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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徛劍眉輕揚,語氣悠然:“我還沒走,你急什么?” 展若綾被他這么一說,立時語塞。 太熟悉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高二那個時候。那時他坐在她斜后方,幾乎每天都這么搶白她。 那些流逝的時光,像溪水逆流一樣,潺湲地涌回心頭。 那些幾乎被時光沖淡的感覺,他用一句話便輕易地勾了回來。 眼前這個人,似乎又變成高中那個整天欺負自己的男生。 這也稍微讓她放下一顆惶然的心。 鐘徛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漆黑透亮的眸子對上她的:“你手機號是多少?” 她一愣,睜大了眼睛。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語調(diào)平靜:“同學(xué)一場,留個電話號碼,以后方便聯(lián)系?!?/br> ——以后方便聯(lián)系。 她的眼眶不由一熱。 驀然想起,大一那年給他發(fā)短信,他一直都不咸不淡,后來他去了澳大利亞,她隨之失去他的聯(lián)系方式,但是大三大四那兩年他生日那天她都有發(fā)祝福短信到那個空號。她從來想過,自己會那么固執(zhí)地守著一個空號。 現(xiàn)在,他竟然主動向她要聯(lián)系方式。 她的大腦已經(jīng)完全處于崩盤狀態(tài),機械地報了一串號碼。 鐘徛一邊聽一邊在手機上輸入號碼,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跳躍著,然后收起手機放進西裝口袋,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那我先走了,再——見。” 最后的兩個字,語氣輕柔得如同呢喃,被冷風(fēng)一卷,帶出繾綣留戀的溫度,但又立即隨風(fēng)而逝,快得幾乎讓人抓不住。 黑色的奔馳一路開出仁愛醫(yī)院大門,在柏油馬路上飛快行駛著。 隨著最后一縷夕陽湮滅在遠處的山頭后面,暮色降臨整條大道。 鐘徛將車繞上臨江大道,然后停在江邊,熄掉引擎。 車燈緩緩暗下來,他打開車門,倚到車旁,靜靜地看著江面。 正是寒冬,暮色籠罩著江面,水面上浮著薄薄的水汽。遠處的群山黑黢黢的,在暮色的掩映下顯得孤獨而冷清。 公路兩邊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一縷縷寒氣從綠化帶飄到半空中。 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倚靠在車子上,望著遠處的群山出神地想事情,側(cè)面宛如古希臘最完美的雕塑。微弱的燈光映著他的臉,勾勒出如峰巒般峻拔的線條。 冬天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吹在身上,冷的寒峭。 在今天這個日子,卻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他記得她以前一直都很喜歡穿黑色的衣服。 炎熱的夏天,陽光猛烈得幾乎能將人曬掉一層皮,學(xué)校制服里有白色短袖運動T恤,但她幾乎從來不穿,總是穿著一身黑色衣服。到了深秋的季節(jié),她依舊是那身夏天的打扮,一件短袖的黑色T恤,任風(fēng)吹著。 廖一凡曾經(jīng)對他說:“鐘徛,雖然展若綾跟你一樣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但是她對黑色好像比你還執(zhí)著,幾乎一年四季都穿黑色衣服……” 她的模樣,跟季琎那天發(fā)給自己的照片相比沒有多大差別,但是跟高中那時比起來,歷經(jīng)歲月的沉淀,眉眼間多了一絲淡淡的溫然,像泉水洗過一樣,清冽透明。 今天她沒有像以前那樣一身黑色,而是穿了一件白色襯衣、一條深色牛仔褲,外加米色的外套,整個人看起來溫婉美麗,動人的清新。 鐘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打開車門,重新坐進駕駛座。 他沒有立刻發(fā)動車子,將車窗的玻璃降下來。 冷風(fēng)從車窗灌進來,車廂里的溫度迅速下降。儀表盤上閃著綠光,泛出幽幽的涼意。 他們認識十二年,但是真正相處的時光只有高一高二那兩年,其后的十年都處于分離狀態(tài),而且有八年彼此之間杳無音訊——那么多的歲月,他要如何去挽回? 鐘徛俯到方向盤上。 她一個人,在西班牙呆了五年。 一個人。 想到這里,一種難以言語的挫敗感侵上心頭。 他抬起頭,從西裝口袋里掏出手機調(diào)到剛才存儲的號碼。 車廂里只有寒風(fēng)吹動的聲音,他看著那串數(shù)字,身子如雕塑般一動也不動。 過了許久,他將手機收回口袋,然后發(fā)動引擎,黑色的奔馳一個拐彎,繞上南新大道,開向酒店。 [二十二] 凜冽的寒風(fēng)從建筑群的縫隙中鉆出來,在走廊上呼嘯而過,刮得人的臉頰微微發(fā)疼。 展若綾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走進病房。 坐在病床上的林微瀾立刻招她過去:“展若綾,今天好讓我surprise!” 展若綾輕輕地闔上門,一邊淡淡地問:“為什么?” 林微瀾笑了笑,銅鈴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因為我老板跟你竟然相互認識,太神奇了?!?/br> 展若綾轉(zhuǎn)頭望出窗外,焦距落到不知名的某個點上,無奈地牽起嘴角,語氣中有些許惆悵:“我也沒想到?!?/br> 住院部的樓下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樹,濃密的綠葉中掩映出一方湛藍的天穹。 世界就如同這一方天穹,也很狹小。 她知道他是圣庭假日酒店的負責(zé)人,也知道林微瀾在一家酒店工作,卻從來沒有想到林微瀾工作的那個酒店恰好就是圣庭假日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