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淡梅回了自己屋子,叫了妙春進(jìn)來,命其他人都出去了,這才坐在椅上,沉著臉盯著妙春不放。 妙春大抵是第一次見淡梅對自己露出這般神情,顯見是有些緊張,絞著手站了一會,這才微微抬眼小心道:“夫人可是可有話問我?” 淡梅嗯了一聲,攤開了自己手掌里一直握住的花鈿,掌心已是被花鈿上的寶石擠壓出了幾點紅痕:“妙春,你可認(rèn)得這東西?” 妙春看了一眼,飛快道:“夫人,這不是今日你戴頭上的那枚花鈿嗎?” 淡梅盯她一眼,冷冷道:“這明明不是我的東西,你那日為何要說成是我的陪嫁?這便罷了,一時認(rèn)不清也是有的,只我奇了,這些日子里你每日給我梳頭之時,為何必定少不了這朵?從前里記得都是每日里換著花樣戴的?!?/br> 妙春臉色微微一變,一下已是跪了下去,垂頭道:“婢子不大明白夫人所指。這花鈿若不是夫人陪嫁,那便是原來就有的,婢子一時不察,說錯了話,還請夫人看在婢子多年用心服侍的份上,饒了婢子這一回。下次再不敢亂說了。這瞧著實在好看,與夫人十分般配,婢子這才時常給夫人戴頭上的。不曉得哪里錯了,會惹得夫人這般怒氣,求夫人千萬息怒。” 淡梅聽她應(yīng)答如流,句句在理,竟是絲毫沒有讓自己可捉的錯處。若非說的是實情,便是預(yù)先想好過應(yīng)對之辭了。想仔細(xì)看她眼色,卻見她那頭低垂,十分惶恐的樣子。 淡梅思忖了片刻,暗嘆了口氣,往后靠在了椅子上,把那枚花鈿放在了手邊桌子上,這才和顏悅色道:“妙春,我曉得你存了做三爺通房的念頭。只這大半年的卻都沒動靜。你莫不是心里恨我,覺著是我明里應(yīng)了你,暗中卻阻了你的道吧?” 妙春聞言,臉色更是大變,不住磕頭道:“夫人真的是冤枉死婢子了。婢子曉得大人與夫人情深意重,哪里還敢存那樣的心思。只求伺候好夫人一個,便是婢子天大的福分了?!?/br> 淡梅聽她頭磕碰得咚咚有聲,一時又有些不忍。雖心中有些懷疑她被人唆使過,只看她這副樣子,便是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她又不是個會下辣手逼問的。且畢竟跟了自己這么久,總還是有些情分,怕當(dāng)真冤枉了她。想了下,便揮手叫出去了。 妙春如逢大赦,從地上起來,感激涕零地出去了。 淡梅靠在椅子上,閉目想了一會,突地想起個人,便睜開了眼,朝門口道:“妙夏,去把周mama請過來?!?/br> 奶娘正在東廂屋子里收點著過幾日要帶去淮南路的零零碎碎,突見妙夏過來找,說是夫人有請,精神一振,撣平了衣物,急忙便過去了。 淡梅叫妙夏給奶娘搬了個墩子過來,待妙夏出去了,自己親自去閂了門,回頭見奶娘還站著,便笑吟吟道:“周mama請坐?!闭f著自己又到桌邊親手給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奶娘受寵若驚,雙手接了過來,不住說折煞了,人卻已是笑瞇瞇地坐在了墩子上。 “夫人叫我過來,必定是有話要問吧?夫人想問什么,只管說來便是。但凡我曉得的,便一句也不會漏下。” 淡梅啞然失笑,這周mama果然是人精,一雙眼便似看破人心。沉吟了下,自己便坐回了椅上,捻起那枚蝴蝶花勝,微笑道:“周mama可認(rèn)得這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給新讀者的解釋:蝴蝶花勝和老徐幾年前喜歡過的一個女人有關(guān)。所以現(xiàn)在驟然看到反應(yīng)這么大。 三十九章 奶娘湊近了些,盯著看了半日,咦了聲:“怎的這般眼熟,仿似在哪里見過……”皺眉又想了下,突地眼睛一亮道,“想起來了!竟是那東西!只怎的會到了夫人這里?”沒待淡梅出聲,自己已經(jīng)又是一拍額頭,咂嘴道:“是了。我瞧大人和夫人恩愛非常。必定是大人送了給夫人的?!?/br> 淡梅見奶娘這般神神叨叨的,雖說了大堆,自己還是滿頭霧水的,只看她樣子,分明是曉得些來歷的,心中一松,便微笑道:“這東西什么來頭,周mama倒是說來聽聽?!?/br> 那奶娘方才還眉飛色舞的,只聽淡梅這樣問,臉色便有些為難起來,張了下嘴,又閉上了。 淡梅見她欲言又止,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好教自己知道的隱情了,便笑道:“過幾日便要去淮楚府了,周mama自然是要跟去的。我曉得周mama服侍慧姐盡心,如今又要遠(yuǎn)赴淮南之地離了家人,正想著到了那邊就給漲些月錢的……” 奶娘想起自家在徐家鋪子里幫工的兒子剛頭幾個月給添了個孫子。雖是個大喜事,只媳婦便坐在家中奶孩子了,不但少了從前織補洗漬的工錢,憑空多添了張嘴,往后不知道還要費多少銀錢。前些天便借故在淡梅面前哭了下日子難過。如今聽她口風(fēng),竟是過去了就要給自己漲工錢,一時眼熱心跳了起來。又仗著這位夫人瞧著還頗得大人的寵,便顧不了許多了,把墩子挪到了淡梅近前,這才壓低了聲道:“這東西的事,原本便是打死了也不好說的。只夫人既然問了,我便冒死給夫人說下,夫人聽過便是,千萬莫放心上?!?/br> 淡梅唔了一聲。那奶娘這才道:“這東西本哪里能輪到我過眼的。只兩年多前,那會大人入京還沒半年,我?guī)Я嘶劢闵性谥芤棠锬抢镞^。有一日周姨娘沒看住良哥,放他出了屋子亂跑,回來時手上便多了這東西給了他媽。周姨娘還道是良哥到了春姨娘屋里抓過來的,見成色這般好,以為大人送的,心中惱恨,只也不敢壓下不還,便送了回去賠了幾句好話。那春姨娘接了也不吭聲。不想過了幾日徐管家卻是尋了過來,說大人書房里丟了樣?xùn)|西,問了值守的,說依稀記得前幾日里仿佛瞧見良哥進(jìn)去過,便尋問了過來。周姨娘這才曉得不妙,一問果然是從書房里翻出來的,急忙叫去春姨娘那里取。這東西后來雖給大人收回去了,只大人卻是十分惱怒,從此書房便不準(zhǔn)人進(jìn)去。良哥倒罷了,只教周姨娘好生教養(yǎng),那春姨娘卻是被罰了禁足半月,大人從此也不大去她那房里了?!?/br> 淡梅聽到此處,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奶娘曉得她心思,急忙靠得再近了些,繼續(xù)壓低聲了道:“我方才說的,都不過是個引頭。后頭的才是話rou?!?/br> “不過是朵女人家戴頭上的花,卻是惹出了這般的動靜,實在叫人糊涂。這事情過去了小半年后,我才隱約聽到了些風(fēng)聲,說大人之前那會正備著要娶親,女家也是個有名望的朝中大臣,哪家卻不大曉得了。估摸著這東西便是備置了那會子時用的,只后來也不曉得為何,便沒了戲文似地斷了。想必大人心緒不佳,見東西這般被翻出來,那春姨娘又膽大包天地冒認(rèn),這才這般惱火的吧。” 奶娘一口氣說完了,回身摸過來茶盞,咕咚喝了兩口,抹了把嘴笑嘻嘻奉承道:“方才我見夫人拿出這個,心里便為夫人歡喜了起來。大人既將這東西都給了夫人,可見極是看重夫人了。往后我巴住夫人多點,吃喝哪里還用犯愁。” 淡梅見奶娘正話說完,又習(xí)慣地開始扯些沒用的,便道了聲謝。 奶娘曉得是要叫自己退下了,只心里還念著起頭提到的漲月錢,從墩子上站了起來不走,只巴巴地看著淡梅。 淡梅微微笑道:“周mama放心,我說過的自會作數(shù)?!?/br> 奶娘這才放心下來,歡歡喜喜地出了屋子去。 原來是求之不得心常愛,難怪一見這東西,便似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只未想似他那般的人,竟也會心心念想著一個女子,以至于幾年之后的現(xiàn)在還這般觸碰不得,仿佛成了心里的禁忌。不知道那女子該是個怎生的人物,才會叫他這般上心。只可笑自己,原本只求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地縮在自己的天地里過活,現(xiàn)在看來,卻真的是只要身處這屋檐下,即便坐著不動,背后也會有人暗中算計,不曉得什么時候便撲上來咬一口了。 淡梅閉目冥想了片刻,終是起身出去,再次到了書房,把那枚花勝端端正正擺回在了他書桌上。 妙夏和長兒幾個雖不曉得出了何事,只見先是妙春被夫人單獨叫了進(jìn)去,臉色倉皇地出來后便把自個獨自悶在屋里不出來,那奶娘后又被傳了過去密談,心中便都有些不安起來,連走路說話也放輕了許多。待見她一切如常,先是去了慧姐那里看了下,后又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言笑自若,懸著的心才算漸漸松了下來。 徐進(jìn)嶸這夜遲遲未回房中來。淡梅派了個小丫頭過去看了下,說書房里的燈亮著,大人想必在那處。 淡梅聞言,便自顧拿了本書,坐在燈下翻著。燈花不知道挑了多少回,聽見外面起了腳步聲,曉得那徐進(jìn)嶸終是過來了。 徐進(jìn)嶸推門而入,見淡梅還正襟危坐在桌邊,瞧著像是在等自己,這卻是平日里少見的,看了一眼,待要朝床榻過去,卻是被淡梅叫了一聲“徐三爺”,語調(diào)不輕不重,不喜不怒,不急不緩,卻是從前未曾聽過的。微一愣怔,便停了腳,轉(zhuǎn)身望了過去。 “三爺若再不回,我便要派人去請了?!钡纷?,手上仍是握了書卷,眼睛卻是看向了徐進(jìn)嶸,淡淡道。 徐進(jìn)嶸有些意外,待要開口,已是又被淡梅搶了去道:“實在是有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徐進(jìn)嶸借了燈火,仔細(xì)看了下她,見神情端莊肅穆,唔了一聲,便坐到了她對面去。 “三爺,今日那朵花勝,放回了你書房桌案上,想必你瞧見了吧?三爺這回務(wù)必要小心收穩(wěn)妥了,免得下回又不知被哪個七竅玲瓏心的給算計著安到了我頭上,叫三爺看了煩心。自古男尊女卑,我被三爺呵斥幾聲,本是天經(jīng)地義,忍下便罷了。只是三爺最后那話,說我見了什么都往頭上戴,這卻有些過了。我娘家雖不如三爺府上這般一擲千金,只也書香門第,父親是乾興年間三甲探花,母親亦是知書達(dá)理。我雖天性頑愚了些,只非己物不可取的道理還是曉得的。三爺?shù)溺姁壑锞古艿搅宋翌^上,遭了褻瀆,我有失察之錯,日后自會反省。只到底何人背后動了手腳,三爺是個聰明之人,不用我多說,勞動三爺自去查下,想來便會曉得。免得我娘家因了我的失察而在三爺處蒙羞,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徐進(jìn)嶸盯著對面的淡梅,見她正襟危坐說著話,一雙眼睛冷冷看向自己,不但全無平日的半分嬌俏,便是那說出來的話,音雖不高,卻也硬是把自己頂?shù)糜行埐婚_口。猶豫了下,便道:“我起先那話也是氣頭上的,確是過了些。你放心,我會查下。若當(dāng)真如你所言,我必定會給你個交代。” 淡梅盯著徐進(jìn)嶸看了下,冷笑道:“我要你什么交代?你無須向我交代。我只盼你家中那幾個妾,往后莫再這般沾惹到我便是。再有下次惹惱了我,只要我還是這宅子里的正室一日,我便叫了牙婆過來一個個地都拖去賣了!那時你再嫌我心狠手辣容不了人,我也是管不了這許多了?!?/br> 淡梅這話剛出口,徐進(jìn)嶸便仿似不認(rèn)識似地看著她,那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卻也忍住了沒吱聲。 淡梅說完了,便往后靠在了椅上,仍是盯著他,只臉上卻是慢慢露出了絲笑意。徐進(jìn)嶸覺著被她那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皺眉道:“你笑什么?” 淡梅嘆了口氣,收了笑,這才慢慢道:“我曉得如今稍微過得去的人家中,男人有個妾室通房的再常理不過。我當(dāng)初嫁了過來,我母親也是預(yù)先給安排了通房的,便是我屋里的妙春。那丫頭樣貌出挑,聰明伶俐,脾性最是溫柔,對三爺你也是仰慕許久,比我不知要好多少。你若看得上,我便送給了你,過幾日你去淮楚任上,把她帶去了,也好讓她代替我,與你那幾個妾一道在那里好生侍奉著你。你若看不上,她年歲也大了,我便自己做主把她配了人,免得蹉跎了。你意下如何?” 四十章 不知哪里的一絲寒風(fēng)鉆進(jìn)了屋里,吹得燭火撲閃了幾下,徐進(jìn)嶸的臉色也隨了明滅不定的燭火變幻了下,顯得有些陰沉起來。 “你這話是何意思?” 淡梅嘆了口氣:“三爺這般聰明的人,竟會聽不明白?也罷,我便再多說幾句好了。我今日前思后想,終是覺著自己還是留在京里的好。一是我為人愚鈍,一無是處,即便跟過去了只怕也伺候不好三爺,反惹你礙眼;二則自小便在京里長大,早習(xí)慣了這方水土,且身子也弱,過去那潮濕之地,只怕水土不服病倒了,到時莫說我伺候三爺,只怕還要三爺為我分心了;三則婆婆年事已高,這般讓她獨自在京中過活,總覺不妥,只怕會被外人說我不孝。我這作兒媳婦的留下侍奉,那是天經(jīng)地義……” “你何時竟學(xué)會這般伶牙俐齒了?歪理倒是一大堆。天色不早了,先去歇了,有話明日再說?!?/br> 淡梅還沒說完,徐進(jìn)嶸已是站了起來往床榻方向去,顯見是不愿多說的樣子了。 淡梅坐著紋絲不動,只是淡淡道:“三爺今日莫不是被我氣糊涂了?我這話都說到如此份上了,你豈有還不明白的?” 徐進(jìn)嶸霍地站住了腳步,回身望著淡梅,眼里已是一片暗霾了。 “瞧著你的意思,從今是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不敢。只是說了想說的話而已。三爺從前不是叮囑過,叫我有話就要直言不好隱瞞的嗎?如今不過是照你從前意思行事而已,怎的又惹你不痛快了?” 淡梅說完,便又撿回了方才那書卷,靠在了椅上,低頭看了起來。 徐進(jìn)嶸顯見已是極其惱怒,連額頭都隱隱跳起了青筋,只見淡梅已是自顧低頭翻書,連眼風(fēng)都沒掃過來一下,一時竟又生出了些不知該拿她如何的無奈,盯了半晌,終是哼了聲道:“我曉得你心里在為今日之事怨怒。你等著便是,我說過會給你個交代的?!闭f罷便拂袖去了。 淡梅見他終是被氣走了,想來今夜是不會再過來了,也懶怠多想他去哪里過夜,只是徑自去閂了門,這才捶了下端了一晚上有點發(fā)酸的腰,自己上榻去了。 可笑這男人,竟會自負(fù)到如此地步。他臨去前的拋下的那話,分明便還是覺著她今夜的所說所行都不過是在借機向他拿嬌而已。想來他以為他若是給了自己一個所謂的“交代”了,自己達(dá)到了目的,便會繼續(xù)做他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妻子了吧? 淡梅第二日起了身,見外面一夜之間竟變成了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難怪昨夜睡著覺著有些冷起來,原來半夜竟下起了雪。站著看了下院子里幾個粗使丫鬟在除雪掃徑,便叫妙夏帶了丫頭將自己一些早先已經(jīng)打包好的物件都解了放置回去。妙夏萬分不解,遲疑了片刻,偷看淡梅臉色,見她表情又不似在玩笑,便小聲道:“不是過兩日便要動身了么,夫人這是……” 淡梅微微笑道:“我另有些事,不隨大人離京了?!?/br> 妙夏大吃一驚,想起大人昨半夜回得異常晚,在屋里沒待片刻便又走了,臉色不大好看,莫非兩人竟是不和了?也不敢多問了,只得應(yīng)了一聲,磨磨蹭蹭過去叫人去解。只她總有個感覺,大人十之**是不會真由了夫人性子讓她自個留下的,所以只撿了些容易收拾的物件歸置了回去。這樣既不會違抗夫人意思,萬一到時候真又要上船了,也不會多耽誤時間。 待過了晌午,慧姐便闖了過來,看著淡梅小心問道:“我聽奶娘說母親在叫人歸置行李回去?母親這是……”后面的話卻說不出了,只站那里,呆呆看著淡梅。 要坐大船去淮楚,闔府上下最歡喜的大概便是慧姐了。大抵似她這般大小的孩子,平日里連外出玩耍都難得,現(xiàn)在乍聞要坐一兩個月的大船到個新地方去住,不開心也難。早早就開始在淡梅面前扳著手指數(shù)著剩下的日子,一臉期盼之色。 淡梅是打定主意不去了,慧姐到時候如何,卻還未有定數(shù),不曉得那徐進(jìn)嶸到時會如何安排,只十之**,估計也會隨自己一道留京了。見她現(xiàn)在果然聞訊過來追問,心中覺著有些過意不去,便道:“慧姐,我大抵是要留在京里,不去淮楚了。你……”話未說完,見慧姐已是低了頭,十分失望的樣子,心里歉意更甚,正想再安慰她幾句,不想慧姐已是抬頭道:“母親若是不去,我便也不去了。我跟著母親?!?/br> *** 徐進(jìn)嶸自昨半夜甩手去了后,到今日一天都未見到人影。到黃昏之時,西院那里卻是傳出了陣sao動,似是有女人在哭號,只很快便又安靜了下去,天地里只剩雪落庭院時發(fā)出的簌簌之聲。 淡梅很快便從包打聽的奶娘那里得了消息,說竟是春姨娘昨夜突發(fā)惡疾,那惡疾還能傳染,被徐管家?guī)Я巳藦娦兴腿チ顺峭獾牧韨€莊子里休養(yǎng)去了。一房的人都一道跟去了,看這架勢是要痊愈才能回了。 奶娘去后,淡梅獨自倚在支摘窗的窗欞上,看著窗前的滿地白雪,心中慢慢也是跟著蕭索成了一片。 她昨日在徐進(jìn)嶸面前,雖說出了那樣的狠話,只畢竟還是無法真能做到將人視為三六九等。春娘當(dāng)真是背后的那個人,還是也和她一樣,不過被更背后的那個人算計了,她已經(jīng)沒有心緒去想了。 人心難測,后宅無情。千頭萬緒,到了最后不過還是那句話,守住自己的心。 *** 入夜,雪慢慢停了下來。屋子里上好的銀炭燃得極旺,暖氣熏得人昏昏欲睡。淡梅早早便坐進(jìn)了被窩。 徐進(jìn)嶸進(jìn)來之時,屋里便帶進(jìn)了股冷風(fēng)。見他站門內(nèi)側(cè)拍著肩上的雪,顯見是剛從外面回來。 “說你叫人把東西歸置回去了?鬧幾下便也罷了,真當(dāng)還胡鬧個沒休了。” 徐進(jìn)嶸脫去了外袍,隨手丟在床頭案幾上,便坐在了床榻之側(cè),看著淡梅道。語氣聽著便似是帶了絲強忍著的不快。 淡梅瞟他一眼,沒有做聲。 “今日之事,你想必已是曉得了。管家查明了,春娘已被送走,往后再不會有這般的事。你那個丫頭,送過去放置在我娘那,待過了年便配給丁大家的兒子,是個實誠人,當(dāng)了莊子里的管事,也不算委屈了伺候過你一場的人。再則,你身邊既少了個丫頭,怕你到那邊去伺候的人不夠,我見喜慶從前跟你還投緣,就向娘要了過來,她明日便到。良哥秋琴和總憐暫且留下陪著娘,也有個照應(yīng)。過了明日,便只你和慧姐隨我赴任。如此你總滿意了吧?” 淡梅聽他這般道來,那神情仍似在極力忍讓,暗嘆了口氣。 “三爺自己看著辦吧,只是莫要太委屈自己了。喜慶本是娘身邊的貼心人,這般給了我,我實在是感激。只既然淮楚那邊我不去了,自然也用不著那么多人伺候。待過些時日我身子好了些,親自過去向娘磕頭謝罪,實在是辜負(fù)了她一番心意?!?/br> 徐進(jìn)嶸一窒,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身子又哪里不好了?” 淡梅瞟他一眼,打了個呵欠道:“昨夜下了場雪,乍冷了許多,想是一時不慎侵染了風(fēng)寒,今日頭重得很,身子也乏力得緊,正想明日抓些藥來吃,沒十天半月地只怕是好不了了。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自當(dāng)愛惜著點。這般撐著病體上船總是不好,故而當(dāng)真是成行不了了。三爺還請見諒則個。” 呼地一聲,淡梅已是被徐進(jìn)嶸一把抓住肩頭給拎出了被窩,扯到他近前,眼里已滿是怒氣了。 “我已一再退讓,你竟是蹬鼻子上臉沒個頭了。你道我是泥捏的就沒個脾性?” 淡梅肩頭已是被他十指抓握得生疼,用力掙了下甩脫不掉,強忍住了,仰臉蹙眉道:“我本就是個不知好歹的。不值三爺你這般忍讓?!?/br> 徐進(jìn)嶸緊緊盯著淡梅近在咫尺的一張臉,見肌膚瑩潤,吹彈得破,雙眉因了自己的抓握而微微蹙起。只此刻仰望著自己的眼神簡直便淡漠得似個陌生人,心中一時竟有陣短暫的茫然之感。慢慢松了手指,冷笑了道:“也罷,原來一直是我輕看了你。你既這般瞧我不上眼,我遂了你心意便是?!毖援叞阉龘セ亓隋\被上,猛地站了起來,跟昨夜一般直直出了屋子,連外袍也不拿了。 淡梅伸手揉了下方才被他抓得似要裂了的一側(cè)肩膀,待那疼緩了些,這才慢慢躺了回去。 既已開弓,又豈有回弦的箭。既知他非一世良人,又怎么可能因為對方三言兩語而再次退回原先那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如今說得這般一清二楚了,從此倒真的可以天各一方,相敬如賓,心如止水了。 次日大早,妙春果然便要被送去老太太處了。聽得妙夏說她哭哭啼啼跪在雪地里不肯走。淡梅嘆了口氣,終是沒叫她進(jìn)來,只是吩咐妙夏轉(zhuǎn)告她,那丁家的小子與她堪配,待明年成婚,她會代為置備好嫁妝賀禮,往后實心過日子便是了。 喜慶午間趕了過來,提了包袱,瞧著果然便是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待見到淡梅,卻見她擁被坐床上,一屋子的藥味。說因了身子不妥不能隨了大人一道赴任,讓喜慶回去了稟下老太太,待身子好了再親自過去問安,極是驚訝。只她是個性子穩(wěn)重的,雖隱約覺著不對,也未多說什么,當(dāng)晚趕了回去,只照淡梅的話學(xué)了回去,倒是把老太太聽得嘆息不已,只嚷嚷怎的如此不巧。 到了出發(fā)之日,徐進(jìn)嶸一早親自趕了過來拜辭母親,老太太問起了淡梅,聽得兒子也沉著臉說她確系病了在養(yǎng),無法同去,搖頭喟嘆道:“既如此不巧,你那任期又不能耽擱,只得先去了。她等養(yǎng)好了身子,過些時日與慧姐一道再另安排了人送過去吧?!?/br> 徐進(jìn)嶸眼神一暗,面上卻恭恭敬敬應(yīng)了。再三叮囑了母親要好生將養(yǎng)著身子,這才被老太太依依不舍地送了出去。經(jīng)過從前淡梅住過的那屋子前時,一眼便瞧見種了牡丹的那塊地上豎了個用草排搭起來的暖棚,下意識地便站住了腳。 送他到大門外的喜慶見自家大人盯著草棚子不走了,便笑著解釋道:“夫人說這株白牡丹異常珍貴,來之不易。叫我在根處泥地上覆了牛糞捂住了地氣,再搭了草棚子遮風(fēng)避寒,免得凍傷了。起頭聽說是要把它起了出來帶去的,昨日我過去,夫人又說不用起出來了?!?/br> 徐進(jìn)嶸眉頭皺了下,轉(zhuǎn)身去了。 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