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jié)
“師兄?”夏芍笑著在背后喚道。 徐天胤沒有反應(yīng)。 夏芍笑意更濃,改口,“未婚夫?” 男人還是沒有反應(yīng)。 夏芍這才愣了愣,走到徐天胤身旁,順道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沒想到,剛一觸到徐天胤,他忽然一震,像是剛回過神來,倏地轉(zhuǎn)頭。夏芍一愣,還沒看清楚,男人便展開雙臂,將她擁在了懷里。他擁得極緊,大掌在她背后沉沉摩挲,力道深而沉重,臉更是埋在她頸窩里久久不動。 夏芍愣住,“師兄,怎么了?” 徐天胤的情緒不對,他不至于被她在門外關(guān)了五分鐘就憋屈成這樣。 “師兄?”夏芍試探著詢問,感受著頸窩里男人灼燙的呼吸,他的情緒波動如此激烈,記憶中除了提起他父母的時候,和當(dāng)初與徐彥紹一家鬧翻的時候,他再沒有過這樣受傷的情緒。這情緒令夏芍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或許是感覺到她的不安,男人的身子微微僵直,隨即搖了搖頭,從她的頸窩里抬起臉來,呼吸著走廊上的空氣。 走廊上燈光暖黃,照得人暖融融的,男人的眸底卻血絲如網(wǎng)。他依舊抱著女子,不讓她瞧見,直到深呼吸過幾回,閉了閉眼,待睜開眼時,神色清明,這才搖頭道:“沒事,回宴會廳吧。” 他聲音如往常般冷,夏芍的目光卻停留在他臉上,不太信,“真的沒事?” “沒事。”仿佛怕她不信,他專心打量她換好的紅色禮服。 這時,一名服務(wù)人員從宴會大廳處走了過來,一見兩人便道:“徐將軍,夏小姐,該去給賓客敬酒了?!?/br> “好,知道了。”夏芍應(yīng)了一聲,便看向徐天胤,牽起他的手。徐天胤的手指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復(fù)如常,快到讓注意力正放在他臉上的夏芍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走吧?!?/br> 夏芍是不信徐天胤沒事的,她總覺得他情緒不對勁,賓客們還在等著,敬酒過后,還有賀禮要收點,事情多著,她打算忙完了今晚,回去后再好好問他。 兩人牽著手,如同離開的時候,再度回到宴會大廳的時候,宴席氣氛正濃。 今晚并非婚禮,夏芍沒穿傳統(tǒng)婚服,只穿了身得體的紅色禮服,發(fā)飾頸飾也換了換,進門時仍令人驚艷了一把。夏芍眉眼含笑,笑吟吟立在徐天胤身旁,正緩和了他的孤冷漠然,瞧著正是天生一對的璧偶。 敬酒之前,徐康國依禮要上臺再講一番話,正當(dāng)他上臺的時候,夏芍笑著給后頭的人使了個眼色,服務(wù)人員恭敬地遞上了兩封信紙。那上頭明顯寫著字,賓客們一愣,都不知這是什么情況。 徐康國在臺上也愣了,準(zhǔn)備好的講話都忘了講。 這不是事先說好的程序。 夏芍卻笑吟吟將信紙遞了出去,道:“老爺子,這是我們兩人的申請書?!?/br> 申請書? “您老不是說了么,您那年代不流行訂婚,讓我們兩人寫封申請書,您老簽字批準(zhǔn)就成了。這不,我們寫了,求簽字,求批準(zhǔn)?!毕纳中Φ妹佳蹚潖?,把徐康國都給鬧懵了。 這事只有李娟知道,因為她要給女兒準(zhǔn)備訂婚典禮上用的東西,這兩封申請書是女兒特別交代的,她當(dāng)時好奇,便問了問。但除了李娟,這事連夏志元都不知道,徐家人就更不用說了。 徐彥英噗嗤一笑,老爺子是說過這話,她打電話跟夏芍說的,這都大半年前的事了,她竟記得? 徐康國怔愣過后,似也想起自己是曾說過這話,不由一笑,隨即威嚴(yán)地板起臉來,一副領(lǐng)導(dǎo)人的姿態(tài),“是嗎?拿來我瞧瞧。寫得不標(biāo)準(zhǔn),不真摯,我不批準(zhǔn)?!?/br> 這時候,賓客們也反應(yīng)了過來,不由應(yīng)景兒地笑了笑。這里面的人,絕大多數(shù)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那年代結(jié)婚是要向領(lǐng)導(dǎo)寫申請的,只不過這么多年了,那個樸實的年代,大多被埋藏在心底,沒想到今晚會重溫一回,有些人不由內(nèi)心感慨,望著臺上。 徐康國接過兩封申請書,老人目光一亮,呵呵一笑。兩封申請書,一封字跡冷厲,婉轉(zhuǎn)處透著鋒利,一封則字跡娟秀,可婉轉(zhuǎn)處頗具力道,藏鋒斂穎。兩個人都寫得一手好字,格式和內(nèi)容也正是那個年代人深記和懷念的。 某某單位,從事什么工作,經(jīng)何人介紹,相識戀愛,感情真摯,申請結(jié)婚,請予以批準(zhǔn)。后頭申請人和年月日都標(biāo)注得清楚。 老人呵呵一笑,這兩個孩子! 宴會廳里賓客們可是很少見徐康國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不由震動,看來老爺子還真是對夏芍這孫媳婦滿意得不得了。 “筆!”徐康國看向臺下,夏芍笑著遞過筆來。 臺下氣氛又是一陣震動,還真簽? 這 年代,有了結(jié)婚證書,像這樣簽字的文書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了。但是老爺子的身份在這里擺著,親筆批準(zhǔn)兩人的婚事,哪里能是民政局的結(jié)婚證書能比的?這要是放到 舊社會,簡直跟圣旨差不多了。夏芍只要留著這封老爺子親筆簽署的申請書,以后在徐家,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孫長媳,誰也奪不走她的地位! 當(dāng)然,在見識了夏芍的人脈之后,在場的人也幾乎沒人認(rèn)為徐家在選擇孫媳的事情上,還會考慮別人。不過,夏芍手里有這東西,若是徐家有對她不滿的人,這確實是個約束。 但夏芍在這件事上,還真的沒有這些賓客們所想的心思,她這回只是單純逗老爺子開學(xué)罷了。至于約束徐家人?現(xiàn)在只怕借給徐家二房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挑事了。 賓 客們各含心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臺上正笑著低頭簽名的老爺子,誰也沒有注意到,輝煌的燈光里,孤冷漠然的男人深深望著兩封申請書,眸底似有痛楚閃過,只 是一瞬,當(dāng)身旁女子望來的時候,他已神態(tài)如常。只是當(dāng)老人簽好名字,將申請書遞來的時候,男人收起,貼緊胸口的口袋裝好,手掌輕輕撫上,像撫在心口…… 這 件余興節(jié)目后,徐天胤和夏芍才開始挨個桌給賓客們敬酒。今晚來的政界要員姜秦兩系的都有,夏芍來到京城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大員。借著敬酒的時候, 她也認(rèn)識了不少人,對于她這徐家的準(zhǔn)孫媳,眾人態(tài)度都很客氣。沒人在席間提夏芍風(fēng)水大師的身份,只是有意交好,贊揚之詞頗多。 作 為姜秦兩系的首席,徐天胤和夏芍最先敬的便是秦馳譽和姜山這桌。這兩位夏芍都是頭一次相見,秦馳譽老人看起來性情比較樂呵,秦瀚霖那性子八成是遺傳自老 人,相反的,秦瀚霖的父親秦岸明則是個很沉穩(wěn)的人,戴著眼鏡,文人氣質(zhì),但看人頗有威嚴(yán)。夏芍一見,便在內(nèi)心嘆了嘆,這樣的家庭,以張汝蔓的性情,確實不 太適合。 至于姜系的首腦姜山,性情竟出人意料的爽朗,笑起來滿大廳都能聽見。夏芍跟姜系是有過節(jié)的,哪怕姜系不知前段時間的計謀 是被夏芍看破,王家和夏芍的過節(jié)他們也應(yīng)該知道。王家的覆滅令姜系力量大損,按理說見到夏芍,姜山不應(yīng)該太熱絡(luò),但他卻看起來像是兩方之間沒發(fā)生過不愉 快,直贊夏芍年輕有為。 夏芍身為風(fēng)水大師,此人是忠是jian,自然一看便明。 但今晚,夏芍一眼還真有點看不明白。 姜山的體格骨相,絕非富貴之相! 此人削瘦,相貌難登大雅之堂,屬貧寒格局,可是此人竟貴為委員,身居高位,姜系首腦! 夏芍不需要去看姜山的八字,推演其命理是否有大貴格局。一個人的面相往往反映出八字的信息,八字貴格的人,面相也貴,這是不會變的??墒墙降拿嫦啵^不是大貴之人,甚至是貧賤之相! 這怎么回事? 夏芍輕輕挑眉,借著與姜山談笑的時候,不由細(xì)看。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其眉濃,眼帶三角。 相學(xué)云:眼為君,眉為臣。眉濃之人多性情爽朗,人緣好,但姜山的眉濃而窄,藏神于雙眼之中,一看便是心機頗深之輩。他的眼是典型的三角眼,而且還是標(biāo)準(zhǔn)的三白眼。 所謂三白眼,是指瞳仁很靠上或者很靠下,一雙眼睛給人的第一印象,三面的眼白很多。而三白眼在相學(xué)里分三角、圓形、神露、桃花帶醉等等,但從大的方面來說,只分上三白,和下三白。瞳仁比較靠上,露出下面眼白的人便是下三白,姜山的眼屬于典型的三角下三白。 這類人,通常個性豪邁,喜歡駕馭他人,自我意識強,為人頗有計謀。若心存善念,則是軍師一類的人物,可若心存惡念,必定陰險狡詐。但無論是善是惡,都是比較容易出人頭地的類型。 可是,即便如此,僅憑眉眼的格局,改變不了姜山的骨相,此人不該身居高位才是…… 夏芍難得有看不透的時候,但她表情自然,敬罷這桌,便和徐天胤一起敬下一桌了。 只是往下桌敬酒的時候,夏芍仍想著這件事,便抬眸往那邊桌上掃了一眼。這一掃,正見姜山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這邊。他的席位背對后頭,轉(zhuǎn)頭間身子竟動都沒動。 夏芍一驚,眼一瞇——獅子回頭格? 所謂獅子回頭,即身不動頭可轉(zhuǎn),此乃大貴之相! 這種大貴之相,擁有的人很少,歷史上幾乎沒有見過。夏芍只聽說過建國年代,一位將帥有過此相,只不過因為太少見,她當(dāng)時聽師父說起也只是當(dāng)故事聽聽,沒想到今晚能親眼所見。 怪不得,如此體相,竟能身居高位。原來天機在此。這大貴之相天下少有,已不是本身的體相面相能阻礙得了,所以,姜系繁榮至此,大勢所趨。 只不過…… 夏芍眸一垂,若在沒看見姜山前,她還覺得秦姜兩系爭斗,為的不過是各自利益,不能以善惡論。但今晚見到姜山之后,她勢必是要幫著秦系了。 政 治博弈,派系爭斗,雖然不能說秦系的人就一定是善,姜系就一定是惡,大家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利益爭取。但若從上位者的角度來說,一個心存善念的上位者,將來 為國為民,自然要好過一個心存惡念的人。夏芍之前與姜系的過節(jié),雖然不乏算計,但從不以此來斷定姜系的首腦為人如何,但今晚見到姜山,僅憑他那雙眼睛,她 就知道,此人jian詭,器量不大,未必適合身居上位。 他若上位,曾經(jīng)與他爭斗過的人,勢必沒有好下場! 心里做了這決定的時候,夏芍手頭上敬酒的事還在進行,敬過了這些軍政要員,她便和徐天胤兩人來到了朋友的席上。 最先敬的自然是唐宗伯一桌。 唐宗伯一桌坐在女方席位的最前頭,見徐天胤和夏芍走過來,都紛紛站了起來,舉杯祝賀。 “今晚真美!”羅月娥笑著贊道,問夏芍,“怎么樣?我的設(shè)計師用著還稱心吧?” 夏芍今晚的禮服以及父母的禮服都出自羅月娥公司設(shè)計師的手筆,這位設(shè)計師在英國時尚界很有名氣,當(dāng)初在香港讀書的時候,夏芍出席發(fā)布會和舞會的禮服,羅月娥就給她張羅了,這次的喜事,自然不能放過。 “l(fā)ara已經(jīng)是最熟悉我的設(shè)計師了,出自她手里的禮服,我當(dāng)然滿意。”夏芍一笑,沒謝羅月娥,免得她又要怪她客氣。 “你穿這身就是活招牌,免費給我們公司宣傳了?!绷_月娥卻一點兒也不跟夏芍客氣,當(dāng)即便喜氣盈盈地道。直到陳達(dá)在旁邊咳了聲,拉了拉她,她才想起今晚是訂婚典禮,不好說這些,趕緊舉杯祝賀,“我給你挑的賀禮,你一會兒可得看看,保準(zhǔn)你喜歡!” 夏芍笑著點點頭,這時,老伯頓、亞當(dāng)和黎良駿三人向她敬酒,她便舉杯輕抿了一口。 抬眼見,正望見龔沐云看來。 燈光里,男子一如當(dāng)年初見,風(fēng)華霽月,眉目如畫。他望著她,含笑依舊,目光卻落在她的容顏上,久久不離,少見地失神。 恍惚間,光陰好似當(dāng)年。 初見她,其實在億天俱樂部的會客室里。那時,東市要建堂口,他親自來了趟東市,沒想到就遇上了她踢館鬧事。當(dāng)時,他就坐在會客室的內(nèi)室里,少女一副神棍模樣,一身內(nèi)家身手,引起了他的好奇。 再見她,在福瑞祥古玩店內(nèi)。 “閣下今天有災(zāi)厄和破財之兆?!彼囊痪渖窆鞯脑?,又惹了他的好奇。連他的屬下都沒看出戚宸派了殺手來,她竟一語道破,令他心驚。他本該立刻離開,但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問了句,“破財如何說?” “你要是再不走,任由那人在我店里開槍,打壞了我的古玩,你就得按市價賠我錢。這就叫破財!”她態(tài)度算不上好,財迷的模樣卻惹得他忍俊不禁。 多年不曾真心笑過,那天,他笑了,隨后,他走了。 人是走了,卻好像有什么東西留下了。 這一留,就留了幾年。幾年里,和她共進過晚餐,惹來過暗算;和她在香港漁村小島偶遇,見識過那人世間難得一見的酣戰(zhàn)。從此,她是不可磨滅的風(fēng)景,不常見,卻時時想起。 直到今晚,這幾年的時時想起,恐要成為一生的…… 其實,不是沒有試著追求過,只是有所猶豫。不是因她不夠好,而是她太美好。他是安親會的當(dāng)家,黑道腥風(fēng)血雨,每天都在殺戮,每天都在失去。他不想將她帶進這世界,所以,任由她走進別人的世界。 只要幸福就好。留在他身邊的幸福,從來不長久,但愿遠(yuǎn)離他的,能長存。 “恭喜?!饼忋逶婆e杯,一笑。 夏芍也一笑,同樣不說謝。朋友之間,祝福她是應(yīng)該的,她領(lǐng)了就是,但望有一天,也能如此祝福他。 “恭喜?!蓖瑯拥墓猜晛碜韵g的另一處。 夏芍轉(zhuǎn)頭,望進一雙沉靜的眸。那眸的主人總是喜怒不露,今晚在金絲鏡片下,仍然被燈光所遮,看不清情緒,只是聽著聲音發(fā)沉。 夏芍舉杯,看著李卿宇,這是她佩服過的男人,一個重視責(zé)任多過重視利益的男人,“別老是擰著眉頭,你該跟龔沐云學(xué)學(xué),瞧他總笑。人是會有不如意的時候,笑一笑比皺著眉頭好。別總心思那么重,壽命長的人才能擔(dān)得起更重的責(zé)任不是?” 她 在調(diào)侃他會折壽,他卻笑不出來。天知道,他擔(dān)不起她的佩服,他曾想過自私,想過放棄家族責(zé)任,想過追求自己喜歡的,比如她。但他終究沒有做到,當(dāng)面對爺爺 日漸蒼老的容顏,面對他期待和將重任托付給他的目光,他無法自私。一個人的一生有太多無法取舍的恩義,他選擇從小教導(dǎo)他,沒有讓他淪為私生子受人歧視的祖 父。 如山的恩義,他需要用一生去還,哪怕看著自己的幸福遠(yuǎn)離。 李卿宇抬眼,看向徐天胤,深深一眼。或許,他是那個能給她一切的男人,配得上她,能陪她走過一生。 如果,她幸福,那么,他祝福。 看著她舉杯,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呵呵,世侄女,伯父祝福你。結(jié)婚的喜宴可別太晚,也不知道伯父能等幾年。”李伯元這時也舉杯站起,笑道。 “您老還有年頭活呢,放心,我的結(jié)婚喜宴,您一定看得見?!毕纳中Φ馈@钋溆罱邮至思屋x集團后,李伯元算是正式退休了,現(xiàn)在天天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日子別提有多滋潤,臉色也比之前紅潤了。上回在香港,她就說十年之內(nèi),他不會有大劫,如今看來倒沒看錯。 挨個敬過酒,夏芍在走向下一桌前,又敬了唐宗伯和張中先一回,張中先今晚喝得有點高,神采飛揚的,唐宗伯卻目光落到夏芍旁邊,看了徐天胤好幾眼。 這小子今晚是怎么了?瞧著不太對頭。 雖然他向來話少,但今晚如愿以償,話再少,也該能瞧見笑容才是。怎么…… 唐宗伯和徐天胤情同父子,清楚他的一些事,當(dāng)即臉色微變。待夏芍和徐天胤去了后面桌上敬酒,老人暗中掐指一算,眉頭皺起。 天機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