第50節(jié)
安平晞哼了一聲,轉(zhuǎn)過去正準(zhǔn)備研究一下案上有什么好吃的,一抬頭竟看到底下好幾個官員正饒有興趣地看過來,頓時嚇了一跳。 云板聲響起,外面突然傳來執(zhí)事的聲音。 “平章王到!” “國相大人到!” “我要起來拜見嗎?”安平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求助。 “你縱使不起來,他們也不會生氣。”風(fēng)漣若無其事道。 安平晞咬了咬牙,還是和眾臣一樣站了起來,做了個恭候的姿勢。 李素和已經(jīng)換了肅穆華麗的禮服,比日間更顯精神。 云璁也換了禮服,愈發(fā)顯得英姿勃發(fā)。 他的座次在左邊首位,卻并未歸座,而是走過來同安平晞打招呼,兩人正自見禮,忽聽得有人起哄道:“王爺,這位姑娘便是陛下打南邊給您找的王妃吧?” 此言一出,場中不由得熱鬧起來。 云璁顯然也得到了授意,所以并未說出安平晞的身份,而是笑著回身道:“侍中大人誤會了,本王的王妃還沒影呢!” 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由得討論起和親事宜以及收復(fù)南云等。 原來另一邊的垂紗座位是國相李素和的,她本來已經(jīng)走過去了,見場中亂哄哄,復(fù)又走了過來,掃了眼聚在一起的官員,道:“要開宴了,諸位都請歸位吧,至于和親,純屬謠傳?!?/br> 她說著掃了眼風(fēng)漣,語氣頗為古怪,“國師大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跟南云玩的小手段罷了,誰要有疑問,過后私下找國師大人問吧!” “哦!”眾人皆發(fā)出意味深長的聲音,隨后再不多言。 ** 宮宴極其熱鬧,除了美酒佳肴還有大型樂舞助興。 安平晞見慣了絲竹雅樂,還是第一次看到鐘鼓琵琶齊鳴,奏出氣勢磅礴的金戈之聲,隨之起舞的是數(shù)十名氣宇軒昂的年輕軍士,個個身姿矯健氣勢如虹,場中氣氛一度達(dá)到沸騰。 安平晞看得津津有味,轉(zhuǎn)頭卻見風(fēng)漣闔目打坐似已入定。 她望著空蕩蕩的御座,忽然也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承寧帝為何突然缺席? 從她看到薛立仁那封密信后,神情就變得不一樣了。難道她與薛立浦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正思忖間,腦中突然回想起薛琬琰的聲音: “晞兒沒發(fā)現(xiàn)嗎?你與我小叔叔,眉眼間有幾分相像。先前我從未覺得,那日在太平樓,看你們坐在一起,我才突覺眼前一亮……” 她不由得抬手按住了胸膛,難道承寧帝與薛立浦……不對呀,承寧帝日間親口說平章王是她同父同母的兄長,所以她應(yīng)該跟薛立浦沒什么關(guān)系。 宴罷已經(jīng)很晚了,平章王過來提議送她回去,安平晞?wù)窬軙r風(fēng)漣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道:“不勞王爺費心了,我接她出來的,自當(dāng)由我送回?!?/br> 回去的車上,安平晞忍不住問道:“師父,你對薛立浦知道多少?” 風(fēng)漣詫異道:“你怎么又想起來問他了?” 聽他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女帝受到薛家來信的影響。 “我一直都很好奇,”安平晞道:“你們以前到底有何仇怨?” 風(fēng)漣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些低落,道:“我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好徒兒,你別再問了?!?/br> 安平晞只得作罷,道:“那你知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又要將我的身份保密?” 風(fēng)漣搖頭道:“陛下并未言明,只說暫時不要公開。” ** 安平晞回到朝華宮后,又和夕照等人守歲,一直鬧到子時才睡。 可能日間睡過了,所以并不是很困,躺了許久才有了些睡意。正自迷迷糊糊之際,突然感到身畔多了一人。 她一驚坐起,見榻前伏著一人,竟是承寧帝。 “陛……陛下?”安平晞失聲道。 寢閣珠簾外的紗燈亮著,柔和的光暈在瑰麗的九華帳中流轉(zhuǎn),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服飾。 承寧帝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朕來看你,見你已經(jīng)入睡,本想陪一會兒,竟不小心睡著了?!?/br> 安平晞頗為震撼,一時間睡意全無,下意識道:“此刻天色已晚,陛下可否留宿朝華宮?” 承寧帝莞爾一笑道:“朕也有此意?!鞭D(zhuǎn)身傳喚,便有宮女進(jìn)來侍候更衣卸妝。 安平晞攏著被子坐在帳內(nèi),呆呆地瞧著,總覺得她們似乎有備而來。 不多時,承寧帝已經(jīng)散了發(fā)髻換好了睡衣,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安平晞忙往里讓了讓,道:“陛下請!” 承寧帝倒也不客氣,從容躺下望著她道:“你不習(xí)慣和別人共寢?” 安平晞訕笑道:“自打記事起,都是一個人睡的?!?/br> “擷憂,你何時會改口?”承寧帝眼巴巴地瞧著她道:“總是陛下陛下的叫,朕心里不舒服?!?/br> 安平晞有些哭笑不得,與她并肩躺下,道:“總得適應(yīng)一下吧!” “你在那邊,叫安平晞?”承寧帝側(cè)過去,將手臂枕在腦袋下,溫柔地瞧著她。 安平晞點頭道:“是?!?/br> “安平家待你如何?”她又問道。 生母與養(yǎng)母,孰輕孰重?似乎無法衡量。承寧帝并非有意棄她不顧,所以她心中也無怨,甚至對她的遭遇極為同情。所以她無法在她面前稱安平夫人為母親。 “夫人與二哥待我極好,”她微笑著道:“我雖未長在您身邊,但因為夫人的疼愛,從來也不比別的孩子少些什么?!?/br> “她與你的外祖同出一族,說來也是有緣?!背袑幍弁?,若有所思道:“當(dāng)年她追隨安平嚴(yán)離京,季氏一族為求自保,已將她從族譜除名。她既然與你有恩,那朕就下旨嘉獎季氏一族,將她的靈位遷回供奉,你看如何?” 安平晞鼻子一酸,道:“多謝陛下?!?/br> “你能喚我一聲阿娘嗎?”她孩子氣的皺了皺鼻子,有些委屈道:“就一聲!” 安平晞猶豫了一下,咬著嘴唇輕喚了聲阿娘。 承寧帝似有些驚訝,禁不住熱淚盈眶,一把攬住她拍撫著,顫聲道:“我做夢都想聽到你喚我阿娘,可我、可我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你了。這些年雖然日里夜里念著,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尋找,生怕來一堆冒名頂替的。奉頡因為此事愧悔了十幾年,若不能將你找回來,他恐怕至死都無法瞑目?!?/br> 安平晞輕輕閉上了眼睛,心底的郁結(jié)似乎有所消融,但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和溫暖卻顯得有些恍惚,她還不太敢相信。 姑且就當(dāng)是真的,也許她的命相真的改變了?一切變得徹底不一樣了。 “阿娘,”她輕聲道:“跟我講講國師吧,他是個怎樣的人?” “除了你父君之外,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承寧帝有些悵惘,輕聲道。 第48章 往昔(上) 女帝與國師的過往?!?/br> “你可知他為何化名風(fēng)漣?”承寧帝輕聲道。 安平晞?chuàng)u了搖頭。 “我的小名j叫云漪, ”她仰望著帳頂,喃喃道:“母皇駕崩后,這世間再不會有人用那個名字喚我。你想知道奉頡是個怎樣的人?其實連我也說不上來?!?/br> 她頓了頓, 輕聲道:“你若睡不著, 我便同你講講那些早該遺忘的往事?!?/br> 安平晞頓時來了興趣,忙不迭道:“好啊!” 她的深思漸漸恍惚, 記憶慢慢回到了很多年前。 ** 云漪很小的時候懷熹帝有了身孕,她比所有人都開心。 因她是懷熹帝最小的孩子,哥哥jiejie都比她年長,且他們有共同的父君, 因而與她這個幼妹總是有些隔閡。 如今云漪也是要做jiejie的人了,而且這個小弟弟或小meimei和她有著同一個父君,一定會格外親昵的。 她異常興奮的讓嬤嬤和小宮女們將她用過的小床、小衣服還有玩具等都搜羅出來,準(zhǔn)備送給未來的小弟弟或小meimei。 嬤嬤笑著撫摸她柔軟的額發(fā), 搖頭道:“公主何須如此費心, 未來的小殿下會有自己的份例,宮中自會備好一切的, 您盡管放心?!?/br> 云漪一想也是,皺著眉道:“我這些都是用過的舊物, 肯定不能再給小寶寶了。但是……”她指著好容易搜羅出來的東西道,“這些都給我擺到偏殿去,好好布置一下, 等以后小寶寶出生了, 如果來我這里玩,也得有住的地方?!?/br> 嬤嬤忍俊不禁,還是帶著宮女們?nèi)ゲ贾昧恕?/br> 常有人會逗云漪,問她想要個小弟弟還是小meimei, 她總是很認(rèn)真的想半天,既舍不得小弟弟也舍不得小meimei,后來索性跑去清光殿問父君了。 清光殿是女帝第二位侍君永昌君的寢宮,以素淡為主。 但是過于素凈了,除了花花草草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東西,所以云漪平時不常來。 而且父君那個人總是不溫不火,對她甚至有些疏淡客氣,每每想起武安君對皇兄皇姐們的寵溺和縱容,她便覺得無比羨慕。 清光殿外開滿了各色的菊花,沿著白玉欄桿蔓延匍匐好不熱鬧,看上去一片金華銀光的清麗景象。 旁邊的常青藤靠椅上,一個俊雅的輕袍公子手捧書卷,閑閑的翻閱著。 午后的陽光是溫軟和煦的,不似春日那么淡薄,也不似夏日那般酷烈,以一種溫柔的姿態(tài)普照著大地。 不遠(yuǎn)處的花圃里,幾個小黃門正彎著腰澆水松土。 云漪挽了袖子,將裙裾纏在腰間,悄悄蹲在菊花叢里捉了只小蟲子,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從后面一把摟住了永昌君的脖子。 安平君先是嚇了一跳,繼而苦笑道:“漪兒來了?” 一低頭看到她臟兮兮的小手,立刻皺眉道:“乖,去邊上玩吧!” “不嘛,不嘛!”云漪卻是不肯甘休,沾著泥土的手指立刻就在永昌君的肩上蹭出了污痕。 “聽話,先把手洗干凈好嗎?”永昌君性本沉靜溫和,即便是有火也發(fā)不出來的那種,所以云漪可是不怕的。 其實,云漪倒是寧可他對自己發(fā)發(fā)脾氣呢!聽說民間的父親都很嚴(yán)厲的。 “不!”她厚著臉皮叫道,故意將臟兮兮的小手在他面前晃著,距離他的臉頰不過半寸的距離,威脅道:“父君要是再不理我的話,我就蹭到你的臉上。不僅是污泥,還有花心里黑色的小蟲子呢,哈哈哈……” 她說著張開了手掌,永昌君一張如玉般白皙的俊臉立刻就變的鐵青,只覺得身上似乎爬滿了無數(shù)小蟲子般,正欲離開便感覺到云漪的手一下子就觸到了他的臉頰,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云漪見他如此失態(tài),不由得大笑起來,道:“我用的是手背啊,哈哈哈……阿爹,真的很好騙呢!” 阿爹?永昌君愣了一下,似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這是民間的孩子對父親的稱謂,可是身處宮中,卻是不能如此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