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太監(jiān)聽到這話，嚇得一抖，忙跪到了地上，膝蓋里插進碎瓷片，也不敢皺一下眉頭。

    “王爺，王妃說要見您?！币粋€小丫頭顫顫巍巍的站在門口，看也不敢看賀淵。

    “不見！”又砸了一件瓷器，賀淵坐到雕花檀木椅上，沉著臉半晌后：“來人，準備車駕進宮！”該死，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慫恿母妃讓父皇把曲家的人賜給老二，如今倒是便宜了他！

    作為賀淵眼中的得益者賀珩，倒沒有賀淵想象中那么高興，因為他知道羅家人的行事做派，至于老四會怎么選擇，就要看以后了。

    捧著一杯龍井茶，靠著椅背半瞇著眼，想著賀淵以及賀麒可能有的反應(yīng)，賀珩挑了挑眉毛，不管怎么說，此事對他都是有利的。

    不過，也是時候把賀淵放貸的事情傳到老大那里了，只要他們兩掐上，也就顧不上老四婚事了。畢竟，老四在他們眼中，還沒有重要到那個地步。

    “王爺，王妃讓人送了雞湯來?！泵骱偷穆曇粼陂T外響起。

    看著面前的雞湯，賀珩突然想起曲輕裾，父皇圣旨上說她福澤深厚，倒還沒說錯，王妃真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29·云傾的悲劇

    臘月二十八,朝堂封筆,宮里不時有封賞到各府中，得賞的基本是京城中有些臉面的官員世家。所以是否有皇上的賞賜,也代表著此人是否受皇上重視。有心往上爬的小官也盯著緊緊的,看著哪家可以討好，哪家可以求個門路。

    曲輕裾跟著賀珩跪在王府正殿上，接了皇帝的賞賜,不過是皇帝親手寫的春聯(lián)、福字以及兩盤子金桔，金桔有吉祥之意,也算好兆頭。

    送走傳旨太監(jiān),二人回到正房,打開那春聯(lián)一看，紅紙金字，邊上還描了花。以曲輕裾外行審美來看，這手字寫得真不錯，不過從筆鋒上來看，慶德帝字體柔和多過剛勁，可見其人心性。

    隨手撥開一顆比拇指大些的金桔，曲輕裾掰一半到自己嘴里，喂了半個給賀珩，點了點頭道：“字好，桔子也甜?！?/br>
    賀珩看了眼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動作，笑著把春聯(lián)放好，“錢常信，你與明和親自去把春聯(lián)貼上?！?/br>
    “是，”錢常信小心翼翼的捧著裝春聯(lián)的盒子，與明和一道退了出去。

    曲輕裾看了看那對福字，“那這對福字貼哪？”

    “自然貼在我們屋里，等會我貼上便是，”賀珩指了指正房的大門，見曲輕裾又在吃金桔，“天這么冷，少用些涼的?！?/br>
    曲輕裾手腕一拐，把手里的桔子塞到他最里：“既然王爺自己貼福字，那我?guī)湍憧赐崃藳]有。”說完，取了福字，開始吩咐下人拿糊字的東西來。

    賀珩見她情緒高，便也由著她，在幾個太監(jiān)的護著下，踩著凳子去貼福字。

    “歪了點，往右邊移一些。”

    右移。

    “多了，再往左邊一點點。”

    左移。

    曲輕裾有些挑剔的看了看賀珩的成果，勉強點頭道：“差不多就這樣吧?！?/br>
    幾個太監(jiān)一聽這話，忙七手八腳的護著王爺下了凳子，然后拖著凳子退到一邊，不去影響王爺與王妃之間的小情趣。

    賀珩退后幾步，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伸手敲了敲曲輕裾的額頭，“我看你是在瞎指揮?！?/br>
    曲輕裾后退一步，笑著道：“王爺自己手藝不好，怎么怪我？”

    不遠處，江詠絮帶著三個侍妾站在原地，看著王爺與王妃來往嬉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本來因為今天王妃賞了她們些釵環(huán)，她應(yīng)該帶著人來行拜謝禮的。只是瞧著這個場景，她哪還能沒眼色的往前湊。

    其他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卻半點情緒也不敢露，只看著江詠絮，等著她的反應(yīng)。

    “罷了，明日再來吧，王爺與王妃這會兒正忙著，”江詠絮收回視線，正欲轉(zhuǎn)身離開，誰知竟遇到提著食盒的銀柳。

    “江側(cè)妃與諸位姨娘好，”銀柳行了個禮。

    “銀柳姑娘不必客氣，”江詠絮笑了笑，“本想來給王妃行個禮，不想王爺與王妃正忙著，我等也不好打擾，這便先走一步?！?/br>
    銀柳還未開口，就見玉簪匆匆走來，對四人行了個禮，“江側(cè)妃與諸位姨娘，王妃與王妃請你們過去?！痹瓉硎沁@番動靜被曲輕裾看到了，便讓人把她們叫過去。

    正房屋內(nèi)，賀珩與曲輕裾坐在上首，四個側(cè)室都安安靜靜老實的坐在下面。

    曲輕裾看了眼馮子矜，不過半月時間，馮子矜似乎看起來憔悴了不少，坐在那就像是個雕像似的，看不出半點活力。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開口道：“不知諸位有何事？”

    “今日我們姐妹得了王妃您的賞賜，心里感激，便想著來行個禮，”江詠絮回道，“叨擾了王妃，還請王妃恕罪?！?/br>
    “你們客氣了，”曲輕裾擱下茶盞，“好花要配好瓶，那些首飾釵環(huán)遇美人才有光輝，我只是不讓好東西浪費了，不值得你們跑一趟。”

    江詠絮笑道：“王妃雖是這么說，奴等仍是感激不盡，若沒有王妃，奴等哪里有這么些好東西?！闭f完，摸了摸鬢邊的發(fā)釵，顯然是曲輕裾送的其中一支。

    賀珩注意到她的這個動作，開口道：“王妃心意，你們只管叩謝便是?！闭f完，對曲輕裾笑道，“難怪前些日子讓人打了首飾釵環(huán)，原來是這么一回事?！?/br>
    曲輕裾沒心思故意在賀珩面前演賢德戲，只不過因為大過年的，想讓自己賞心悅目一點而已，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錢，那么節(jié)省做什么？

    王爺開了這個口，江詠絮哪里還能接話，只好沉默的坐在一旁，捧著茶杯打發(fā)時間。

    這時，黃楊走了進來，行禮后道：“王爺，王妃，云傾姑娘求見?！?/br>
    賀珩微微皺眉，顯然有些厭煩：“她一個通房，有什么事需要求見王妃？”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讓傳話的黃楊也略頓了一下。

    “回王爺，云傾姑娘說感謝王妃一直以來的照顧，想給王妃行個禮?！秉S楊老實答道。

    “叫她在門口磕個頭便是，”賀珩開口道，“告訴她，王妃平日里忙，無事叫她待在自己屋子里。”他是膩歪了云傾那一套，先是玩清高，后來是裝可憐，現(xiàn)在玩的又叫什么？

    這樣的女人，不管理不理會，最后總會找盡理由，以各種方式出現(xiàn)，賀珩把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罷了，這兩日讓人把她送到外面莊子里去，本王懶得看到她。

    其他幾個側(cè)室這會兒把頭埋得低低的，就怕王爺看她們也不順眼起來，讓她們也去莊子上。這府里的人被送出去，也就沒有多大機會能回來了。

    她們不知道云傾是如何惹得王爺厭棄的，但是心里卻很清楚，王妃是萬萬冒犯不得的，前有云傾做教訓，后有馮子矜做榜樣，她們實在不敢有別的心思了。

    “王爺，這云傾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就這么送到莊子上，也太可惜了些，”曲輕裾有些惋惜道，“多水嫩漂亮的姑娘?！?/br>
    賀珩見她滿臉可惜的樣子，無奈道：“不過一個女人罷了，偏偏你比我還心疼了。既然如此，給她在莊子上配個人，也不至于讓她孤苦無依?！?/br>
    曲輕裾知道所謂的通房不過是男人的玩意兒，轉(zhuǎn)手配給小廝下人都很正常，更何況這個云傾王爺還沒動過，沒有所謂的獨占欲。只是這一代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配給了個粗人，實在太可惜了些。

    若云傾真是清高之人，只怕轉(zhuǎn)頭就能上吊而死。如果不是，湊合在莊子上過下去，也許總比以后可能丟了命好。

    其他侍妾們聽到王妃三言兩語，就讓王爺把云傾配給了粗鄙之人，心頭都顫了顫。尤其是馮子矜，連手心都冒了汗。若只是送莊子里去，沒準哪天王爺去莊子上再度看重了，好歹還有個回來的念想。若是配了人，就只能跟粗鄙之人過下去了，這對于過慣富足生活的她們來說，是何等的可怕。

    云傾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后，幾乎發(fā)了瘋一樣的求見賀珩，可是卻被太監(jiān)按了下來。當天晚上便只帶了一個包袱，被人扭送上了一輛驢車，連夜送到郊區(qū)的莊子上，配了一個莊子上的小管事。

    一個女人被送走，對于王府上下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尋常不過，唯一能做談資的，也就只有這位云傾姑娘曾經(jīng)多清高，多受王爺重視，多么的瞧不起下人。

    “呸，活該被送走?！卑み^云傾掌刑的小太監(jiān)啐了一口，想起自己的耳朵已經(jīng)不太好使，小太監(jiān)就恨不得云傾立馬就死了才好。

    其他下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誰讓這小子運氣不好，給云傾打掃屋子擦拭古琴的時候，弄斷了琴的一根弦，然后被罰了幾十個巴掌。如今耳朵也不好使了，哪個主子還愿意用他？以后想往上爬就難咯。

    春節(jié)當天，曲輕裾一大早就起了床，換上了厚重的鸞鳥束腰廣袖袍，發(fā)間還帶上一支代表身份的鳳尾金步搖，一陣折騰后，瞧著中艷光四射的自己，露出了兩分滿意。伸出腳讓木槿替自己套上祥云金縷鞋，站起身后，就看到賀珩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

    瞧著賀珩全身上下滿是貴氣的行頭，唯一低調(diào)些的，就是那藏藍色的荷包，曲輕裾笑著上前對他一福，“王爺可是特意來等我的？”

    賀珩拉住她的手，“輕裾今日讓我驚艷?！鼻p裾很少做這樣的打扮，不過今天這架子一端上，還真讓賀珩有些移不開眼睛。

    微微抬了抬下巴，額前的額墜微微一晃，露出了曲輕裾描在眉間的桃花：“身為端王妃，當然不能讓別人小瞧了?！?/br>
    賀珩勾起嘴角，彎腰執(zhí)起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的王妃，自然比別的女人都好?！?/br>
    曲輕裾笑著對他眨了眨眼，心下想，這話他一定不敢對敬貴妃說。不然，敬貴妃定會抽死他。

    想著在宮里會見到已經(jīng)成為貴妃的婆婆，曲輕裾莫名覺得有些小興奮。

    這敬貴妃被噎著卻又故作淡定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了。想到這，曲輕裾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一埋首便瞧見曲輕裾臉上羞澀的笑，賀珩面色更加溫柔了。

    ☆、30·偏心眼

    雖然宮宴在晚上舉行,但是曲輕裾與賀珩需要給皇帝皇后磕頭,所以才會一大早就起來了。

    帝后感情雖然不好，但是今天兩人好歹還是坐在一塊兒的。曲輕裾與賀珩到了皇帝居住的天啟宮,待太監(jiān)傳他們進去時,就見到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的賀麒與衛(wèi)青娥夫妻二人。

    賀珩上前幾步，帶著曲輕裾在帝后面前跪下：“兒臣攜王妃給父皇母后拜年?！闭f完，雙手奉上檀木盒,“祝父皇福祿壽三星常伴，福澤濟天下。”

    慶德帝接過檀木盒,見里面放著福祿壽三星雕像,面上笑道：“珩兒與你家媳婦都起來?！蹦昙o大了,就想多福多壽，這祿也有地位的意思，倒是應(yīng)了慶德帝的心思，所以笑容也和緩了幾分，“你們兩人坐下吧。”說完，吩咐太監(jiān)給兩人搬了椅子。

    這是曲輕裾第一次見到皇帝，她趁著坐下這個動作，打量了一眼對方?；实坶L相比兒子們普通，身體有些發(fā)福，眉眼間已經(jīng)透著疲憊與老態(tài)，難怪他的兒子們都有了別樣心思。

    “大哥來得好早，”賀珩坐下后，對賀麒一個拱手，笑著道，“弟弟見過哥哥?！?/br>
    “二弟來得也很早，”賀麒爽朗一笑，隨即看向皇帝，見皇帝還在看老二送的東西，便道，“父皇，今年國庫充盈，兒臣聽到酒樓茶樓的說書人皆贊父皇仁德，不知父皇可曾聽聞。”

    慶德帝一聽這話，便合上手中的木盒放到一邊，轉(zhuǎn)而看向賀麒，“您這孩子平日就愛往酒樓茶房跑，整日聽這些做什么?！?/br>
    “請父皇恕罪，兒臣這話便要冒犯您一二了。兒臣覺得，老百姓大都本分老實，他們說您仁德，自然是發(fā)自真心的，兒臣聽見了也偷偷高興呢?！辟R麒梗著脖子，一副非要辯解的模樣，“兒臣做不到父皇這般不重虛名，反正他們夸您，兒臣就忍不住高興。”

    這馬屁拍得還真有水準，曲輕裾默默想，這寧王看似說話耿直，可這耿直的話說得也太順耳了，瞧這皇帝高興得，笑聲都高了好幾分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