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而冷以欣的目光就偏偏落在這個不關(guān)注她的男人身上,直到冷老爺子打破了沉寂。 “欣兒,你、你去哪兒了?”老人顫顫巍巍拄著手杖站起來。 “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了?!崩湟孕肋€是這么句話,但這句話在剛才聽起來如果說是令人感到不解,那么現(xiàn)在就是叫人覺得不妙了。 冷老爺子就露出一副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的表情,試探問:“你……替冷家做什么了?” “我殺了余薇?!崩湟孕缆曇羝届o,神態(tài)自然,只是目光依舊望著徐天胤。 徐天胤依舊專注做著自己的事,客廳里在場的人卻都愣了! 什么? 她說什么? 連李卿宇都愣了,這消息太突然,顯然他沒想到過會是這樣。 夏芍也愣了,冷以欣殺了余薇? 這突來的話令唐宗伯都從傷感的情緒中走出來,坐在輪椅上望著這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晚輩。 冷以欣和余薇,玄門弟子里天賦最好的兩名女孩子,又是余師弟和冷師弟的孫女。唐宗伯膝下無子女,從小看著她們兩個長大。他失蹤那年,她們兩個十歲,在唐宗伯的記憶里,余薇從小就活躍,自尊心強(qiáng),爭強(qiáng)好勝。冷以欣跟她的性子完全反過來,她很安靜,什么都不爭。余薇朋友圈子很廣,都是香港上流社會的名媛千金,而冷以欣卻沒什么朋友圈子,她朋友不多,可能因為兩人同時玄門長老的孫女,天賦又都不錯,因此兩人經(jīng)常一起出入風(fēng)水堂。 正因如此,冷師弟才放心了一些。不然玄門的長輩們會憂心冷以欣太內(nèi)向了些,她有個朋友,總比沒有好,至少不會養(yǎng)成孤僻的性子。 唐宗伯不知道他走后的這十幾年發(fā)生了什么,但在他記憶里和印象中,冷以欣和余薇,應(yīng)該是朋友的。她怎么會殺了余薇? 唐宗伯都想不通,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最覺得不可思議的就是余氏一脈剩下的這些弟子了。余薇和冷以欣在玄門年輕一代的弟子里,最早宣布出師、可以在專業(yè)領(lǐng)域稱為大師的弟子。而且兩人都還是女弟子,在香港名流社會里,兩人都有著很高的人氣。 余薇小姐與那些名媛千金們關(guān)系很好,也很受一些富家公子哥的歡迎,但其實最受那些富家公子歡迎的人是冷小姐。她氣質(zhì)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給人占卜全憑心情。但越是如此,她反而越受歡迎。兩個人在香港上流圈子里,身份超然,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吸人眼球。 她們兩個是發(fā)小,平時不見得關(guān)系有多親密,但也從來沒交惡過。以冷小姐對人對事處之極淡的性子,大家都覺得,她對余薇小姐的態(tài)度應(yīng)該算得上是好的了。怎么說,兩個人都應(yīng)該是朋友。 可冷小姐為什么……會殺了余薇小姐? 這是為什么? 是不是……他們剛才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欣兒,你、你說什么?”冷老爺子都覺得他聽錯了。 “余薇死了。余氏一脈,除了這些弟子,直系血脈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崩湟孕榔届o地訴說事實,目光看向客廳里的余氏一脈的弟子,那些弟子卻一個個忽然覺得背后發(fā)涼,用一種驚恐的、陌生的眼神看她。 冷老爺子卻用一種懵愣的、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孫女,“為什么?你、你殺的薇兒?這是為什么?” 冷以欣看向自己的爺爺,語氣略微不解,“余氏一脈這些年把持門派,本就與竊取無異。爺爺身為玄門四老之一,對此默不作聲,我只好替爺爺出手。這有什么不對么?” 有什么不對? 余九志是罪無可恕,玄門要清理門戶,余薇是余家血脈,應(yīng)該會被清理。但她有沒有幫著余九志做過暗害同門的事,是不是罪不至死,這些都要唐宗伯說了算。 即便是唐宗伯說,要冷家動手處決余薇,冷家從命,這個動手的人都不應(yīng)該是冷以欣! 她們是朋友,不是么? 余薇死了,這的確令誰也想不到。但眾人震驚的卻是,殺余薇的人是冷以欣。 而冷以欣卻似乎不明白在場的人為什么這么驚訝,在她看來,這似乎是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她覺得她做對了,這就是她給夏芍的感覺。 夏芍覺得,冷以欣沒有表演的成分,她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這樣認(rèn)為的。這個女人…… 老實說,在剛來香港的時候,在李卿宇的相親宴上初次見到冷以欣,夏芍對她的印象便是很自我的一個人。那時余薇一眼看出李卿宇都死劫來,冷以欣必然也看得出來,瞥看余薇對李卿宇的心思不說,正常人看見這種情況,至少會有情緒反應(yīng),但是冷以欣沒有。她與其說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不如說是豪不在意,別人是生是死,她根本就不在意。 這樣的一個人,之后卻因為冷家一直對玄門的事默不作聲,夏芍忙著對付其他三家,便先將冷家置于一旁了。從那以后,她基本沒注意過冷以欣,從不曾想到,余薇最終的結(jié)局會是死在冷以欣手上,也沒想到,冷以欣的思維邏輯,似乎與正常人不太一樣。 見到冷以欣這副樣子,龔沐云都挑了挑眉,笑意耐人尋味。 戚宸也瞇了瞇眼,笑了起來,回頭跟身后的一名三合會的人說道:“回去跟老四說,想要女人什么樣的都成,就這個不成,他沒命消受。我懶得參加葬禮!” 戚宸的聲音一點(diǎn)也沒壓低,眉宇間狂妄不減,話里更明顯有鄙夷的意味。連冷老爺子聽了都覺得臉上火辣辣,冷以欣卻像是沒聽到一般。 冷老爺子用手杖敲了敲地面,看起來像是要崩潰一般,“你、你在哪里殺的人?薇兒她在哪兒?” “后院?!?/br> …… 冷以欣一說后院,眾人當(dāng)即就都移步去了后院。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也想跟著來,唐宗伯沒有阻止。余九志雖然罪無可恕,但是他畢竟是這些弟子的師叔祖,他們想來,人之常情。 當(dāng)一眾人等在后院見到了余九志和余薇的尸身后,冷老第一個跌坐在了地上。 場面令所有人都難忘,余薇歪倒在地上,胸口一刀斃命,看得出下手果斷。而躺在她身旁的余九志,慘相卻只叫人覺得詭異。一個人的尸體上竟然可以生出枯草來,這讓見慣了生死的安親會和三合會的人都有些覺得瘆得慌。 余九志中了降頭師的降術(shù),這就是降頭的厲害? 怎么看都是很陰毒的手段。 兩大幫會的人驚異著的時候,唐宗伯卻坐在輪椅上,默默看著面前祖孫兩個的尸體,老人剛才已經(jīng)發(fā)泄過情緒了,此時此刻看起來平靜了許多。但面容上的平靜,并不代表內(nèi)心的平靜,否則老人也不會望著地上的尸身,半晌,始終一言不發(fā)。 張中先背著手立在唐宗伯身旁,看了尸體很久,卻轉(zhuǎn)頭望向遠(yuǎn)處,說道:“好!總算是我那兩個無辜枉死的徒兒報仇了!” 聽見張中先的話,余氏一脈的弟子們沉默無言,有的弟子卻已經(jīng)哭了出來。余九志威嚴(yán),不茍言笑,視名利臉面如命,心腸狠毒,暗害祖師,殘害同門。他這下場罪有應(yīng)得,但他畢竟是余氏一脈之長,相處多年,有的弟子年紀(jì)很小的時候就入了門派,并不是所有人都對他沒有感情的。 后院里,哭聲越來越多,悲傷也是會傳染的。只是,哭到最后,這些弟子們也不知道是在哭余九志,還是在哭自己的命運(yùn)了。 唐宗伯回來了,門派勢必要重新洗過,年輕一代的弟子們,沒有不擔(dān)心自己將來命運(yùn)的。但今晚發(fā)生的事太多了,夏芍自然不會讓師父在今晚就處理,他年紀(jì)大了,今天情緒又起伏太多,需要好好休息。 今晚的風(fēng)有些涼,夏芍不想讓師父在院子里吹太多風(fēng),便提議今晚到此為止,門派的事,等明天再處理。 唐宗伯提出今晚就住在余家,夏芍只好同意。 余氏的弟子們由張中先和龔沐云的人帶往張家小樓,和曲王兩脈的弟子一齊看管起來。走之前,弟子們將余九志和余薇的尸身抬去后院的屋子放好。人死隨風(fēng)去,一切恩怨已了,尸身還是要入土的。 走的時候,弟子們每個人都看了冷以欣一眼,目光有的不解,有的唾棄。而冷老爺子在看見余薇的尸身后,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孫女殺了她的事實,再加上今晚的事確實是天翻地覆,老人情緒有些失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苦悲慟。 對于冷家人,唐宗伯表示叫他們自己回去,在冷家不要出門,等候傳喚。 冷老爺子并沒有要逃的心思,而冷以欣不管是什么心態(tài),最起碼她殺了余薇,也不像是會逃的樣子,所以冷家不需要看管,只是在處置上不知唐宗伯是如何考慮的。 夏芍也不多問,她只想今晚讓師父靜一靜,他或許是一夜無眠,但至少讓他靜一靜。 李卿宇自然是返回李家,他還得回去跟李伯元說說這邊的情況,而且,余薇死了,他已經(jīng)恢復(fù)自由身。只是走之前,他轉(zhuǎn)身看向夏芍,目光很沉靜,“還有機(jī)會再見的,是么?” 夏芍一笑,“自然?!彼€要在香港上學(xué)呢。 李卿宇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便離開了余家。徐天胤這時才從輪椅后抬起頭來,望著李卿宇離去的背影,微微瞇眼。 夏芍轉(zhuǎn)頭看向戚宸,人都已經(jīng)走了,就剩冷家的人和三合會了,“你怎么還不走?” 她明顯趕人的語氣,讓戚宸十分不快,“你讓我來我就來,讓我走我就走?女人,你真以為我是任你呼來喝去的?” 夏芍一聳肩,“好吧,反正這里是余家,你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隨便你?!闭f完,她再不理戚宸,想叫上徐天胤在余家找間客房,讓師父先休息。 徐天胤卻望向了戚宸,眉宇間孤冷深沉的氣息在黑暗里總有那么股子危險的意味。這是他今晚除了跟夏芍出來后院解決余九志以外,第一次看人。 但正是這第一次抬眼看人,男人的氣息卻如同狼王般危險,他黑沉的眸盯住戚宸,氣息里一種深潛的危險,剛一抬眼,戚宸便感覺到了! 他眉宇間狂妄囂張的神色頓時冷凝,危險的氣息也是瞬間逼出!他眸還沒轉(zhuǎn)過來,手已探向腰旁,黑槍已然在手。 徐天胤卻比他還快,手中將軍帶著陰煞向戚宸一掃,冷厲,狠絕! “師兄!” “住手!” 夏芍一喊,唐宗伯也在這時沉喝一聲,徐天胤手一頓,陰煞一住,刀光卻還是掃了出去。 戚宸反應(yīng)一點(diǎn)也不慢,他單從身手和反應(yīng)力上來講,可以用迅如雷暴來形容。 但,他爆閃退后,定住腳步之后,臉色卻是發(fā)寒。 地上不遠(yuǎn)處,一截黑色的槍管在地上滾了兩滾,戚宸珍愛多年、用了多年的黑槍,宣告陣亡。 如果,剛才戚宸再躲得慢哪怕半秒,被斬斷的就不僅是他的槍,而是他的腰了。 腰斬!這個男人,殺氣是真的!他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這又是要鬧什么!”唐宗伯低喝一聲,聲音有些疲累。 “唐伯父,你的弟子,剛才可是要?dú)⑽??!逼蒎肺kU的氣息并不收斂,盯著徐天胤道。 而直到這時候,三合會的人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剛才那一切,還真是要用說時遲那時快的話,他們都還沒看清,兩人就動了手,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三合會的人紛紛拔槍,指向徐天胤! 夏芍目光一寒,把徐天胤往后一拉,一掃三合會的人。 “好了!”唐宗伯嘆了口氣,看向戚宸,“行了,這事等過幾天,我親自去你們戚家給你個交代!你先帶著人先回去?!?/br> 戚宸瞇著眼,臉色很是難看,目光在夏芍身上定了定,臉色更黑。三合會的人義憤填膺,還沒說話就被戚宸給制止了。他臨走的時候經(jīng)過徐天胤的身旁,目光盯住他,笑了笑。笑容自然是冷的。 “那好,我就恭候伯父大駕光臨!告辭!”戚宸對唐宗伯行了個江湖禮節(jié),手一揮,“走!” 戚宸走后,唐宗伯回頭看了自己的兩名弟子一眼,沒開口訓(xùn)斥,只是嘆了口氣,“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血?dú)夥絼偟摹?/br> 徐天胤收起將軍,伸手接過唐宗伯的輪椅,推著老人從后院往前走。 夏芍跟在旁邊,不說話。她知道師兄為什么想殺戚宸,他并不是吃醋,而是她在青市的時候,跟龔沐云吃飯的那天晚上,曾遭到過戚宸的暗殺。他一直記著呢…… 聽說,戚宸在那之后,曾經(jīng)遇到過一次意外,差點(diǎn)送命。是他身上某樣法器救了他。夏芍猜測那次可能也是徐天胤的手筆,只不過戚宸跟龔沐云一樣,身上都有玄門高人送的護(hù)身之物,這才保住戚宸一條命。 夏芍和徐天胤都不說話,兩人推著師父,沒一會兒就轉(zhuǎn)出了后院。 立在遠(yuǎn)處的冷老爺子仍然蕭瑟地坐在地上,情緒悲慟。冷以欣站在旁邊,目光卻跟著夏芍、徐天胤和唐宗伯三人遠(yuǎn)去,直到三人轉(zhuǎn)過后院,再也看不見。 女子的目光在黑夜里有些看不真切,不知在想什么。 而轉(zhuǎn)過后院之后,卻聽見老人低聲哼了哼,似在咕噥,“嗯,還挺有我年輕時候的血?dú)獾??!?/br> 夏芍本來心情有些感慨,又有些感動,默默地走著不吭聲,還在想著今晚給師父添亂了,要怎么跟師父道歉,沒想到就聽見老人說了這么句。她一愣,差點(diǎn)噗嗤一聲笑出來。 唐宗伯轉(zhuǎn)頭,看了夏芍一眼,吹胡子瞪眼,輕斥,“笑什么笑!師父現(xiàn)在是過來人了,所以告訴你們年輕人不能這么血?dú)夥絼偅@是老輩人的經(jīng)驗!說了你們就要聽!還笑!” 夏芍咬著唇,忍住。 兩人推著老人去前頭,找了間客房,就讓唐宗伯在里面暫且休息。唐宗伯就只在輪椅上坐著,去窗前望向外頭。夏芍知道他是睡不著的,也不勸他去休息。總覺得在余家休息有點(diǎn)不太舒服,師父大概也只是想回憶一下以前的事,平復(fù)下情緒。 夏芍和徐天胤去旁邊房間,并不打算打擾他。但剛一進(jìn)房間,男人就握了夏芍手腕,將她霍然抵去門上! 夏芍一愣,男人突然爆發(fā),讓她有點(diǎn)怔愣,他將她壓去門上,看起來極有壓迫感,烏云罩頂一般,但其實力道并不大,連握住她的手腕都是留了空隙的,不至于弄疼她。 但徐天胤的氣息明顯很沉,深邃黑沉的眸盯著她,“為什么?” 他的臉沉在黑暗里,低著頭盯住她,看起來竟有些受傷,“為什么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