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反正我是看您的臉色行事的。您一會對我好的不像是對丫鬟,一會又擺主人的架子呵斥我,總之我腦子不好用,都快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彼÷暤溃骸熬驼f剛才,我以為自己是您的逗趣的貓狗,可哪有主人咬貓狗耳朵的……”說到這里,她雙頰泛紅,但顯然是因為生氣,眉頭擰成一團。 他冷哼道:“嘁,我不是說了么,我待見你,叫你當姨娘,你滿意了?” 陰陽怪氣的,一聽就不是真心話。映橋覺得他態(tài)度不誠懇,于是她干脆也不說了,繼續(xù)低頭吃飯,嚼了幾口驢rou,她道:“……做姨娘的話,早在老家就給龐員外做小老婆了,不用跑到京城來?!?/br> “咳!咳!”他一笑,有點嗆到了,咳了幾下,才譏諷的開口笑道:“縣里的土財主也配跟我相提并論?一個員外的姨娘和我的妾室一樣?” 映橋正好吃完了粥,將筷子放下:“……沒貶低您的意思,只是說一下我的想法?!?/br> “你也配有想法?” “……”怎么不配有?哼,我還就有了,你不服啊。 他挑挑眉,忽然悵然的一笑,抬手去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好了,繼續(xù)吃你的飯吧。聽到你的心里話,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你放什么心???她咬著筷子頭,歪著頭看他。 季文燁倒打一耙,搖頭嘆道:“我就怕你誤會我的舉動,想入非非,做起當姨娘的白如夢。就拿昨天說,你以為你是梅安云的替身,你不知道我多擔心。幸好你沒當小妾的想法,不用擔心你爬床了。” 她反感爬床兩個字,心里哼道,誰會那么下|賤去勾引你啊。映橋抬手抓了抓耳朵,提示他解釋剛才的親昵的行為。 季文燁輕描淡寫的道:“既然你沒當姨娘的想法,一切都好辦了。剛才的確是我不妥,誰叫我這院子里,我只信任你呢。畢竟黛藍和海棠她們是我打魯公公那里帶來的,算不得我的人。唯一你,我親手經(jīng)管來的,聽說你一天沒吃飯,我有點著急,怕你餓出毛病,以后沒人逗我開心了,尋思哄哄你,結果差點叫你誤會。” “……”什么意思?是說她還是‘寵物’級別的,他沒有侵犯她的打算嗎? “唉,魯公公雖然收養(yǎng)了我,是我的養(yǎng)父,但他自己都是個沒有根的人,他那處自然不是我的家。我原本以為認祖歸宗,回歸本姓,會不一樣,結果……呵,你也看到了,結果還是一樣,不過多了個住處罷了,一切沒什么變化?!?/br> “血濃于水啊,怎么會沒變化?”不知不覺,和他聊上了。 關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是時候講給她聽了,免得以后再像昨日一樣亂猜:“這你就不懂了。我爹從我歸來一天開始,就把我當敵人看待,其實也不能怪他,誰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他履行幼年的婚約,迎娶梅安云呢。我爹把我看成外面派回來的細作很正常。” “你們應該好好聊一聊……”黛藍說主人認祖歸宗是為了娶梅安云,的確是真的。 “不用聊,我爹懷疑對了。我想娶梅安云另有目的,并非愛慕她這個人,我離家時才五歲,對這個表妹沒有任何印象。我十三歲入了錦衣衛(wèi)便靠記憶尋找親生父親,一年后就知道我爹是永昌侯了,但我沒認。后來魯公公和朝臣們斗的不可開交,我想幫幫他,便回家來認親,想娶梅大名士的女兒,替養(yǎng)父增加一份勝算?!?/br> 你……你目的真不純……。映橋不知說什么好,粥吃完了,放下筷子,低下頭聽他說話。 季文燁無所謂的笑道:“后來么,我去押一個叛徒回京,路上有人劫囚,我受了重傷,梅安云就趁機另嫁了。只是她嫁的不好,跑回來糾纏我,大概覺得我是錦衣衛(wèi),若是強取豪奪,能救她出現(xiàn)在的苦海。所以,我從沒戀過表妹,更不會找人代替她了。” “……我已經(jīng)看到了,我們不像?!?/br> “至于你么?!彼抗鉁睾偷目此骸拔艺f過了,你沒根基沒背景,不屬于任何一派,跟你在一起特別輕松,就像我現(xiàn)在這席話,只能跟你說。以后我不會再跟你親近了,把你嚇跑了,我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怎么覺得他好可憐的樣子。映橋低聲問:“為什么十四歲就知道侯爺是您的父親,卻遲遲不認他呢?”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歿了,侯爺看我像仇人,有機會就打我,我能活到五歲被拐,著實不容易,現(xiàn)在脖子上還有一道疤,是他拿鞭子抽的。你摸摸看?!崩_中衣的領子,抓住她一只手叫她摸。 她的手指有些涼,觸到他的肌膚上很舒服。 季文燁目光溫柔的看她,心想云映橋啊云映橋,你知道了我這么多事,你以為你還走得掉么。 ☆、25、第 25 章 .. 映橋果然在他后脖頸處摸到一道傷疤,雖然沒看到是什么樣子,但能夠想象出疤痕的猙獰。她家里敗落,也算吃了不少苦,但從小到大,從沒人動過她一指頭,她父親更是和藹可親,不曾傷害過她一根毫毛。對季文燁的遭遇,她很是心酸。 文燁道:“你摸著了嗎?” 她點點頭,像是自己做了錯事一般的不敢看他,知道他的秘密,她覺得心虛。摸到了傷疤后,忙將手抽出來,揣進袖中。 “如果你提防我,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br> 映橋倒像是做錯事的那個,低聲道:“我、我粗識得幾個字而已,對您內(nèi)外的事一竅不通,您跟我說什么,我怕是做不到善解人意?!?/br> 他伸手在她下顎處撓了撓,像逗溫順的寵物似的笑道:“你尋常說話就很有意思了,保持現(xiàn)在的樣子就行了。” 映橋道:“……我怕我總是冒傻氣,您初時看我新鮮,過段日子就膩味了……”天下哪有永遠討人喜歡的狗腿子,況且狗腿子是最難當?shù)?,得精通主人的心理,她可做不到這點。 他笑道:“誰說的,我越看你越順眼,喜歡的緊?!?/br> 映橋苦著臉,一直低著頭:“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就做您的樹洞了?!?/br> “樹洞?” 她愣了下,決定把這個典故本土化一下講出來:“……話說有個王爺中了妖法張了雙驢耳朵,被府里做工的小廝看到了,王爺威脅他不要說出去??蛇@小廝知道這么大的秘密,憋得慌,就在樹下挖了個洞朝里面喊:王爺長了雙驢耳朵。他說出去心里舒服了,樹洞永遠不會泄密了。”當然后來驢耳朵的秘密滿世界飛了,樹洞并不保密。 季文燁聽了,先是笑,但很快就反問道:“你這故事不合理,如果小廝真知道這個秘密,王爺早殺了他了。一個奴才罷了,王爺為什么留著他?” 您關注點錯了,重點是樹洞樹洞!她編的圓一點:“那個,小廝是王爺?shù)膶D童,王爺舍不得殺他?!?/br> “我覺得就沖他憋不住那勁兒,王爺就該殺了他。” 映橋抬眸悲哀的看他:“爺,這是不是我的下場?”她已經(jīng)有預感了,知曉季文燁的身世,八成活不久。 “你別傻了,我的意思是,你留在我身邊,跟我說說家常話,我很自在。至于真正緊要的事,我也不會告訴你。剛才給你說的這些事,好多人都知道,大家不都好好活著呢么。我只是對你講一講,心里痛快點。你別太悲觀了。你剛才講的驢耳朵的故事,就算我真的長了,我絕不會告訴你,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彼皇滞兄掳?,另一手拍拍她的臉頰:“你陪我說說話,讓我覺得我還是個正常人就行了?!?/br> 映橋決定以后再也不胡亂唏噓自己命苦了,跟季文燁比起來,她吃的那天苦頭簡直不提,她既沒被賣過,也沒受過重傷,父親雖然軟弱,卻真的待她好。碰到過想害她的人,但也遇到不少好人。 “其實您不嫌棄我,肯跟我說話,我還覺得挺榮幸的?!庇硺虿缓靡馑嫉男Φ馈D艿玫街魅说馁p識,確實難得。 季文燁跟著她笑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說你曾經(jīng)被拐過,被你爹給救回來了。我就想,這丫頭真不容易,被人販子拐賣那么大的兇險都熬過來了,我就再幫她一次,叫他們父女平安,繼續(xù)相依為命罷。可惜你不爭氣,熬過一劫,又闖禍了?!?/br> “……”她咧咧嘴:“那個,我比較倒霉……呃……其實我覺得也不光是倒霉,而是被人陷害了。事后我就想了,蓮心非常可疑,我撞見大老爺跟陳姨娘的事,幾乎是她一路引導的。她或許早就知道這事,叫我故意撞破是為了陷害我。唉,我也不知怎么惹著她了?!?/br> “當然是你得太太信任,聰明伶俐,她嫉妒你了?!彼f的隨意:“人最愛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你得了太太的寵愛,她怕你奪她的大丫鬟位置。” “那個……您是早知道陳姨娘和大老爺?shù)氖聠???/br> “早知道,但和我無關,隨他們?nèi)チT?!?nbsp;季文燁冷靜的道。頓了頓,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再說回你求我救你爹那件事,你若是不提被拐的事,我可能直接下令把你亂棍打下去,你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棍傷不治死了。”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好險,撿回一條命?!?/br> 季文燁半說笑的道:“所以,你的命是我給你的,你以后是不是該聽我的?” 映橋覺得現(xiàn)在的氣氛簡直和諧的不像話,主人如此平易近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她抿嘴笑道:“您對我實在太好了,這兩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br> 他側臉瞥她,斟了口酒道:“我哪里對你好了?” “您救過我兩次,若是沒您出手,我活不到現(xiàn)在?!?/br> “兩次都是看你可憐,尤其太太要打死你那次,我出手把你撿回來,養(yǎng)了一段日子,才發(fā)現(xiàn)你確實挺有趣的,把你撿回家還是值得的?!?/br> 撿回家?她是流浪的貓狗么。映橋咂咂嘴,然后笑瞇瞇的道:“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一定會好好報答您。” 季文燁覺得她可愛,故意嚇唬她道:“嘴上說的好聽,等你贖身的時候,你把我之前給你的十兩銀子也一并還我,怎么樣?” “……”您真摳門,十兩銀子不夠您吃頓飯的,跟我計較什么呢。 他笑笑,覺得談話到此為止就好:“時候不早了,歇了罷,把炕桌搬到一邊,明早叫別人收拾?!?/br> 映橋下炕,把炕桌連帶上面的盤子碗筷一并搬到旁邊去,然后來給他鋪被褥。 季文燁知道,現(xiàn)在對她有貪圖,準會把她嚇跑了。就算強行占有她,傷了她的心,留個行尸走rou在身邊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徐徐圖之,水到渠成。但映橋給他摘網(wǎng)巾的時候,季文燁猶豫片刻,沒有忍住,又將手搭在她腰上去占便宜。 他是坐在炕上的,而映橋站在他面前,覺得他動作不對勁,她低頭皺眉瞅他。 季文燁行不軌的時候,常是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他拍了拍她的腰,語重心長的道:“對了,今日老三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他占不到你的便宜,編排你解氣呢。咱們別理他,他和梅安云勾搭上了,自有他受苦的時候?!?/br> “嗯。吃了頓飽飯,已經(jīng)不氣了。”映橋道。而季文燁拍完了,也很自然的將手拿了下去。她解了網(wǎng)巾后,吹燈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和主人聊了許久,已是深夜了。 — 季文燁自從輕咬她的耳朵,驚著映橋后,穩(wěn)妥起見,很長一段時間沒敢再有出格的舉動。而映橋這邊,日子過還算輕松,衣食住行不用自掏腰包,缺少什么說一聲就行了。但因當初說定的不拿月錢,縱然有吃有喝,有衣裳穿,眼看到了年底,一點私房都沒攢下,所以她還是窮的叮當響。 中秋后,天氣急速轉涼,映橋不喜歡京城的冬天,冷風像刀子似的,吹在臉上像割rou。于是她多數(shù)時間都在屋內(nèi)呆著抄書。 這天,才過晌午,季文燁就打馬回府了。映橋見他進屋,忙起身迎他,見他肩上有雪,才往外瞅了瞅:“外面下雪了嗎?” “海棠,你去給映橋找個小廝的衣裳來?!狈愿劳炅耍叩交鹣淝昂媸?,頭也不抬的道:“映橋,你打扮成小廝,我要帶你出去一趟?!?/br> 她記得他說過以后出遠門,要帶她隨行的話,警惕的問:“您要出公差嗎?” “是去魯公公府上?!彼溃骸皫阋娨娝先思?。” “我見過他老人家的?!碧旃掷涞模淮笙氤鲩T。 季文燁這才抬起頭,面無表情道:“今夜我要住在魯公公府上,帶你過去伺候我,不行嗎?一身懶rou!” 映橋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勤快的人,等黛藍取了小廝的衣裳來,趕緊接過來,到屏風后換上了。黛藍把她推出來,來到季文燁面前,笑道:“爺,您瞧怎么樣。” 季文燁端詳她,忽然發(fā)現(xiàn)了紕漏,指著她胸口道:“黛藍,找?guī)ё咏o她捆一捆,哪怕魯公公那里有唇紅齒白的小閹人,面若少女的也有,但胸前鼓包的,可沒有。做貼身小廝,就要打扮的像一點?!?/br> 黛藍便領映橋下去準備,季文燁坐在椅子上等她,不多時,門簾撩開,但回來的只有云映橋一個。她正長身體,胸口時常脹痛,如今又捆了布袋,十分難受,便酸著臉。 季文燁放下茶,上下打量她,然后沉著臉想,居然隨便拿帶子一捆,就看不出端倪了,她到底有多平?! 不過,這些無關緊要,他起身推著映橋往外走:“別磨蹭了,快隨我走,今個咱們外面過夜?!?/br> ☆、26、第 26 章 .. 寒冬臘月,天寒地凍。映橋方一出門就被吹的直哆嗦,便問季文燁:“爺,咱們怎么去魯公公那兒呀?” 季文燁眉梢都不動的冷然道:“我騎馬在前,你在下面跟著,步子快著點,要不然把你落下。” “坐轎子不好嗎?”又不是上朝,非得武官騎馬:“您看,天上還飄著雪呢。寒風刺骨,這種風最硬了,吹進骨頭縫里,坐下病?!?/br> “即使我坐轎子,你也得在轎子旁跟著走?!?/br> 映橋道:“轎子走的慢些,我跟的輕松些。另外,我在轎子旁邊跟著,有它擋風,不至于這么冷。” 他哼道:“你這么嬌氣,干脆別去了,回去睡你的懶覺罷?!?/br> 她作揖彎腰道:“遵命,奴才聽您的話,這就回去?!?/br> 季文燁不和她拌嘴,拎著她的后衣領往外門,吩咐小廝道:“把馬牽進來,抬雙人轎子出去。” 在暖房等了會,來人說轎子準備好了,季文燁便領著云映橋到門口乘轎子。他朝她皺眉,施舍般的道:“瞧你冷的樣子,我就行行好,隨我一起坐轎罷?!?/br> 映橋躊躇不前,身份地位不同不說,男女亦有別,同坐一轎子不大好。她道:“……我還是在下面走路好了?!?/br> 他看出她的顧慮,低聲在她耳邊道:“你以為我把你打扮成小廝是為了什么?!闭f罷,不容分說,直接把她推進轎子里去了。坐箱下燃著一盆炭,轎子內(nèi)甚是暖和。她糾結了下,妥協(xié)了。 季文燁坐進來后,挨著她道:“這回不冷了吧?!焙茏匀坏奈兆∷氖郑骸拔艺f云映橋,手熱的像熱炭,哪里涼了?謊稱發(fā)冷,博我的可憐是不是?!” 她道:“就是表面熱乎,其實心里發(fā)冷,剛才后背嗖嗖冒涼意。” “行,就你油嘴滑舌,橫豎都是你對。”他笑道。 映橋問道:“爺,魯公公那今日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