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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場有五名目擊者,如果他們的證言互相印證,為什么不能被采信呢? 寶莉質疑。 是啊,目擊證人共五名,其中三個與死者同船,另兩個是碼頭雜工,可惜都是中國人。那人略表遺憾。 中國人如何?寶莉不解。 我親愛的,你也許不知道,那人娓娓解釋,中國人以在法庭上作偽證著稱,但凡涉及中國證人的案子,法庭往往事先推定證人會說謊,這是他們的種族特征。 旁邊響起些微會心的笑聲,有人附和:五個人陳述一致,恰恰說明他們事先對證言做過手腳。 寶莉卻看向唐競,以為他會覺得受辱、憤怒或者尷尬,就像她聽到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管她叫My dear時的感覺,結果卻發(fā)現他仿佛根本沒在聽,只是低頭擺著盤子上的食物。也是怪了,她竟有些失望。 直到這時,唐競方才開口,看著那人問:被告用的是勃朗寧? 對。那人回答,好像才剛注意到此地有一個中國人。 唐競并不理會周圍人的眼神,繼續(xù)發(fā)問:被告曾在海軍服役,習慣隨身佩槍,取出彈夾時一粒子彈突然爆炸,這種事在他這樣一個熟悉武器的人手里,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 的確很少見,但也不是不可能。有人這樣回答。 唐競點頭,放下餐盤站起來,環(huán)顧眾人:我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用過類似的槍,我這里正好有一把。 他解開西裝,從身后取出一把勃朗寧,拉開保險,而后展臂射擊,整個動作不慌不忙,卻也沒有半分遲疑。砰一聲炸響,子彈朝著草坪盡頭飛去,瞬間便不見蹤影。 在座的幾人都被槍聲驚得一跳,一時臉上僵硬,更有一個嚇得抱頭躲避。寶莉卻是笑了,唐競看著她也笑,聳肩以示遺憾,就好像說了一個笑話,可惜只有他們兩個才懂。另外幾人見他并非受辱尋仇,這才活泛了幾分,臉上卻不無怒氣,只望主人家出面來轟走這個中國人。 私宅的主人聽到槍響,果然派人過來問此處發(fā)生了什么。 寶莉趕緊開口解釋:只是幾位先生在討論一樁案子。 唐競卻不著慌,因為主人派來的恰是與自己穿一條褲子的鮑德溫。鮑德溫看見他手中拿著槍,已是一臉你特么在干什么的表情。 唐競只是一笑,收起槍來,不慌不忙地問:可有人看到子彈飛去哪兒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聲。 看不到才是常理,唐競總結,勃朗寧的動力較一般毛瑟手槍強勁,子彈速度也更快,點火后從槍口飛至六十英尺遠僅需幾分之一秒,正常人聽到槍響時子彈早已經飛完了全程,根本不可能看到它的落點。 但被告人瓊斯是自己開槍射出的子彈,有人即刻反駁,他知道大致方向,這一點與旁觀者不一樣。 哦?我方才聽你們議論,仿佛說他是槍支走火,還被爆炸聲嚇了一跳,唐競做出疑惑的表情,指了指適才抱頭躲避的那一位,應該就跟這位先生的反應差不多。您的意思是,瓊斯其實是有意射擊,并且很清楚子彈的方向和路徑? 我沒有這么說,那人吃癟,但還不作罷,就算幾個中國人的證言全都相符,也不能完全說明被告當時是存心瞄準船只射擊,而非卸下彈夾意外走火。 的確,我們不能不考慮犯罪動機,又有人附和,被告招停小船未被理睬,產生輕微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遠遠不足以激起謀殺意圖。 事實上,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事在美國本土好似天方夜譚,一個腦筋正常的人不大可能因為沒有趕上船,就向船只開槍,但在此地卻是很有可能發(fā)生的,畢竟那艘船上只是幾個中國平民。 但唐競并不想扯開去爭論,仍就事論事:我只是想說,即使依照排除合理懷疑及無罪推定原則,被告的陳述還是有違常理,自相矛盾。我相信大家都已經看到,在這案子里究竟誰作了偽證。說謊是人性,而非種族特征。 說完這番話,仿佛該有一句and I rest my case作為結尾。旁邊幾位先生還欲再辯,唐競卻已拋下他們不理,徑直走到寶莉面前,對她道:華萊士小姐,可否賞臉跳支舞呢? 寶莉伸手過去與他握了,欣然答應。 兩人于是去花房那邊跳舞,寶莉看著唐競,對他說中國話: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雖然口音很重,但他還是有些意外,眨一下眼睛笑答:中國人的另一個種族特征聽壁角。 寶莉仰頭大笑,十分爽朗。這一點,他也喜歡。 唐競。他自我介紹。 Dawn?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 他點頭,覺得蠻好。 你做什么為生?她又問。 律師,他答,很明顯。 可你戴著槍。她指出。 這一點,他不想討論,摟得她近一點,在她耳邊道:告訴你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