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慕陽說的不錯,可是……季昀承卻總有些不安。 “若你贏了呢?” “那就勞煩小侯爺給我……” 慕陽莞爾一笑,明媚至極:“自由之身?!?/br> 20 十九章 天祭十年春,草長鶯飛,湖水柔碧,帝都自是一片繁華景象。 無數(shù)舉子懷揣抱負進京趕考,放眼望去,街巷酒舍盡是侃侃而談的學子書生。 這其中,尤以醉仙樓最為出名。 這家酒樓每年春闈前會舉行一些小型的詩會與文會,當中若是拔得頭籌接下來的一年便可在酒樓內(nèi)白吃一年,這對于家境貧寒卻又才學出眾的學子無疑是個很大的誘惑,因此每年都會有些佳作出現(xiàn),而當中又有不少在會試殿試中取得不錯成績,如此一來,既是不會再吃醉仙樓的白食,而留在醉仙樓的墨寶便成了一塊塊響當當?shù)恼信啤?/br> 文會詩會越辦越大,也引來了不少達官貴人,當今李中連李大學士便是在醉仙樓以一首《秋懷》贏得了微服出巡的玄帝的青睞,而后平步青云,也傳做了一段佳話,久而久之,學子書生都將醉仙樓當做聚集之地,每三年春闈都人滿為患。 其他酒樓想要模仿,奈何沒有醉仙樓的規(guī)模與口碑,終讓醉仙樓一枝獨秀。 說醉仙樓的生意好卻也不是作假的,辰時剛剛開業(yè),便已有學子三三兩兩走近樓中,或捧卷吟詩或喝茶閑聊,二樓雅閣處有幽幽絲竹清音繚繞,清新雅致,伴著各式各樣的折扇翻飛,樓中一片風雅之色。 不多時,學子們已坐滿了全樓。 一個有些狼狽的書生快跑幾步,想要進樓,卻被小二攔?。骸斑@位公子,可是來找人?” 齊郁理了理衣冠,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狼狽,才展顏道:“是侍郎家的周公子邀我來的?!?/br> 他的聲音清澈,一笑之下掃卻了一身寒酸,也讓小二收了幾分輕慢之心,忙弓腰請道:“周公子在二樓,小人為公子帶路?!?/br> 剛剛上了二樓,齊郁便作揖道:“子爍來遲了?!?/br> 在座的兩位學子,其中一位微微頷首以示不在意,另一位卻大笑道:“你這可遲了不短的時間呢,當罰當罰?!?/br> 齊郁自知自己這位學兄素來性格如此,也不在意,笑道:“那不知云起要如何罰我?” “我們都知道子爍你才學出眾,就罰你今日的詩會拔得頭籌,若是拔不得頭籌那就今晚陪我們上紅纓坊走一趟?!崩钜鈱χ磉叺氖汤晒又荑D了擠眼睛:“銘生你也說,我這個主意如何?” 齊郁性子古板,恪守古禮,讓他上紅纓坊那種地方,不諳是種酷刑。 “你們這也未免太為難我了?!?/br> 誰料一向莊重的周琛也幫了腔:“可行。” 他們?nèi)私煌?,向來是以周琛為主,他這一拍板也就算定下了。 李意幸災樂禍的笑望齊郁,樓下的詩會已然開始。 鑼鼓一敲,幕墻大板上蓋著的綢布便被扯了下來,只見偌大的白紙上寫了一行字,詠雪不言雪。 緊接著這個題目便被傳上了二樓。 一眾學子開始深深思索,搜腸刮肚的尋找良詞佳句,說是詩會醉仙樓的詩會并不要求太多韻律韻腳,甚至不要求全詩,只得兩句也未嘗不可,只是唯有一個要求,定要驚艷。 齊郁看著題目擰眉思忖,去忽然聽李意叫道:“子爍,你這次恐怕要輸了?!?/br> “這……怎么說?” “你可知我剛才看見誰進來了?” “誰?” “蕭騰蕭解元?!?/br> 齊郁連打聽也不用就知道這位風頭正勁的舉子,出身書香門第,自幼聰穎,十一歲便能作詩,寫成《古戰(zhàn)》、《玄天論》,震驚四座,而后又得李中連李大學士的贊賞,親自收到門下,尚未出仕就已因才學名滿帝都,齊郁見過蕭騰十一歲的文章,文辭優(yōu)美,立意深刻,篇章錦繡,根本看不出是個半大孩子做的,這種詩文天賦連羨慕也羨慕不來。 更何況蕭騰不負眾望考取解元,據(jù)說應試的詩文讓考官都拍案叫絕,人人都道這位神童極有可能連中三元,和這樣的人物比詩……實在是…… 齊郁丟下題目,道:“罷了,這局比了也無意思,還是等蕭解元的詩罷。” 見齊郁神色怏怏,周琛叫了兩壺上好的竹葉青與兩人對酌。 三人且飲且酌,談性正佳,忽得聽見樓下一眾叫好聲。 齊郁還有些不甘,李意卻先喜道:“看來比試的結果出來了,我們下去看看這蕭解元的詩究竟寫得如何?” 正說著,樓下已經(jīng)有小二將本次詩會尚佳的詩文呈上了二樓雅座。 齊郁先搶去詩文,粗粗掃過第二三名: 氈襯庭階茸妥帖,帶盤山徑玉縈回。* 齊郁暗自點了點頭,這句著實不錯,借著毛氈茸茸來指代冬季,又用玉帶縈回來形容鋪滿圓徑的積雪,繞過了雪字卻又讓人知道是在寫雪。 亂隨瑤水冰先釋,試伴瓊林萼并開。* 這句也是不錯,只是終究是用了冰水這類的詞,到底是落了下乘。 視線最終轉到頭名的詩作,頭名的詩也是短短十四個字,卻讓齊郁一下怔住。 他顫了顫手,問道:“這可是蕭解元所作?” 早等得不耐了的李意一把奪過詩文,待看到頭名詩作也是一怔。 然而小二垂了垂眼,道:“不,不是蕭解元所作,而是另外一位公子。” “???” “那位公子上來一見題目便大筆揮就,蕭解元見了之后連作也未作直接認輸?!?/br> 齊郁忙追問:“那位公子姓甚名誰,是哪里的舉子?” “那公子只說他姓林,單名一個陽,哪里的舉子……小人也不知,他剛出門,若是公子……” 話還未說完,齊郁就走到窗臺邊朝外望,醉仙樓外只一眼齊郁便瞧見身著淺紫云紋罩紗內(nèi)襯純白里衫的蕭解元——這幾乎是他代表性的裝束,而另一側是個碧色儒衫的公子,他朝著蕭解元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從窗臺看不清那公子的樣貌,但相隔如許遠卻已能感覺到他周身隱隱的清貴疏離之氣,矜貴淡然,又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氣質。 ******************************************************************************* “小……” 林陽微微側眸。 跟在她身側的書童隨即改口:“公子,您這是要去哪?” 林陽輕笑:“當然是要出名?!?/br> “剛才在詩會不是已經(jīng)……” 抬腿邁進寶墨齋中,略看了看,從袖中探出指尖,指著其中一把深綠底紋金絲勾邊的十二玉骨扇,問:“這扇子怎么賣?” 在林陽剛一進寶墨齋時,看店的伙計便殷切迎去,見林陽開口,二話不說便把扇子取出,口中贊道:“公子好眼力,這扇骨可是用南陽精玉……” 林陽抬一指止住伙計的話,似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只問多少錢?!?/br> 雖是尋常輕薄儒衫,穿在眼前公子身上卻有種別樣的貴氣,眉目秀致唇紅齒白,年紀看來很輕,偏生一雙眸子深黑幽邃,便顯得無端沉穩(wěn),半分少年應有的浮躁之氣也無,全然是淡然靜謐,那眸光慢悠悠瞟來,讓伙計也不禁心頭一顫。 “二、二兩……”這么一嚇,伙計張口就把進價報了出來,剛說完就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吞進,若這公子真的按這價格買了,那他定然要給掌柜的罵死了。 林陽接過骨扇,把玩了兩下,道:“就這把了?!闭f著丟下了一錠銀子就走。 伙計一看,竟是一錠五兩銀子,當下大喜過望,忙不迭想收起銀子,卻聽見那公子道:“慢著……” “啊?”伙計一臉警惕,生怕那公子反悔。 林陽勾起一抹笑:“你這里可有筆墨?” 從錦繡一鋪中出來,林陽已經(jīng)完全換了副裝扮。 華麗奢靡的墨綠曲裾深衣外繡樣繁復,錦緞質地上乘,隨行動似隱約有光暈流轉,銀冠束發(fā),玉帶銀靴,手持十二玉骨扇,背脊挺直,渾然一個翩翩貴公子。 只見林陽撐開骨扇,輕扇緩搖,深綠的扇面上用濃墨寫著四個大字: 寫意風流 書童跟在林陽身后,有些不知所以。 事實上這一路他都不知道林陽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林陽在來帝都的路上花了十兩銀子買下的,翌日眼睜睜看了一出釵變弁,接著像是預料到一般一進帝都便直奔醉仙樓,將將好那題目剛出林陽便就筆寫就,姿態(tài)風流瀟灑,雖不知林陽究竟寫的什么但見周圍人的驚嘆目光,書童心下知道這位要做的事情只怕不簡單,可是……既然賣身給了這人,也別無選擇,畢竟他的賣身契還在這人的手上……要是這位倒霉了只怕他也得跟著。 唉…… 剛嘆一口氣,就見林陽踏前一步進了紅纓坊。 哪怕是第一次來,書童見了那灑滿香粉的招牌和連綿不斷的嬌笑聲也知道這地方恐怕……當即就是一驚,再怎么大膽,林陽一個……怎敢進這種齷齪的地方! 但林陽的神情卻相當熟稔,見到眼前yin靡景象,好似歡場老手般面色如常,甚至唇畔猶帶微笑。 紅纓坊招呼客人的紅mama剛一歇下,側眸便看見一派清俊的少年站在門口,雖是生面孔,但光那價值不菲的衣裝就足夠吸引人注意,更何況這少年還是如此俊俏,除了她已經(jīng)有不少坊里的姑娘留意到這位少年,只是礙著誰也不敢先下去……哪個窯姐不愛俏,紅mama腰肢一扭,當即揮著粉巾面帶嗔笑,媚眼迷離的迎了上去。 “今晚可是明霜姑娘掛牌之日?”邊說少年邊不著痕跡的用骨扇擋開紅mama擠來的身軀。 紅mama一怔,沒料到對方倒不是個雛兒。 “正是?!?/br> 少年骨扇一合,笑道:“那勞煩mama帶我找個座兒?!?/br> 笑容明媚中透著溫和,像是一下子周圍都亮堂了起來。 紅mama又是一怔,這才給少年找了座,甚至走時都忘了問少年可要點個姑娘來作陪。 待紅mama走遠,林陽,或者說慕陽,這才用微微側頭,如玉指節(jié)姿態(tài)優(yōu)雅叩著楠木桌面,半垂發(fā)絲掩住側顏,默然不語細細思忖。 明霜是紅纓坊極為出名的頭牌,在號稱風流不羈的文人士子中影響力不小,希望她這趟來得值當。 當然,外人看來卻是美貌少年于塵囂中寂寂無聲,眼眸無端流露淺淺憂郁哀傷,直令坊中姑娘的心都像是要隨之碎了一般。 21 二十章 打那位公子一進紅纓坊,齊郁便瞧見了,雖然換了身裝束,但身形和氣質卻是絲毫未變,他坐在大堂內(nèi),身后跟了一個青衣書童,只點了一壺酒,低垂頭淺斟慢酌,恍若遺世獨立般。 李意也看見了,順著他的目光奇道:“怎么,就是他?當真是有些特別,可要叫上來一同聊聊?” 緩緩搖頭,齊郁道:“看他不像是喜好交際的,我們何必去打攪他?” “子爍,你啊……”李意笑道,“好了,今晚是明霜姑娘掛牌之日,我們且看誰能成了她的入幕之賓?!?/br> 說話間,下頭的女子已經(jīng)抱琴而奏。 明霜最出名的便是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藝,一段哀曲令聞者悲,一段樂曲令聞者喜,讓人忽悲忽喜,情難自持,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要繼續(xù)聆聽這妙曼樂聲。 第一個音響起,樓中不自覺的安靜了下來。 空寂輕靈猶如幽谷蘭草,悠悠回響,綿延不絕,好似千種情愫自琴音中纏綿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