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后對于昭文帝總是去老梅庵一事十分不滿，昭文帝又尋機對方太后道，“母后身子漸安，眼瞅著年下，宮里大祭還要由皇后主持。朕想著，擇日接皇后回宮?！?/br>
    方太后實在煩了宋嘉言，聞言面露不悅，冷聲道，“皇帝想去就去，何必與哀家商議?！?/br>
    昭文帝便沒有再提迎宋嘉言回宮的事，宮中大祭由方太后主持。

    過年時，宮里沒有宋嘉言，這讓方太后順心的很。當(dāng)然，苦的是諸公主、貴女、誥命，甚至連禮部，也被宋嘉言要求安排出公主、貴女、誥命年下去老梅庵請安的時間安排。她是不會體恤到免了這些人的請安禮的。

    方太后對宋嘉言是眼不見心不煩，她老人家另有一樁心事，笑與昭文帝道，“麗妃撫育七皇子這些時日，七皇子聰明可愛，麗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自皇帝潛坻便跟著皇帝了，哀家想著，不如給麗妃晉一級?！?/br>
    昭文帝笑，“那便將麗賢妃晉為淑妃，二公主的生母榮嬪也是宮中老人，榮嬪晉為賢妃?！?/br>
    方太后原意是將麗妃晉為貴妃，不想昭文帝是這個意思，未再爭執(zhí)，一笑應(yīng)了，“就依皇帝的。”二公主遠嫁北涼，晉一晉她的生母，也是應(yīng)該的。

    想到二公主，方太后順嘴兒道，“這是二公主在宮里過的最后一個年了，皇帝也不說接她回來。哀家怪想她的?！?/br>
    昭文帝道，“皇后一人在山上難免寂寥，便讓二公主盡一盡孝道?！?/br>
    “說來，我也時久未見九皇子與五公主了?！?/br>
    昭文帝不動聲色的笑，“不如讓皇后帶著孩子們來給母后請安。”

    方太后立刻不說話了。

    這個年過的并不順?biāo)?，原因便是暴出皇室滄海遺珠一事。

    事情是二公主回稟宋嘉言的，蘇林將兩件信物呈給二公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皇室血脈。二公主是個溫柔的人，自宮中長大，知事關(guān)重大，不敢自己做主，便帶著蘇林去見了宋嘉言。

    宋嘉言直接令人去宮中回稟了昭文帝。

    昭文帝拿著一件玉佩，一件手串兒，道，“果然是朕的物件兒。唉，想當(dāng)年……朕實未料到……”算一算，那時昭文帝尚未登基，反正又是一樁青年皇子的風(fēng)流韻事。

    接下來就是狗血大認親，方太后很是不愉快，道，“若是傳出去，難免影響皇帝的聲譽。”

    昭文帝遲疑，面露不舍，嘆道，“總是朕的血脈?！?/br>
    方太后斬釘截鐵，“認作義女也就罷了。不然，宗人府如何交待？朝中如何交待？天下人如何交待？”

    昭文帝滿是期許，道，“先令皇后教著吧，待她學(xué)好規(guī)矩，朕讓那孩子來給母后請安?！?/br>
    一個私生女公主，方太后還真不大稀罕這私生女公主來給自己請安。只是不好澆兒子冷水，道，“也還罷了?！?/br>
    蘇 林這攤子事兒折騰清楚，已是過了上元節(jié)，宋嘉言對蘇林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女兒了。不久之后，陛下會賜爵給你。我朝除了與北涼聯(lián)姻外，邊貿(mào)的交易 種類會增加，相應(yīng)的，邊貿(mào)的稅金下調(diào)。這是大事，朝廷的使臣會借二公主遠嫁的時機，去北涼詳談。這也是你的機會，不要浪費這次機會。”

    蘇林向宋嘉言行了大禮，沉聲道，“娘娘的恩德，屬下斷不敢忘。”原本，是讓她去太子府扶持二公主的。身為東穆密探，蘇林多年訓(xùn)練，對國家的忠貞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愿意成為北涼太子的姬妾。

    宋 嘉言溫聲道，“是你自己爭氣，你有這樣的才干，自然有你適當(dāng)?shù)奈恢??！彼?dāng)然無懼現(xiàn)在得罪方太后，不只是出于對昭文帝性情的了解，宋嘉言甚至明白昭文帝心 事。二公主和親在前，拉攏了北涼，那么與西蠻的戰(zhàn)爭不會太久了，東穆幾年的積蓄備戰(zhàn)，這會是一場大戰(zhàn)。昭文帝為安民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表示出對中宮的不 滿。

    說不得，立太子就在這幾年了。

    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這天下，終究會是她的兒子的。

    宋嘉言目光微沉，落在蘇林恭順的脊背上。

    ☆、150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不出宋嘉言所料,方太后并不喜歡蘇林。

    哪怕昭文帝信誓旦旦的堅持說蘇林是他的滄海遺珠，方太后依舊不喜歡蘇林。

    公主之中，唯有受寵的端睿公主能入方太后的法眼。余者,平平而已。方太后的眼睛,一直盯在皇子的身上。

    甚至，方太后借蘇林之事,意有所指的對昭文帝道,“哀家記得，哀家給先帝做妃子的那會兒，這女人哪，還本分的很。如今不知怎的,一個個的都學(xué)會拿龍種說事兒了?！逼鋵?這說的不僅僅是蘇林那莫須有“母親”，還有宋嘉言。

    說著，方太后一嘆，“想想還是前朝好，女孩兒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偶有出門，也要戴著帷帽遮著面容，再沒有滿山遍野亂跑的，更不必提勾引皇帝這等大逆不道、野心勃勃的事兒了。”

    昭文帝訕訕一笑，“都是朕孟浪了，卻不關(guān)蘇林母親的事?！狈趾敛惶崴渭窝?。

    方太后無奈，道，“上次選秀已經(jīng)好幾年了，德妃那樣的人才，皇帝也膩了。要不，就再給皇帝選一次秀？”

    昭文帝道，“很是不必，如今后宮充盈，何必勞民傷財?！?/br>
    “知道皇帝節(jié)簡?！毕葧r那話不過投石問路而已，方太后道，“哀家命內(nèi)務(wù)府給皇帝挑了幾個宮人，雖出身不高，也都是水靈鮮嫩的年紀?；实巯矚g，就是她們的造化了?！?/br>
    這滿宮的女人，除了親娘方太后，都是為昭文帝預(yù)備的，昭文帝看上哪個，就能睡哪個。幾個宮人，并非大事，昭文帝總會遂了母親的心愿，笑，“朕這個年紀，還令母后為朕cao心，朕委實不孝。”

    方太后笑，“皇帝說的哪里話。做母親的，哪個不為自己兒女cao心呢？只要皇帝順?biāo)烊缫?，哀家就放心了。?/br>
    收了母親安排的宮人，昭文帝轉(zhuǎn)而說起蘇林爵位的事，道，“朕的血脈，卻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公主多是在出嫁前賜封號，朕想著，給二公主賜封號時，一并給那孩子賞了封號?！?/br>
    蘇林都在這兒了，既然是自家血脈，總不能拖出去掐死，方太后無甚興致，“皇帝看著辦吧?！?/br>
    蘇林去宮里給方太后請了安，便又回了山上隨宋嘉言居住。

    為此，方太后不大滿意，淡淡道，“女孩子，在宮里，也好生學(xué)些規(guī)矩?！逼鋵?，方太后盡管不喜這私生的孫女，心意卻不差。想著，蘇林在宮里好生住些日子，以后出嫁也能抬抬身份。

    蘇林一笑，脆生生道，“皇祖母有所不知，我總覺著宮里有些悶，不若山上自在?！?/br>
    這話，何等的不識抬舉，方太后臉色微冷。道，“聽說你做宮人好幾年，怎么倒覺著宮里悶了？”

    蘇林道，“我做宮人，是想著尋機認父啊?！?/br>
    方太后頓覺此女心機深沉，更添了三分不喜，索性道，“只要皇帝允了你，你愿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哀家沒意見。”

    昭文帝滿面寵溺，笑，“這幾年，林兒頗是不易，便讓孩子松快松快吧。她與皇后頗是投緣，跟二公主也好?！?/br>
    方太后便不再多言。

    緊接著，昭文帝便擇一良辰吉日封賜了二公主與蘇林。二公主為一品端儀公主，蘇林得封端林郡主。其實，憑二公主生母榮賢妃在后宮的地位與二公主在昭文帝心中的份量，封二品公主已是頂天，皆因二公主是遠嫁，昭文帝并不吝于在封號上給女兒多一些尊榮。

    新年的時候，二公主在山上陪宋嘉言一道過的。待上元節(jié)，二公主回宮同自己的母妃一并過的，封賜完畢，二公主同蘇林一并回了老梅庵。

    眼瞅著二公主婚期將近，宋嘉言方第一次同二公主說了些話。

    昭文帝對于榮賢妃與二公主的封賞或許讓二公主心理上獲得了一些補償與安慰，亦或是，這些日子，二公主已經(jīng)從遠嫁的打擊上恢復(fù)了些。

    換句話說，二公主認了命。

    “你獲封一品公主，我沒能回宮為你祝賀。如今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br>
    二 公主柔聲道，“母后放心，兒臣很好。能跟著母后住這些日子，是兒臣的福氣。”宋嘉言對她并沒有特別的關(guān)照，但，唯有宋嘉言入主鳳儀宮后，會對她們這幾個不 受寵的公主一視同仁的教導(dǎo)著學(xué)習(xí)處理宮務(wù)。二公主是個溫順的性子，雖不擅言辭，心中卻一直對宋嘉言充滿感激。何況，在老梅庵的這些日子，是她過的最舒心的 日子了。

    不必面對宮中形形色、色的眼睛，不必聽到那些虛偽的惋嘆聲，這樣安靜的生活，其實是一種福氣吧。

    宋嘉言道，“你去了北涼，知道要怎么做嗎？”

    二 公主的眼中有一種驚恐，宋嘉言聲音安穩(wěn)淡定，“不要太過擔(dān)心，你是東穆國的公主，北涼的國土不足東穆的十分之一，富庶更無法與東穆相比，這也就說明，北涼 的宮廷生活是無法與東穆相提并論的。不過，你是嫁去做太子妃的，一國儲君的正妻，也寒磣不到哪兒去。有國家為后盾，北涼的太子不敢失禮于你。”

    “事實上，很少有男人會失禮于自己的正妻?！彼渭窝詼芈暤?，“你要學(xué)的，是如何做一個妻子?！?/br>
    “母后，我不太懂?！北M管聲若蚊蚋，二公主畢竟不是個蠢貨，還是問了出來。

    “永 遠不要失去你身為公主的矜貴。你在宮中長大，端看你父皇有多少妃嬪宮人，就該明白，男人多是喜新厭舊的。所以，不要去跟妃嬪爭寵，你是正妻，她們不過妾 室，只要你好端端的坐著正妻的位子，得到北涼太子的尊重，你的尊榮就是有所保障的。在任何時候，尊榮比寵愛更重要?！彼渭窝缘?，“如果要得到丈夫的尊重， 你有著公主的矜貴，卻不要在他的面子擺你公主的架子。在北涼太子面前，要事事以他為先。要尊重你的丈夫，尊重他的意愿。你尊重他，卻又不能失去你的意志， 不然，你便只是應(yīng)聲蟲，沒有男人會尊重應(yīng)聲蟲的。如果意見相左，不要與他爭吵，說出你的顧慮，然后，順從他。你這一生，有兩樣?xùn)|西是不能失去的，其一，你 來自東穆，是東穆的公主；其二，你是北涼的太子妃，日后，你或許會成為北涼皇后。東穆會成為你的靠山，只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國家離你，太遠了。不過，國 家會是你政治地位的保障。在任何時候，都是這樣?！?/br>
    二公主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顫抖，“母后，我很害怕。”

    “怕什么？”宋嘉言道，“你的處境，不會比我更艱難。我能活的好好兒的，你也一樣?！?/br>
    “我怎么能與母后相比呢？”

    “是啊，論出身，我遠不如你。若我有你一半的出身，今日我便不是這個處境了。”宋嘉言感嘆。宋榮盡管能干，礙于外戚身份只能任閑職，宋耀遠在福閩，而其他宋家的子弟，年紀太輕，即使拔苗助長，現(xiàn)在也沒有太高的位子。這就是寒門與世族的區(qū)別了。

    當(dāng)然了，宋家有幾門不錯的姻親。但，姻親與自己的家族是不同的。在關(guān)鍵的時刻，姻親會為她所用，不過，這是人情，以后是要還的。

    若是宋嘉言有一個公門侯府百年世家的出身，方太后焉敢迫她出宮？

    宋嘉言同二公主說了不少話，二公主總算稍稍放松了些。蘇林身份的改變與她善于交際的手腕，讓二公主與蘇林成了不錯的朋友。

    不同于二公主對于北涼皮毛的了解，蘇林對北涼的風(fēng)俗有些更加深入的認知，常與二公主說起北涼的趣事。

    二 公主這即將成為北涼太子妃的人，自然也想多了解北涼，兩人的友情迅速的升溫。更加熟悉之后，二公主有些好奇的問，“林jiejie，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北涼的事？” 二公主并不是個刻薄人，蘇林認父一事還是借了她的手，她自然知曉蘇林的身份。何況，如今蘇林是皇后的義女，二公主并不顯擺身份，很自然的喚蘇林一聲jiejie。

    蘇 林早有腹稿，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我母親過逝的早，后來宮中選宮人，我就進來了。初時年紀小，也不大懂事，被分在后宮藏書閣做灑掃的小宮女。一做就是六 年，我在家時母親教過我認字，我在藏書閣近水樓臺，看了不少游記書籍，有許多就是說北涼、西蠻，還有杜若國的?！?/br>
    二公主不疑有他，更加愿意同蘇林說話解悶兒。

    蘇林自然比二公主更會做人，二公主太過小心翼翼，何況宋嘉言對于禮數(shù)要求并不嚴格，初一十五去請安就是了。

    蘇林私下勸二公主道，“我知曉殿下前些日子心下不好，殿下不嫌棄我的身份，視我為姐妹，有些話，殿下不要嫌棄我多嘴。”

    二公主忙道，“林jiejie有話直說就是?！?/br>
    “父皇送殿下來老梅庵的用意，殿下怎么辜負了呢？”蘇林低聲道，“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親近母后娘娘，何況，五公主、九皇子俱是咱們的弟妹。我看殿下，似乎對弟妹并不算親近?！?/br>
    二公主臉頰微紅，“我不是……”后宮多年，生母是個小透明，二公主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兩不得罪并兩不親近的生活與選擇。

    蘇林握住二公主的手，悄聲道，“殿下，母后有這樣的才干，父皇深信母后，方送殿下來這里。說句私心話，陛下也是盼望殿下與母后親近的?！睓C會多么難得。

    昭文帝已經(jīng)不太年輕了，他總有老去的一天。宋嘉言卻是正當(dāng)年華，不同于方太后后宮打轉(zhuǎn)的眼光，宋嘉言于政治上有著卓越的見識。如今她就可以對昭文帝有著一定的影響，假以時日，當(dāng)九皇子登基之時，那時的宋嘉言該是何等樣人物。與這樣的人交好，百利而無一害。

    二公主不若端睿公主聰明伶俐，不過，二公主有二公主的好處，她聽得進人勸。

    二公主的親近，宋嘉言自然不會拒絕。

    不必說二公主為人并不討厭，單看二公主日后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宋嘉言就不會拒絕她。有時，人哪，真得信命。

    不要看二公主不若端睿公主聰明得寵，但，在將來，順利的話，二公主會在政治上更具備話語權(quán)。

    古往今來，話語權(quán)只取決于一樣?xùn)|西，那就是地位。

    方太后何其愚蠢，只因她是昭文帝的母后，她一句話，便能改變無數(shù)人的人生。

    宋嘉言的人生，就是在這群人輕描淡寫的安排中變得步步為營、面目全非。

    ☆、151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宋嘉言在老梅庵過的悠然自在,時不時的，她還舉辦個茶會之類啥的，叫了相熟的誥命夫人來說話。

    宋嘉言從不放過展示她一國之母風(fēng)范的機會,何況,如今師出有名。

    宋 嘉言對二公主道，“以后你成為北涼太子妃,這樣的場合不會少。平日里或者你覺著親戚們感情平平,不過，人生就是這樣，總要慢慢熟悉。你要遠嫁，是為國盡 忠,是值得驕傲的事,就算心里有什么委屈，現(xiàn)在也要把委屈收起來。身為公主，受萬民供奉，本就該為民盡責(zé)。你若覺著委屈，叫你父皇怎么想，叫你將來的丈夫 怎么想呢？既已成事實，就驕傲的面對。你盡到了身為公主的職責(zé)，無愧于自己的血統(tǒng)，要抬起頭來做人?！?/br>
    公主出身，多年的熏陶教養(yǎng)，二公主氣質(zhì)并不差，只是小心翼翼久了，習(xí)慣了事不干己不開口，氣度上就差了些。

    二公主柔聲應(yīng)了。

    宋嘉言第一天傳諭，請是宗室貴女，長公主、公主、郡主什么的，都請了來，連帶宮中未嫁的三公主、四公主，唯獨未傳諭被降品階的小郡君與仁德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