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囚夢-16
情侶二人組沒命似地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幾層樓,猛然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仿佛永無邊際的樓梯竟然到了頭,一扇小小的鐵門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兩人無暇多想,互相推搡著,朝著唯一的出口狂奔過去。 等這對男女回過神來時,他們驚覺自己站在了love hotel的天臺上。 照理說,為了確??腿说陌踩?,旅館應該鎖上陽臺的門才對。 可就跟情侶二人組大喊大叫也沒能驚動任何人,明明住在三樓卻沒法從樓梯下去一樣,他們現(xiàn)在確確實實就在無遮無攔的空曠陽臺上,驚恐、無助,惶然不知所措。 “沒、沒路了!” 女人的情緒已然幾近崩潰。 “怎么辦?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男人自然不知道應當如何是好。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不過只是圍觀了一次跳樓事故,再嘴欠了兩句而已,怎么就落得如此田地了呢? 這時,死去的a君已經(jīng)順著樓梯上來,像一只大蜘蛛一樣,用歪曲的四肢爬進門,一步一步朝二人逼近。 恐懼與絕望中,男人爆發(fā)出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他朝著那扭曲的鬼影跑去,抬腳踹向它血淋淋的腦袋。 然而a君化作的厲鬼身形卻在這一秒陡然拔高,在男人驚駭?shù)淖⒁曋?,變成了一個身穿麻質(zhì)長袍、頭套麻袋,身高兩米有余的處刑人。 在a君,或者說是羅遠鳴還活著的時候,他從來不覺得把葉佳的死狀傳到網(wǎng)上是吃人血饅頭的行為。 哪怕是視頻發(fā)出以后被陌生網(wǎng)友們罵得狗血淋頭,迫于壓力不得不刪除視頻以后,他也一點兒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房子著火又不是我的錯! ——我拍不拍那女人反正也會死的! ——網(wǎng)上比這個惡心得多的視頻多了去了,少見多怪個什么勁兒? 當初的a君就是這樣想的。 可當今天,羅遠鳴被處刑人壓到了天臺上,哭得涕淚橫流之時,他終于感到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強烈的怨恨。 他恨下面那些圍觀的人。 那么多人在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 這些人,竟然就像看猴戲一樣,興致勃勃地等著他死。 于是當他從高空墜落,砸在水泥地上,腦袋像西瓜一樣裂開的時候,羅遠鳴感到了極度的不甘和憤懣。 他想報復。 那些眼睜睜看著他死的人,他也想讓他們嘗嘗慘死的滋味。 而正在尋找新宿主的恚鬼立刻就回應了他的執(zhí)念。 所以現(xiàn)在,a君就是新的處刑人了。 處刑人力大無窮。 它像抓兩只小雞仔一樣,一手一個,揪住那對年輕男女的衣領,將兩人一路提溜到了天臺的邊緣。 天臺只圍了一圈到人腰部高的欄桿,下面就是深夜的街道,摔下去便是個“死”字。 情侶倆一開始還拼命掙扎,大聲哀嚎,但很快便筋疲力盡,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立刻就要掉下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輕笑。 “等一等?!?/br> 一把陌生的男聲溫柔而低沉地說道: “把人放下?!?/br> 處刑人停下了腳步。 它好像壞掉的巨大發(fā)條人偶一樣,緩緩地、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 一身黑衣的北泉就站在距離處刑人十米之外,身后還跟著衛(wèi)復淵。 “地方挑得不錯?!?/br> 北泉左右四顧,似乎對空曠無人的天臺十分滿意。 “在這里動手,就不必勞煩朱陵替我們善后了?!?/br> 處刑人的臉被麻袋擋住,無人能看清它的表情。 它像扔兩口垃圾袋一樣,將手里提溜著的年輕男女隨手丟下。 早已經(jīng)嚇到虛脫了的二人竟然不知道要躲開,只抱著頭縮在原地,像兩只瑟瑟發(fā)抖的鵪鶉。 下一瞬間,恚鬼的周身騰起了團團黑霧。 可憐衛(wèi)復淵三天以前還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現(xiàn)在竟然就要跟一只厲鬼來個當面對峙了。 絕不是心理作用,在黑氣騰起的瞬間,衛(wèi)少爺感到周遭的氣溫下降了足有兩三度。 處刑人的身材原本就十分高大,濃郁的黑霧更是將視覺壓迫感驟然放大,仿佛只要站在那兒,就能讓人心生畏懼。 那對情侶貓在處刑人腳邊,被黑氣一撩,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趴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艸!” 大滴大滴的冷汗從衛(wèi)復淵的額角滲出,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逃離危險的本能: “我們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 北泉笑了笑。 “很簡單?!?/br> 他回答: “我負責將恚鬼封住,而你則負責保護我。” 衛(wèi)復淵:“什么???” 他猛地一扭頭,面露驚駭: “我忒么就一個普通人,什么法術都不會,怎么……” 衛(wèi)少爺剛想說“怎么保護你”,余光就已瞥到恚鬼裹挾著周身黑氣,直沖二人而來。 比恚鬼更快一步的是北泉。 他毫不猶豫地后撤數(shù)步,拉開了與恚鬼之間的距離。 衛(wèi)復淵:“!??!” 他練了多年的空手道和馬伽術,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條件反射,下意識就擺出了應敵姿勢。 誰料北泉竟然如此不厚道,撂下他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門外漢,自己先跑了! 雖然只差了一秒,但衛(wèi)復淵這時再想逃,已然來不及了。 恚鬼撲到了他的眼前,蒲扇大的右手一伸,以居高臨下之勢,徑直朝著他的脖子掐了過來。 衛(wèi)復淵哪能令他得手! 他側(cè)身一躲,橫肘護住要害,另一條胳膊一翻,反扣住了恚鬼的右手。 衛(wèi)復淵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觸碰到了恚鬼。 徹骨的寒意從他的手掌貫入。 衛(wèi)少爺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都泡在了冰水里,恚鬼身周的黑氣如同某種劇毒的水母的觸須,將能令骨頭都為之凍結的森然寒意送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與此同時,衛(wèi)復淵看到淡淡的金光自他掌心泛起。 這道光好似一層無形的屏障,稍稍阻隔住了黑氣的入侵。 “喝呀!” 衛(wèi)復淵大喝一聲,手臂用力下壓,卡住恚鬼的肘關節(jié),同時側(cè)身飛起一腳,往對手的腰眼踹了過去。 他結結實實地踢中了恚鬼。 普通人挨了這一擊,分分鐘要被踹斷一根肋骨,但體型高大的恚鬼只微微晃了晃身子而已。 “臥槽!” 衛(wèi)復淵的小心臟頓時涼了一大截。 “這根本沒法打啊!” 他赫然回頭,看到北泉已退到了十米開外,單手拿著一只毛筆,在虛空中寫寫畫畫,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這忒么施法還帶讀條的嗎??? “堅持??!” 身為老板的北泉給出了最高指示: “三十秒,別死就行!” 衛(wèi)少爺快要氣炸了。 但現(xiàn)在已不容他多想。 恚鬼似乎被衛(wèi)復淵剛才那一腳徹底激怒,黑霧暴長,如同狂亂舞動的觸手一般,攜著排山倒海的寒氣撲了過來。 ——三十秒! 北泉要他堅持的時間是三十秒! 衛(wèi)復淵狠狠一咬牙,不閃不避,正面迎向恚鬼的攻擊。 對一個有不錯的格斗功底的人來說,恚鬼的招數(shù)十分簡單粗暴,全憑蠻力撲殺。 但冰寒的黑霧像一根根透體鋼針,將衛(wèi)少爺扎成了刺猬,若不是有那層金光勉強保護,他怕是早就被凍僵了。 事關生死,衛(wèi)復淵只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專注,以最小的動作抵御恚鬼的進攻,同時盡量減少與黑氣接觸的面積。 然而饒是如此,衛(wèi)復淵還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何為度秒如年。 ——過了多久了? 他在心中問自己。 好幾次,衛(wèi)復淵很想回頭看看北泉到底在做什么——說好的三十秒,怎么還沒好呢? 終于,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身后響起了北泉的聲音: “小衛(wèi),閃開!” 這聲音猶如天籟。 衛(wèi)復淵什么都來不及多想,只矮身躲過恚鬼的一抓,順勢朝旁一撲,再就地一個翻滾。 與此同時,北泉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一根長棍,單手一揚,便憑空多出了一塊足有兩米長的雪白緞子,另一只手持筆在虛空中重重地落下了一點。 下一瞬,紅光大盛,他的身前浮現(xiàn)出一個極其復雜的符文。 鮮紅的符文朝著恚鬼打去,剎那化作無數(shù)細細的紅絲,一圈圈將那團黑氣牢牢捆住。 恚鬼似感到極度痛苦一般劇烈掙扎了起來。 但它竟然掙不開那些看似脆弱的紅絲。 紅色的絲線越纏越緊,被捆縛在其中的恚鬼就像一根被勒變了形的香腸,逐漸失去了它處刑人的外貌,越來越小,直至只剩拳頭大小的一團。 北泉伸手將那塊雪白的錦緞甩了過來。 緞子似舞動的長蛇,將紅線團密密實實地包裹在了其中。 “好了,結束了。” 北泉收起筆,施施然地走到了白緞旁。 他將纏成一團的緞子解開,又重新用棍子卷好。 紅絲線和恚鬼都消失了,緞子里只剩一團淡灰色的影子,被北泉托在手心,朦朧得像只需吹一口氣就會散去似的。 “那是什么東西?” 雖然這團灰影看著沒啥殺傷力,但衛(wèi)復淵這幾天吃過的虧夠多了,心有余悸,不敢靠得太近。 北泉回答: “是羅遠鳴的魂魄。” 他打開皮箱,將白緞和毛筆收好,又掏出個小瓶子,把灰影裝了進去。 “他運氣不錯,被恚鬼附身的時間還短,而且沒來得及殺人,怨氣不算太強,還能超度?!?/br> 北泉笑了笑: “我把他送去龍泉觀,讓道長們替他念念經(jīng),再供奉個一年半載的,應該就差不多了?!?/br> 衛(wèi)復淵:“……” 北泉見他不說話,又歪了歪頭: “怎么,你覺得我像會念《太上救苦經(jīng)》的嗎?當然是交給專業(yè)人士啊?!?/br> 衛(wèi)復淵被噎了一下。 “我不是在想這個……” 他甩了甩自己跟恚鬼戰(zhàn)斗過后不知為何十分酸痛的胳膊,決定將滿腹疑問暫且壓下,留待回去再說。 “那這倆人怎么辦?” 衛(wèi)復淵指了指還趴在地上的情侶二人。 “就擱這兒唄?!?/br> 北泉回答: “現(xiàn)在又不冷,凍不出人命的?!?/br> 說著,他拎起收拾好的手提箱,轉(zhuǎn)身朝天臺的出口走去。 “等他們醒了,多半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場噩夢而已。” ※※※※※※※※※※※※※※※※※※※※ 第一個故事到這里就結束啦,嘿! 話說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于日本都市傳說《猿夢》,火災的設定則是以前看過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