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這世上只有過那一只辟邪。 后來滄海桑田,幾千年的時間說過就過,那一代妖怪消散的消散避世的避世,幾乎都沒了蹤影,新生的小妖怪們不見辟邪只見天祿,一說到貔貅,自然也只能想起天祿。 時間的長河里,辟邪一點一點被遺忘。 到現(xiàn)在,新一代的妖怪已經(jīng)沒人知道以前還有過辟邪這個物種了。 幾個人把各自知曉的辟邪信息碎片拼湊起來,和路濯對比了一下。 辟邪是瑞獸,路濯身上的氣息也是。 貔貅兩角者為辟邪,路濯的小角正好是兩只。 辟邪鎮(zhèn)煞去災(zāi),路濯的鎮(zhèn)煞能力很優(yōu)越,連燭龍的煞意都能壓下去。 貔貅身似虎豹,這樣的妖怪幼年時期和小貓咪很像,而從耳朵和尾巴看,路濯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樣子。 而且如果路濯是辟邪,也能解釋為什么藺辛和陸封識在妖怪局查不到他的信息—— 辟邪在八千多年前已經(jīng)消失,而妖怪局一千五百多年前才建立,那時妖怪們已經(jīng)忘了辟邪,默認(rèn)天祿是貔貅,只要天祿在,貔貅之位就不會空缺,他們自然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 謎團有了答案,再加上周彥修所說的那種靈魂相連的感覺。 穩(wěn)了穩(wěn)了。 都對得上! 這是個讓人驚喜的消息,就好像暫停更新的懸疑片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突然放出了大結(jié)局。 沒想到出來泡個溫泉還能有這種收獲。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和辟邪有關(guān)的信息,但辟邪消散的早,都是八千多年前的事了,幾個人里除了陸封識,年齡最大的都沒到五千,掌握的信息極少。 而陸封識在沒入世之前是只自閉燭龍,知道的信息可能還沒他們幾個人多。 燭龍不行。 幾個人連問都沒問他,齊齊朝周彥修看過去:“你能和我們說說辟邪的事嗎?” 做為和辟邪同出一脈的天祿,沒有人會比周彥修更了解辟邪。 后者還在看路濯,眼里有歡喜也有眷戀,聞言沒拒絕,微微頷首:“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各位不妨到樓上一敘。” 溫泉室隔音一般,而且?guī)讉€人沒穿上衣,這么說話確實也……怪怪的。 “好?!?/br> 應(yīng)聲的人是藺辛,先起身的卻是陸封識,帶起一片水聲。 聽到聲音,路濯下意識地朝那邊看,他坐著陸封識站著,因為角度,視線便直直撞上了陸先生的腹肌和那個……不是很好描述的地方。 路濯的臉?biāo)查g紅了,而陸封識沒注意這些,走出浴池朝小崽崽伸出手:“來。” 路濯別開眼睛,把手放過去,和藺辛幾個人差不多同時間出了溫泉池。 周彥修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往前給他們引路,一路上了山莊頂層。 這一整層都是周彥修的私人區(qū)域。 幾個人走進書房,門合上,周彥修不是那種磨嘰的人,手往下一點,一個木箱便出現(xiàn)在了幾個人眼前。 他把箱子放到書桌上打開,里面是一些書畫,新舊不一。 周彥修垂手在那些書畫上輕撫了一下:“這些,是我和前面的幾只貔貅繼承周垣遺愿留下的記錄?!?/br> 周垣是第一代天祿的名字。 他和辟邪同出一脈,在烏戈山上相伴數(shù)千年,感情之深自然不用說,辟邪死去,最痛苦的人就是他。 痛辟邪的離開,更痛他連傳承都斷了。 歲月太長,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被記住,周垣深知這個道理,但他舍不得辟邪被遺忘。 所以周垣把辟邪的模樣和他經(jīng)歷過的所有事都刻在了甲骨上,并且在傳承里留下遺愿,要后面的天祿把這些傳下去,直到傳承停止的那天。 ——所有人都能忘記辟邪,但天祿不行。 ——所有人都有可能忘記辟邪,只有天祿不會。 這是天祿融進靈魂里的夙愿,后面的天祿自然不會違背,他們隨著周垣,把自己在傳承里看到的辟邪用書畫記了下來,從周垣時期的是甲骨,到后面的竹筒絲卷宣紙,再到如今更為精細(xì)的白紙。 紙張越來越好,畫技越來越精,上面辟邪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從最初簡筆只能隱約看個輪廓的抽象畫,一點一點加深加重,直到能描繪出他的模樣和神韻。 到周彥修這一代,畫技早已純熟,他畫的是張油畫。 畫上暖色打底,勾勒出一個日光融融的春天,辟邪站在烏戈湖旁,在湖光水色中朝著畫外的人看。 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通透澄凈,比身旁的湖水還要清澈許多,頭上雙角比尋常鹿角要短一些,色澤溫潤似玉,背上雙翼微展,綴在身側(cè)像兩片柔軟的云,湖邊的小花順著風(fēng)落到他的翅膀上,便在上面又添了幾分柔軟的顏色。 太溫暖了。 那種暖意,滿到幾乎就要從畫里溢出來。 他給藺辛幾個人的感覺,和路濯給他們的很像。 模樣也像,尤其是那雙耳朵和尾巴,根本就是路濯耳朵尾巴的放大版。 但……也有一點區(qū)別。 藺辛幾個人認(rèn)真對比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一點細(xì)節(jié)上的差異。 畫上辟邪毛色灰白,路濯的絨毛似雪。 辟邪的角是帶了點粉的那種白,路濯的角是純粹的潔白,和那一身絨毛一樣。 辟邪背生雙翼,路濯即將成年,背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 天祿的畫技經(jīng)過萬年傳承,色差這種事不可能出現(xiàn),只能是辟邪本身的原因。 想了想,藺辛問周彥修:“辟邪幼年期到成年絨毛和角的顏色會有變化嗎?還有,翅膀是不是只有成年之后才會出現(xiàn)?” 他希望周彥修點頭,但事與愿違。 “不是。”周彥修搖頭,“他剛出世時絨毛和角的顏色就是那樣,翅膀也是那時候就有的?!?/br> 那好像又不是很能對得上了。 像貔貅這樣的上古妖獸,無論傳承到第幾只,原身特征也是不會變的。 難得阿崽不是辟邪?方向又錯了? 藺辛揉揉眉心,看周彥修:“你覺得小路是不是辟邪?” 天祿和辟邪一脈相承,傳承里又真正見過辟邪,小道長覺得他的判斷應(yīng)該會比較準(zhǔn)。 被問的人卻沒說話。 周彥修皺眉站在那里,心里渾渾沌沌很多事想不通。 四周突然間靜了下來。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終于有人出了聲。 “我覺得……他就是辟邪。” “他不會是辟邪。” 兩句矛盾的話在同一時間響起,前面那句是周彥修的聲音,而后面那句…… 是陸封識說的。 他看著畫上的辟邪,聲音很輕,是因為要說的話憑空有了重量,重重敲在了在所有人的心上。 “辟邪當(dāng)初獻(xiàn)祭自身,尸身消減魂飛魄散,一點神魂都沒剩下?!?/br> “魂散如燈滅,他不可能還有傳承。” “而且還是在隔了八千多年之后。” 第50章 來到客棧的第050天 “我覺得還是有可能的吧?”周彥修皺眉,“溫瑯就是在之前那只饕餮消散一千多年后才出現(xiàn)的。” 溫瑯是這世間的第四只饕餮。 在他之前的那只饕餮,活了六千一百八十九年,前六千年自在快樂,在霧中山曬曬太陽摘摘花,無聊的時候去隔壁山找只厲害的妖怪打打架,回來就隨便找個地方一躺,睡到黎明看日出。 后來他喜歡上一個人,相伴幾十年后,這個人死了,他也瘋了。 瘋了一百多年,最后吞了愛人的骨灰,撞死在了霧中山巔上。 因為死前瘋癲,神魂受損,饕餮的傳承暫時被中斷,活了一千年才重新出現(xiàn),有了現(xiàn)在的溫瑯。 或許……辟邪也是這樣的情況? 傳承其實還在,只是來得晚了一些。 幾個人心里暗自猜測,然而很快就被陸封識否定了。 “饕餮和辟邪不一樣,他是瘋了,但神魂沒散?!?/br> 陸封識反問他們:“只是瘋了,都讓傳承斷了一千多年,辟邪的神魂散得一點不剩,他憑借什么傳承?” 幾個人沉默下去,許久都沒說話。 他們知道,陸封識說的是對的。 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規(guī)則,妖怪們的傳承也是這樣,神魂在才能延續(xù),一旦消散,一切也就結(jié)束了。 但路濯不是辟邪還能是什么呢? 連和辟邪同出一脈的天祿都覺得他是,這不應(yīng)該是錯誤答案吧。 想了想,陸吾提問:“辟邪當(dāng)初……為什么要獻(xiàn)祭自己?” 他問的是周彥修,他有天祿的傳承,自然也繼承了周垣的記憶,想來會知道這件事。 周彥修卻搖了搖頭:“周垣把和辟邪死亡相關(guān)的記憶都隱去了,我不知道?!?/br> 傳承并不是百分百繼承,妖怪們的一生何其漫長,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所以在消散前會選擇性地把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隱藏起來。 周垣一生光風(fēng)霽月,沒有需要隱藏的秘密,唯一隱藏的就是辟邪死亡的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