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她抬頭憤憤一瞪，明明記得，還不忘揶揄她，這會兒突然什么傷心都沒了，忙著生氣了。

    見她情緒緩了過來，顧淮寧似是滿意，伸手提過她手中的行李箱。c市今天突然刮了大風，將她的頭發(fā)吹亂，他伸出手替她順了順發(fā)，“行了，姑娘。什么都記著呢?！保f著輕輕擁住了她，低沉的聲音俯在耳邊，她聽得格外真切，“等我回來，給你答案?！?/br>
    這樣鄭重的語氣她幾乎從未聽他口中聽到過。有些感覺來得太快，讓她猝不及防了，卻震撼不了他。她還記得葉老那句話呢，這顧三兒啊，認定了一個人，大概就是一輩子了。她，何德何能，能這么快地擁有他的一輩子？她所能做的，不過就是予他一些時間，讓他得出一個答案。

    梁和輕輕一笑，白凈的臉上圈出一對淡淡的梨渦，“好?！保S即又問，“我聽馮湛說，你們軍演的時候通訊都受到控制，這樣我是不是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顧淮寧沉吟，“動搖軍心可不行?！?/br>
    梁和聽了低低哦了一聲，不說話了。顧淮寧見狀笑了笑，揉揉她的頭發(fā)，道：“我走了?！?/br>
    手中的行李被他接了過去，梁和到底還是沒能跟去候機大廳送機，站在停車場與他告別。風刮得越來越大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沉穩(wěn)的腳步?；蛟S，顧淮寧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不驕不躁，有決勝于千里之外的淡定與風范。做軍人，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梁和早被凍得無知無覺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往車里鉆，剛開車門呢，旁邊驀地傳來撲哧一聲笑，梁和一頭霧水地看過去，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正看著她在笑，見她望過來了，也不扭捏，直接說道，“小姑娘，這是你老公吧，長得真俊?！?/br>
    梁和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這是送他回部隊？”

    “嗯，他馬上要參加軍事演習?！?/br>
    “唔，那這一去可得好長時間?！?/br>
    梁和不作聲，這一點她自然是清楚地。

    中年婦女也一副了然的神態(tài)，“嗨，這當了兵就是國家的人，就不能隨心所欲了。我們家那位也是當兵，跟你們情況一樣。一年到頭不著家，在外總讓人吊著心。”

    一聽是同命人，梁和不禁動容，“你也是來送他的么？”

    中年婦女抿嘴一笑，“不是，我這是去看他。”

    梁和一看，果然中年婦女腿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

    “您帶的東西不少。”

    “嘿，這次過去就準備長住了，反正申請了一套團職房，夠住了。我瞧你們那位軍銜中校，早夠資格了，不行了你就跟著一起去，老這么兩地分居，得折磨的你夠嗆?！敝心陭D女說著抬手一看表，說，“哎喲，這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啊姑娘。”

    梁和笑著目送她離去。軍嫂，梁和還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身份的重大意義。

    她應該跟去么？梁和愣了愣，隨即又緩了過來。似乎目前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是耐心地等待著首長大人的答案吧。

    ——

    顧淮寧所處軍區(qū)將訓軍事演習基地設在了內(nèi)蒙古朱日和，距離b市并不算近。

    朱日和地廣人稀，晝夜溫差極大，飛沙走石，烈日炙烤，縱橫有戈壁流沙，自然環(huán)境十分惡劣，再加上實戰(zhàn)演習的高難度，想必是要吃不少苦的。不過，對共和國的軍人，這點考驗自然不在話下。顧淮寧對父親顧長志提及的時候，老將軍也是頗有感觸的，當年解放軍進駐西藏的時候，后勤補給不能按時送上，戰(zhàn)士們的生活也是十分艱苦，情況不知道比現(xiàn)在朱日和差多少倍。

    趙乾和沒事兒的時候也愛憶苦思甜，搞得身邊的人都極度無語。顧淮寧顧團長就是深受他荼毒的人，干脆一耳朵進一耳朵出，不過倒真聽進去了幾句，他常說，“你別看咱們都是大院的子弟，你也別看咱當了兵，照咱們這架勢，到哪兒都落不了人后。想當年哥哥我當新兵的時候，五公里越野次次第一，連咱們顧團長都不是我的對手?！?/br>
    顧淮寧每次都是漫不經(jīng)心地笑他一句，“瞧你那點兒出息，除了五公里越野之外還有什么可炫耀的?！?/br>
    是。趙乾和承認，在這個女王獎章在握的人面前，他除了這個之外還真沒什么可炫耀了，不過他可不是一孬種，若真上了戰(zhàn)場，那可就是提槍沖鋒上陣的主兒。

    這男人們自然哪個都好說，可輪到女人就不能這么肯定了。

    顧淮寧剛剛回到守備區(qū)就接到沈陽軍區(qū)司令員的電話，說實話他還是有點詫異地，這沈陽軍區(qū)司令員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怎么會打他電話，可是在這電話里這么一來二去，他總算是明白了，掛下電話就問趙乾和，“沈陽軍區(qū)司令員姓陸？”

    趙乾和斜他一眼，打趣，“哥哥，別告訴我這等軍事秘密你都不知道?！?/br>
    “防化團的政治處主任也姓陸?！?/br>
    趙乾和開始沒好氣兒了，“我說，哥哥喂，你這是耍我……”話頭一頓，他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時雨她是……電話里都說了什么？”

    顧淮寧思忖片刻，沉吟道：“剛剛陸司令員打電話來說，不太希望陸主任參加這次軍演。我不太確定是什么關系，但有關系至少是肯定的?！?/br>
    陸主任，這稱呼。趙乾和聽了不禁撇撇嘴，隨即又問，“我說，這老兄可夠直接的啊。這事兒是上面定的，直接反應到你這兒莫不是已經(jīng)跟上面打好招呼了？”

    右手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顧淮寧微微頷首，“不無可能。”

    “那還討論啥，直接放人得了唄。”

    “直接決定？”

    這回輪到趙乾和囧了，“不是，您還等著上面發(fā)一號文件呢。放人吧?！?/br>
    顧淮寧失笑，他豈是不懂得這個道理。不過，照陸時雨的性子，這會不會答應還是一回事兒呢?？紤]片刻，顧淮寧按下了軍線電話。

    第二十一章：藍色鳶尾

    撥的是政治處主任辦公室的電話，陸時雨接的很快。

    “淮寧？”

    顧淮寧低聲應道，“是我。”

    陸時雨笑，“有事？”說完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補充道，“對了，聽說朱日和地區(qū)晝夜溫差極大，我覺得有必要提醒戰(zhàn)士們帶上冬裝，你看呢，顧團長？”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陸時雨這才預料到有些不對。平時，雖然兩人在同一個團里工作，但是通話的內(nèi)容多半都是公事，他從未有過這樣欲言又止的時候，她不禁問，“怎么了？”

    那頭輕輕一笑，“倒沒什么大事，沈陽軍區(qū)的陸司令員說，他不希望你參加此次軍演，你怎么看？”

    “陸、陸司令員？”她的心頓時一提。

    那頭倒依舊是無波無瀾的聲音，“嗯，陸司令員親自撥我的內(nèi)線通知的，想必師部也知道，去與不去，定奪在你?！?/br>
    說著似要掛電話，陸時雨忙喊出口，“團長！”

    “嗯？”

    “陸司令員，陸司令員是我的小舅?！标憰r雨難得有些躊躇，“我爸跟我媽離婚，我跟我媽，隨她姓?！?/br>
    那頭聽了似是一怔，“時雨，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br>
    陸時雨不禁苦笑，多聰明的男人，她的心思想必他是一清二楚，可是這其中的界限他從來也都料理地清清楚楚，沒有一絲一毫的逾越，反倒是她，反倒是她從來都不懂得自控，在他面對失態(tài)一次又一次，在無形中被疏遠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她不禁抽一口氣，“團長，我請求參加本次軍演。”

    顧淮寧聞言挑挑眉，跟陸時雨在一起工作不短，卻不清楚她竟是如此的倔強，他不再勸，只是吩咐她，“如果你決定，我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當然，后果你要考慮清楚?！?/br>
    “我知道。”

    顧淮寧聽得她低聲應道，便不再多說地掛掉電話。

    ——

    趙乾和見狀嘖嘖兩聲，當事人的毫無反應也阻止不了他的聒噪，“我說，人陸時雨跟你時間也不短了，你怎么還是這么一副德行。我說，你跟哥們兒我就算了，可是你跟一小姑娘老冷著臉，這得多傷人的玻璃心啊？”

    顧淮寧涼涼瞥他一眼，“無情總好過你處處留情?！?/br>
    趙乾和臉皮厚慣了，顧淮寧的話當然打擊不到他，反倒照樣振振有詞，“真的，顧三兒，你跟哥們兒說說，這把軍區(qū)首長都震住的軍裝美人兒咋就震撼不了你？”

    趙乾和這話是有來由的，顧淮寧剛剛調到京山守備區(qū)的時候，正巧遇到二炮文工團來部隊慰問，還沒來得及高興上面又傳來通知說，軍區(qū)首長也將下到京山守備區(qū)與基層部隊官兵同樂。二炮文工團團長葉韻桐下指示，這次演出，不僅要演，還要往好里演。

    不巧的是，就在節(jié)目開始之前，團里一位女高音為了趕到演出現(xiàn)場，司機開快車在高架上出了車禍，傷著了腿，動彈不了了。一時間，整個文工團都是方寸大亂，節(jié)目單是早就擬好的，送給了嘉賓席的各位軍區(qū)領導，是改不了了。團里本身女高音就不多，且各個有演出任務，整個守備區(qū)里也就通訊營有幾個女兵，偏偏都上不了臺面，這一圈下來，鎖定的就只有陸時雨了，葉韻桐只聽她唱了一嗓子，就把她推上去了。

    唱的是昆曲兒，一身軍裝站在臺上，這時候再緊張害怕的可就來不及了。陸時雨索性張開嗓子一唱，唱到最后倒是效果不錯，博得滿場彩，連軍區(qū)首長都贊不絕口。本身擔著這個防化團的政治處主任就足夠引人注目了，這一場演出下來，整個守備區(qū)是沒人不知道陸時雨這個軍裝美人了。

    偏偏有人，心不在焉，哪怕再好的景兒，也沒看進眼里去。演出的時候他跟顧淮寧坐一塊兒，結束的時候大家一起鼓掌，他扭過去問他，“嘿，沒想到咱們團里還真臥虎藏龍啊。怎么樣啊，顧三少？”

    只見他口中的顧三少眉梢微動，表情漫不經(jīng)心，“不錯?！?/br>
    他那時是存了為難他的心思，趁機問，“哪兒不錯？”

    顧三少淡淡看過來，再沒說一句話。趙乾和看他這表情，也不敢再追問了。

    趙乾和唏噓不已地從回憶里拔了出來，顧淮寧顧團長已經(jīng)站在書柜前將資料歸檔，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兒，趙乾和是沒轍了，一邊嘟囔著“行，你行，你藏得深，你什么都不說你就憋死在你肚子里吧?！币贿吿伦雷酉蛲庾?。

    顧淮寧看他著急的模樣低聲一笑，不疾不徐，“行了，乾和，我跟時雨之間的事兒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你也不用試探我了。再說，”他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再說，我也結婚了?！?/br>
    ————

    顧淮寧走后的第一天，梁姑娘在郁悶中度過。不過，總歸有好事，上交的采訪稿被李韶告知通過了主編的審查，下期刊登。

    梁和聞言微微一笑，繼續(xù)翻看手中的稿件。李韶李主管鮮少見梁姑娘如此情緒低落的時候，倒是覺得有趣，笑了起來，“小梁，聽小楊他們說，前一陣子主編卡你卡得可夠嚴的啊，這種重要人物的采訪稿二次通過已經(jīng)不容易了，怎么看你樣子不是很高興？”

    梁和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隔壁的賀安敏就湊了過來，“李主管，梁姑娘現(xiàn)在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啊。”

    李韶奇道，“喲，敢情是這么回事兒?！闭f說拍拍梁和的肩膀，“行了，小梁，別悶著了，拿下葉贊將軍這么個大頭，找boss要獎勵去吧?！?/br>
    梁和訕訕地點點頭，又不忘抬頭瞪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賀安敏賀大小姐一眼，不住腹誹，獎勵？按照陸承汶陸大boss的工作作風，二次通過不找你茬就算不錯了。

    賀安敏頗有感觸地摸摸梁和頭頂柔軟的發(fā)心，“結了婚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樣患得患失的？”

    梁和別扭地扭過頭去，底氣不足地嘟囔一句，“哪有?！?/br>
    賀安敏本想點著她的腦門耳提面命，可是看見她這副樣子，倒是下不去手了，攙著她的胳膊哄她，“行了，姑娘，飽暖才能思yy呢，先吃飯去吧，填飽你的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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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飽暖之后尚未來得及思yin欲，梁和就被陸承汶陸大boss一個內(nèi)線電話招進了主編辦公室。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碰見冷面王簡寧。鐵青的臉色，看得本想開口打個招呼的梁和立馬噤聲。簡寧也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快步離去。梁和有些莫名其妙。

    穩(wěn)坐在位置上的陸承汶表情無虞，看見梁和進來微抬下巴，示意她坐下，并順手遞過來一本雜志。

    “這是下期雜志的樣刊，你先看看?！?/br>
    梁和想起李韶說的話，來了興趣，翻看起來。葉贊將軍的專訪被擺在了顯眼的位置，文字旁邊順便放了一張梁和從葉老那里要來的一張半身像，整飭的軍裝配上葉老慈祥的笑顏，剛強之中又帶有一絲柔情。

    梁和想了想，說，“我想也給葉老寄去一份，讓他滿意了我們再登也不遲?！?/br>
    陸承汶點頭答應，“另外，專訪里有關葉老老伴兒的問題都沒有涉及到，這是怎么回事？葉老老伴兒前年去世，黨政軍去了一大批人吊唁，按理說兩人應該是伉儷情深，這些問題怎么不提？”

    梁和想起顧淮寧的囑咐，答：“這是葉老的忌諱，不便提及。”

    陸承汶微微斂眉，不作聲。

    梁和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忽然一個寶藍色的盒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梁和有些驚訝，睜大眼睛看著陸承汶。

    陸大boss表情鎮(zhèn)定，“收下?！?/br>
    梁姑娘受寵若驚，“主編，我怎么……”

    “能夠拿下葉贊將軍的采訪，你可知道這是同行多少人都不容易做到的事？這是雜志社對你的獎勵，只是由我來執(zhí)行罷了?！?/br>
    那也不用自己出錢買吧，搞得她既然接受了心里也不舒服。梁姑娘心里嘀咕著，卻還是伸手接了盒子，打開一看，竟是一枚胸針。漂亮的藍色花瓣鑲嵌著白色的鉆，看得她移不開眼。

    “那是藍色鳶尾?！彼@喜的表情讓他很是滿意。

    “唔，很漂亮?！彼龥_他燦爛一笑，連眼角都彎了起來。

    陸承汶似是一愣，片刻之后輕聲應道，“是，很漂亮?！?/br>
    第二十二章：待他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