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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妾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她眼淚都急了出來,脫口道了聲“對不起”,就欲繼續(xù)逃,結(jié)果,這人比那年輕女兒力道更大,牢牢攥住了她細腕,將應(yīng)小檀一下就拉回了原地。

    “你!”

    “小檀?!”

    被人喊了名字,應(yīng)小檀滿腹咒罵委屈都噎在了喉嚨里,只得抬起頭望了過去。

    是一張俊美的男子容顏,眉如劍鋒,唇紅齒白……應(yīng)小檀眨了兩下眼,再次確定自己與這位俏公子并不相識。

    “您是……?”低低問出了聲,對方卻并沒有回答。

    他身后走來一個鶴發(fā)白須的道長,皺著眉看向拉扯中的兩人,“永謖君,你這是……”

    男人的手指迅速從應(yīng)小檀的肌膚上撤離開來,從容地對著應(yīng)小檀展出一個笑容,“小檀meimei,你怎么到這里來?”

    道長露出幾分“原來如此”的表情,向應(yīng)小檀揖了一禮,“原來是永謖君的meimei,有禮?!?/br>
    應(yīng)小檀忙別了別耳畔的碎發(fā),朝道長福了福身,“道長有禮,我是……我是來找我家哥哥的,道長可有地方,許我們兄妹二人說幾句體己話?”

    道長神色顯出幾分狐疑,奈何追兵在外,應(yīng)小檀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伸手親熱地拉了拉陌生男子的袖口,忍下臉上躁紅,應(yīng)小檀哀哀求道:“哥哥,好不好嘛!”

    “好?!睌蒯斀罔F的一聲回答,男人側(cè)首,向道長鞠了鞠身,“舍妹年幼無狀,打擾道長了,不過……永謖確實有幾句話,想單獨交代她。”

    永謖。

    原來他叫永謖。

    道長微微一笑,“裴郎言重了,請隨小童去茶室吧……”

    “多謝道長!”

    ·

    軒窗明堂,應(yīng)小檀有些尷尬地與裴永謖對坐下來。

    外面還有些喧擾,黑衣人苦尋不休。

    茶室之中,卻是叫人面紅耳赤的寧靜。

    應(yīng)小檀攏著茶碗,低垂下眉眼,輕聲道:“適才,多謝郎君相救……”

    裴永謖并不直望著她,有禮地將目光定在她掌中豆青釉的瓷碗上,盡可能平靜地牽出一個笑容,“舉手之勞,應(yīng)姑娘不必與在下客氣。”

    溫和謙慎的口吻,可見受過良好的教養(yǎng)。

    應(yīng)小檀忽然想起父親的書院,她曾去給兄長送過衣衫,竹林中穿過,便能隱隱聽到這樣清潤的嗓音,提起圣人先賢,念出那些古奧晦澀的經(jīng)文……她讀不懂的字句,在那些士人嘴里,變得輕易而淺顯。

    她兀自發(fā)起了怔,險些忘記身處危境,而對面,還坐著一個明明素昧平生,卻知道閨名的男子。

    應(yīng)小檀微微蹙了眉峰,裴永謖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在下是鄴京裴氏九代長孫,名立,表字永謖……應(yīng)姑娘,不識得我嗎?”

    “裴、裴氏長孫么……”應(yīng)小檀的呼吸一霎就滯住了,她不自覺地扣緊瓷碗釉上彩的紋路,直到指尖微微傳來痛感,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你是……”

    裴永謖長出了一口氣,太好了,她還是記得他的!

    “就是在下與姑娘訂過婚約?!?/br>
    應(yīng)小檀耳后一陣發(fā)熱,臉上也暈開飛紅。然而,比起羞,她當下更多的感覺卻是恥……他是仙人臺上的玉郎君,她與他的紅線,卻早斷在了盛夏天。

    沉了沉心思,應(yīng)小檀斂目,輕輕地“哦”了一聲,“原來就是裴郎?!?/br>
    她不肯稱他的字,即便明知兩人有著這樣親昵的牽絆,她卻依然固執(zhí)地持禮。

    裴永謖但覺心口發(fā)起堵來,一向能言善辯,卻在此刻變得沉默。

    “咱們的婚約,已經(jīng)解了吧?說起來,姻緣事都是父母命、媒妁言,小檀沒見過裴郎,是以適才沒認出來,那廂失禮,這廂給裴郎道惱了?!睉?yīng)小檀向前欠了欠身子,臉上浮出寡味又勉強的笑。

    她從不曾想到,他鄉(xiāng)異地,竟會遇上本該與自己白頭偕老、舉案齊眉之人。

    他穿著玉色道袍,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腰間掛著的歲寒三友紋的荷包,也是她慣常愛繡的紋樣。

    應(yīng)小檀要十分努力,才能忍住眼眶里泫然的淚,和塞在心口那團郁郁不平的意氣。

    裴永謖忍不住去看應(yīng)小檀的臉,他素來守禮,這一刻卻也實在繃不住心思。十六歲那年在麓恩書院遠遠一見,自此兩年相思,魂牽夢縈……極力與應(yīng)氏兄弟來往交游,不過是為了探聽一二她的故事,想知道她臨誰的帖子,喜歡哪家的學(xué)說,苦苦忍耐到她及笄之年,等著與她永結(jié)同好……

    他深吸一口氣,綺思遐想戛然而斷。

    挪開冒犯的目光,裴永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姑娘言重了,原是姑娘與令尊相貌極像,所以方才,永謖一眼便認了出來?!?/br>
    應(yīng)小檀有些意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側(cè)頰,驚訝道:“是嗎?很像嗎?阿娘倒是沒說過……”

    裴永謖眼底閃過一霎的尷尬,一個謊,永遠需要千千萬萬個謊來圓。迫不得已,他唯有硬著頭皮頷首,“師母興許是看得慣了,在下乍眼一看,便覺得十分相像?!?/br>
    “唔,這樣啊?!睂⑿艑⒁傻厥栈厥?,應(yīng)小檀側(cè)身把茶碗兒撂了下來。

    裴永謖怕她還欲糾纏此問,忙不迭引開話題,“姑娘不是在三王府么,怎么倒來了此地?”

    他說完這話,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所謂的才思敏捷,竟就是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么!

    裴永謖咬牙恨恨,應(yīng)小檀倒是一本正經(jīng)地答了,“跟著王爺去洛京,途徑此地而已,倒是裴郎,怎么也不在鄴京了呢?”

    果然,到最后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裴永謖咬牙咬得臉上都開始發(fā)麻,說話竟都帶了三分顫音,“是陪家母來探望舅父。”

    “哦,舅父么。”應(yīng)小檀忽然笑了,榴齒燦燦,并不似尋常閨閣少女抿著嘴唇,生怕叫人見了牙去,“那裴郎一定還有個漂亮的表妹才對?!?/br>
    當真被應(yīng)小檀言中了,裴永謖言是看望舅父,其實就是裴夫人嫌應(yīng)家的事跌了臉面,巴巴兒地跑到娘家,想尋個體己人家的女孩兒娶回去做媳婦。

    裴永謖尷尬極了,暗自懊悔為何要把話引到這上面來,不得已,唯有扯起嘴角笑一笑,圓過場面。

    應(yīng)小檀何等聰慧,見裴永謖笑而不答,便猜到了答案。

    與其兩人相視難堪,倒不如自己忍一忍,給對方個臺階。

    應(yīng)小檀愈發(fā)展眉舒目,笑得真摯,“裴郎這是默認了?有個漂亮表妹就好了,話本里都是郎才女貌,書生配佳人……裴郎一表人才,沒耽誤在我身上,興許還真是命中注定的緣法呢!”

    “緣法么?”

    裴永謖挑眉脧她,說不出心里滋味。這樣的錯過,她非但不覺難過惋惜,竟還說是他的緣法!真是叫人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好xiele滿腔的憤懣!枉他費盡心思與母親周旋,只為拒了這一樁與“漂亮表妹”的婚事!

    可是……他心里其實是知道的,這樣等下去,恐怕也等不到她了。神女入夢,夢醒時總是一場空。偏偏難免執(zhí)念于那驚鴻照影,最終還是成了舍不下、忘不掉的夢里人。

    應(yīng)小檀被裴永謖看得心虛,眼神開始左右晃蕩。

    道學(xué)的茶室,免不得掛著真尊像、老君圖,應(yīng)小檀是混不認識的,偏偏眼下理虧又難過,只能裝作被吸引的模樣。

    注目于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其他感官便重新蘇醒過來,窗外的動靜變得更加清晰,黑衣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未淡過,他們不知給道長看了什么牌令,竟開始一間房一間房的搜查!

    應(yīng)小檀心頭猛地一跳,遽然從圈椅上站了起來,“裴郎!這里可有什么地方能叫我藏起來么!”

    裴永謖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朝外投去一瞥,蹙眉道:“怎么了?那兩人……難不成是找你的?”

    應(yīng)小檀連忙點頭,“不是找我,是抓我!這幫人是要謀殺三王爺?shù)拇炭?,我和王爺走散了,約好在這里等他的!”

    說話的工夫,門板上已是響起叩門的動靜,“里面的人呢!開門開門!官府查賊了??!”

    裴永謖心道了聲難怪,明明身上是精致的緞料,玉簪金釵,又不似失了寵……偏偏應(yīng)小檀裙尾沾灰,發(fā)髻凌亂,好一副狼狽模樣。

    這樣一來,就解釋通了。

    他低嘆一聲,從容地指了指茶室里的屏風(fēng),“你去那后面躲著吧,來人我替你應(yīng)付?!?/br>
    應(yīng)小檀道謝不迭,提起裙子忙閃了進去。

    與此同時,茶室的門猛地被人撞開。

    裴永謖側(cè)首,厲聲喝斥:“什么人!”

    與適才同應(yīng)小檀交談時的溫潤有禮大不相同,裴永謖冷冷地瞥了眼立在門口的兩個黑衣人,質(zhì)問道:“官府捉賊何時捉到道觀里了,平云道長還在后堂呢,你們沒開眼不成!”

    兩個黑衣人闖了十余間屋子,都沒遭到這般駁斥,當下愣了一瞬,就從懷里往外掏令牌,“老子奉隴川郡守之命辦事,你是哪來的小道士,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裴永謖兀自斟了杯茶,不疾不徐道:“隴川郡守卡扎喇么?區(qū)區(qū)不才,正準備去給郡守大人的公子授業(yè)?!?/br>
    “授業(yè)?你是裴立?”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有些尷尬地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裴永謖這才轉(zhuǎn)過臉,與他們對視,出乎意料的,他語氣竟也在這刻緩了下來,“你們吵吵嚷嚷捉什么賊呢?這件茶室從我與道長論道就只有我二人,連道童都只在門口侍奉,就算是有賊,也不敢往道長這里闖!”

    其中一個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裴永謖,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卻是不敢不表現(xiàn)出尊敬來,“小人有眼無珠,不知是裴立公子,多與冒犯……小人要捉一個女賊,公子沒見過么?”

    裴永謖恨鐵不成鋼似的重重一嘆,“女賊怎么會往道士房間里闖,現(xiàn)在的道士……嗐,你們舉凡有點腦子,都該先去西邊園子里找,那邊還有個小門,說不定人家早跑了!”

    “西邊還有門?”黑衣人聞言一驚,臉色驟變。自從薩奚人掌政以來,西僧大喇.嘛與觀中假道士成了漢人眼里的徹頭徹尾的蠹蟲。大喇嘛圈地斂財,假道士為禍童女,真女賊恐怕都不敢往道士的房間里“自投羅網(wǎng)”,更何況他們要追的是三王爺?shù)膼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兩人醍醐灌頂般眼神一亮,匆忙朝裴永謖拱了拱拳,“多謝公子提點,小人告退!”

    當下,再不敢多言,飛快地從院子里跑出,直往西園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最近瓶頸期,碼字速度下降好多t t

    對不起大家t t

    相信我,我也不想發(fā)這么晚,每天都熬夜身體好不舒服!!qaq

    不多說了,這一章字數(shù)還多了點,希望大家看爽啊。

    ☆、第45章

    “應(yīng)姑娘,出來吧,他們走了。”

    裴永謖的聲音又恢復(fù)初見時的溫醇平和,應(yīng)小檀從屏風(fēng)后頭歪出半邊身子,有些遲疑地望向他。

    他回首,不期然間與她澄澈的目光相碰。少女云鬢微蓬,一支步搖斜生出來,墜下青玉雕的木蘭花。裴永謖呼吸發(fā)澀,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應(yīng)小檀卻沒那么多綺麗念頭,見他看了過來,便也不好意思這樣扭著身子站了,當下理理裙衫,有條不紊地從屏風(fēng)后走出。

    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閨秀,言行之間都是謹慎有禮,不及走到裴永謖面前,應(yīng)小檀已是蹲著身子福了下去,“裴郎相救大恩,小檀沒齒難忘?!?/br>
    “姑娘與我太客氣了?!迸嵊乐q抿了抿唇,不知何時,連嘴角都變得干澀。

    他望著應(yīng)小檀從容站起身,揚起手來將那步搖往里扶了扶,而他的心,也跟著這個動作,歸到了原位。

    她是皇室女眷,清白名聲,樣樣都容不得他來玷污。

    深吸一口氣,裴永謖背過了身,不再與她有片刻的對視,“三王爺……對你還好么。”

    應(yīng)小檀有些尷尬,這叫她怎么答?說不好么?倒像是盼著他能做點什么似的。

    裴家大郎與她再多干系,都從她委身赫連恪那時,統(tǒng)統(tǒng)斷了。于應(yīng)小檀而言,裴永謖無非是父親眾多弟子之一,那個寄托了少女心事的佳偶良人,不能是他,也不該是他。

    “王爺嗎?對我蠻好?!睉?yīng)小檀如釋重負般一笑,“裴郎不知道么,我離京前皇上親自降旨,晉了我做良娣呢。三王府里什么好東西沒有?單我住的地方就叫多寶閣,每天神仙日子,盡是逍遙自在?!?/br>
    他兩個月前就來到隴川了,她的事,自然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