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你知曉你錯在哪了?”老爹淡漠地問我。 “……”老爹,你太狠了。 “女兒還是等改日爹爹有空時再來吧?!闭f罷,我抱著木頭和刻刀,自覺地準備離開。 “等等?!痹俣葘⑽覇咀。系鶎χ抉R徽道:“你那學生不是會些木刻嗎?” “想要他教你家姑娘?”司馬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一直淺笑卻默然的少年,“那你自己問他好了。” 讓少年教我?我偷偷瞥了他一眼,還是覺得不太想見他,遂趕忙擺擺手,阻斷老爹和司馬徽的對話道:“女兒覺得還是不要麻煩諸葛先生的好,再說善謀的生辰還早,不急于一時?!?/br> 老爹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一般,問著那少年:“不知可否?” “此乃小事,黃先生無須如此客氣?!鄙倌隃\笑起身,說道:“亮年少,還無法懂得眾位之苦樂,陪黃姑娘刻木也算是解乏了?!?/br> 話畢,他就信步向我走來,步履沉穩(wěn),君子雅然。而他身旁的徐庶卻是嬉笑著言:“你就謙虛吧。” “我何時謙虛了?”少年回頭笑著反駁徐庶,“亮自覺自己可比于管仲、樂毅,亦是將才?!?/br> “管仲……樂毅……”徐庶聞言沉吟了一番,然后拍桌大笑:“你倒是真有管仲、樂毅之才。” 恍然,我想起了《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中的兩句話來,“亮身高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而他卻是對于徐庶的“謂為信然”不置可否,和善地笑著同我道:“走吧。” 他身高八尺,略有些消瘦,而我身高不過六尺有余罷了,才到他的胸膛處。我仰首看向他俊逸的臉龐,不知所措。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如此真實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即便是上次論辯我也覺得他是有些虛幻的。 拉了拉衣袖,我遮蓋住自己有些顫抖的雙手,然后揚起大方得體地微笑,頷首。 領著他到了前院的涼亭中,我把木頭和刻刀置放在桌案上,接著對他施禮,道:“月英勞煩諸葛先生了,還請先生見諒?!?/br> 他淺笑,“姑娘無須多禮。不知姑娘想雕刻怎般模樣的木簪?” “雙股簪,簪尾處刻上梅花?!蔽液喡缘叵蛩稳荨?/br> 聽罷,他拿起我置放在桌案上的木頭和刻刀稍稍比劃了下,然后準備下刀。我卻是急忙阻止他道:“諸葛先生,我這木簪是要贈予女子的?!蔽译[含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他若是親自動手了,這木簪就等于是他贈予善謀的了。男子贈予女子的發(fā)簪,在古代的意義可不單純。 似是理解了我的言下之意,他淺笑著將木頭和刻刀遞給了我,指導我,“要制雙股簪首先就要雕刻出雙股簪的模樣,將木塊的中間挖空,剩下的兩邊自為兩股?!?/br> 小心翼翼地挖去了木塊地中間部分,我遞到他面前,詢問,“可是如此?”他微笑頷首,繼續(xù)指導我接下來的步驟。 因是要指導我,他不得不屈身和我并肩??粗每吹拿佳郏彝蝗缓芟肷焓謸崦???墒?,我的理智到底戰(zhàn)勝了我內心的沖動。我克制著自己的雙手,假裝和他才是初識般地言語,“上次論辯,月英只知諸葛先生文韜武略卻不知諸葛先生對于木刻亦有所善。” “亮兒時早孤,沒有金銀給幺弟置辦玩物就只能學著木刻,久而久之,想不會也有些難?!彼┤坏赝医忉專∧樕系纳袂槭且蝗缂韧臏\笑和溫和,雙眸中無波無瀾,好似年少早孤并不是什么值得他難過的事情。 “月英兒時也極想要個弟妹,可惜娘親的身子不好,未能再給月英誕下任何的兄弟姊妹。”不知是該因為提及到他早孤的事情而噤聲還是出言安慰的我,選擇不著痕跡地跳過那個話題。 他唇角的淺笑卻是因著我的話深了些,他道:“你此今本還小,所謂的兒時又還能有多小呢?” “我不小了。”我不樂意地搖頭,“我如今已是十二歲了,在等三年就要及笄了?!本涂梢约奕肆恕?/br> “三年還早?!彼π?,“在你長大的這三年,天下怕是要劇變了。前些時日你我論辯,才是袁紹出兵伐許,如今曹cao已是帶兵前往黎陽。江東的孫策也要出兵征討廬江的劉勛?!?/br> “你為何會知曉這些?你不是不想出山的嗎?”我好奇。明明論辯之后他同龐德公說自己覺得隱居好于出山,既然他喜好隱居又為何要關注天下大事呢? “防患于未然?!彼Υ穑熬腿琰S先生要讓你學習歷史兵法一般。如今天下變得太快,襄陽遲早要受到株連,若是真的到了那時,我并不介意出山保全我的家人。” “那天下英雄你又想要選誰?” “能禮賢下士,仁德禮義之人?!彼质切Α?/br> 這樣的人,劉備嗎? “但愿天下不要變得太快?!蔽也挥傻媚缶o了手中的刻刀,“我還想安適地活在荊州,不為烽煙所擾?!?/br> “你也無須過早擔憂,黃氏畢竟是荊州大族,縱使劉表日后失了荊州,黃氏大約也不會受到威脅?!币膊恢@些話是不是寬慰我。 …… 隨后,我同他一邊研習著刻木,一邊研討著天下大勢,直到日暮。臨離別時,他同我道,“和那些名士談論久了亂世天下,再和你這小娃娃談論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我笑著強調,“我不是小娃娃,還有三年我就及笄了?!?/br> 他卻是笑著搖首,言:“你還未及笄自是小娃娃。還有,你也委實不該喚我叔伯?!比缓缶屯抉R徽他們一起離去了。 我看著手中已有了大致形狀的雙股簪,不可自抑地笑起。 諸葛先生,此番才算是你真正地初識我吧。不過,我卻是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初識你了。你說,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姑娘已到許親時 善謀的及笄禮很簡易,但是因為有了善謀日夜思念的爹娘而變得有意義起來。及笄禮中,善謀的娘親拿著我贈予善謀的白玉簪替善謀綰發(fā),意味著從此善謀再也不是孩子了。 我立在一旁觀禮,有些羨慕善謀可以早于我成人。拉著娘親纖細的手,我低聲道:“娘親,阿碩要怎么樣才能快點長大?” 娘親則是笑著蹲下/身來,把我摟在懷里,笑答:“阿碩不用著急,很快你就會長大了,很快的?!彼膽牙锊皇俏宜诖能跋?,而是濃烈的苦藥味,有些刺鼻。記憶中,娘親很少照顧我,也很少抱我。她的身體似乎一直不太好,長時間修養(yǎng)在床榻上,喝著苦澀的中藥。 隨后,我聽見她接著道:“我們阿碩初誕生的時候還只是小小的一團,如今就是這么大了,娘親還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碧鸺毧梢姽堑碾p手,娘親和藹地和我比劃著。我看著她消瘦的身子,枯槁的容顏,有些心疼地道:“就算阿碩長大了,娘親還是一如既往的美貌?!?/br> 五年前的黃夫人遠還沒有此今這般消瘦。那時的她眉眼如畫,膚白若雪,柔美嬌弱,乃是極為標致的古代美人,一顰一笑都能牽引人的心思??上?,紅顏易老,美人遲暮。 “你這小嘴啊,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蹦镉H拿食指戳了戳我的眉心,語氣滿含寵溺。 我說:“娘,爹爹生阿碩的氣了,不讓阿碩進書房了?!笨墒牵⒋T真的不知曉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想了這么久都沒有想出來??纯辞胺秸诮o善謀主持及笄禮的老爹,我有些無奈地慫搭著腦袋。 “你是不是又頑皮了?”娘親扶正我的腦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道:“你要知曉你爹即使是責備你也是為你好的?!?/br> “阿碩知曉?!崩系菢藴实膰栏感蜗?,雖然他時常對我板著臉,可是他對我的疼愛,我還是可以感受到的,“阿碩近來很乖,每日都早起讀書,只在晌午才休息片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