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倒是身邊的雙奇露出了一個(gè)憤怒的表情。

    安姨娘掩著嘴嬌笑起來：“佟jiejie年紀(jì)不小了，更要保重啊?！?/br>
    安姨娘這一笑起來，當(dāng)真好看，遠(yuǎn)山般的黛眉，秋水含情目，一張小菱嘴兒，臉蛋吹彈可破，楊柳般的腰肢微微顫動(dòng)，嬌嫩又不缺風(fēng)情，真怪不得她能勾住老爺?shù)幕辍?/br>
    佟姨娘欣賞的看著她。

    安姨娘被她看了半天，臉色一變：“佟姨娘看什么？”又從佟jiejie變成佟姨娘了。

    佟姨娘滿是贊嘆：“我看安姨娘實(shí)在是一副好容貌，我是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br>
    安姨娘一愣，旋即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我說實(shí)話呀，安姨娘就像戲文里說的仙女一樣，實(shí)在好看?！?/br>
    安姨娘臉色更加難看，恨恨的盯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佟姨娘莫明其妙。雙奇捂著嘴笑出了聲：“姨娘，她這可算是被戳中心窩子了，一個(gè)戲子，成天里賣弄風(fēng)sao給人看的，別人不說，她還以為自己就不是了?！?/br>
    佟姨娘這才后半拍的“想”起來，這個(gè)安姨娘，原本是仙音班的當(dāng)紅小花旦，被何老爺看中，納進(jìn)門來。這年頭，戲子是下九流的低賤人，連雙奇這樣一個(gè)丫鬟都瞧不起她，怪不得她誤以為自己隱射她戲子的身份，就勃然變色。

    只是，佟姨娘覺得戲子有什么不好？憑本事吃飯，臺(tái)下十年功，臺(tái)上一分鐘，要唱一出好戲，這安姨娘當(dāng)年只怕也沒少吃苦。擱現(xiàn)代，她還是個(gè)明星了。反倒是做姨娘，才是真的掉火坑里了。

    “可別這樣笑話人家，她也不是生來就是戲子，怕也是不得已?！?/br>
    雙奇撇了撇嘴：“姨娘，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安姨娘這一年來，明里暗里多不饒人？昨兒個(gè)明明該輪到老爺歇在姨娘這里，又讓她給勾去了?！?/br>
    佟姨娘恍然大悟，原來安姨娘方才以為自己是被氣病的呢。她不由得一笑：“隨她去吧，多一晚少一晚的，有什么打緊?！?/br>
    雙奇還是憤憤不平，一轉(zhuǎn)眼又笑了：“也是，不該和她計(jì)較，姨娘有個(gè)哥兒呢，將來可比她強(qiáng)?！?/br>
    佟姨娘聽了就頭疼，也不知道這佟姨娘是怎么想的，連身邊的丫鬟都以此為榮，有個(gè)哥兒了不起嗎？尤其還是個(gè)庶長子，不是更應(yīng)該夾起尾巴做人？洋洋得意的，是嫌死得不夠快？

    “雙奇，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我不過是個(gè)姨娘，哥兒真正的母親，卻是太太呢。這種話讓太太知道了，看不拔了你的舌頭！”

    雙奇嚇得閉緊了嘴巴，佟姨娘微微一笑，這原身傻，身邊的丫頭也不聰明。不聰明也好，太聰明了只怕會(huì)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

    “行了，回吧?！?/br>
    “姨娘，還要去太太房里問安呢?！?/br>
    “對，看我都病糊涂了?！辟∫棠锇的税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雙奇領(lǐng)路，往主院去。

    主院比佟姨娘的小院大了五六倍不止。

    姨娘按例只有一個(gè)大丫鬟并兩個(gè)二等丫環(huán)，院子里的灑掃粗丫頭，是歸何府的雜役處統(tǒng)一安排的，并不歸到姨娘名下。小姐少爺按例，有兩個(gè)大丫鬟兩個(gè)二等丫鬟，還多了兩個(gè)mama服侍。

    如今到了正院一看，大大小小的婆子丫環(huán)川流不息，十分熱鬧，跟姨娘院子里星星零零的幾個(gè)人不能相比。

    佟姨娘踩上了三步臺(tái)階，在門廊處停下腳步，對著守在外面的連枝道：“連枝姑娘，煩請通稟，婢妾來給太太請安了?！?/br>
    連枝不著痕跡的看她一眼，一撩簾子進(jìn)了屋去，過了一會(huì)兒出來道：“太太讓姨娘進(jìn)去?！表樖謳退蚱鹆撕熥?。

    佟姨娘向她微笑示意，走進(jìn)屋去。

    一進(jìn)屋子，就有一股暖香撲面而來，眼睛所看到的色彩一下豐富起來，十分富麗堂皇。

    何太太王氏正坐在主位上面，端著一杯茶，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她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jì)，面貌生得倒也端莊，只是出人意料的肥胖，佟姨娘在心里估了一下，只怕得有一百四十多斤吧。上身一件蘇繡月華錦衫，□穿了條暗花細(xì)絲褶緞裙，坐在那里，端的十分有氣勢。

    佟姨娘不敢多看，半蹲了身子：“婢妾給太太請安，今兒個(gè)累太太費(fèi)心了?！?/br>
    王氏拿著杯蓋輕碰出響聲：“也不算什么。你可大好了？”

    佟姨娘低眉順眼道：“謝太太關(guān)心，大好了?！?/br>
    “唔，坐吧。”

    這個(gè)時(shí)候正是請安的點(diǎn)，幾個(gè)姨娘和孩子都來了，姨娘們坐在太太左側(cè)，小姐少爺坐在她的右側(cè)。

    佟姨娘便在她左側(cè)挨著人坐了。

    她一眼打量過去，在她邊上坐的正是排行第一的劉姨娘和排行第三的趙姨娘，兩人見佟姨娘來了，都對著她笑。佟姨娘連忙回了個(gè)笑容。

    劉姨娘看上去有二十五六的樣子，面貌溫婉，一頭烏發(fā)盤了個(gè)圓髻，插了支赤金鑲紅寶石的喜鵲登梅簪，兩耳也戴著一套的紅寶耳環(huán)，一身烏金云繡衫配軟銀輕羅百合裙。坐得端正，嘴角只露三分笑?？雌饋砹钊丝捎H。

    趙姨娘略年輕些，二十出頭的模樣，滿臉的喜慶，未語先笑，只眼角上挑，顯出幾分精明相來。戴著一套赤金點(diǎn)翠的牡丹纏枝頭面，穿著對襟羽紗衣裳配煙云蝴蝶裙，花色輕盈而鮮明，正合她明快喜慶的氣質(zhì)。

    對面坐著幾位小姐少爺。

    大少爺便是自身佟姨娘所生的何培源，二少爺是趙姨娘所出的何培盛，今年才七歲。

    大小姐何佩琳是劉姨娘所出，比何培源大幾個(gè)月，也是十歲。

    佟姨娘暗自看了一圈，對上了記憶中的名字，便低下頭不再出聲。

    在她來時(shí)被打斷的話題又開始繼續(xù)。

    趙姨娘笑盈盈的對王氏道：“太太，婢妾覺著今年天香齋的胭脂水粉越發(fā)不行了，即不細(xì)膩，抹上臉也不大勻?！?/br>
    王氏點(diǎn)點(diǎn)頭：“前兩日李太太也是這樣說，我是不慣用這些的，便也不知道。你們即都說不好，便換了吧。你覺得那家的好？”

    趙姨娘面上的喜色一閃而過：“婢妾前些日子托人買了些玉顏閣的胭脂，倒覺得不錯(cuò)，雖然名聲不大，但東西做得用心，價(jià)錢又實(shí)惠。”

    王氏并不同姨娘們用一種，使的都是京中送過來的，對此也不甚在意，微側(cè)過頭對張mama道：“你便吩咐刑管事，采買些玉顏閣的胭脂水粉，若過得去，便換他家的?！?/br>
    張mama目光一閃，應(yīng)了聲是。

    趙姨娘連忙奉承：“太太真是體貼婢妾等人?！?/br>
    劉姨娘抬起眼，古怪的看了趙姨娘一眼，似笑非笑。佟姨娘一時(shí)不察，和劉姨娘對上了視線。

    劉姨娘便溫和的一笑：“佟姨娘，聽說最近源哥兒念書很用功，顧先生難得夸人，也忍不住稱贊他?！?/br>
    王氏聞言也向佟姨娘看了過來。

    佟姨娘看了眼對面的源哥兒，他的臉上隱隱露出驕傲的神情。

    佟姨娘連忙笑道：“他大了弟弟們好幾歲，不過比弟弟們能多背兩首詩，先生一句客氣話，他卻當(dāng)真了，太太，您瞧，他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br>
    眾人都被她說得忍不住笑起來，源哥兒一想，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王氏看他的神情，越發(fā)好笑。

    “他是長子，自當(dāng)用功念書，將來光耀門楣，盛哥兒也要跟源哥兒學(xué)習(xí)?！?/br>
    源哥兒和二少爺盛哥兒連忙站了起來：“母親說的是，兒子記住了。”

    劉姨娘看著葉樂樂的眼神里，一絲詫異一閃而過。

    正這時(shí)，屋外傳來了女子?jì)绍浀穆曇?，不一?huì)兒連枝便進(jìn)來道：“太太，蘇姨娘和安姨娘來給太太請安了。”

    “讓她們進(jìn)來吧。”

    “是?！?/br>
    簾子一掀，先進(jìn)來一個(gè)秀美的女子，約摸十□歲左右，鵝蛋臉，一雙眼睛十分明亮，如云的秀發(fā)挽成了堆云髻，插著支寶藍(lán)點(diǎn)翠珠釵，其余飾物全無，身著藍(lán)色的如意云紋裙，素淡清雅。行走間適意自如，左手牽著個(gè)粉妝玉琢的三歲小男孩，正是四姨娘蘇氏和三少爺何培榮。

    后邊進(jìn)來的卻是已見過面的五姨娘安氏。

    蘇姨娘向王氏款款福身：“婢妾給太太請安?！睒s哥兒年紀(jì)雖小，但也像模像樣的作揖行禮：“孩兒給母親請安?！?/br>
    王氏的臉上就真露出了幾分笑意，待蘇姨娘也比旁人客氣許多：“快坐罷?！庇值溃骸皹s哥兒，到這來?！?/br>
    榮哥兒邁著小短腿，咚咚咚的走了過去，王氏疼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安姨娘在一邊不屑的看著，半天才不情不愿的道：“婢妾給太太請安。

    王氏擺了擺手，不咸不淡的道：“不必多禮了，坐吧?！?/br>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討論的不外是衣服首飾薰香脂粉，哥兒們的課業(yè)，大姐兒的女紅。

    說了一陣，到了用晚飯的時(shí)候，王氏就道：“沒有別的事，哥兒姐兒留下來用飯，你們就都散了吧。”

    趙姨娘站了起來：“婢妾還要向太太討個(gè)臉面，許婢妾留下來伺候太太用飯才好呢?！?/br>
    劉姨娘也道：“太太仁厚，不讓婢妾等立規(guī)矩，但婢妾可不敢忘了規(guī)矩?！?/br>
    蘇姨娘靜靜的笑，并不跟著追捧，安姨娘臉上的不屑更甚。佟姨娘只覺著蘇姨娘的舉止看著舒心，便也跟她學(xué)，笑著在一邊，像是為這一家和睦真心高興一樣。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這么多丫鬟婆子，那用得著你們呢？”

    趙姨娘笑著上前兩步，端起新沏好的茶奉到王氏面前：“這也是婢妾的一份心啊?！?/br>
    正說著，連枝打起了簾子，一個(gè)男子信步走了進(jìn)來。

    佟姨娘定睛一看，正是何老爺。

    何老爺今年正好三十歲，身材很高，胖瘦得體，不大看得出年紀(jì)，臉上似還帶著些書生氣，舉止儒雅，長眉狹眼，高鼻薄唇，算得上是個(gè)美男子。才三十歲就官至五品，仕途順利，整個(gè)人的氣度也就有些不凡。

    他進(jìn)了屋來，看著妻妾兒女一堂，臉上就帶了絲笑意，環(huán)視一圈，視線落在了安姨娘身上，安姨娘微微一笑，用手理了理鬢角。

    屋里起起落落的響起了問安聲。

    何老爺擺了擺手：“把飯擺到小花廳去，既都在這里，就一起用了。”

    佟姨娘一眼掃過，眼見著趙姨娘臉上有些得逞的意味，劉姨娘卻是柔情似水的看著何老爺，蘇姨娘看了看榮哥兒，再看看何老爺，也是愉悅；安姨娘照例是不以為然的，王氏卻有些不悅，孩子們都是一臉欣喜。

    佟姨娘覺得有意思，其實(shí)這日子也不算難熬，隨時(shí)隨地有戲看。

    3

    3、第 3 章 ...

    佟姨娘正看得過癮，大概是太過放肆，何老爺看了過來，看著她皺了皺眉。佟姨娘趕緊裝成低眉順眼的模樣。

    一大家子分成兩桌，熱熱鬧鬧的用完餐，散了。

    何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微閉著眼養(yǎng)神，雙和站在他背后給他捏著肩。

    王氏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奉上一杯茶：“老爺今日可是乏了？”

    何老爺微微睜開眼，接了茶盞，嗯了一聲。

    王氏欲言又止。

    何老爺又閉上了眼睛，半晌突然道：“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王氏一僵，又淡淡的說道：“再看看罷。”

    何老爺哼了一聲：“早教你把哥兒們都養(yǎng)在房里，你只是不愿，現(xiàn)如今倒嫌抱過來養(yǎng)不熟了?！?/br>
    王氏捏緊了手里的絲帕，狠狠的盯了何老爺一眼，他只是閉著眼睛不知。

    “老爺，再容妾身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