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葉之遠做了簡單的眼神交流后，我只好妥協(xié)：真的，陪吧。

    然后我就被打發(fā)回家。

    房門關(guān)的相當利索，砰一聲，我覺得我不是外婆的親外孫女。

    【葉之遠】

    真沒想到，穆中華外婆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會是：小子，男朋友身份是假，你喜歡我們丫頭是真吧？

    老太太一臉坦白從嚴，抗拒更嚴的表情，我當即就決定什么都招了。

    “外婆，我喜歡中華，不過她還不喜歡我。因為你生病，她想讓你開心，就讓我來假扮她的男朋友?！?/br>
    老太太哼了下：我就知道那丫頭沒那么容易開竅！

    我：……

    感情老太太是詐我的。我摸了下額頭，沒冒汗。說完話的老太太閉起眼，病床上她安靜躺著，如果不是被單偶爾的起伏，這幅畫面總給人種不好的感覺。

    “外婆……”我本來想說“外婆你對穆中華很重要，你要保重身體?！笨稍拝s被老太太幽幽的聲音堵了回來。這場病讓老太太傷了元氣，就算身體底子不錯，畢竟還是上了年紀，她聲音帶著虛，問我問題。

    你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家里做什么的，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學(xué)數(shù)學(xué)的，家里經(jīng)商，他們是打算我研究生畢業(yè)后回去接手家里的事業(yè)，可我喜歡搞學(xué)術(shù)，我和我的導(dǎo)師已經(jīng)提了申請，可能的話讀完博士后留校執(zhí)教。

    只會讀書的書呆子，沒出息。外婆這么說，語氣有點不屑。

    這話我媽之前勸我回家從商時，她也不知和我說過多少遍，可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在我看來，世界萬物里絕大多數(shù)的運作過程都是可以從數(shù)學(xué)角度解釋，而怎么解釋的過程，這個問題相當有意義，也讓我著迷。

    數(shù)學(xué)是個奇妙的學(xué)科，數(shù)學(xué)對我，大概和法醫(yī)學(xué)對穆中華是一樣的。我在校園bbs里曾經(jīng)看過這樣一段對穆中華的評價，說她是個不怕解剖任何可怖尸體的人。

    我和她一樣，不怕難解的題。

    我解釋了自己的想法給外婆聽，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不屑，她閉著眼睛連哼都沒哼一聲。我給她蓋好被。

    說話多了，我覺得渴，我拿起水壺倒水喝，這時外婆又開了口：“中華的爸爸就是經(jīng)商、破產(chǎn)、然后出意外的，丫頭不喜歡商人，你想追她就繼續(xù)當你的書呆子吧。”

    像是不滿自己的妥協(xié)，我聽到外婆嘀咕：“就是沒啥大出息，丫頭恐怕要吃苦。不過吃苦也好，叫她總折騰我?！?/br>
    外婆的思維真是起起落落，變化多端，我摸不著頭腦，不過我想外婆這是接受我了。

    這種輕松感沒持續(xù)多久，外婆開始潑我冷水：“別美的太早，過我這關(guān)又沒用，你又不追我。那丫頭的膽子恐怕你也知道，基本可以忽略她是個女的，所以你想追她不能和男的那樣……”

    覺得這話不對，她咳嗽兩聲：“和普通男的那樣?！?/br>
    外婆真是累了，聲音變低了，也慢了，我搖了幾下床頭的搖桿，把床調(diào)到一個傾斜角度好讓她躺得舒服點。我說：“外婆，你累了就別說了?！?/br>
    外婆白了我一眼，有氣無力地：“別打岔?！?/br>
    “她不喜歡聰明的人，所以你開始沒讓她看出你那些小聰明那就給我小心藏好了，一輩子別讓她發(fā)現(xiàn)。她嘴巴毒，頭腦卻簡單的很，有同情心，但不泛濫，你可以適當用下這點，怎么用不需要我教你吧……”外婆絮絮得還說了很多，甚至還告訴了我穆中華姨媽的日子，我臉真燒了，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外婆說得認真，我只好硬著頭皮認真聽，外婆說那幾天的穆中華通常會很神經(jīng)病，至于應(yīng)付方法，她沒找到好的，讓我自己琢磨。

    這個要從哪開始琢磨呢……我完全沒經(jīng)驗……

    她看出我的窘迫，朝我擺擺手：“別鬧心，你離需要考慮那事兒的時候還遠呢?！?/br>
    外婆是真累了，擺手的動作都很慢，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不細聽根本聽不到，我說外婆你別說了，睡會兒吧。

    外婆聽話的閉上眼，喃喃地說出了那天最后一句話：孫女婿，記得就算是善意的謊言，對自己喜歡的人最多也別說超過三次。

    我一夜沒睡，站在醫(yī)院的走廊，我看了一夜窗外，但中間我隔段時間會去看下外婆。

    夜是個漆黑的夜，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我想了許多。外婆真的很疼穆中華，而我在盤算怎么運用那為數(shù)不多的三次謊言機會，追到她。

    黎明來得也快，我覺得我才開始思考，天就亮了，護士去病房發(fā)藥，我去叫外婆。

    外婆……我輕聲叫了一下。沒人回應(yīng)。

    外婆醒醒。還是沒反應(yīng)。

    我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伸手到外婆鼻子下面。

    ！

    有生以來我腦子第一次發(fā)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來的護士大夫，又打電話給的穆中華，我只知道穆中華來時是鐵青的一張臉。

    好多醫(yī)生在病房里急救，她一直沒對我說一句話，直到醫(yī)生宣布搶救無效，病人死亡時，她才發(fā)了瘋一樣的撕扯我的衣服，踢打我。我沒還手，這事真是我疏忽了。

    蓋著白被單的移動床鋪從我倆身旁經(jīng)過，穆中華停住了手，可嘴里還在埋怨、謾罵。

    “哎，穆中華你這么吵，來抓我的小鬼都嫌你煩了……”我聽到一個幽幽小小的聲音從被單下面?zhèn)鞒鰜?，我問穆中華：“哎，穆中華，詐尸這事兒科學(xué)嗎？”

    【真心不知道多少小伙伴又被這章的導(dǎo)航詞誤導(dǎo)了，私語醬太壞了，嗷嗚】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穆中華】

    詐尸這詞兒很奇怪，明明出現(xiàn)在怪力神話里的頻率那么高，說的卻是件合乎科學(xué)的事兒。真地合乎科學(xué)嗎？才學(xué)法醫(yī)那會兒，我總問自己這個問題，老師說和。

    1978年，發(fā)生在中國湖南某地的新生嬰兒夭折半日后“起死回生”的事件曾引起不小轟動，后來來自北京的醫(yī)學(xué)專家從科學(xué)角度解釋這種假死現(xiàn)象，不過是由于患兒具有某種先天j□j官缺陷，造成才出生時嬰兒的循環(huán)、呼吸和腦的功能活動高度抑制，生命機能極度微弱。

    相同的例子，我還看過一則，腦部突發(fā)性觸地造成的對沖傷讓“死者死亡”，后來因為外界某種刺激，那人又“死而復(fù)生”了。

    外婆說我就是那個外界刺激，她說我太吵。我哪里吵了，我本來就沒幾個親人，唯一的外婆差點掛了，聲音大點都不許么！

    門里的外婆揮揮手，打發(fā)我出門，后來也趕過來的韓琤和穆子美他們也朝我使眼色，就連小屁孩穆子業(yè)也是，他們的樣子就像在說：快以光速從我們眼前消失。其實我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有些過火，可看看手里的外創(chuàng)藥，我還真回憶不起來——我打葉之遠了？

    真打了，下手還相當不輕，葉之遠那張臉就是鐵證。看足他五秒鐘，我嘆氣認命：就這傷勢，估計就算我想連抗辯上訴，也是直接駁回的結(jié)果，簡直不容抵賴嘛。我在醫(yī)院樓下的條形長椅上找到的葉之遠，他側(cè)對著我坐著，還不知道我來。他左臉對著我，白凈的臉上，兩道血檁子末端還凝著血珠子。

    我低頭看看右手，然后一頓揉搓，我是想著把指甲縫里原本屬于葉之遠臉上的rou給弄沒了，沒想到弄的聲響有點大，再等我抬起頭，剛好對上葉之遠的眼。

    “外婆的事，對不起?！?/br>
    “對不起，我打人挺疼的。”我倆幾乎異口同聲。

    他先笑了下，樣子卻不開心，他問我：“外婆好點了嗎？”

    “拍了片，大夫說她那塊栓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消了，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br>
    “那很好。外婆是吉人自有天相?！比~之遠這么說時，我沒告訴她包括外婆在內(nèi)的我家人里的大多數(shù)，都把葉之遠看成了那片“相”著老太太的“天”。

    他要是天，那這天未免也太不禁撓了吧，整個被我抓花了一大片。我遞上手里的東西：“我下手重，你快擦擦藥吧，不然真毀了容將來討不著老婆，就算你家里人不找我拼命，我家里人也會殺了我的?！毕肫鸪鲩T前，他們?nèi)耸忠桓蹦强墒悄阌H老公下手怎么這么狠的嘴臉，我頭疼的遞藥給葉之遠。

    他和我說謝謝。

    外創(chuàng)藥膏是我在藥房開的，鋁皮紙包的軟膏，密封狀態(tài)，我看葉之遠打開蓋子瞧了半天，似乎在發(fā)愁手邊沒有工具打開軟膏。數(shù)學(xué)系的高材生都笨成遞減數(shù)列了，動手能力忒差，我心里嘲笑著，伸手又拿回了軟膏：“這種情況，你就該從尾巴下手啊?！?/br>
    我演示著逐層打開軟膏尾巴上的卷邊，心里美滋滋：一擠不完了，笨的。

    誰知道，這一擠壓根沒完，我勁兒使大發(fā)了，白花花的軟體藥膏直接擠到了我臉上，可真丟人。

    我放下藥膏，在身上摸索著找紙巾擦臉，可夏天，衣服穿得都單薄，身上連口袋都沒有，更別說紙巾了。我轉(zhuǎn)身準備回住院處的水房清理一下，葉之遠卻叫住了我：“等等?！?/br>
    “你就這么回去，不少人都得和你行注目禮?！睌r下我的他拿出藥盒里自配的塑料手套，對我說：“站著別動。”

    他把藥膏從我臉上刮下來，直接抹到了自己臉上，動作連貫自然，這讓開始覺得有點別扭的我說不出哪里別扭。他說這是廢物利用。

    我臉上的東西怎么就成廢物了！我想爭辯，可葉之遠的手機響了，我只得咽下嘴里的話，看著他講電話。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他臉色都變了。

    “中華，家里出了點事，我要回去看看，外婆這邊我過幾天來?！?/br>
    哦。我說你去吧。

    他個子高，步伐邁得也大，幾步就走出了我的視線，直到那刻，我才反應(yīng)過來究竟是哪里不對了，我被他摸了臉，還好幾下！

    還有，他什么時候叫我名字叫這么溜了？我試著叫了聲“之遠”。

    嘖嘖，我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忒酸了。

    【葉之遠】

    家里真出事了，還不是件小事。

    葉文彥在外面那個女人死了，死在葉文彥買給她的別墅里，死因我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我接到電話前，葉文彥已經(jīng)作為嫌疑犯被警方帶走了。

    劉嬸給我開門，才一進門，我就看到劉嬸通紅的眼睛。說句實話，劉嬸和葉文彥感情不深，那小子從小愛犯渾，我記得有次因為什么事兒來著，文彥害劉嬸的兒子受了傷，挺嚴重的傷，前年劉嬸兒子來家拜年時，我見他胳膊上還有上次那起事故留下的疤。

    劉嬸不會因為文彥這樣，她只可能為了我媽才紅了眼。

    “劉嬸，我媽呢？”我問劉嬸。劉嬸指指樓上：“樓上書房打電話呢，都打了一個小時了?！?/br>
    我拍拍劉嬸開始駝的背說沒事，我去看看。

    劉嬸朝我張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其實不需要她說我也知道她要說什么，大約在葉家人眼里，我這個只會演算方程式的書呆子，除了說得了嘴邊幾句安慰的話外，一無是處。

    一無是處有怎樣，我總要做點什么。站在書房門口，我敲了幾下門，沒人應(yīng)，我直接推門進去，看到坐在窗前的我媽，電話似乎早打完了，她手里握著個舊煙斗。

    我媽喜歡抽老式旱煙，在煙斗簍里加點煙草，點上火，吧嗒吧嗒的抽。我不吸煙，無論是卷煙還是我媽這種，我體會不了這東西能讓人體會什么快感，除了煙味兒夠嗆外。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我咳嗽兩聲，我媽發(fā)現(xiàn)了我。

    “幺兒，來。”她朝我招手，我走過去，蹲在我媽腿邊，我發(fā)現(xiàn)老人家比之前又蒼老了不少，這才幾乎一天不到的時間。好在她是個經(jīng)慣風(fēng)浪的，精神氣兒還在，她拍著我的手：“幺兒，文彥這次，懸啊……”

    她和我說了文彥的事，提了許多之前電話里沒說的事，文彥的那個女人是被人砍了八刀死的，發(fā)現(xiàn)尸體時，有人看到文彥就站在尸體旁邊，手里拿著一把沾血的刀。

    我在臨水城郊的第五看守所里見到的葉文彥，千山和我一起去的。他雖然不是葉家的專屬律師，不過因為擅長打刑事案件的官司，所以文彥的案子我媽請他做了文彥的辯護律師。

    我們在會面室等了大約五分鐘，門口傳來連鎖相互撞擊，然后文彥出現(xiàn)在門口，他還穿著自己的衣服，白襯衫，黑色西褲。只是襯衫沾了灰，西褲有褶皺，我注意到他右膝上的變化，應(yīng)該之前單膝跪地過。

    “還好嗎？”等他坐下來我問。葉文彥神情有些呆滯，看起來受到的刺激不小。我問他當時為什么在那兒，可連問幾聲他都沒反應(yīng)，我皺起眉，腦子里亂飛的數(shù)學(xué)定律在這時候絲毫不能幫助我和葉文彥溝通。

    貝祖定理為什么就不能活學(xué)活用到計算人類腦思維上呢？我挺苦惱的。好在顧千山懂心理學(xué)，他尤其擅長循循善誘，我覺得如果顧千山但凡再流氓那么一點點，我就要看好家里幾個女孩兒了，靠近他，實在是危險。

    顧千山?jīng)]幾句話讓葉文彥掉了眼淚，我還是頭回見文彥哭，他捂著臉說不是他殺的女人，可卻記不清自己怎么就拿起了刀子。

    “這就很麻煩了?！彪x開看守所，站在黑漆大門前，顧千山對我說：“好好一個人怎么會記不得當時發(fā)生了什么呢？可能性有兩種，一是你這個大侄子磕了藥，二是……他有意隱瞞了什么?！?/br>
    文彥能隱瞞什么呢？千山說等公安局的法檢報告出來再說。

    夜晚，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手里的幾張照片，我第一次見這種血淋淋的照片，是那個女人的死亡現(xiàn)場照，這是顧千山費了些周折取來的物證副本。

    我看著趴在地板上已經(jīng)死亡的女人，一時看不出個究竟。

    有人敲門，是劉嬸，她說有電話找我。我下樓去接，中途我遇到了文彥的妻子，她抱著平萱往樓上走，看樣子是去找我媽。平萱這孩子總讓我心疼，之前沒受過父愛，現(xiàn)在還可能失去接受父愛的機會。

    坐在沙發(fā)上，我拿起電話，情緒不高。我喂了一聲。

    穆中華心情聽上去比我稍微好點，但也沒好多少，她問我什么時候能去醫(yī)院，外婆想見我。

    我猶豫了一下，把文彥的事情大致說了下，當然這其中我是隱藏了文彥和那女人關(guān)系的。誰知道接下去，我竟然聽到認識穆中華以來她情緒最好的一句話：出人命了??！不早說，這事兒找我??！

    她那個口氣，聽起來就像我小學(xué)同學(xué)他奶奶，每次聽到超市打特價老太太就興奮到跳腳，穆中華和我同學(xué)他奶奶，簡直一模一樣。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