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剛要開口，就聽內(nèi)侍來稟報說汪儀鳳來了，她吃了一驚?？吹叫炷杰幍热艘约靶旒业南氯?，她慢慢明白了，氣得咬牙切齒，心里暗暗咒罵。

    汪儀鳳進到正殿，給皇上和慧寧公主等人行了禮。徐慕軒看到汪儀鳳，連最起碼的禮節(jié)都不顧了，直接逼問沈妍的去向。徐秉熙和松陽郡主也跟著添油加醋鼓動皇上，請皇上趕緊下旨捉拿沈妍，并言明徐家愿與沈妍當堂對質(zhì)。

    沈妍扯下臉上的易容膜，高聲說：“不用捉拿了，對質(zhì)更是小事一樁?！?/br>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斷義

    沈妍變戲法似的從臉上揭下易容膜，一張與金半兩截然不同的臉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除了徐皇后和慧寧公主處變不驚，連汪儀鳳都睜大的眼睛，一臉驚詫。

    慧寧公主早就知道沈妍和金半兩是一個人，沐元澈為了替沈妍討好而不得不實情相告。徐皇后聽徐慕軼含糊其詞提過一句，就留心了，果然如她所料。汪儀鳳只知道沈妍是她的女兒，卻沒想過沈妍和金半兩有聯(lián)系，因此比別人更為吃驚。

    皇上這最“聰明”的人因弄不清沈妍與金半兩的關(guān)系，仍處于大眼瞪小眼的懵懂之中。龐貴妃也大吃一驚，隨后一臉冷厲陰狠的警惕，瞪大眼睛看著沈妍。

    徐秉熙、松陽郡主和徐瑞宙三人的嘴就象剛吞了生雞蛋一樣，合不上了。他們不敢，確切地說是不愿意相信沈妍就是金半兩，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強烈的沖擊。本來計劃很周全，可此時，他們都知道想要到銀子和股份難如登天了。

    在沈妍揭下易容膜時，徐慕軒掃了她一眼，僅一眼，他的嘴角就挑起憤恨沉重的冷笑。沈妍又騙了他一次，他恨、他痛，他不能接受，但他要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而這時候，他心里就涌動著一種摧裂心肺的仇恨，恨自己，更恨沈妍。

    別說在大秦皇朝，就是在瀛州大陸，名醫(yī)金半兩也是威名遠播的人物。且不說她醫(yī)術(shù)高超，就她那不登富貴門診病的錚錚傲骨也被人們傳訟謳歌。

    臣子和太醫(yī)得知當年被沈駙馬拋棄的女兒，被徐翰林拋棄的童養(yǎng)媳是濟真堂的大掌事，已令他們驚詫不已了。一個年輕的女孩能撐起偌大的濟真堂，經(jīng)營得風(fēng)生水起，他們只能自愧不如。而現(xiàn)在，他們知道濟真堂的大掌事就是名醫(yī)金半兩，這就不只是驚詫，而是驚悚了，這消息對于誰來說都極有震撼力。

    沈妍冷哼一聲，又將那張易容膜貼在自己臉上，高聲說：“沈氏在此，不用再下旨捉拿。我雖是一介女流，手里也攢下了幾個錢，還不至于被屑小之輩討要幾兩銀子嚇跑。不是要對質(zhì)嗎？那就一板一眼認真來，對質(zhì)完畢再防治瘟疫?！?/br>
    慧寧公主拍響御案，呵令道：“先防治瘟疫，治好瘟疫，本宮自會還你公道?！?/br>
    “長公主有護國之能，卻不能還我公道，因為每個人心中的公道不一樣。再說，我的公道需我自己討，無須別人來還?！鄙蝈湫茁?，搬來一把繡墩，大大方方坐到慧寧公主對面，不羈的言談舉止又令眾人吃驚不小。

    汪儀鳳回過神來，滿臉憂急沖沈妍擺手，“妍兒，快站起來，不得胡鬧?！?/br>
    沈妍微微搖頭，沒理會汪儀鳳。她手里握有幾百條人命，而且都是極有身份的人，根本不怕皇上和慧寧公主治她的罪?；蹖幑鬟@么聰明的人能不知道這場突發(fā)的瘟疫其實是她下的毒嗎？她死了，那幾百人就等著陪葬吧！

    慧寧公主無話可說，冷厲的目光注視沈妍，心中有氣卻也對沈妍有幾分佩服欣賞?；噬细旎屎蟮驼Z了幾句，才明白沈妍同金半兩的關(guān)系，卻不知如何處理。

    徐秉熙咬了咬牙，說：“皇上，長公主，沈氏假扮名醫(yī)，妖言惑眾，請皇上速速下旨將她緝拿治罪，讓她歸還徐家的銀錢股份，還徐家一個公道?！?/br>
    沈妍撇了撇嘴，拋給徐家?guī)兹艘粋€極其蔑視的眼神，伸出雙手，說：“你們可以緝拿我，治我的罪，反正你們都聽信了徐家人的一面之詞，根本沒問青紅皂白。但我要提醒你們，那幾百名得了瘟疫的人壽命最多有三天，你們多耽誤我一刻鐘，他們就多一刻鐘的危險。話又說回來了，我死了，他們陪葬，我也不虧?！?/br>
    “你、你胡說，你……”龐貴妃喘著粗氣斥呵沈妍，她所出的兩個皇子都得了瘟疫，兩人都還有三天的壽命，她寧愿三天之后要死的人是她。

    慧寧公主拍案而起，怒視沈妍，“你自詡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高尚，明知這幾百人都有生命危險，還不趕緊救治？行醫(yī)者的品性德行你都忘記了嗎？”

    沈妍趕緊搖頭，說：“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高尚不是我自詡，是世人所贊，我又怎么能忘記？可名醫(yī)就能隨便被人誣陷？就要打不還手、罵不還手，被搜刮也不能反駁？世人心術(shù)骯臟至此，醫(yī)好了身，醫(yī)不好心，還不如都死了干凈。”

    “你……”慧寧公主恨恨咬牙，無話可說了。

    皇上見慧寧公主都氣結(jié)了，趕緊低下頭，不想趟這池渾水，打算自保為上。反正他也沒得瘟疫，瘟疫又不傳染、不蔓延，也威脅不到他的性命。

    正殿陷入沉默之中，眾人各懷心思，但人命關(guān)天，誰也不敢表露出半分。

    徐皇后輕嘆一聲，說：“皇上、長公主，依臣妾之見，還是先把沈姑娘的事處理了。不讓她為雜事分心，全心全意研制防治瘟疫的藥方，那些人就有救了?！?/br>
    皇上趕緊點頭，“皇姐，瑞雪說得對，先把那件事處理好再說瘟疫，要不……”

    慧寧公主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她當然知道先把徐家索要銀子和股份的事處理了，沈妍才能安心防治瘟疫。可她心里咽不下這口氣，這場瘟疫明明是沈妍搞出來當把柄的，而現(xiàn)在她和皇上不得不受治于沈妍，她越想越生氣。

    沈妍微微冷笑，拉了汪儀鳳一下，“娘，您怎么來了？”

    汪儀鳳不敢隨便出聲，微微皺眉，搖了搖頭。內(nèi)侍到項家傳旨，說皇上和慧寧公主要宣她入宮，也沒說有什么事，她不敢抗旨，就來了。她剛進正殿，徐慕軒就率先開口，逼問沈妍的去向，她才知道是因為徐家和沈妍的事。

    徐皇后笑了笑，說：“徐翰林講述你們母子當年流落金州的事，以此這據(jù)證明你該支付銀錢、歸還股份。龐貴妃怕徐翰林一面之詞有偏頗，又不知你的行蹤去向，就把汪夫人請來了。你比汪夫人先到，后來的事你也都看到了?！?/br>
    沈妍冷哼一聲，連一眼都不想看徐慕軒，更不會相信龐貴妃是怕徐慕軒的一面之詞有偏頗，才把汪儀鳳請來的。此時，在她心里，她已在徐慕軒和龐貴妃等人之間劃上了等號。對于一丘之貉，她巴不得一棍子全打死，徹底免除后患。

    “那就對質(zhì)吧！當面鑼、對面鼓，誰也休想埋沒良心?！鄙蝈恢佬炷杰幹v了她在金州的哪些事，但她知道兩人已處于對立面，毫無情面可講了。

    “事情說清楚也好，以后橋歸橋、路歸路，省得麻煩?！毙旎屎罄鋻吡她嬞F妃一眼，心里尋思怎么借此事讓龐貴妃栽個大跟斗，最好一跤摔死。

    “好吧！先把這件事理清?！被噬习欀碱^掃了沙漏一眼，天已過午，直到現(xiàn)在，瘟疫的事沒理出頭緒，又加上這件事，早已令他煩躁郁悶了。

    徐皇后態(tài)度溫和，沒假人之口，親自把徐慕軒說的話跟沈妍和汪儀鳳重復(fù)了一遍。徐家二房已經(jīng)跟龐貴妃坐到了一條船上，以后跟她就是死敵了。雖有血緣之親，根本利益較量之時，就是你死我活，沒有情面可講。

    汪儀鳳曾是徐慕軒的授業(yè)恩師，可沒想到徐慕軒竟信口雌黃，連她的名聲都敢侮辱。她氣得臉色鐵青，溫潤慈和的神情一掃而去，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幾口。

    而沈妍則很平靜，好象徐慕軒所說的那些帶有侮辱性的抵毀之言與她無關(guān)一樣。她已對徐慕軒失望透頂，不會因此而生氣，但必須要一較長短。

    “皇上、皇后、長公主，既然話已說開，那就容我再把往事重復(fù)一遍。”沈妍冷哼一聲，清了清嗓子，說：“當年，我確實受過平家的大恩，有了安身之所，不再顛沛流離，也治好了我母親的病。這些年，我對這份恩情念念不忘，日日夜夜思慮報答。但我需要聲明一點，我做童養(yǎng)媳并不是自己花言巧語求來的，而是有人想借我的福澤給一個病秧子沖喜，這本身就是互惠互利。

    當時，我插草賣身，金家的少主，也就是楚國的四皇子要買我為丫頭。我左思右想，決定給平家做童養(yǎng)媳，畢竟比丫頭的身份要高一些。若知道現(xiàn)在會被一群無恥無賴的人纏上，真不如給金家做丫頭，至少能省去麻煩。那件事到現(xiàn)在只有八九年的時間，很多人都記得，盡可以把證人叫進來，我們一一對質(zhì)。”

    沈妍冷眼掃視眾人，清明的目光落到徐慕軒身上，輕哼一聲。她緩了一口氣，又詳細講述了決定做童養(yǎng)息的經(jīng)過，以及平家給她的承諾和條件。接下來又公開平家的產(chǎn)業(yè)，簡述平氏與兩個兄長的矛盾，還有那場差點令平氏母子沒命的官司。

    “諸位都聽清楚了嗎？還有什么疑問？”沈妍刻意忽略了皇上和慧寧公主等人的尊貴身份，把他們也當成了聽故事的普通人，“我所講的過往與徐翰林所說截然不同，那就讓徐家的證人來說，諸位都是明白人，公道也在你們心中?！?/br>
    徐慕軒沒想到沈妍絲毫不給他留情面，竟然說出她做童養(yǎng)媳是為了給病秧子沖喜，他心里對沈妍的恨更深一重。他對當年情景記憶猶新，知道沈妍所講全是實情，不管他叫誰來對質(zhì)做證，真實的情況只有一種，那就是沈妍所講。

    其實，今天的事是他失算了，才導(dǎo)致現(xiàn)在很被動。聽說沈妍留下空箱子逃跑了，他認為沈妍害怕了，興奮得難以言喻，才上金殿請皇上主持公道。沒想到沈妍以另一重身份出現(xiàn)，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也打亂了他全部的計劃。

    精明謹慎如沈妍，伶牙利齒如沈妍，就憑孫嬤嬤、唐嫂等幾個仆人，敢在她面前說謊嗎？徐慕軒知道自己的精心準備用不上了，心里又衍生出垂敗的痛恨。

    徐秉熙、松陽郡主和徐瑞宙也認為沈妍因不想付銀子而逃跑了，才敢在皇上面前文過飾非。沈妍一出現(xiàn)，他們就知道今天想達到目的很難，只能為他們的苦心計劃哀悼了?，F(xiàn)在，他們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只能見機行事了。

    徐皇后搖頭長嘆，“徐翰林，沈姑娘所講與你所說不同，我們該相信誰？”

    “回皇后娘娘，您是英明之人，相信自己最好?！毙炷杰幇蛋狄а?，壓制心中即將噴涌而出的怨氣，他恨在場的每一個人，只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會顛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