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住。我覺得頭皮發(fā)麻，聽著鄢玉在電話里喊了兩聲。大概是我的不回應(yīng)終于讓他覺察出不對,鄢玉在門口握著手機，微微一抬眼皮，下一刻他就跟葉尋尋的視線兩兩相對。

    鄢玉本來就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剎那間變得冷若冰霜。

    我抱著此生目睹的最后一場精彩大戲，看了才能死而無憾的理直氣壯心情，冒著膽子在他們兩個之間看來看去。鄢玉站在原地,跟葉尋尋對視了片刻,才拖著行李箱慢慢走過來。走到近前時,突然把目光拐在旁邊的我的身上。

    他的兩道視線有如暴雨梨花針,幾乎能把我戳出千瘡百孔。我心臟一抽,立刻舉起雙手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不對不是我故意的是葉尋尋故意的也不對其實她也沒有故意她根本就不知道只不過她也來了咖啡店看見我坐在這里然后她就坐過來了然后你就來了然后就……”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在鄢玉有形如“我懶得聽你的理由t城我冒死過來結(jié)果你就給我看這個”的暴怒瞪視下欲哭無淚。李相南終于端著咖啡走了回來，走到近前停了停，看了看面前的情勢，反應(yīng)過來時，不受控制地啊了一聲。

    “……”我咽了咽喉嚨，虛弱狀地艱難開口，“李，李相南，我覺得我有點頭暈需要休息。我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李相南立刻配合地過來攙我。鄢玉陰森森地看了我們一會兒，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葉尋尋。然后緩緩開口：“很久不見了。葉尋尋?！?/br>
    “也沒有很久?；槎Y上不是還見過，半年都還沒到呢?！比~尋尋抱著雙臂，目視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語氣越說越冷，“沒想著今天會在這里看見你。坦白地說，你讓我立刻就掃興透了?！?/br>
    鄢玉的臉色在那一刻簡直凍成了一塊南極冰山。

    他的嘴角壓下去，那種微微瞇起的眼神仿佛吃人一般。葉尋尋毫不示弱地直視回去。四道視線鋒芒畢露，都像是出鞘的利刃一般。我眼睜睜看著他倆之間的氣氛越來越詭異，有一種觀看古代武林高手狹路相逢即將開打的緊張感和刺激感。

    我敢保證，如果鄢玉再稍微說一句戳人的話，葉尋尋絕對能當(dāng)頭把手里那杯咖啡給他澆下去。完全無視周圍所有的人。她一向有把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都當(dāng)成靜物的本事。我看得越來越興奮，掙脫了李相南的扶持也不自知，簡直想立刻把他們兩人的膠著跳過去，看他們兩個激烈的你爭我往。冷不防有只手輕輕搭在了葉尋尋的肩膀上。

    那只手修剪得當(dāng)，骨節(jié)分明，只一眼便知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一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溫和地開了口：“怎么坐在這么一個地方。讓人一頓找?！?/br>
    方才緊繃的感覺陡然消散。蘭時微微彎身，將葉尋尋幾乎捏爆的咖啡杯從她手里解救出來，一面轉(zhuǎn)過臉，向我們幾個人一一點頭致意。我只見過他一次，卻被他準(zhǔn)確叫出了名字。李相南不知何時見過的他，此刻也被他叫出了名字。輪到鄢玉的時候，蘭時仍然是一副沉靜有禮的模樣，淡淡開口：“鄢先生。”

    鄢玉抿著唇，臉色陰沉到滴得出水來。身上的白襯衫完全阻擋不住他冰寒氣場的強烈迸發(fā)。隔了片刻，終于面無表情地點了一點頭。

    蘭時轉(zhuǎn)頭對葉尋尋開口：“在這里等多久了？”

    葉尋尋冷冷回答：“有一會兒了。你來得有點慢?！?/br>
    “和杜綰小姐一起逛的街嗎？”

    “誰要跟她逛街。我跟她買的東西都不是一個風(fēng)格的好不好?！?/br>
    蘭時微微一笑：“那你看中什么東西了？我們現(xiàn)在去買好不好？”

    “現(xiàn)在忽然又不想買了?！比~尋尋朝著我一揚下巴，“除非他們?nèi)齻€走，否則我也不想走。我現(xiàn)在只想坐在這里。”

    “……”李相南張了張口，說，“葉尋尋，這個位置明明是我先來的，你現(xiàn)在是占了我的座位好嗎？”

    葉尋尋穩(wěn)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將太陽鏡拿在手里摩挲，頭也不抬緩緩道：“所以呢？”

    李相南說：“……”

    鄢玉在一邊冷聲開口：“葉尋尋，你講些道理?！?/br>
    葉尋尋猛然抬起眼皮，脫口道：“我講不講道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和李相南被震得齊齊往后倒退一步。頓時感覺整個咖啡店里的人都在看過來。靜寂了片刻。我再次咽了咽喉嚨，低聲叫了一句鄢玉，有些商量的語氣：“要不，我們?nèi)e的店吧？”

    鄢玉頭也不回冷冷道：“憑什么？”

    “……”我決定從此閉緊嘴巴沉默不語。

    “尋尋，”蘭時在一邊溫聲開口，“釋放怒意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為難別人跟為難自己是兩回事。你覺得呢？”

    葉尋尋神情冰冷，卻不說話。李相南在一邊低聲跟我說：“蘭時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沒聽懂?！?/br>
    “我也沒聽懂?！蔽业吐晣@了一口氣，“但是有一次顧衍之跟我說過，跟葉尋尋講話，不需要葉尋尋聽懂。葉尋尋本來就是個不可理喻的人。不可理喻的意思就是她可以跟所有人講道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跟她講道理。即使葉尋尋懂道理，她也不會講道理。這本來是女生的通病，但這個通病在葉尋尋身上發(fā)揮得特別淋漓盡致，任何人跟她講道理都只能讓她火冒三丈。所以這樣一來，對付葉尋尋的方法就只有兩個，要么是跟她一起不講道理，但這個姿態(tài)太丑了，不合適；要么就是用葉尋尋根本聽不懂的道理跟葉尋尋講道理，這樣高深或者故作高深的后果就是葉尋尋沒法再用她的那套理論來反駁你。其實葉尋尋的武器就只有她的那套理論，現(xiàn)在武器不好用了，再加上她本來也不是不懂道理，她其實也心虛，所以你跟她心平氣和地說著說著她就漸漸沒話講了，到最后只能聽你的。顧衍之說，對付這種女生最合適的辦法就是這么做?！?/br>
    李相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我真討厭顧衍之啊?！?/br>
    我沒理會他。對面蘭時同葉尋尋的對話仍在平靜繼續(xù)：“尋尋，事情總要有一個解決辦法。當(dāng)然我們可以坐在這里，讓他們先走。總歸這個位子上一年不知輪流會坐多少人，他們只不過是所有客人里的幾個。但同時也可以我們兩個先走。我教過你的機會成本你忘記了嗎？時間價值你也忘記了？有些事情一反一正會錯過很多好時機。你剛才不是叫我快點來，以免有個玫紅色的包被別人買走嗎？當(dāng)然就算別人買走了你也可以過兩天去美國再買，可是何必要這么折騰呢？難道坐在這里生悶氣，比去商場任意刷我的卡還覺得快樂嗎？”

    葉尋尋的臉色變得有點緩和。我的目光在蘭時和鄢玉身上交錯逡巡。后者眉眼肅殺冰冷，漸漸蕭條得像是冬天冰雪覆蓋的荒山。我忽然有些不忍，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解，對面蘭時已經(jīng)撈過葉尋尋的手袋，一邊將葉尋尋半哄半摟著扶起身來。

    一分鐘后，葉尋尋揚著下巴一言不發(fā)地離開。蘭時在她身后斂住腳步，沖著我們一點頭：“先告辭。”然后又看向我，嘴角有點笑容，“杜小姐如果有空，歡迎常來蘭宅做客。尋尋很希望你能來?！?/br>
    我默默點頭。等目送他遠去，李相南在一邊幾不可聞地感慨：“開銀行的人果然都長了一張舌燦蓮花一般的嘴啊?！?/br>
    我又默默點頭。一面忍不住偷偷覷向鄢玉。他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自顧自坐了下來，將行李箱打開，把里面的文件抽了出來。再抬起頭看向我時神色如常：“這兩天你跟顧衍之過得怎么樣？明天上午我去找顧衍之。明天以后的三天時間里你不要讓他見到你。我建議你其實可以在這三天時間里找個地方準(zhǔn)備一下離婚協(xié)議。要是三天之后我成功了，就按照你的想法，你跟他順利離婚。要是沒有成功，我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br>
    我哦了一聲，一時適應(yīng)不了他這樣大的情緒轉(zhuǎn)變。鄢玉又說：“你當(dāng)真不吃藥？就算不想做其他治療，連藥你都不吃了？你這種一意孤行的病人其實我特別不喜歡你知道嗎？”

    我啊了一聲，點點頭。李相南坐在我旁邊，把我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說了出來：“你確定沒問題吧？剛才你還，啊?，F(xiàn)在你又，啊。”

    “我的事跟你們沒關(guān)系?！臂秤褫p描淡寫地撫了撫袖口，仍是抬起眼看我，“離婚后你打算攜巨款去哪里？據(jù)說顧衍之在你結(jié)婚之前簽了一份婚前協(xié)議是吧？你倆離婚了對他可真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啊。哦對了，還有你，”說著目光又轉(zhuǎn)向李相南，眼鏡后面顯而易見的幸災(zāi)樂禍，“你身為他們兩個離婚的導(dǎo)火索，你可要做好萬劫不復(fù)的準(zhǔn)備啊。顧衍之從來都不是個大度的人，他小肚雞腸得很，一下子賠了夫人又折兵，他能做成什么樣，我可一概不負責(zé)任。”

    ————

    我在晚上十點的時候回去顧宅。

    我很少有這樣晚才回到家的時候。更從未有過不經(jīng)通知，就這樣晚才回到家的時候。李相南的車子停在路口，我慢慢沿著道路走回去，果然遠遠看到不停張望的管家，看到我之后立刻快步趕過來，有些焦急的神態(tài)：“杜小姐今天一天都去哪里了？電話怎么一直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我低著頭往前走，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機沒電了。”

    他顯然是不贊同的語氣：“至少也要找別人打個電話回來。以前沒發(fā)生過這種情況，少爺今天在書房已經(jīng)等了一個晚上。八點半之后開始給所有可能認識的人打了電話，都說沒有見到人。葉尋尋小姐的手機也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少爺生怕你們出了事。”說到一半停了停，又補充，“現(xiàn)在回來了就好。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叫廚房再做些夜宵來？”

    “不用了。我不餓?！?/br>
    我的話音剛落，已經(jīng)被人捉住手腕。力道不大，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甚至堪稱溫和：“一聲不吭跑去了哪里，現(xiàn)在才回來?！?/br>
    我抬起頭。顧衍之站在臺階上，還是早上離開時穿著的淺色亞麻長衣長褲的模樣。燈光下他身姿挺拔，有微風(fēng)輕輕拂動額角的頭發(fā)。五官深邃，眉眼間帶著一點溫柔，豐神如玉一樣。

    我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有些隨便地開口：“就是跟別人聊了聊天。不知不覺就說到了現(xiàn)在。”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我。我心跳如鼓。掐住手心，維持著鎮(zhèn)定。過了一會兒，聽到他輕聲開口：“可我還沒有吃晚飯?！?/br>
    我的勇氣像是很輕易就被他這句話卸去一半。

    抬頭望向他。他的睫毛深長，盛住的目光隱隱柔和，找不到其他的情緒在里面。我在道歉和冷硬之中掙扎。這簡直是天人交戰(zhàn)。隔了好一會兒，終于放棄。

    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身，沒有察覺到什么推拒的意味，更緊地抱住他。悶聲說：“對不起?！?/br>
    他的手從我的手袋與身體的縫隙中穿過，上半身被他密密貼進懷里。后背有他指尖熟悉的溫度。我的臉頰貼著他的扣子，閉上眼，深深呼吸兩下。感覺發(fā)頂被揉了揉，顧衍之有些笑意地開口：“明天去試婚紗？”

    ——鄢玉今天下午同我說，所謂心理控制，九分真，一分假。慢慢地潛移默化。顧衍之不能知道這個事實?？墒浅?，你要跟我一樣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硬下心腸，一絲不茍。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努力一點。

    我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發(fā)疼。隔了片刻，若無其事啊一聲：“可是明天我要去找葉尋尋。”

    “那就后天？”

    “……”我說，“哥哥。”

    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分明感到自己呼吸困難。聲音卻平靜得超出尋常：“三天之后，我有話和你講。”

    ☆、第 三十六 章、 我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四）

    他又嗯了一聲,說：“一定要三天之后？”

    我說：“對。三天之后?！?/br>
    這個世上總有那么一些事不太盡如人意。具體來說可以表現(xiàn)在許多方面。比如,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不喜歡的人喜歡你。你不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以及，你喜歡的人喜歡你,可是你們不能在一起。等等。

    這四種事情各自的痛苦程度，總的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而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所深切了解的，莫過于是第四種。并且比第四種更加痛苦一點的就是,你喜歡的人喜歡你,可是你們不但不能在一起,他還會因為你的主觀緣故而變得討厭你。

    就連虛懷若谷如李相南,在最初得知我的這一打算時,也忍不住幽幽勸我，杜綰，你是何必。

    其實轉(zhuǎn)念想一想的話，我也沒有很何必。

    畢竟身為一個將死之人，為自己打算得多一點跟為自己打算得少一點，保質(zhì)期都是那些，到頭來也沒有什么分別。這樣看來自然還是要為自己所在乎的活著的人多做打算?，F(xiàn)在我所在乎的人自然就是顧衍之。我既不希望他就此隨我一同長眠，也不希望他在余下的生命階段做出什么過于反常的事，如此的結(jié)果就只能是我自己做出一些反常的事。當(dāng)然這些事做起來不可能不心痛，但心痛畢竟不是癌癥，雖然人人都不喜歡心痛，可是它畢竟挺一挺都會過去。尤其是在挺不過去的晚期癌癥面前，這點心痛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我這么說服著自己，順便試圖一起說服陪我呆在酒店房間不肯離開的李相南。他表情不甚茍同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后應(yīng)該是沒有找到能說服我的完美證詞，只好嘆了口氣，接著無限沉默下去。落地窗外正值t城的黃昏時候，從這樣二十幾層的高度向外望去，天邊灰紅相接的樣子格外清晰。日頭還只剩下最后一分邊角，緩緩下沉，終究不見。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表，時針堪堪搖過十九點。離我上午離開顧宅已經(jīng)十個小時的時間。

    按照鄢玉的說辭，他能做到顛覆顧衍之記憶，讓他相信我從來沒喜歡過他的可能性基本為零。所以只能退而求次，勉強從顧衍之篤信我不會變心的觀點中快速剖開一絲縫隙。這雖然是心理控制術(shù)的原理，但其實已經(jīng)跟心理控制術(shù)有所不同。具體中間過程解析復(fù)雜，但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盡可能地壓縮時間，快速地使顧衍之相信我雖然還算喜歡他，但喜新厭舊是人的天性，加之李相南本身就不算差，而且我們是同齡人，可能是共同語言多一點的緣故，因此相較于顧衍之來說，我現(xiàn)在更比較喜歡李相南。

    鄢玉準(zhǔn)備把這個假的事實添加進我之前告訴他的那些回憶里。具體添油加醋的內(nèi)容還包括他在a城目睹我約會李相南多次，半年前遇到過一次，在前幾天又遇到一次，以及我還跟李相南有說有笑同飲一杯飲料等等。昨天晚上他給我繪聲繪色講這些到后面，我終于忍不住，抬手打斷他：“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同我講細節(jié)了。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沒有說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打住各自回家了？”

    鄢玉顯然說得意猶未盡。嘆了口氣同我道：“你確定你不想聽？這么精彩的三角戀故事我可是不眠不休編排了兩整天。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這樣顧衍之才能相信。我編得特別跌宕起伏纏綿悱惻，簡直能讓山石動容的你信不信？”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真是辛苦你了啊。可我確定我不想聽。”

    我在酒店里呆了三天，基本沒有安心喝過水吃過飯，除此之外，還差點把所有的手指甲都咬穿。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到后來李相南不得不擋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按下去：“杜綰，你別這樣。”

    “我什么都沒有做啊。我就是有一點擔(dān)心而已?！蔽姨ь^眼巴巴地望向他，“你覺得，顧衍之會討厭我到什么地步呢？”

    他說：“你希望他討厭你到什么地步？”

    “他會主動跟我提離婚嗎？”

    “不管他是哪種形式的討厭你，或者是離婚，總歸就是討厭你了，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李相南看著我，安靜開口，“你要是覺得還是舍不得，可以現(xiàn)在給鄢玉打電話。你還是有反悔機會的，杜綰。”

    他的語氣有些冷。我愣了愣，終于被他說得清醒。

    外面有天氣陰沉悶熱。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下午時候。鄢玉說他最晚會在第三天下午打來電話告知結(jié)果。我和李相南默然相對。心中越來越忐忑，但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墻上的鐘表劃過兩點，我手邊電話鈴聲突然想起。

    我一把抓起來，上面來電顯示的是鄢玉的名字。立刻接通，手甚至有些微微顫抖。鄢玉的聲音傳進來，不緊不慢，簡潔而又冷靜的語氣：“恭喜你，杜小姐，你成功了。顧衍之至少相信了一半以上我說的話?，F(xiàn)在你可以回去顧宅了?！?/br>
    我聽到房間內(nèi)空調(diào)啟動的嗡嗡聲音。隔了片刻，我遲緩地聽見自己哦了一聲。

    鄢玉的語氣置身事外一般：“接下來要離婚還是怎樣，你說了算。當(dāng)然，要是想讓效果更逼真一點，你也可以讓李相南送你回去。當(dāng)面親吻還是怎樣，也可以?？倸w顧衍之這三天來收到的震撼已經(jīng)夠多，想來也不會在乎再多一個?！?/br>
    這次我長久沒有回答。

    明明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真的到了這一刻，卻還是難以坦然對待。只覺得周身有些冷，大腦空白一片，心臟劇烈緊縮。我站在那里有些搖搖欲墜，被李相南牢牢抓住手臂才不致于倒下去。那邊鄢玉停頓了片刻，口氣有所緩和：“后悔了？”

    我的聲音輕飄飄地：“不會。”

    “那就是覺得心痛了？”

    電話被人抽走，李相南對著話筒說：“話說得是不是有些過了？”

    “我只不過是給她一個心理準(zhǔn)備罷了。”鄢玉在那邊冷冷回答，“我的話才算什么地步，一會兒見到顧衍之，你叫杜綰別演著演著崩潰了才好。”

    ————

    我回去顧宅的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

    我其實并沒有注意到夜晚的降臨。包括怎么從酒店離開，怎么坐進車子，怎么被李相南載回顧宅的記憶也是一樣。一直到車子緩緩?fù)Ｏ?，不遠處有顧宅門口的燈光，李相南探身過來幫我解開安全帶。咔嗒一聲輕響，我才猛然一震，反應(yīng)過來。

    李相南輕聲開口：“需要我和你一起進去嗎？”

    我定了定神。打開車門，一面說：“不用?！?/br>
    我想象著可能見到的顧衍之的樣子。他也許臉色冰冷，也許動怒質(zhì)問，也有可能一言不發(fā)只將我視作空氣。但若是客觀來說，其實這幾種反應(yīng)不論哪一種，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分別。

    然而真正的事實卻遠不是我所料到的任何一種樣子。我走進客廳里的時候很安靜，顧衍之正一身淺色家居服地坐在沙發(fā)上翻著雜志。手指停留在插頁上的姿態(tài)很隨意。他聽到響動微微抬頭，看到我的那一刻面容平靜。帶著隱約兩分疲憊。然后微微挑起一邊的眉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