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煊劍眉習(xí)慣性地蹙起，吩咐兩名宮女先帶冷君柔坐上龍攆，然后才問藍(lán)子軒，“何事？”

    藍(lán)子軒沉吟一下，直截了當(dāng)?shù)氐莱?，“柔……婕妤現(xiàn)在身懷六甲，心情是最重要的，請皇上多點關(guān)注和愛護(hù)她?！?/br>
    古煊聽罷，俊顏一凜，冷哼出來，“她是朕的女人，朕自然會呵護(hù)她，這要你說嗎？”

    “那皇上是否知道，她過得并不好？身為孕婦應(yīng)該是圓潤豐腴的，但她卻憔悴異常。”藍(lán)子軒也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見古煊愣著不再吭聲，于是接著道，“女人最偉大的時候便是懷孕生子那段時期，也是最需要關(guān)懷呵護(hù)的，皇上既然身為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親，那就應(yīng)當(dāng)負(fù)起重大的責(zé)任，務(wù)必令她身心健康，這是對她最起碼的補償！”

    “你叫朕留下，就是為了這個？那沒有別的了吧？朕還有事，沒空聽你羅里啰嗦。還有，朕的女人，朕自己會管，你只需做好你的本身，這些話，朕今天最后跟你再說一次，真不希望以后再從你口中發(fā)出一些與你無關(guān)之事！”古煊凜冽的嗓音透著微慍，一口氣叱呵完，留給藍(lán)子軒一個冷冷的瞪視，大步往前，朝龍攆停靠的方向邁進(jìn)。

    上了龍攆，他炙熱的眼眸直直盯著冷君柔，一會，問出，“你剛才和藍(lán)子軒都說了些什么？”

    冷君柔嬌軀一顫，訥訥地應(yīng)，“沒什么，只是一些很平常的話語。”

    古煊稍頓，直言道，“你不快樂？”

    冷君柔心頭霎時又是一個大顫，莫非……子軒又跟他說了什么？

    “朕是你的男人，你卻什么也不愿跟朕說，反而跟另一個男人說，你叫朕情何以堪？”古煊不悅的語氣，夾雜著一絲酸味和苦澀。

    這時，冷君柔接得很快，“我沒有對他說過什么?！?/br>
    “那他因何跟朕說你不快樂？”輕輕的一口氣，從古煊鼻子下方逸出，他側(cè)身，伸手按在她的兩邊肩膀上，幽邃的星眸望進(jìn)了她清澈烏亮的瞳仁里去，嗓音變得柔緩了許多，“柔兒，朕是你的夫君，是你最值得信賴的人，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朕說，而且，務(wù)必要跟朕說?！?/br>
    冷君柔沒有躲開，也定定回視，一臉呆然。

    “你懷孕了，要保持心情舒暢，心里自然不能有郁結(jié)，這些天，你對朕所做的一切，朕真的很高興，可是，朕總覺得不真實，總覺是在發(fā)夢，一切都太美好了，朕害怕它不是真的，你明白嗎？所以，朕希望你能告訴朕，這一切都是事實，你是真的愛朕，甘愿為朕付出一切?！鄙钐端频目№?，充滿期待和熱切，繼續(xù)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在等她的肯定回復(fù)。

    可惜，他等到的，是她別開了臉。

    這倔強的丫頭，愛折磨人的丫頭，怎么總是這樣讓自己憂愁滿腹和懊喪無措呢！

    再一次嘆氣，他擁她入懷。

    冷君柔還是默不吭聲，但身子已經(jīng)順勢依偎在他的胸前。

    他們就這樣輕輕相擁，直至回到棲鸞宮。

    “朕中午要去陪太后吃飯，你自個吃了。”古煊送她到大殿便停止了腳步，還吩咐紫晴，“紫晴，好生照顧婕妤?！?/br>
    “奴婢遵旨！”紫晴大聲答允，看著古煊離開，目光轉(zhuǎn)向冷君柔時，發(fā)現(xiàn)冷君柔仍舊呆呆望著空蕩蕩的門口。

    又是過了一會兒，她才再開口，“婕妤，您肚子餓了嗎？紫晴陪您去膳廳？”

    冷君柔卻扯開話題，沉吟問道，“紫晴，是否每一個女人，最為信賴的人都是自己的夫君？”

    紫晴陡然一怔，稍后，作答，“可以這么說。怎么了？婕妤因何突然這樣問？”

    冷君柔不再接話，美眸還是一片惘然，繼續(xù)若有所思地盯著大門口，盯著古煊消失的方向。

    紫晴皺著眉頭，靜靜打量著，片刻后，再一次說出，“紫晴剛接觸婕妤的時候，覺得婕妤人很冷淡，對什么都不在乎，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婕妤其實心里藏著很多心事，否則也不會眉宇間總凝聚著一股憂愁。于是乎，紫晴多次詢問，希望能夠分擔(dān)婕妤的心事，但每一次，婕妤都避而不談，紫晴便也作罷，畢竟，紫晴只是一個下人?？苫噬喜煌?，皇上是婕妤的夫君，是婕妤最值得信賴的人，皇上疼愛婕妤，最希望的就是婕妤開心快樂，最想做的事也自然是解開婕妤心中的郁結(jié)，所以，婕妤應(yīng)該對皇上坦白，皇上是一國之君，無所不能，絕對會幫到婕妤的?！?/br>
    他是自己的夫君，是最值得信賴的人。紫晴說的話，跟古煊說的一樣，那其他人又怎么想？

    自己呢，是否也認(rèn)為is這樣？自己是否應(yīng)該不再隱瞞下去，坦白地告訴他整件事，讓他幫自己？可是，他肯嗎？他說過，和冷家堡聯(lián)盟，是因為那對朝廷有幫助。如今，他愿意為了自己去除掉一個對朝廷有幫助的大人物嗎？

    “一對夫妻想要恩恩愛愛、白頭偕老，最基本的是要彼此坦誠，婕妤假如能夠?qū)噬铣ㄩ_心扉，皇上必定更加疼愛婕妤，兩人的感情也會更好。婕妤今天忽然這樣問，說明心中有這個打算，既然如此，婕妤何不跟著自己的心去做？”紫晴繼續(xù)勸解著。

    恩恩愛愛，白頭偕老，假如是普通的夫妻，那還說得通，但，他是皇帝，自己真的可以永遠(yuǎn)陪在他的身邊？等到自己人老珠黃、紅顏逝去的時候，他還會留在自己的身邊嗎？

    心，猛然起了一陣揪痛，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為什么會這樣？自己不是說好了，等報仇完畢就離開的嗎？怎么會因為無法和他守到老而感到心痛。

    冷君柔深深地吸著氣，希望清新的空氣能夠壓住心中的疼痛，能夠沖散那些不該有的思緒。

    發(fā)現(xiàn)冷君柔忽然全身抖動，紫晴大驚，趕忙上前，邊穩(wěn)住她邊急聲問，“婕妤，您怎么了？是否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yī)？”

    阻止紫晴準(zhǔn)備朝外張喊的舉動，冷君柔總算慢慢地平復(fù)下來，一會，站起身來，“我肚子餓了，吃飯吧?！?/br>
    紫晴依然膽戰(zhàn)心驚不已，不覺愣了一愣，但也沒呆愣多久，扶住冷君柔小心翼翼地朝膳廳走去……

    ——

    同一時間，慈曦宮。

    古煊來到慈曦宮的時候，發(fā)現(xiàn)謝心怡竟然也在。

    謝心怡見到他，眼中迅速閃過一絲驚喜，連帶請安的語氣也透著微微的顫抖，“臣妾叩見皇上。”

    倒是曦太后，淡定自如，“剛才林公公派人來稟告，說皇上今天中午會在這兒用膳，皇上日理萬機，還能抽空過來陪哀家用膳，真是奇跡??！”

    她話音中的諷刺意味，古煊自是聽得出，于是內(nèi)心馬上起了惱怒，可他忍著不發(fā)作，而是直接切入正題，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三皇弟即將回京，不知太后有沒有聽過這事？”

    太后眸光一晃，先是支開謝心怡，“怡兒，你一直不都希望皇上能嘗嘗你的手藝嗎？快去廚房準(zhǔn)備吧！”

    謝心怡怔然，繼而歡欣地應(yīng)了一聲是，且又對古煊福一福身，輕盈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門外。

    偌大的殿里，恢復(fù)了寧靜，香氣繚繞，暖爐散熱，古煊和曦太后的影子在那淡淡白煙中顯得異常清晰。

    曦太后嘴唇輕輕抿著，側(cè)目看向古煊冷漠的俊顏，緩緩問道，“皇上似乎很在意蘭陵王回京這件事，莫非皇上已經(jīng)得知他回京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對皇上不利？”

    古煊繼續(xù)寒著臉，沉吟片刻后，冷冷說出，“有幾個朝臣，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說三皇弟才是繼承皇位的真正人選。”

    “哦？有這等事？”曦太后立即擺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皇上這是從哪打探回來的消息？會不會搞錯了？這事，只有哀家和皇上知道，哀家的嘴可是密實得很，莫非，是皇上親自泄露出去？”

    看著她那作弄虛偽的樣子，古煊勃然大怒，直想一掌劈死她，但最后，他只是沉聲叱喝出來，“聽說最早知道的人，是左丞相！”

    “左丞相？”太后先是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繼而恍然大悟，“難道是……哀家記起來了，他曾跟哀家提過，孫子孫女都有了，假如能添個外孫，他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可怡兒進(jìn)宮一年卻未得到圣寵，他當(dāng)時的語氣挺嚴(yán)重，莫不是……他受刺激，變得語無倫次，而瘋言瘋語？”

    “那怎樣才能治好他這個瘋?。俊惫澎訋缀跏且а狼旋X。

    曦太后沉吟一會，遲疑地道出，伴著微微的嘆息，“皇上是一國之君，可謂權(quán)大過天，可以為所欲為，可俗言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船想要坐得穩(wěn)，還是得下點功夫的?；噬腺F為天子，除了發(fā)揚光大皇家基業(yè)，還要為皇家開枝散葉，柔婕妤是命好，可憑她一個人怎么也完成不了這項任務(wù)，哀家提議皇上，不妨多考慮幾個?！?/br>
    “是否左丞相有了外孫，他的病就會馬上好了？太后確定？”古煊極力壓著心頭的熊熊怒火。

    “當(dāng)然，而且呀，他還會拼了老命去為這個外孫提供一個安穩(wěn)的家園！所以說，一切都在皇上的一念之差！”曦太后說罷，再一次假惺惺地感慨出來，“皇上雖然對哀家是不怎么好，但哀家始終都把皇上當(dāng)成親兒看待，心里也一直希望皇上能夠發(fā)揚光大先帝留下的基業(yè)，坐穩(wěn)皇位的！除非逼不得已，哀家都會支持皇上的！”

    古煊內(nèi)心一陣嗤哼，回頭，到一邊的大椅坐下。

    曦太后也跟過去，坐在他的旁邊，銳敏細(xì)長的雙眼一直泛著復(fù)雜詭異的精芒。

    一會，謝心怡來了，說是飯菜已經(jīng)弄好。

    于是乎，太后和古煊雙雙起身，朝膳廳走。

    干凈寬大的飯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佳肴，其中兩道菜，是謝心怡精心炮制的。

    得到曦太后的暗示，她大膽地為古煊講解她的心血。

    古煊一直沉默，俊顏沉著，靜靜地吃。

    太后臉上則掛著淡淡的微笑，內(nèi)心里，被目的達(dá)到的得意所充斥。

    一頓飯，就在大家各懷心思中結(jié)束。

    古煊片刻不留，已找借口離去。

    太后便也不挽留，因為，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謝心怡，而且，要布置下一步棋。

    謝心怡一聽這震撼人心的消息，首先是難以置信地震住，從中出來時，激動欲哭，“姨娘，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姨娘幾時騙過你了？”太后依然笑吟吟的，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話受到質(zhì)疑而不悅。

    “可是……可是……”謝心怡還是結(jié)巴不已，忽然想起某件事，暫且收起激動，“那冷君柔那賤人肚里的孩子呢？我們不要了？”

    “你都有自己的親骨rou了，還要那個孽種來做何？”曦太后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可是……她懷孕在先，皇上還那么寵她，那孽種說不定會成為太子?！?/br>
    “太子？得看他有沒有那個命！”

    “那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計劃都打亂了，我們還要不要實行保護(hù)政策？又或者，趁機找人把那孽種弄掉？”謝心怡開始目露兇光。

    “皇帝這次是逼不得已答應(yīng)了我的要求，但具體心里怎么想，我尚不清楚。這野種，狡猾得很，哀家上次正因為輕易相信他，被他騙過一次，這次好不容易逮住機會，無論如何，絕不能再白白浪費?！标靥髴崙嵅黄降恼Z氣，憤怒的火眸瞄了一下謝心怡，“何況，你的肚皮也要爭氣才行！”

    謝心怡臉色一囧，“那就是說，我們暫時先留著那孽種，做好兩手準(zhǔn)備？”

    “嗯。根據(jù)祖訓(xùn)，立皇后的事，要通過哀家的批準(zhǔn)；立太子的事，則要通過朝堂，所以，這事，不急。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想想如何能盡早懷孕。對了，你去找何太醫(yī)，他有專門生兒子的秘訣，你記住，這步棋，只能贏，不準(zhǔn)輸，知道嗎？”

    “怡兒明白，怡兒謹(jǐn)遵姨娘的教導(dǎo)！”謝心怡頻頻頷首，喜悅之情再一次自胸口蕩漾開來。

    曦太后也微仰著頭，唇角輕揚，勾出了一抹自信狂妄的笑……

    ——

    充滿陰謀的白天過去后，悲傷的黑夜緊跟著來臨人間。

    由于是月底，天空已無月亮，只有寥寥幾顆星星在蒼白無力地眨動著淺淺的光。

    天氣一片寒冷，夜風(fēng)呼嘯，不停吹拽著掛在殿門口的琉璃燈，順著那個風(fēng)向，正好把光折射到殿前的槐樹下。

    兩個纖細(xì)的人影，在樹底下靜靜佇立，大腹便便的是冷君柔，嬌小玲瓏的是紫晴。

    出到這兒已有半個時辰，冷君柔不顧疲倦和吃力，就這樣站著，出神地望著遙遠(yuǎn)而黑暗的蒼穹。

    經(jīng)過一個下午的思忖，她終決定把秘密告訴他，讓他為自己做主，為自己安排。熟料到，她等了一個晚上，等到的并非他的人，而是……他已夜宿瑤華宮的消息。

    還記得前幾天的某個晚上，為了阻止他去找冷若甄，自己不惜主動用美色挽住他，而這些天，也一直都是自己給他陪寢，就在自己為曾經(jīng)的羞辱付出而感到欣慰、在自己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時，不料一切都回歸到了原點。

    他是皇帝，注定了不會獨寵一個人，無論是誰，盡管曾經(jīng)不顧廉恥、多么賣力地取悅他，曾經(jīng)給他帶來多大的銷魂與痛快，他都不會改變風(fēng)流濫情的個性。

    自己，也不例外。

    “婕妤，二更天已過，您進(jìn)去吧?！泵腿?，紫晴輕輕按了一下冷君柔的藕臂。

    冷君柔不語，身體動也不動，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世界。

    紫晴見狀，不覺更加愁眉苦臉。早知道，自己另找一個借口，說皇上出宮了，而非如實稟告皇上留宿瑤華宮。

    冷君柔雖然一副清冷淡然的樣子，但有些事還是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就像今晚，眉梢之間皆流露出歡欣和期待，連吃飯也比平時多了一半，還早早就洗浴。怎么看，都是在期盼皇上的到來了！

    誰知結(jié)果卻是……

    心里深深嘆著氣，紫晴為她感到難過和心疼，開始攙扶她，“婕妤，聽紫晴的話，回去睡吧，皇上明晚應(yīng)該會來的?！?/br>
    “紫晴，我想在這里睡?！崩渚峥偹汩_口，還輕輕甩開紫晴的手。

    房里的那一張床，滿是他的味道，充斥著他的影子，只需一躺下，便會想起兩人恩愛的畫面，所以，她不想躺在上面，不想讓那逝去的甜蜜來加重心里的痛。

    “婕妤——”

    “去吧，幫我拿張席子出來，鋪在這兒給我睡。”冷君柔越想，心中越是恐懼，忽然整個人朝紫晴伏去，“紫晴，求你，求求你了！”

    紫晴及時攙扶住她，聲帶哭意地拒絕，“不行的，婕妤，怎么可以呢。現(xiàn)在天寒地冷，您又有孕在身，怎么可以露宿野外，怎么可以睡在地上?！?/br>
    “沒事的，我不拍，我受得??！”天寒地冷更好，正好讓那無情的寒氣麻木自己的神經(jīng)，凍結(jié)自己的思想，那么，自己就無需被各種思緒折磨得痛苦不堪。

    “不，真的不行，就算婕妤能受得住，那小皇子呢？婕妤別忘了，您現(xiàn)在懷孕，所以，您要顧及小皇子，來，請隨紫晴進(jìn)屋，快進(jìn)屋睡吧，皇上若然知道，一定會心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