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我爸多老實一人吶,用奶奶的話說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急的在醫(yī)院嚎啕大哭,愣是給婦產(chǎn)科醫(yī)生下跪,求她們一定要大人孩子全保住。 爺爺啥話都沒說,蹲在醫(yī)院的樓梯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弄得醫(yī)院煙霧彌漫就跟著了火一樣,最后差點被轟出去。 好在上天眷顧,又可能是我命硬,我媽沒事,我也平安出生了。 當(dāng)?shù)弥氖莻€男孩的時候,我爸那是又哭又笑,奶奶抱著我死活不撒手。倒是爺爺,高興的同時臉上又帶著一絲憂慮。 陳家又添孫的消息傳回村里,一時間議論紛紛。大家都猜我能不能活過五歲。 半個月后我媽出院了,也是打那天起我爺爺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不在給人遷墳,那套被他視若珍寶的遷墳工具也收進(jìn)了木箱里。任憑上門的客人說破嘴皮,哪怕拎著一摞現(xiàn)金擺在他面前他都絕不松口。 爺爺說他要給陳家留個后,否則就算死了也沒臉葬在陳家祖墳,更沒臉去見陳家的列祖列宗。 奶奶開心的跟孩子似的,抱著爺爺?shù)哪X袋親了一大口,說他這倔驢脾氣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我爸媽自然也是暗自松了口氣,連帶著三個疏遠(yuǎn)他的大伯都對他有了好臉色。 就這樣我一天天長大,在全家人的看守下我?guī)缀醭闪吮Wo(hù)動物。不管去任何地方我媽和奶奶都會抱著我,哪怕是在家里都會有個人專門負(fù)責(zé)盯緊我。 據(jù)說這是我爺爺下的死命令,全家表決一致通過。 很快到了我五歲那年,這一年關(guān)于我活不過五歲的傳言再次響起。我爸媽擔(dān)心的要死,奶奶也總是抱著我直掉眼淚。爺爺平日里啥都不說,但聽我媽說他經(jīng)常大半夜的不睡覺蹲在院子里抽煙,一抽就是一晚上。 那一年爺爺徹底白了頭,人也老了許多。但該來的似乎怎么躲也躲不掉。 我病了,病的昏迷不醒。既不發(fā)燒也不感冒,只是全身上下長滿了膿瘡。這膿瘡有蠶豆大小,從頭皮到腳底,不計其數(shù)密密麻麻。 最恐怖的是這膿瘡奇癢無比,就像有數(shù)以萬計的螞蟻在噬咬,一旦摳破就會鉆出黑色的蜘蛛。 奶奶被嚇的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我爸媽急著要把我送醫(yī)院。那一次從不多吭聲的爺爺開口阻止了,說這病醫(yī)院治不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說服了我爸媽,大半夜的他抱著我出了門,第二天早上才回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就是奶奶私下問他他也閉口不言。 也是從那天起我的脖子上掛起了一塊刻著“篁”的竹牌。 后來就很神奇了,我身上的膿瘡既沒用藥也沒去醫(yī)院就這么奇跡般的痊愈了,甚至連一道疤痕都沒留下。 而我也平安順利的渡過了五歲那道坎。那道關(guān)于老陳家男孩活不過五歲的傳言才算是告一段落。 就這樣我按部就班的上幼兒園,上小學(xué),讀初中,最后以全校第一,全市第三的成績考上了我們市最好的高中。 我一直以為這是送給家人最好的禮物,殊不知這個禮物卻成了我家噩夢的開始。 第7章 尸體搬不動 我一下子成了老灣村的名人,不管誰看到我都得夸上個兩句。甚至有老人說我出生的當(dāng)天看到有金龍飛進(jìn)了我家院子,再聯(lián)想到龍?zhí)ь^是我的生日,那說的活靈活現(xiàn),連我自己都差點當(dāng)真了。 有喜事當(dāng)然要辦喜酒,三個大伯和我小姑姑臉上有光,非得每人贊助二千塊給我辦喜酒。爺爺和我爸一商量決定擺個三十桌流水席,免費請全村老少吃一頓。 消息一傳出整個老灣村沸騰了,都豎起大拇指夸我老陳家大氣,活該出個文曲星。奶奶樂的合不攏嘴,招呼著一群老太太上鎮(zhèn)里買菜。我爸和爺爺還有三個大伯商量著酒席在哪擺。畢竟自家院子就這么大,別說三十桌,就是七八桌也夠嗆。 最后征求大隊同意,酒席擺在村里的農(nóng)場上。這農(nóng)場啊足有學(xué)校里的cao場那么大,農(nóng)忙的時候給村里人曬稻谷用的,現(xiàn)在正巧空著。 當(dāng)天夜里就開始準(zhǔn)備,我家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幫忙的人,有道是人多好辦事,第二天中午三十桌酒席妥妥當(dāng)當(dāng)擺在農(nóng)場上。 這一頓喝的那叫昏天暗地,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喝到晚上十二點。大部分男人都喝醉了,包括平時滴酒不沾的爺爺,我爸那就更別提了,醉的連回家的路都不認(rèn)識。 這一夜的老灣村異常安靜,安靜的連聲狗叫都聽不到。奶奶打趣說村里的狗吃了混著酒水的剩飯剩菜都醉了。我覺得挺有道理,不然老灣村七八十條狗不可能全部啞巴了吧。 誰曾想這一晚過后就出了大事,一件讓老陳家喜事過后辦喪事的大事。 大伯死了。 來我家哭著報喪的是我大伯的女兒,我的大堂姐陳琴。 當(dāng)時才早上七點多,我因為上學(xué)的緣故習(xí)慣性早起,奶奶和我媽一個在廚房燒早飯一個在家打掃衛(wèi)生。至于爺爺和我爸,還因為昨晚的醉酒睡的鼾聲不斷。 奶奶聽到大伯去世的消息整個人就站不住了,嘴唇喃喃,說的什么我也沒聽清。我緊緊抱著她生怕她摔跤,又連忙招呼我媽去喊醒爺爺和我爸。 堂姐哭的肝腸寸斷,奶奶老淚縱橫,眼里的心碎讓我當(dāng)場紅了眼眶。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理解奶奶心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大伯才五十歲,身體一直很好啊,怎么就突然沒了。 爺爺和我爸起床后啥話都沒說,急匆匆的往大伯家跑去。我媽擔(dān)心爺爺?shù)綍r候受不了,讓我跟著去看著點。 大伯家離我家并不遠(yuǎn),出了院門往左拐,中間隔了十來戶人家。我跟著爺爺?shù)酱蟛业臅r候院子里站滿了人,都是隔壁鄰居,包括村委也來了人。 看到爺爺和我爸,圍觀的鄰居自覺散開,村委的人上前安慰,爺爺面無表情的走進(jìn)大伯家堂屋。只有我看到爺爺?shù)碾p腿似乎都在哆嗦,我覺得那并是害怕,而是痛到心底的不可置信。 大伯母倒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我和大堂姐連忙上去攙扶,母女倆哭成一團(tuán)。我有心想安慰一下,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將目光投向爺爺那邊。 我以為大伯是死在自己房間的,或者說死在床上的。不曾想大伯竟然是跪在堂屋死的。 是的,直挺挺的跪在堂屋的地上,雙眼睜大,嘴角含笑。就像犯錯的孩子在跟人賠禮道歉。 那笑容要多怪異有多怪異,看的我渾身直冒涼氣。 而這個時候,我掛在胸口的竹牌更是突然傳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熱感,這灼熱感帶著焦急的情緒向我全身擴散,讓我?guī)缀醪皇芸刂频南胍与x大伯家。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竹牌從我五歲掛在脖子上到現(xiàn)在已有十二年了,從未出現(xiàn)過剛才的狀況,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精神錯亂。我想開口問問爺爺怎么回事,但顯然爺爺現(xiàn)在沒空搭理我。 “爹,我大哥這是……” 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大哥就這么死了,我爸說話都帶著哭腔。 其實我爸應(yīng)該是想問為什么我大伯會死的這么奇怪,別的不說,這死不瞑目在農(nóng)村可是大忌。但顧及到外面人多,有些話自然是說不出口。 “估計是酒喝多了,晚上起夜的時候犯了病。”爺爺聲音沙啞臉色蒼白的回道。 “老陳,你看要不要把建剛的尸體安置到床上去,這總跪在堂屋也不是個事啊?!贝逦娜颂嶙h道。 爺爺點了點頭,示意我父親找人先在堂屋搭個靈床。 說是靈床,其實也就是兩條長板凳架著一塊長木板。 另一邊二伯三伯得到消息也趕了過來,悲傷之情溢于言表,一時間整個堂屋都是哭泣聲。 “爹,你過來看看?!蔽宸昼姴坏轿野稚裆艔埖淖吡诉^來。 我跟著爺爺走了過去,只聽到我爸聲音顫抖的說道:“大哥這尸體搬不動,就跟焊在了地上一樣。” “幾個人抬的?”爺爺語氣凝重。 爺爺這么問我還是明白的,書上說人死后身體會變得僵硬,不會借力,從而導(dǎo)致搬運尸體的人產(chǎn)生錯覺,覺得尸體異常沉重。 “三個人一起抬的。”我爸指著二伯三伯說道。 這一下輪到我驚訝了,我爸一個人抬不動大伯的尸體還能解釋。可你要三個人都抬不動這就完全不合理了。起碼在科學(xué)上是無法解釋的。 要知道我爸三兄弟那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莊稼人,別說我大伯撐死不過二百斤,就是去年我家翻新房子,那五六百斤的大樹三兄弟扛著也能小跑。 爺爺沉默不語,半晌才吩咐我爸道:“讓那些不相干的人先散了,就說要準(zhǔn)備靈堂。” 隨后又轉(zhuǎn)身對我說道:“小安,你回去幫我把床底下的木箱拎過來,另外讓你奶奶給我準(zhǔn)備一根曬干的向日葵花,葵花不能有結(jié)籽,搗碎成渣加朱砂加熱水端過來?!?/br> 我連忙點頭說好,一路小跑到家。奶奶正坐在床上抹眼淚,我把爺爺?shù)脑捴貜?fù)了一遍,奶奶急匆匆去準(zhǔn)備向日葵花,讓我自己拿箱子。 說實話我對爺爺這紅箱子還是很感興趣的,只是從我出生起爺爺為了我金盆洗手后這箱子就再也沒打開過。我小時候還偷偷的鉆到床底想要打開看看,結(jié)果被爺爺發(fā)現(xiàn)了,那又是一頓竹筍炒rou。 箱子不大,但也不算小,類似于行李箱,掛著一把銅鎖。我費了點力氣從床底拖出,想著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打開看看,再一想我根本沒鑰匙啊,只能作罷。 等了十幾分鐘,奶奶端著搗成碎渣的向日葵花送了過來。我一手拎著木箱一手握著碗趕緊朝大伯家走去。 等我到了大伯家,所有外人都已經(jīng)離開。我爸和二伯三伯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抽煙,臉色都不大好看。大堂姐陪著大伯母去樓上房間休息去了,畢竟人死不能復(fù)生,可不能再把自己身體弄出狀況。 堂屋里只有爺爺一人,他坐在大伯尸體對面的沙發(fā)上,就這么呆呆的看著大伯,我清楚的看到爺爺臉上未曾有過的悔恨和恐懼。 我不明白爺爺在悔恨什么又在恐懼什么,難不成還是因為他從前做過遷墳人?又或者爺爺有事瞞著我們? 第8章 陰蟲入體 “爺爺?!蔽液傻暮傲寺?。 爺爺回過神,臉上又恢復(fù)到從前的面無表情,他望著我拿來的東西,招呼我爸他們?nèi)诉M(jìn)來,這才解釋道:“建剛的尸體陰氣太重,所以你們抬不起來,死人與活人不同,活人體內(nèi)染上陰氣可以扎破腳心與后腰進(jìn)行釋放,死人就只能在體內(nèi)解決了?!?/br> “要想破陰氣就需要極陽之物,這向日葵花朝陽而生,花內(nèi)藏十足陽氣,朱砂又屬陽,以熱水混合便是破除陰氣的最好東西。” 說著爺爺一手捏開了大伯的嘴巴,就這么直愣愣的往里灌。 我嚇的不敢睜眼,這人都死了水還能灌進(jìn)去? 顯然,爺爺做到了。這一碗熱乎乎的向日葵花混著朱砂水就這么灌進(jìn)了大伯肚子里,與此同時,爺爺一巴掌拍在了大伯后腦勺。 只聽見嘶的一聲,一股白色的氣體從大伯嘴里鼻子里冒出,就像我爸平時抽煙一樣。 “全部站遠(yuǎn)點?!睜敔敽暗?。 我爸和二伯三伯急忙閃到了門口,我站在爺爺身后沒有動,因為大伯的尸體是背對我的,那些吐出的陰氣根本不在我這個方向。 陰氣足足吐了小半分鐘,直到有血水從大伯的嘴里泛出,爺爺這才松了口氣道:“可以了,抬靈床上去?!?/br> 我爸搓了搓手從后面抱住大伯的兩條胳膊往上架,二伯三伯則是去搬大伯的腿。 “起。”三人同時一聲低吼。 這一次我看的清清楚楚,我爸臉都漲紅了,二伯三伯也是咬牙切齒用盡了全力,可大伯的尸體愣是跟扎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爹,還是搬不動?!蔽野謿獯跤醯馈?/br> “真是見了鬼了。”二伯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下意識的說道。 “二哥你別瞎說?!比绷耍莺莸闪怂谎?。 農(nóng)村人忌諱多,什么場合說什么樣的話那是大有講究。再加上大伯這死法本就讓人發(fā)毛,大家表面裝的若無其事,可誰心里沒泛點嘀咕? 二伯被三伯一提醒,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狠狠抽了自個一耳光,連連鞠躬道歉道:“大哥莫見怪莫見怪,無心之言?!?/br> 說話間爺爺已經(jīng)打開了他的箱子,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看清箱子內(nèi)的東西。 東西很多,但擺放的整齊有序。大部分東西我連見都沒見過就更別提叫什么了。稍微認(rèn)識的是大概有四樣。 一把剪刀,雙頭翹的剪刀。不同于普通剪刀的鋒利,這把剪刀呈齒輪狀,跟鋸子似的。 一瓶黑墨水,就書店賣的普通墨水。里面裝著的是不是墨水我就不清楚了。起碼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第三樣是一片衛(wèi)生巾。是的,我沒撒謊,真的是一片沾滿鮮血的衛(wèi)生巾,不過那血泛黑,看起來特別古怪。 至于這最后一樣,應(yīng)該是一把銅錢劍。 我之所以用應(yīng)該兩字,是我真的不確定這到底屬不屬于劍。一般銅錢劍都是幾十枚乃至一百多枚銅錢編制而成的??蔂敔斶@把劍完全是用銅錢串起來的,據(jù)我目測最少有一兩千枚銅錢。 后來我才知道這不是銅錢劍,而是銅錢杵。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年代久遠(yuǎn)的老墳里面成了氣候的東西。 爺爺在箱子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找出一塊紫紅色硬邦邦外形像一把小傘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