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往你希望的那個方向勸，這就說不好了。

    我坐的那班車到達臨水時是傍晚，四點多，北方城市的天黑了大半，臨水最大的鋼廠臨近車站，黑色的煙囪高高聳立入云，有青黑色的煙斷斷續(xù)續(xù)冒出來。

    我攔了輛車，和司機報了中華家的地址，直奔過去。我知道自己回了老家沒先回去看媽，老太太肯定是不高興的，不過這個沒辦法，我想中華。

    車程不遠，很快到了她家樓下，今天很奇怪，平靜的小區(qū)里竟然聚了不少人，他們嘰嘰喳喳不知道說著什么。

    我是個沒看熱鬧習(xí)慣的人，提著行李，我上了樓，站在中華家門口，敲門，奇怪的是，都敲了老半天，也每個人出來給我開門。

    這是怎么了？

    我正奇怪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還有人聲。

    穆子業(yè)說話的口氣還是一貫的和年齡不符，聽意思，他又是在訓(xùn)中華了。

    “穆中華，你不是學(xué)法醫(yī)專業(yè)的嗎？干嘛人家丟孩子的事你也管，你單詞都背好了？”

    接下去我聽到穆子業(yè)哎呦哎呦的叫，估計他正被中華擰耳朵，果然，接著就傳來了中華的聲音：“法醫(yī)就是主持正義的人，所有所有需要維護正義的事情法醫(yī)都要管。”

    我笑了：“正義的法醫(yī)小姐，那么請回答下我您的四級卷子做幾套了？”

    “葉之遠！”我看著中華先是尖叫一聲，緊接著沖上樓梯，撲到我身上，她說：我怎么那么想你呢？

    我說我也是。

    外婆和韓琤笑瞇瞇地看我倆，南禕則是在不停嘖嘴：都不注意點影響。穆子業(yè)更直接，直接捂住了眼睛，嘴里不停念叨著：“阿彌陀佛，少兒不宜?！?/br>
    這位少兒，知道不宜，你指頭縫里不停往外露的是啥？

    好在子美不在，南禕去住她的屋子，我和中華一起睡。睡前我陪著外婆說了好一會兒話，外婆拉著我的手，反復(fù)念叨著一句話：之遠，外婆沒看錯你，你啊，有眼光、慧眼識珠、為民除害。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答她老人家了，我們中華就那么禍害嗎？

    后來禍害來找我，我跟她回房睡覺。睡前，我問她今天樓下是怎么回事。她嘆口氣：鄰居家一個孩子丟了，我們幫著找找。

    哦。

    我想等哪天，如果我和中華有個孩子，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她。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給中華，她擺擺手，這個不用你cao心，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我這畢生絕學(xué)都交給她，壓根就不給犯罪分子機會。

    我點頭，卻用行動提醒她，我倆還少個前提條件，首先，我倆得有個孩子。

    清早飯桌上，南禕看我的眼光一直怪異，她看得我發(fā)毛，吃了個半飽，我下桌，余光里，我看到南禕和中華在說什么。

    后來我問中華，南禕說什么了。

    中華想也沒想，就很大聲的說：“她說沒想到你人瘦，體力那么好?！?/br>
    我當(dāng)時臉騰地紅了，下次再問她問題，決計不能在客廳這種地方問了，外婆韓琤甚至穆子業(yè)，他們都在呢……

    葉之遠說，他那群朋友的嗅覺通常是比他的家人要靈敏的。這不，葉之遠才到臨水一天不到就連續(xù)接到周培源二十一個電話，真的，這個數(shù)字丁點兒不夸張，真就是二十一個。

    第二十二個打來時，我捅了捅葉之遠：“喂，你電話，干嘛不接？”

    “不想接?！?/br>
    “可你不接，電話一直響，這樣很打擾我學(xué)習(xí)?！碧稍诖采蠈χ且慌排庞⑽淖帜钢狈割奈移鋵嵤窍氪糇映鋈マD(zhuǎn)轉(zhuǎn)，或者把我也捎出去，我倆一起轉(zhuǎn)轉(zhuǎn)的。可他倒好，關(guān)機了。

    我腦子里罵他混蛋，嘴里跟著他念：abnormal，不正常的、變態(tài)的。

    其實我真的開始佩服英語這門學(xué)科了，它不僅對我這類缺乏語言學(xué)習(xí)能力的人架了一道算不上矮的門檻，等哪天我們想邁進去時，它十分從容的告訴我說，學(xué)我可以，先學(xué)得變態(tài)些。

    abnormal、abnormal，變態(tài)、變態(tài)。周培源竟然找到了我的手機號，打給了我，我頓時想到，下次記不起變態(tài)怎么說時，我就想想周培源，想到他，我就記起變態(tài)了。

    變態(tài)叫我嫂子，他說是顧千山告訴他我號碼的，變態(tài)邀請我和葉之遠出去喝一杯，我是很樂意的，就是葉之遠不大高興。他架不住我生磨硬泡，帶著我出門。出門前我本來想叫上南禕一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去取婚紗了。

    到了地方，我就不那么高興了，周培源這個混蛋，她怎么就沒說季海默也在呢？

    忘了說，自從上次在醫(yī)院那次之后，季海默就又回了臨水，這次回來，我沒想到我們竟然又碰上了。我挺胸抬頭，在季海默的注目禮中進屋。

    葉之遠他們那個圈子的人真是不少，挨圈打招呼下來，我覺得我累的快靈魂出竅了。找個機會，我溜到走廊里放風(fēng)，嘴里嘀咕對比著是現(xiàn)在這樣累，還是每天晚上葉之遠讓我反復(fù)“溫習(xí)功課”累。

    “穆中華，你知道之遠哥他喜歡看什么書，穿衣服偏愛什么牌子，他吃菜口味是咸是淡嗎？”

    我斜了眼并排站我旁邊的季海默，她雙手交疊，搭在護欄上，有點像瓊瑤戲里憑欄遙望、悲秋傷春的女主角。我聳聳肩：“你說的這些我一個也不知道?！?/br>
    她看我一眼，眼神帶著如下意思：我想也是。

    然后她說了句：“你配不上之遠哥?！?/br>
    “的確?！蔽铱隙怂恼f法，看得出，這讓她意外：“呆子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我是比她差很多，但至少我就喜歡他一個，不會朝三暮四。有很多比我優(yōu)秀的，但誰說優(yōu)秀的就適合呆子。我愛看恐怖推理，衣服習(xí)慣穿班尼路，吃菜口味偏重，這和呆子的差異很大。說實話，他和我一起生活需要改變適應(yīng)很多，可他就愿意為我做這種改變，你有什么法？其他人再好，可他不愿意娶啊?！?/br>
    話說的多了點兒，我口干，嘖嘖嘴，我補充：“當(dāng)然，你別誤會，你不在那個‘再好’的范圍內(nèi)?！?/br>
    我看著季海默的臉都快青了，哎，不知道為什么，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就傳來一聲叫，聲音凄慘，季海默肩膀一抖，看上去該是很害怕的，我的精神卻一下子提了起來。我邁開步子，撒腿往外跑。季海默竟然也跟來了。也許真是應(yīng)了韓琤和我說過的那句話：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攀比心永遠都在，特別是情敵之間，當(dāng)然也包括假想情敵。

    我不大熟悉地形，轉(zhuǎn)了半天才找到聲源，聲源來自會所后面的一個小池塘旁。一個穿著工人制服的男人坐在地上直打哆嗦，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一個黃藍條編織袋躺在地上，袋子鼓鼓的裝著東西。我沒靠近，因為目測那不是個普通的東西。我打電話給葉之遠，讓他把我的包拿來，里面有塑膠手套，然后我又打給了110。

    一直沒說話的季海默這時候到來了能耐，她對我說：“你不是干法醫(yī)的嗎？膽子怎么那么小，再說說不定就是普通的東西呢？”

    我朝天翻個白眼，不想花時間和她科普什么是破壞現(xiàn)場的定義。誰知道季海默到因此來了能耐，邁開腳就往袋子那里靠，我最受不了這種無知的人，我手一勾，就勢把季海默帶向反方向，至于之后的什么用力過猛，季海默掉進池塘，塘里沒水只有爛泥和垃圾，然后等葉之遠他們趕到時看到的是一身狼狽的季大小姐……我承認(rèn)，我還真就是故意的。作者有話要說還給醬留言的各位：對待情敵，不能小氣，但下手一定要狠。最近幾天特別累，感謝，么么噠。你們說完結(jié)的時候醬要不要送你們點啥呢？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警察來之前，我讓葉之遠拿手機錄像，自己戴上手套打開了那個袋子。有了工人的預(yù)防針，看到袋子里裝的是個人時，我沒有很驚訝，袋子不大，除非裝的是尸塊，否則只裝得下個未成年人。這個是后者。讓我驚訝倒不是里面裝了個小孩，而是這個小孩兒剛好是我家鄰居丟的那個小孩兒。

    好好的孩子啊。

    我手邊沒什么設(shè)備，采集完現(xiàn)場遺留下來的可疑線索后就等著警方來。

    警方來的很快，一同來的還有臨水市局的幾名法醫(yī)，穿著制服。他們一下車，帶頭的那個就皺起了眉，他吩咐旁邊幾個人：“現(xiàn)場已經(jīng)破壞，一會兒注意可疑線索的排查工作?！?/br>
    我忍不住插嘴：“也沒怎么破壞，我踩了哪兒，錄像里都有?！?/br>
    我讓葉之遠拿錄像給那個法醫(yī)頭頭看，誰知他越看就越皺眉，看到最后，他恨不得就跳腳了：“你哪冒出來的，誰讓你動尸體的！”

    “蕭法醫(yī)你好，我是川州大學(xué)法醫(yī)系大四學(xué)生穆中華，上課時我們老師教過我們，一旦案情出現(xiàn)，身為法醫(yī)該在第一時間做出現(xiàn)場勘查，我剛剛設(shè)備有限，只是簡單采集了幾個樣本，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給你，但前提是你信我?！?/br>
    “穆中華？你認(rèn)識我？”

    “蕭靳，39歲，國內(nèi)最有名的法醫(yī)之一，協(xié)助臨水市局連續(xù)5年蟬聯(lián)國內(nèi)命案偵破率第一，是最年輕有為的法醫(yī)前輩，我老師總說起你，您的照片我們都看過許多次了，你真人比照片顯得能干?！蔽夷槻患t心不跳，更加心安理得的接受葉之遠和周培源他們的注目禮，切，我不是不會拍馬屁，前提是看對誰。

    蕭法醫(yī)看了我兩眼，嘀咕著：老魏的學(xué)生，倒沒說的那么怪么。

    原來老師早和蕭靳說起我了，我抬頭挺胸，盡可能讓自己的形象顯得偉岸那么一點。

    我聽到季海默的冷嗤聲，她都那么“臭”了，依舊看不慣我。

    看不慣就看不慣唄，我不在乎。

    蕭靳安排他的同事做事，自己查看著四周，和我說著話：“當(dāng)時的情況除了剛剛說的，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沒了?！蔽蚁胂?，又補充了一點：“袋子發(fā)現(xiàn)時，有正往池子拖拽的痕跡，所以我覺得那個池塘有必要查一查?！?/br>
    蕭靳點頭。

    已經(jīng)有前輩去池子里搜集證據(jù)了，我指指季海默：蕭前輩，這位剛剛也進池子里游了一圈兒，她身上說不定也是帶著證據(jù)的。

    蕭靳看了眼正往身下摘臟東西的季海默，立刻制止了她不說，還派了名法醫(yī)繞著她找證據(jù)。

    因為我沒畢業(yè)的關(guān)系，不能參加案子的法檢工作，不過我覺得作為一個法醫(yī)系的學(xué)生，我真有必要提醒蕭前輩他們不遺漏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

    我看著被提溜著去檢查的季海默，她一臉手足無措，我覺得我是個盡到義務(wù)的好公民，一個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未來好法醫(yī)。

    那天回家，我問葉之遠一個問題：呆子，我是不是太壞了，我看剛剛季海默嚇得不輕。

    葉之遠像在沉思，沉思過后，他點點頭：壞是的確有點兒，但在我能接受的合理范圍里。

    我就想不明白了，葉之遠能接受的范圍是多少。他說：你能壞到什么程度，那大概就是我的上限了。

    我切一聲：那在這個范圍內(nèi)的人是不是多了點。

    他點頭，是挺多，不過加個前提條件就不多了。

    我問是啥。

    他說，前提條件是那人得是你。

    我哦了一聲，覺得這倒是個讓我滿意的回答，然后我就想啊，大約季海默今后是不敢再打我家呆子的主意了吧。

    那天，倒是有個好消息，也是個讓我很意外的消息：鄰居家的小孩兒沒死。因為我沒有深入檢查過他，所以沒發(fā)現(xiàn)他還有著生命體征，所以我真是特別佩服起蕭靳了，要不咋說姜還是老的辣，他就看了兩眼，就發(fā)現(xiàn)那孩子還活著。

    我和葉之遠說：葉之遠，我要爭取盡早成為一名老姜。

    葉之遠嘖嘖舌頭：那得多辣，我可吃不下。

    他怎么見天腦子想的都是怎么吃我呢？

    第二天，蕭靳那里又有了新消息：小姑娘遭到過性侵，好在命是保住了。

    我哦了一聲，心里有點難過。

    掛了電話，我開始認(rèn)真思考一個問題：將來，如果我和葉之遠真生個女孩兒，安全問題上不知道要不要cao很大的心。

    在這個問題上，葉之遠倒是比我看得透徹，他一句話就打消了我的顧慮，他說：“你以為男孩兒就沒危險嗎？”

    我盯著葉之遠看了足足三秒，點頭表示贊同，然后很認(rèn)真的問他：“您那里，貞cao，在吧？”

    我看著葉之遠整個人成了省略號的狀態(tài)。

    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和中華提出國的事兒，本來我以為她鄰居小孩這個案子她不用參與，總有時間聊聊了吧，可我媽一個電話徹底就把這點時間給消滅了。電話里，老太太的情緒只能用倆字來形容，那就是暴躁。

    說了幾句，我掛了電話，趴在我旁邊邊啃柿子邊往她那本四級必過的參考書上盡情噴灑柿子汁水的中華拿眼皮撩了我一眼，開口：“等我到了你媽這個歲數(shù)，底氣有她一半足，那我就知足了?！?/br>
    我心想還是別了，一個動不動就吼的媽已經(jīng)很夠我受的了，再來半個？

    這么一想，我摸著中華的長發(fā)：我覺得我媽自從說話愛用吼的之后就沒之前漂亮了。

    她說是嗎，那我還是別和她一樣了。

    我很滿意我的這番“游說”效果。

    可我沒想到，在我和中華被我媽提溜回家談心的時候，中華竟然原樣的把我的話轉(zhuǎn)述去給我媽。

    我挨了我媽好幾拐杖，然后看著我媽和中華倆人親姐倆似的手拉手走開了。

    后來我問中華干嘛出賣我。中華仰著頭說：韓琤說，對待婆婆要選擇性的推心置腹，這樣的兒媳婦才招婆婆待見。

    所以我就是要被她選擇推出去的那部分心嗎？我有點郁悶，也沒那么郁悶，因為我媽看上去真的很喜歡她這個兒媳婦，雖然在商量婚禮事宜時，兩人總會開始跑題到最后的爭論。

    我媽會因為電視劇里女主角的死傷心流淚，這時候中華總是毫不客氣的嘲諷她感情太泛濫，然后中華就要從喘氣，類似番茄醬的血液以及偶爾起伏的胸腔開始指摘女主角的演技。

    “人家都沒死，演成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好不好！”我媽不樂意，舉起拐棍也給了中華，誰知道被打的中華一聲都沒叫，臉先紅了那么一下，接著就白了，再接著，咚一聲就倒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