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宋榮往榻上閑適一坐,示意小紀(jì)氏也坐下,問,“二弟呢?” “說是挨了打,在家里養(yǎng)著呢?!?/br> “既然你明白處置兩位姨娘是岳父岳母還有韓大太太的意思,那就不要插手。”宋榮把玩著小紀(jì)氏柔軟的小手,道,“岳父岳母肯定也氣著了,你準(zhǔn)備些滋補(bǔ)之物,回家看看岳父岳母吧,安慰安慰老人家?!?/br> 小紀(jì)氏還要說話,宋榮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置疑長輩的決定。你回去一趟,好生孝順岳父岳母,勸勸二弟。侍妾通房,畢竟不是正室,二弟這個年紀(jì),還沒有嫡子呢。放開那些小念頭,往大事兒上想一想吧?!?/br> 小紀(jì)氏聽的動容,卻仍是不放心自己姨娘,宋榮何等人物,不必小紀(jì)氏說話,只看她神色,也能將她的心思猜得八九分,道,“岳母并非刻薄人,把姨娘送去莊子上,肯定是岳父的意思。你放心吧,岳母不會對莊子上的姨娘怎么樣。再者說了,還有你呢?!?/br> 宋榮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只看你的面子,也沒人會真的苛待姨娘?!标P(guān)鍵武安侯夫人不是那樣的蠢貨。在宋榮看來,武安侯這次的處置倒是頗具決斷,再不收了章家這禍根,日后真就要禍患無窮了! 小紀(jì)氏這才松了口氣,道,“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逼鋵崳幸患?,小紀(jì)氏與宋榮想到了一處。小紀(jì)氏隱晦的說,“唉,文哥兒寄在母親名下,也有好些年了?!痹捓镌捦獾膿?dān)心紀(jì)文的爵位。 宋榮正色道,“為人子弟者,孝字當(dāng)先。孝順孝順,順才為孝?!庇浽诘漳该掠惺裁从?,平日里當(dāng)?shù)漳傅掌奘枪肥嚎諝猓y道人家生來就是合該受氣的!紀(jì)文小時候瞧著倒還機(jī)伶,越大越蠢,簡直不值一教! 與小紀(jì)氏坐了會兒,宋榮去了老太太院兒里,孩子們都回來了,聚在老太太屋里說話,熱鬧的很。 見禮后,宋榮笑問,“說什么呢,這樣熱鬧?!?/br> 老 太太道,“語丫頭給我做了個手捂子,你看,這丫頭的手多巧啊。“宋老太太是個存不住事兒的,有不高興的事要立時發(fā)作,有高興的事也會叨叨個沒完。其實,宋 老太太也發(fā)覺了,原本宋嘉語就不是個話多的,自從被宋榮訓(xùn)斥之后,就越發(fā)的沉默了。按宋老太太的性子,并不是非常喜歡宋嘉語這樣文靜嬌柔的性子,只是,到 底自己老宋家的孫女,也不好看著這孩子一直這樣沉默下去。 故此,宋嘉語示好,老太太忙對兒子說了。 宋嘉言笑,“可不是么,上頭的花兒繡得也好,盧先生一直夸二meimei功課好呢。” 宋嘉語忙柔聲細(xì)語地,“老太太、大jiejie過獎了?!?/br> “哪里過獎,meimei的手藝很不錯。你看,你給祖母做個手捂子,祖母都夸你夸了十來回了,祖母多高興啊。meimei閑了,給爹爹做個荷包、襪子什么的,爹爹戴在身上,一想,唉喲,親閨女做的,得覺著多溫暖多自豪啊?!彼渭窝孕Σ[瞇地給宋嘉語捧場。 宋嘉讓道,“還說呢,你就不知動動針線,我看阿崢身上的荷包就是他家姐妹做來送給他的。我跟阿諾,家里也有姐妹,就沒哪個姐妹送給我們?!闭f著,宋嘉讓還拉著宋嘉諾問,“是不是啊,阿諾?” 宋嘉諾斯文的笑,“是啊。” 宋嘉言立刻道,“我昨天不是一人送了你們一盆水仙嗎?擺在案頭又好看又香噴噴的,也很不錯啊。” 宋嘉讓哦哦哦激動萬分的叫起來,說,“現(xiàn)在還是大蒜頭好不好,等長的又香又好看,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br> “那也一樣是水仙啊。”宋嘉言嘿嘿直樂。 宋嘉諾跟自己老爹說水仙的來龍去脈,“昨天大jiejie去學(xué)里接我和大哥放學(xué),我們回來時,街邊兒上有個老人家在賣花。就有水仙根,五文錢一個,大jiejie跟人家討價還價,三十文買了八個。回來就給我們分了,要我們一人一個大蒜頭拿回去養(yǎng)?!?/br> 宋榮笑問,“還有三個給了誰?”他好像沒收到女兒的大蒜頭禮物啊。 “當(dāng)時阿崢阿嶸在一處,大jiejie說見者有份,也送了他們一人一個?!彼渭沃Z老實的說。 宋嘉言道,“這花兒啊草的,得自己養(yǎng)起來,才有感情。這樣慢慢的養(yǎng)起來,放在桌案上,讀書寫字時清香幽雅,讀出來的書都是香的?!?/br> 話題漸漸遠(yuǎn)了,宋榮扯回來,說,“我看院里的白菜蘿卜都長的很好啊?!?/br> 說到這個,宋老太太忍不住笑,“還說呢,不知是哪個,我今早起來看菜地,就見蘿卜叫人拔了一個?!崩咸弥说貙氊悾N了多少棵白菜多少個蘿卜都是有數(shù)的。 宋嘉言笑嘻嘻地,“祖母,你才看到啊,我昨天下午拔的?!?/br> 辛老太太笑,“昨天大姐跟我說,我們兩個一猜就是你這丫頭?!背怂渭窝裕瑳]第二個人。 宋老太太問,“平白無故的,拔我蘿卜做什么?” 宋嘉言笑,“上次李家jiejie不是來咱家玩兒么?老太太還記不記得她?” “哦,知道,那個送給你兩小壇酒的丫頭吧?”大家閨秀都講禮數(shù),李思來宋家,自然要先見過小紀(jì)氏與老太太。 宋嘉言點了點頭,笑,“就是李jiejie啊,上次我給她吃咱們廚下做的蘿卜三絲小餅,她很喜歡吃。我正好昨天看祖母種的蘿卜也長的差不多了,就拔了一個,叫廚下做了給她送去?!?/br> 宋老太太立刻一臉不放心道,“唉喲,看你這丫頭辦的這事兒,倒是給人家送些好東西呢。送這個,多單薄啊?!比f一孫女被人瞧不起可怎么辦哪。 “這可怎么了,這可是祖母親手種出來的蘿卜呢。”宋嘉言笑,“李jiejie有一次看她家園子的花開的好,還著人送了我一瓶子花呢?!毙〗忝瞄g,本就不用走重禮。 宋老太太問,“真沒事啊?我是擔(dān)心別人嫌棄你?!?/br> “不會的,祖母放心吧,我從來不跟眼皮子淺的人做朋友。李jiejie人可好了,我們還約好明年一道釀酒呢。” 宋榮問,“李翰林家的閨女,是吧?” 宋嘉言點頭說,“特會釀酒的那位李翰林?!?/br> 宋嘉讓好了傷疤忘了疼,眉飛色舞道,“唉喲,李家人還送你酒啊??炜炷贸鰜恚爝@樣冷,咱們正好晚上一人喝一杯,暖暖身子。” 宋嘉言寶貝地,“那可是上等桃花釀。” 宋榮瞪宋嘉讓一眼,宋嘉讓想到上次醉酒挨揍的事,一縮脖子,不說話了。不料,宋榮卻溫聲對愛女道,“你留一小壇,以后再吃。今天是有些冷,拿出一小壇來咱們嘗嘗?!崩詈擦旨业木?,帝都聞名。 宋嘉言越是舍不得,越是把諸人逗的哈哈大笑。 晚上到底是開了一壇。小姑娘送禮,真的是很小一壇,并不是烈酒,宋嘉諾也被允許喝了一杯。因人多熱鬧,飯吃起來也格外的有滋味。 當(dāng)晚,宋榮去了常青院安歇。 遞給杜月娘一個黑色的拳頭大的小陶罐,杜月娘接了,笑問,“老爺,這是什么?”打開來,里面透出濃郁的藥香。 宋榮道,“防凍手的。以前,母親的手一入冬就會凍傷,我就找了這種藥膏,很有用?!?/br> 杜月娘不知宋榮是如何知曉她手每年都會凍傷的,依舊滿心感激地,“謝老爺?!?/br> 兩人說了些話,便安歇了。 第二日本是休沐,小紀(jì)氏要回娘家,因事涉內(nèi)闈,宋榮并沒有陪小紀(jì)氏一起去武安侯府,反是心血來潮檢查起女孩兒們的功課來。 宋 嘉語向來用功,樣樣出挑兒,在她這個年紀(jì),能寫幾筆不錯的字、畫幾筆蟲魚、彈兩首曲子、通一些圍棋規(guī)矩,已是不易。辛竹笙來的時間不長,比起宋嘉語自然差 一截。宋嘉言跟著宋榮做評委,“二meimei的字柔媚婉轉(zhuǎn),秀氣有余,筆力不足,想來是年紀(jì)小,腕力不足所致。表姑的字,力道有了,少了一分圓潤,多練練就好 了。再看二meimei的畫,雖然只是初學(xué),已有三分靈氣。二meimei在畫畫上的天分,要比書法上好?!?/br> 宋榮瞪宋嘉言一眼,道,“嘉言,女孩子要貞靜。”這不是搶老子的臺詞么。 宋嘉言笑,“好,好,不說了。” 辛竹箏抿嘴直笑,宋嘉語也想笑一笑,實在笑不出來,一低頭做害羞狀。 宋榮去看宋嘉言的字,道,“嘉語的字偏柔婉,你的字則太過剛硬,倆人中和一下就好了?!?/br> 宋嘉言問,“爹爹,看我的字,有沒有筆力峻險,力透紙背的感覺啊?” “你才練了幾日字,就敢這么說?”宋榮道,“比以前略略強(qiáng)些,不過,現(xiàn)在說筆力有些早了,慢慢練吧。” 宋榮看了幾眼就發(fā)現(xiàn)問題了,皺眉問,“你現(xiàn)在臨誰的帖子呢?不是叫你們臨衛(wèi)夫人的帖子嗎?”女孩子臨衛(wèi)夫人書的頗多,其書以清秀平和、嫻雅秀麗聞名于世。宋嘉語的字雖然火侯不及,但也不像宋嘉言的字,哪里有半分衛(wèi)夫人的影子? “我找來的新帖子?!彼渭窝陨衩刭赓獾兀耙院笪医o爹爹看?!彼绮慌R衛(wèi)夫人的帖子了,宋榮并不是非常關(guān)心女孩兒們的功課,故此現(xiàn)在才發(fā)覺。 宋榮道,“你就不會老老實實的聽話。”女兒都這么難教,這年頭,做人老爹實在不易。 宋嘉言笑,“我本來就不喜歡衛(wèi)夫人的字嘛?!?/br> 宋嘉語功課最好,宋榮賞了宋嘉語一件小玉枕,說,“玉是寧神的,我聽你母親說,你學(xué)習(xí)十分用功,這是暖玉,現(xiàn)在用正好。再有,學(xué)習(xí)用功自然好,也要多注意身子?!?/br> 宋嘉語柔柔的謝過父親,雙手接了,小小的嘴巴微微抿著,唇角彎彎上翹,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檢查完功課,宋榮給女孩兒放了一日假。宋嘉語回了自己屋子,對自己的大丫環(huán)挽春道,“去要一些白色的細(xì)棉布來,還要上好的絲棉,再尋一些雅致的花樣子來?!?/br> 挽春問,“姑娘要這個,是要做什么嗎?” 宋嘉語道,“給父親做雙棉襪子。” 挽春一笑,連忙去準(zhǔn)備了。 宋榮帶著宋嘉言辛竹箏去了老太太院里,中午用過飯,老太太都要小睡一覺。辛竹箏去陪親娘辛老太太了,宋嘉言與宋榮一道出了宋老太太的院子,宋嘉言悄悄跟宋榮說,“爹爹,什么時候你要賞我,千萬不要給我玉枕哪?!碧擦耍菛|西值錢是值錢,實在不咋實用啊。 宋榮敲她的頭,“等你功課趕上來再說吧?!?/br> “我先給爹爹提個醒兒?!?/br> 宋榮問,“你現(xiàn)在臨什么帖子,給我瞧瞧?!边€惦記著宋嘉言換帖子的事呢。 宋嘉言摟著宋榮的胳膊,笑,“爹爹去女兒的院子坐坐吧。” 冬天并無景致可賞,院里花木皆凋,有丫環(huán)打起厚實的簾子,宋榮乍一進(jìn)屋,便有淡淡暖香襲來。宋榮很少來女兒的閨房,不過,宋嘉言的屋子收拾的不錯。 宋嘉言這院子不大,主屋六間,如今分了辛竹笙西面三間,宋嘉言住東側(cè)屋子。三間屋子打通,中間以多寶閣相隔,上面陳飾著一些陶瓷玩物,有值錢的古董,亦有些拙樸便宜的陶竹之物。 宋嘉言的小客廳與書房是連在一處的,因這屋里暖和,宋嘉言養(yǎng)了一大缸的臘梅,那臘梅生的極好,已有花苞吐出,想來不過數(shù)日便能含芳吐蕊。請宋榮在榻上坐了,宋嘉言去書桌上的一疊書中抽出一份帖子,轉(zhuǎn)身遞給父親看,“就是這個,大哥哥給我找來的?!?/br> 宋榮一望便知,“這是歐陽洵的拓帖。” “很不錯吧。”宋嘉言道,“我就喜歡歐陽洵的字,有棱有角的,一看就令人精神?!?/br> 宋榮看宋嘉言,“嘉讓從哪兒找來的?”看不出這小子還挺有心的。 “秦崢給他的啊。” 宋 榮乃聰明絕頂之人,秦崢那點兒少年心,在宋榮這兒根本不夠看,見自家這傻妞還一臉天真不以為然的說是秦崢?biāo)偷?,宋榮簡直愁死了,拿帖子一敲宋嘉言的頭, “秦崢還挺熱心的啊?!逼桨谉o故的,請宋嘉讓喝酒,又送他家閨女拓帖。唉喲,前些天他這傻閨女還送了人家一個水仙大蒜頭。 宋嘉言說,“大哥二弟和秦家兄弟是很不錯的朋友啊?!彼渭窝愿緵]往那方面想,在她眼里,秦崢啥的,都是小屁孩兒一個。 這種事,宋榮也不好點破。畢竟無憑無據(jù)的,再說,秦崢這小子,其實,憑良心說,倒也還湊合,算得上秦家第三代的僥僥者。 而且,這也關(guān)系到自家閨女的臉面,看這傻丫頭根本沒開竅,反正自己閨女沒事,管秦崢是死是活呢。 丫環(huán)捧上茶來,宋嘉言從丫環(huán)手里接過,轉(zhuǎn)而奉給宋榮,說,“爹爹,你嘗嘗?!?/br> 宋榮喝一口,完全嘗不出是什么茶,低頭一瞧,里面是綠茶攙了玫瑰花泡的。不待宋榮問,宋嘉言已道,“是龍井和玫瑰花?!?/br> “真?zhèn)€糟蹋東西?!焙煤玫凝埦┟倒寤ㄅ?,這是什么審美品味啊。 宋嘉言笑瞇瞇的問,“爹爹,你下午出去嗎?” 宋榮略一沉吟,明知故問,“出去做什么?” “我問爹爹呢,爹爹若是出門,我好跟在一畔服侍爹爹啊?!?/br> “不行,現(xiàn)在天冷了,風(fēng)也大,出去瘋跑,凍著怎么辦?” “帶我去么,爹爹。我一點兒都不怕冷,你什么時候見過我生病呢?”宋嘉言央求,“我這么結(jié)實,再大的風(fēng)也不會把女兒吹跑的?!闭f著又把“好爹爹”念了一千遍。 宋榮實在被纏的沒法子,只得笑允了。 ☆、32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小紀(jì)氏從未見父親的臉色這般冷峻。 回娘家,自然要先去見過武安侯夫人,小紀(jì)氏沒有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提一句章老姨娘與小章姨娘的事,武安侯夫人也沒有為難她,直接讓她去書房見武安侯。 武安侯問,“怎么忽然回娘家來了,” 小紀(jì)氏柔聲道,“女兒聽說姨娘行事不妥,讓父親母親不悅。父親母親年紀(jì)也大了,女兒擔(dān)心父親母親的身體,不回來看望父親母親,實在不能安心?!币娢浒埠罘蛉四樕喜o動容之處,小紀(jì)氏道,“姨娘不妥當(dāng),女兒慚愧的很,不敢為姨娘求情,只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 武安侯嘆一聲,指了指椅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