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過來，看到顧小柱衣著整潔，小臉也白白凈凈的，不像整天玩泥巴的孩子，“這是你三叔家的？”

    顧富華點(diǎn)頭：“老小?！?/br>
    “你們認(rèn)識我爹??？”小柱拉下圍巾露出嘴巴問。

    打頭的那位不是旁人，正是村長，“何止認(rèn)識，你爹像你這么大的時(shí)候，我們經(jīng)常一起玩兒?！?/br>
    “那你們?nèi)グ??！毙≈鶕]揮手，“我也去轉(zhuǎn)轉(zhuǎn)?！?/br>
    準(zhǔn)備往里面去的幾人不由得看一眼顧小柱。

    顧富華笑著說：“這小孩就這樣，人不大說話跟個(gè)大人似的?！?/br>
    “我不小了?！鳖櫺≈舐曊f，“還去不去啊？”

    顧富華連忙追上他。

    自打去年秋村里實(shí)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村大隊(duì)部也不再管社員種什么養(yǎng)什么。如今家家戶戶門口不是拴著牲口，就是雞鴨遍地走。

    軍屬大院公廁的味道很難聞，顧小柱每天都得去幾次，自然也不嫌村里味重。顧小柱東瞅瞅細(xì)看看，跟領(lǐng)導(dǎo)巡視工作似的，從北走到南，瞧見有河就要過去。

    顧富華伸手把他抓住，“這么快就把你爹的話忘了？”

    小柱瞥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往東去。

    “來客了？”準(zhǔn)備回家做飯的人看到顧富華開口問出來，看到顧小柱長得喜人，不待兩人回答又問，“這誰家的孩子？”

    小柱想也沒想：“顧承禮家的?！?/br>
    “顧承禮？”說話的人看向顧富華，“咱們村有這號人？”

    同意準(zhǔn)備回家的人接道：“老三家的?！?/br>
    “老三回來了？富華他娘不是說得明兒才能來嗎？”有人從屋里出來。

    小柱道：“提前一天就提前來了啊?！卑l(fā)現(xiàn)先前同他說話的人還抱著一捆樹枝，“你撿柴火去啦？”

    對方愣了愣，回過神笑道：“是呀。你也知道柴火？”

    “知道，我們家有地鍋?！毙≈?。

    “你家還少地鍋？”

    幾人同時(shí)驚呼。

    小柱“嗯”一聲，“我爹娘說地鍋?zhàn)龅娘埾?。我也覺得挺香的。用爐子炒土豆絲，有的土豆絲軟了，有的還沒熟。不像地鍋，一會(huì)兒就好?！?/br>
    先搭話的女人沒料到他真懂，彼此間的陌生感也因此消失，“中午去我們家吃吧?！?/br>
    “不了，家里做了?！鳖櫺≈鶕]揮小手，“忙去吧，我再轉(zhuǎn)轉(zhuǎn)?！?/br>
    那人順嘴問：“找啥？”

    “不找啥，隨便看看?！毙≈鶕u頭晃腦的說。

    那人以前不敢跟顧承禮的孩子搭話，因孩子的娘是黑五類。如今沒了顧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大冷的天到處光禿禿的，有啥好看的。走，到我們家玩去，我們家有兔子?！?/br>
    “兔子？”顧小柱還沒見過活的，轉(zhuǎn)身朝人家去，“遠(yuǎn)不？”

    對方一抬手。

    顧小柱算一下，頂多十米，立馬跟上去。

    顧富華忙問：“不轉(zhuǎn)了？”

    “回頭再轉(zhuǎn)，我爹說我們可能得在村里住四五天。”

    那人道：“可不是咋地。初八辦事，初九回門，你們就算初十上午走，也得住上五天?！?/br>
    小柱連連點(diǎn)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你家兔子呢？”

    那人推開大門，指著東邊房間：“都在里面?！?/br>
    小柱過去，一看都是灰兔子，得有十來只，“你養(yǎng)這些留著賣??？”

    “對的，賣給飯店?！蹦侨税涯静袢釉豪锪罆?，拍拍身上的塵土就進(jìn)來。

    小柱奇怪，“飯店能賣幾個(gè)錢啊。我跟我爹去過國營飯店，一大盤rou還沒一件厚衣服值錢?！?/br>
    “飯菜當(dāng)然沒法跟衣服比?！睂Ψ奖凰脑挾簶妨?。

    顧富華在部隊(duì)待幾年，戰(zhàn)友天南海北什么地方的都有，聞言大概明白了，“小柱是想說賣給人家做衣服吧？”

    “對啊，兔毛的，醫(yī)院的護(hù)士說過，可貴了?！鳖櫺≈娡米涌催^來，戳一下，“咦，毛這么短咋做？”

    顧富華：“這不是長毛兔。你說的那種應(yīng)該是長毛兔。”

    “啥長毛兔？”村里很少來外人，更別說像顧承禮那么大的官的孩子。先前那幾人也跟了進(jìn)來。

    顧富華搖頭，“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毛很長，就跟割韭菜一樣，割一茬賣掉，一段時(shí)間又長出來，然后還能割了賣。rou大概也能賣錢。”

    “那豈不是一只兔子相當(dāng)于這兩三只。”有人問。

    顧富華想了想，“可能吧。”

    “那還養(yǎng)這個(gè)干啥?！闭f話的人轉(zhuǎn)向兔子的主人，“趕明兒你養(yǎng)那玩意得了?！?/br>
    兔子的主人道：“咱們都沒見過，去哪兒養(yǎng)?！?/br>
    “找人問問啊?！鳖櫺≈胍矝]想，“一問不就知道了?！?/br>
    那人看向小柱：“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小柱想了想，“村里沒人知道，就去城里，城里那么多人肯定知道啊?！?/br>
    那人連連點(diǎn)頭，“對對，我們幾個(gè)大人都不如一個(gè)孩子。小柱，中午就在我們家吃，我給你殺只兔子?！?/br>
    “我不吃兔子?！毙≈鶕u頭。

    村里的孩子見rou都走不動(dòng)，那人潛在意識覺得沒有孩子不喜歡rou，“為啥？”

    “我中午吃面條。”小柱說著，發(fā)現(xiàn)兔子的腦袋擠出來，不禁蹲下，“你是不是想出來？你不能出來，老實(shí)待著，早點(diǎn)長大賣錢。”

    灰兔子的小眼睛看了看他，伸出爪子就要給他一下。

    顧小柱連忙把手縮回來，“你還不樂意？身為兔子就要有自知之明。不賣你，養(yǎng)你干嘛啊?！?/br>
    幾人頓時(shí)想笑。

    顧富華心累，“小柱，愛華該做好飯了，我們回家吧。面條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好的?！毙≈鶝_幾人揮揮小手，“改天再來找你們玩兒?！卑瓮染屯遗堋?/br>
    顧富華慌忙跟上。

    兔子的主人一個(gè)“慢”字沒說出來，人已出了大門，頓時(shí)忍不住跟其他人說：“這大學(xué)生家的孩子就是跟咱們村里的不一樣。”

    “不一樣?！逼渌烁胶?，“咱家的那些孩子除了吃就是玩。哪像人家這孩子，看一眼兔子都知道賣給做衣服的比賣給飯店合算。也不知顧老三怎么樣的?！?/br>
    顧老三也很想知道，仨孩子一樣養(yǎng)，為啥就這個(gè)小的跟誰都能嘮一起去。

    顧承禮聽他大侄子說，顧小柱也不認(rèn)識人家，就上人家家里去，沖顧小柱招招手，“過來！”

    “干啥？”顧小柱往后退一步。

    顧承禮：“不揍你。咱爺倆聊聊?！?/br>
    第107章 旁敲側(cè)擊

    顧小柱認(rèn)真想想,“我和你能聊啥啊?！?/br>
    “能聊的可多了，過來我告訴你?！鳖櫝卸Y道：“我過去也行?！闭f著起身。

    小柱拔腿就跑。

    顧承禮想笑：“沒得聊你跑什么？”

    “聊天也不用在一處啊?！毙≈戳丝磧傻鼐嚯x，有四五米,不保險(xiǎn),又往后退兩步，“聊吧。我能聽見?！?/br>
    顧承禮氣得叉腰：“誰家聊天離這么遠(yuǎn)？”

    “劉三姐！”

    眾人愣住，回過神笑噴。

    這年月雖然沒有電影院,但有放映員，一兩年一次,一次好幾場電影?！秳⑷恪纺遣侩娪八麄儧]少看，村里的孩子都會(huì)唱里面的段落。讓他們沒想到的生活在部隊(duì)的小柱也看過。

    顧金柱故意問：“小柱，你和你爹誰像劉三姐??？”

    “我啊?！鳖櫺≈摽诙?。

    顧承禮頓時(shí)氣笑了：“我是財(cái)主？有我這樣的財(cái)主嗎？”

    “我——我又沒見過活的財(cái)主?！鳖櫺≈胂耄X得他的話沒問題，“說不定就有爹這樣的?！?/br>
    “爹,跟他費(fèi)什么話。”小牛開口,“我娘說了，皮孩子不聽話多半是慣的,打一頓就好了。一頓不行就打兩頓?！?/br>
    顧小柱聞言慌忙說：“娘還說以大欺小罪加一等?！?/br>
    “我又不打你?！毙∨Ｍ埔幌滤?。

    小柱一溜煙跑到大門口。

    如今人窮房子矮,顧金柱家前面雖有人家,但不擋風(fēng)。大門口的北方呼呼的，王然道：“快讓他進(jìn)來，別吹病了?！?/br>
    顧小牛：“他現(xiàn)在不敢進(jìn)來,除非爹說不揍他?！?/br>
    “老三，別拿孩子的身體開玩笑。”李玲道。

    顧承禮朝外面喊：“進(jìn)來,到家一塊算?！?/br>
    小柱蹦跶進(jìn)來，“到家我就告訴娘，你們這些人合起伙來欺負(fù)我一個(gè)?！敝敢幌滤缇鸵葡蛩?。

    顧承禮一個(gè)箭步,抓住他的胳膊。

    小柱條件反射般掙扎，然而，越掙扎離他爹越近。眼看著他爹的另一只手要抬起來，小柱放棄掙扎，抱住他爹的腰：“我錯(cuò)了，爹?！?/br>
    顧承禮的手僵在半空中，眾人愣住。

    眾人回過神，無語又想笑，顧承禮朝他兒子腦袋上胡嚕一把，“以后還敢不敢這么調(diào)皮？”

    “不敢，不敢?！毙≈苁歉纱嗟膿u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