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赫連恪呢？

    他會不會也讓她去殉葬？

    應(yīng)小檀打了個冷顫，臉色變得有些發(fā)灰。

    岳定福猜不到應(yīng)小檀的心思，見她默不作聲，遂開口安慰，“你不必替我憂心，本宮活一日賺一日，誰殉誰還不一定呢。他的孩子，本宮也不想生，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出來倒有半邊薩奚人的血統(tǒng)，到時候，本宮就真要淪為世人笑柄了……”

    “娘娘別這么說。”應(yīng)小檀聽她字句里俱是消極情緒，不由得跟著一慟?！昂⒆涌倸w是依靠，娘娘若是誕育一子，大抵也不用殉葬了。到時候跟著兒子離宮就藩，不也算是逃離么？”

    岳定福堅決地搖了搖頭，“小檀，本宮與你不同，你還有很多出路，本宮卻要永遠背負著父皇的死，在這座本該屬于大魏的皇宮里掙扎一輩子……家恨國仇，本宮不報，永生也難得安寧。”

    她神情堅毅，叫應(yīng)小檀任何勸說的言辭都開不了口。

    岳定福倒不在意應(yīng)小檀的態(tài)度，她是相信應(yīng)小檀的忠心的，得知這世上漢人百姓依然記掛著大魏，岳定福心里，已然熨帖很多。“本宮聽說你有了身孕，委實高興得很，你們王府的事本宮是大有耳聞的，男人的心沒法倚仗，有個孩子也總算是個憑恃了?！?/br>
    她的話輕飄飄地砸在應(yīng)小檀心坎兒上，應(yīng)小檀不免頷首，一副深以為然。

    岳定福見狀，舒眉展目地笑了笑，“你們王爺子息困難，在宮里可都是出了名的，也正因此，皇后說什么都不許本宮宣見你，生怕你在本宮殿里出了蹊蹺，三王順藤摸瓜查出線索，叫這個一國之母面上難堪。本宮刻意吊著她胃口，叫她懸心了好幾日，最后才透出風(fēng)聲，說是要與你在院子里喝茶賞花，這么著，皇后才敢松口呢。”

    明明是讓人堵心的事，岳定福說起來卻是習(xí)以為常的口氣。應(yīng)小檀不知是她故作云淡風(fēng)輕，還是當(dāng)真習(xí)慣了這樣算計人心，當(dāng)下唯有附和一笑，撫著自己的小腹道：“聽娘娘這么說，縱使皇后萬般刁難，您的處境，倒也不算難過了?！?/br>
    岳定福頷首，“自是比你要好得多……不過，本宮還是需得麻煩你?！?/br>
    這是話趕話，總算誘得曼妃放心開口了。

    “娘娘但說無妨，小檀既答應(yīng)了娘娘，自然不會反悔?！?/br>
    “思啟，本宮的庶弟?！痹蓝ǜ８裢馊嵬竦啬畛隽擞H人的名字，區(qū)區(qū)兩個字，竟足以叫她熱淚盈眶。

    應(yīng)小檀心里跟著酸楚，忙遞上絹帕。岳定福并不接，只是擺了擺手，深吸一口氣，眼淚停在了眼眶里，并未落下，“本宮時日無多，等真要有所動作，就不方便宣你入宮了……沒的連累了你，本宮又要背上一道債。思啟他，本宮就托付給你了。”

    前面種種話端，應(yīng)小檀深知岳定福已了無生意，大抵這世間唯一能叫她牽掛的，就是國朝的復(fù)辟與親人的安危了。

    應(yīng)小檀鄭重應(yīng)是，“小檀自當(dāng)安頓好小殿下，叫娘娘再無后顧之憂。”

    岳定?？嘈χ鴵u頭，“不用叫他殿下，本宮的公主之位都要靠薩奚人來冊封，他又算得上哪門子的殿下？思啟今年七歲了，本宮派人將他安頓在了一座道觀中，衣食住行俱不需要你來cao心，我只盼你能給他找個好點的先生，教他啟蒙讀書，明辨是非，通曉政事，來日復(fù)辟大魏江山?！?/br>
    “娘娘放心，此事不難，小檀必定為娘娘做到?！?/br>
    見應(yīng)小檀答得爽快，岳定福心中安定，笑意里的澀味散去泰半。

    “他大抵不知道你得了本宮的托付，未必會聽信于你。本宮這里有一枚玉佩，是父皇親自賜給所有皇嗣的，思啟見了，自然明白。”

    岳定福話畢，便從袖筒里摸出了一枚極小的鏤空翡翠的玉佩，玉質(zhì)清潤，乃是難得良物，于岳定福來說，更是承載了無數(shù)回憶的紀念……她眼淚潸然而落，蔥指撫過鏤紋上的花葉紋，豆大的淚珠兒砸在岳定福的手背上，“拿去吧，拿去吧，大魏沒有了，父皇也不在了……我總是要去找他們的，你和思啟說，他是男兒，要替jiejie負載這些孤苦，百姓還都等著他呢。”

    七歲稚子，真能懂何謂國破家亡嗎？

    應(yīng)小檀不知道答案，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接過這枚玉佩。

    她小心翼翼地收在懷中，溫聲道：“娘娘堅強，素來是小檀所欽佩的，敢為大義而赴湯蹈火，更是凡夫俗子所不能及的氣魄……天下士人，都會如我一樣，欽佩娘娘的?！?/br>
    岳定福仿佛當(dāng)真為此而鼓舞，拭去眼淚，目光游移地點了點頭，“但愿他們能記住，岳氏皇族，是曾為他們赴死過的，來日思啟起兵，可以一呼百應(yīng)?！?/br>
    ·

    應(yīng)小檀離開眷福宮的時候，難免心里沉甸甸的。

    赫連恪吩咐福來祿親自跟著她，瞧著良娣面色不豫，福來祿心里便不由得咯噔一下，試探地問道：“良娣身子可還好？曼妃娘娘沒和良娣您說什么吧？”

    曼妃是個怪性子的人，說什么不許人跟著應(yīng)小檀近前服侍，遠遠看著行，走近了是絕不許的。

    當(dāng)時福來祿就覺得蹊蹺，奈何良娣是個面團一樣的軟和性子，當(dāng)即就依著曼妃吩咐，把他們給打發(fā)了。這下倒好，一出來就這副模樣，要叫王爺看見，他還能不吃板子？

    “我沒事?！睉?yīng)小檀隨口敷衍，卻見福來祿一個勁盯著她，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個洞來。她生怕叫人察覺內(nèi)情，兀自勉強一笑，“曼妃娘娘朝我訴了訴苦而已，我瞧她可憐，禁不住一起難受來著?！?/br>
    福來祿不是多話的人，此刻卻忍不住犯嘀咕，“國朝上下都知道曼妃最受寵不過，還能有什么苦？良娣可別叫她騙嘍！”

    應(yīng)小檀失神地搖了搖頭，“你不懂，受寵算什么，人心里的苦，可是不足外人道也……”

    說完這句話，應(yīng)小檀也覺自己有些多嘴，警惕地瞥了眼福來祿，她猶自道：“趕緊去給賢妃娘娘磕個頭吧，我委實乏了?！?/br>
    ·

    賢妃雖然對赫連恪的子嗣很是熱衷，但對于還未出世的……就沒那么大興趣了。寥寥關(guān)切了應(yīng)小檀幾句，賞下點不痛不癢的藥材，這一番會面，也就作罷了。

    然而，應(yīng)小檀剛準(zhǔn)備起身道辭，賢妃卻忽然叫住了她，“你們王爺，最近都誰侍候著呢？”

    應(yīng)小檀一愣，話堵在喉嚨里，竟不知該不該作答。

    說是自己？那賢妃還不得把她大卸八塊！

    “呼延青玉的事本宮已經(jīng)知道了，不出意料，那女人進府的時候，本宮就瞧著不順眼……不過，娜里依也薨了，你們王爺瞧得中眼的女人，沒有了吧？”

    應(yīng)小檀沉默。

    賢妃倒也不指望她答話，猶自掰著手指數(shù)了起來，“青媛那孩子肯定不管恪兒，要不然也沒有青玉的一席之地……察可呢？那個奴隸？還是之前入府的漢人？”

    這回賢妃的目光真正落在了應(yīng)小檀臉上，等待著她的答案。

    應(yīng)小檀抿了抿嘴唇，艱澀道：“這個……妾身不知?！?/br>
    賢妃倒不意外，咂了咂嘴，很是理解地頷首，“他不告訴你是常理，本宮該直接問青媛才是……罷了，還是不叫青媛顛跑了，你替本宮把這樁事辦了得了?！?/br>
    應(yīng)小檀微微欠身，“請娘娘吩咐。”

    “本宮這里有兩個宮婢，有嬤嬤調(diào).教過的，叫她們一道與你回府吧，恪兒身邊沒個體己人可不行，你懷著身孕，還有月子要做，你們王爺可不能干等著?！?/br>
    應(yīng)小檀臉上臊紅，賢妃話說得再直白不過，叫她連回去請示的余地都不留。

    “皇上那邊本宮也說過了，這兩人先叫恪兒看著喜歡與否，若是稱意，就賞個昭訓(xùn)的封號，畢竟都是薩奚的，可不能虧待了?！?/br>
    應(yīng)小檀起身福禮應(yīng)是，半句回絕之言都不敢出口。

    賢妃瞧得滿意，當(dāng)下命人叫了那兩個宮娥上前，“都是老族里的奴隸，眼下還沒起名兒，回去叫你們王爺再賜，也算是給她們的賞了?！?/br>
    是兩個剛滿十五歲，如花似玉的少女，娉娉婷婷朝應(yīng)小檀蹲身問安，嬌滴滴的嗓音，恨不得掐出水來。漢語說得利落，人也收拾得干凈清秀，更難得的是，兩人在宮中習(xí)過規(guī)矩，舉手投足都與等閑女子大不相同。

    始終都還算平靜的應(yīng)小檀，終于忍不住，泛出些不大舒服的感覺。

    赫連恪的女人注定不會減少，他貼著她耳邊說過的那些情話，也必當(dāng)有一日，原封不動地說給旁人聽，而所謂的情.欲上的忍耐，更會因為這兩個妙齡少女的到來，而得以紓解吧。

    原來這就是他的喜歡。

    胸口像是被人用一團棉花塞住，不妨礙呼吸，卻總是無法擺脫那種黏澀的郁結(jié)，逼得人恨不得掉下眼淚來。

    應(yīng)小檀狠狠掐在自己大腿上，疼痛總算取代了抑仄的情緒。

    她為了生存而盡力取悅赫連恪，赫連恪呢，因為滿意她的取悅而說一兩句體面的話叫她開心，也許事情就這么簡單。

    何必去計較那兩個字背后的含義呢？

    深吸一口氣，應(yīng)小檀毫不費力地擠出了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娘娘放心，妾身定會轉(zhuǎn)告王爺?shù)摹！?/br>
    賢妃欣慰，“行了，那你們?nèi)グ?，恪兒忙，就不必叫他再到本宮這里謝恩了，保重身子要緊?！?/br>
    “是，妾身謹尊娘娘教誨。”

    ·

    應(yīng)小檀回到府上的時候，赫連恪還未回來。

    望著兩個跟在她身后、低眉順目的小宮娥，應(yīng)小檀別無他法，只能先領(lǐng)著她們?nèi)フ掖箦?/br>
    好巧不巧，呼延青媛竟受了二王妃的邀，出去聽?wèi)蛄?，偌大王府，能做主的竟然唯有?yīng)小檀一人。

    與小宮娥對視了一陣，應(yīng)小檀十分頹敗地揮了揮手，“我乏得很，你們?nèi)ド议g里等著吧，王爺回來自會安頓你們?！?/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是發(fā)的晚orrrrz

    可是今天還有4000字哦=3=

    我先去捉上一章的蟲==關(guān)于酸兒辣女什么的是我手誤不是我犯蠢！?。?/br>
    然后今天要早早睡覺??！好困啊最近揉眼睛喝好濃的茶都沒救

    ☆、第71章

    赫連恪回到府上的時候，應(yīng)小檀已經(jīng)獨自用完了晚膳。

    他聽了花末兒的稟報,就忍不住一笑,抬步邁進了殿中,脫口打趣，“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等等本王……”

    話到一半,赫連恪的聲音忽然澀住了,兩個陌生的清麗少女對著他蹲身作福,嬌聲問禮,“奴婢參見王爺,王爺萬福?！?/br>
    應(yīng)小檀就在她們身后的羅漢床上半臥著看書，此刻正慢吞吞地起身,連鞋還沒穿上。

    赫連恪忙緊走了幾步,伸手將人壓住，“別動彈了，躺著吧，今天在宮里受累了？”

    轉(zhuǎn)眼就忘記了豎在一旁的兩個姑娘。

    經(jīng)過賢妃指教的，終究不一樣。應(yīng)小檀斜眼覷她們，不由得不佩服。她晾了她們足足一個傍午，小姑娘卻依舊很沉得住氣，叫過來用膳的時候還連聲道辭。

    好在應(yīng)小檀無心與她們?yōu)殡y，索性賞了兩道菜，叫她們到梢間里去吃，這樣雙方都自在。吃好了，又命天綺送了胭脂過去，叫她們補上妝，精精神神地到殿里面等赫連恪。

    而之前宮中堵塞在心口的郁氣，已經(jīng)散得七七八八。

    應(yīng)小檀委實有些埋怨赫連恪，倘使不是他那句“喜歡”亂了她的陣腳，她也不必前前后后翻想這么多。然而，仔細回憶了一番曼妃的處境，應(yīng)小檀眼前豁然開朗，赫連恪的話，更多是對她表現(xiàn)的嘉賞，算不得什么掏心窩子的言辭，耳旁風(fēng)似的忘了就好。

    果然，不去想這些，應(yīng)小檀當(dāng)真不怎么在意這兩個宮娥了。

    既是賢妃賞給赫連恪的，她原封不動地把兩個人安排到赫連恪面前就是，至于赫連恪怎么待她們，那就與自己無關(guān)了。

    出于“過來人”的心思，應(yīng)小檀一點都沒有刁難她們，更因為知道赫連恪回府后一準(zhǔn)會先到正殿來，便索性叫她們在自己跟前等著了。

    果不其然，這不叫赫連恪撞個正著？

    應(yīng)小檀滿意地笑，反手握住了赫連恪，柔情蜜意地搖了搖頭，“我沒事，賢妃娘娘和曼妃娘娘都很照顧我，王爺不必擔(dān)心?！?/br>
    緊接著，小嘴一努，應(yīng)小檀向赫連恪介紹道：“兩位meimei是賢妃娘娘賜給王爺?shù)?，因還沒起名字，我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們，賢妃娘娘說了，只要王爺喜歡，肯留下，就讓皇上封她們?yōu)檎延?xùn)，可都是薩奚姑娘呢。”

    赫連恪動作一僵，低頭看了眼應(yīng)小檀主動握著他的手，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母妃賞的？叫來侍候本王的？”

    他回了下頭，那兩個少女都是垂眉順目，一點嫵媚相兒都沒有，端的是老實規(guī)矩。

    然而，說不上來為什么，赫連恪隱隱覺得，這兩人倒與應(yīng)小檀有幾分相似。

    不悅的情緒浮上心頭，赫連恪蹙了蹙眉，“你們先下去?！?/br>
    兩個少女面面相覷，她們連名字都沒有，更遑論在府上的去處了。

    應(yīng)小檀見狀，從旁接口，“你們先去梢間那里歇一歇吧，王爺一會就召見你們。”

    赫連恪瞪眼，“本王幾時說要召見她們了？”

    應(yīng)小檀聞聲嚇了一跳，她待赫連恪一向謹慎，此時見他面露不豫，當(dāng)即緘聲，作勢要起身謝罪，“小檀失言，請王爺……”

    “坐著?！焙者B恪冷冷地把她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