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待送走穆清,宋榮連忙回了主院,抱著宋嘉言在單獨在屋里問了許多話。 譬如,“言兒,你真看清了三叔叔身邊的蟲蟲了嗎?” 宋嘉言低頭捏著那塊碧透沁涼的玉佩玩兒,點點小腦袋。 “蟲蟲什么模樣,再跟爹爹說一回?!?/br> “爹爹好麻煩?!彼渭窝耘ぶ∩碜?,還拿捏著,不樂意了呢。 宋榮好脾氣,“爹爹的小乖乖,再跟爹爹說一回吧。” 宋嘉言只得抬起小臉兒,又把頭上長著樹枝模樣角的長長的蟲蟲形容了一遍。宋榮臉上已是喜色難禁,問,“言兒,你看爹爹身邊可有什么嗎?” 為圓一個謊言,接著下便有無數(shù)的謊言要面對,宋嘉言胖手指往空地一指,皺著小眉毛,再次客串神棍,“好大好大,好白好白,圓圓的……”比劃著小肥手,“圓圓的拱起來,像個蓋子,我不認得?!?/br> 宋嘉言語焉不清,宋榮皺眉思量半日,也未想清楚宋嘉言說的是什么。于是,只得作罷。 不過,宋嘉言還是給了他無限驚喜。 宋榮有今日,自然不只是靠一肚子四書五經(jīng)、圣人之言。這世上有學(xué)問的人多了去,但有學(xué)問,又如宋榮這般運氣絕佳的就不多見了。宋榮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因昔日與弟弟來帝都趕考時,偶遇微服出行的當朝三皇子穆清。 彼時,宋榮并不知穆清的身份,還曾以兄弟相稱,兩人相談甚歡,引以為知交。 后來,知道穆清的身份,宋榮也唯有驚喜而已。 他官場之上,步步順遂,少不得穆清抬舉。 如今陛下老邁,早朝時而告病。依宋榮的立場,自然是盼著穆清得以承繼大寶的。今日宋嘉言一襲童言稚語,給了宋榮與穆清無限信心。 許多年后,宋嘉言總結(jié):這便是封建迷信的力量??! ☆、8、宋嘉諾 ... 孩子忽然有了特異功能,家長會怎么辦? 家長宋榮并非尋常人,故此,宋嘉言并沒有機會得到動物園大熊貓那樣珍貴的對待,以及相對應(yīng)的小神棍的身份。 宋榮采取的措施很簡單,他直接把宋嘉言帶到寺廟里去:說句真心話,宋榮根本不希望女兒成為超人。當然,更不是把女兒視做妖怪。 宋嘉言神棍的事,宋榮根本沒跟第四人透露半個字,他求助于佛門,只愿宋嘉言為一常人。 宋嘉言的小臉兒乖巧的埋在宋榮的頸項處,輕輕軟軟的鼻息灑在宋榮的頸領(lǐng)中,宋榮以為女兒害怕,溫聲安慰,“莫怕莫怕,一會兒咱們就回家了,爹爹給你買糖人兒吃,好不好?” “爹爹?!彼渭窝暂p輕的喚了一聲,真想不到,你竟是個好人哩。本來想過把神棍癮,竟未能如愿。 其實,宋嘉言仔細分析過,在古代,做什么最好。 且經(jīng)宋嘉言絞盡腦汁的琢磨后,唯有神棍之身份,最超脫眾人之上。成了神女,啥都不用干,甚至不用嫁渣男,只要會忽悠,這一輩子就不必愁了。 結(jié)果,渣爹宋榮突然人品爆發(fā),忽然帶她來廟里找和尚幫忙…… 宋嘉言暗暗嘆息,她這嫩殼老心,還真怕和尚瞧出些什么。看來,神棍一事,只得暫時擱淺了。不然,客串回神棍,便要來回廟里,這神棍做的也無趣。 很明顯,宋榮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廟中有名的大師。 宋榮一到便被外面的小沙彌引進了方丈的禪室,宋榮說的含糊,道,“我這小女,近些天睡臥不寧,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見之物,我十分擔(dān)心。” 方丈有一雙慈和又深邃的眼睛,年已老邁,枯瘦,卻又十分平易近人。宋嘉言一見方丈便咧嘴笑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不信這禿子敢道破她的底細。 方丈雙手合什,道聲佛號,道,“小施主寬額廣目,靈性過人,干凈通透,故有祥瑞近身,方有這一段奇遇?!?/br> 宋榮心下稍安,又道,“不瞞大師,我只愿小女平安長大,不愿她有什么奇遇。做一常人,足矣。” “施主一片愛女之心,老訥怎能不成全?”方丈微微一笑,“我瞧小施主眉間帶一縷佛性善心,似與我這佛門有緣,不如讓小施主做個寄名弟子,也是佛門的緣法了?!?/br> 宋榮求之不得,笑,“是小女的福分。” 說句老實話,宋嘉言并沒看出老和尚對著她開壇作法,倒是念了一上午的經(jīng),念的她昏昏欲睡。她年紀尚小,后來,后來,沒經(jīng)得起老和尚啰嗦,真就給念的睡了過去。 待宋嘉言醒來,已是第二日早上,除了一個大大昨天買回的糖人外,宋嘉言還得了另一個名子,老和尚給取的,土的掉渣的名兒:性慧。 性慧?幸會! 莫非老和尚也是穿的?宋嘉言胡思亂想。 屁根據(jù)沒有,就憑一個名兒,宋嘉言也只能胡思亂想了。 不過,為了防止“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背后來一槍”的悲劇發(fā)生。宋嘉言決定,哪怕老和尚一樣是穿的,她也不打算去廟里認親了。 而且,宋嘉言私下以為,同樣是穿,似她穿成個大家小姐,生來就是享福的命。若有人穿成和尚,實在,太悲催了有沒有。 宋嘉言很配合的沒再表演神棍,宋榮幾番問過,倒也漸漸放下心來。 轉(zhuǎn)年開春,小紀氏慘叫三天三夜,死里求生的誕下一子。之所以難產(chǎn),也是有理由的。小紀氏自打又有了身孕,便私下尋了高明的大夫給把了脈,知道十之八九是兒子。故此,小紀氏重視非常,武安侯府的章姨娘時常打發(fā)紀文紀武來給小紀氏帶補品來滋補身子。 畢竟,這年頭兒,生了兒子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住了腳呢。 第一胎是女兒,這一胎來的有些快,不過,小紀氏也十分重視這一胎。 于是,補啊補的,便補的有些過了。 結(jié)果,生產(chǎn)時胎兒過大,難產(chǎn)。 能撿回一條命,當真是小紀氏福大命大了。 此時,宋嘉言已經(jīng)兩歲,宋嘉語一歲,宋榮的二子出生,宋榮為之取名宋嘉諾。 宋嘉言不喜歡宋嘉諾,在宋嘉言看來,宋嘉諾生來就是搶她風(fēng)頭的。好容易裝乖扮萌、再憑借聰明伶俐的在宋榮面前占得一席之地,結(jié)果,宋嘉諾這死小孩兒,非但模樣跟宋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是那聞一知十的聰慧,據(jù)宋老太太說,更是與宋榮如出一轍。 反正,打宋嘉諾這死小孩兒三歲起,宋榮便再沒有親自教導(dǎo)過宋嘉言功課。當然,彼時,宋嘉言已經(jīng)五歲,小紀氏為宋嘉言請了女先生,教導(dǎo)她功課女紅。 對于宋嘉讓,更不必提了。 宋嘉諾那一日千里的進度,常把宋嘉讓屁股坑的一腫便是十天半月。 確切的說,對宋嘉讓而言,宋嘉諾絕對比那鄰居家的小孩兒討厭一千倍啊。起碼,鄰居家的小孩兒是鄰居家的,而該死的宋嘉諾,卻是宋嘉讓自家弟弟,甩都甩不掉!兩人相差五歲,竟悲催的成了對照組,若不是宋嘉讓心里素質(zhì)強悍,非給宋嘉諾這種天才弟弟對比成心理自卑陰郁癥不可。 好在,老天總沒有太偏心。 雖然宋嘉讓沒有一流的頭腦,不過,宋嘉讓有著一流的拳腳。課業(yè)上不見進展,宋榮不得不為宋嘉讓另辟蹊徑,在家請了供奉,讓宋嘉讓練習(xí)拳腳。 宋嘉讓本就是這塊料,如今個子猛躥,瞧著便有幾分威武。只是,在以科舉晉身的宋榮眼中,武道一途,失之粗俗,國家承平日久,將來亦不比文官前程遠大。 大兒子眼瞅著已經(jīng)往武藝之路上前進了,宋榮便將心思大半放在宋嘉諾身上。 宋嘉諾小宋嘉讓五歲,完勝宋嘉讓,可見宋嘉諾資質(zhì)非凡。 更悲催的是,宋嘉語小宋嘉言一歲,盡管宋榮還是更喜歡宋嘉言一些,但宋嘉語那相貌生的喲……怎么說呢,叫宋嘉言見了,便有種上前給她撓兩把的沖動。 mama的,宋嘉言挽鏡自憐時,也曾自得自己清秀小佳人的美貌,可是,這必須是在不跟宋嘉語站一處的時候。 既生瑜,何生亮啊。 宋嘉言宋嘉讓元配嫡系,竟給宋嘉語宋嘉諾繼室嫡系給比成了渣。 蒼天啊,大地啊,這叫嫩殼老心的宋嘉言情何以堪啊。 ☆、9、宋嘉言的蹊徑 ... 盡管容貌上,宋嘉言輸宋嘉語一籌,不過,依宋嘉言一生兩世的閱歷,哪怕她現(xiàn)在是個奶娃子,也不會認為相貌能決定一切。 她宋嘉言雖比不得宋嘉語盡得小紀氏與宋榮容貌精華之傾國傾城色,但,宋嘉言絕對不丑,她鵝蛋臉,一雙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穎小佳人一枚。 比不過相貌,宋嘉言自然另辟蹊徑,別的方面用功。 宋榮自己科舉出身,故此,非常重視子女教育,不僅兒子皆送到大儒門下為徒,便是家里宋嘉言宋嘉語姐妹,亦請了帝都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導(dǎo)。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不說樣樣都會,起碼要有一樣拿出手的。 宋嘉語樣樣用功,功課很是不錯。宋嘉言卻是隨波逐流,琴棋書畫不過略通而已,倒是她時而翻騰宋榮的書畫珍藏,練就出極好的眼力。琴彈的不好,起碼會聽;棋下不好,起碼會觀;書畫平平,精通賞簽,至于女紅刺繡,宋嘉語能繡出活靈活現(xiàn)小鴛鴦時,宋嘉言只能勉強憋個雜毛的小野鴨子出來。 宋嘉讓已經(jīng)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言,少時聰明伶俐,怎么到現(xiàn)在卻樣樣不通了。對待女兒,宋榮比較有耐心,于是,聽到女先生與小紀氏的回稟,宋榮尋個時間約大女兒談心。 宋嘉言正在宋榮書房里搜羅書籍,宋榮看她挑了一些,使喚著丫頭搬到自己小院兒里去。隨著年紀漸長,宋嘉言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語,一直跟小紀氏住在主院。 “言兒,過來?!彼螛s是個很有運氣的人,當初宋嘉言隨口一說,誰曉得穆清手段運氣不缺,果然順利登基皇位。宋榮跟著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華橫溢、世事通透,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二品戶部侍郎。便是宋榮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職不高,地方卻極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州知府。 宋嘉言一身大紅衣衫,襯著她清穎眉目,英氣勃勃。這幾年,與渣爹相處愉快,宋嘉言笑瞇瞇的過去,在宋榮身畔的榻上坐下,笑,“爹爹有事?” 宋榮笑,“我聽盧先生說,你功課似乎不太好?!?/br> “我都有在學(xué)啊,不是我學(xué)的不好,是二meimei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宋嘉言坦坦蕩蕩地,絲毫不以為恥。 宋榮拉過宋嘉言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記,道,“爹爹小時候,家里貧寒,想念書連書都買不起,只得借了別人的課本自己抄一遍。如今,爹爹給你們請了先生,怎么倒不好好學(xué)了?”若宋嘉言如宋嘉讓一般,沒那根兒筋,宋榮也不會這樣要求她。關(guān)鍵是,在宋榮看來,宋嘉言聰明伶俐,絕對更勝宋嘉語。宋嘉言這樣懈怠,宋榮不得不找宋嘉言談一談了。 宋嘉言一笑,早有對策在胸,她清清脆脆道,“爹爹,琴棋書畫,不過消譴,陶冶情cao而已。爹爹為官,太太理家,哪個用著琴棋書畫了?女紅廚藝,家里有丫頭,哪個還用我親自動手啦?二妹學(xué)的好,是她喜歡,我又不喜歡這個,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里用得著跟meimei爭高下?” “我要學(xué)的,是人間大道。蘇東坡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多看些書,心胸寬闊,明白事理,以后過得日子,便夠了?!彼渭窝缘?。 宋榮萬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說出這樣的道理,既驚且嘆,笑宋嘉言道,“言兒,你若是個男人,日后爹爹就不愁了?!眱蓚€兒子,宋嘉讓不必說,那小子就喜歡打打鬧鬧,沒心沒肺。即使是被宋榮寄予厚望的宋嘉諾,讀書是夠出眾,見識上卻不比宋嘉言清楚明白。 宋榮耐心的對宋嘉言道,“你喜歡讀書,爹爹并不禁你到書房來。如你所說,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只是一樣,女兒家,以后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過剛強?!?/br> 宋嘉言一笑,宋榮果真是個男人,現(xiàn)在就跟她說相夫教子的話來,宋嘉言道,“女兒知道,在家聽爹爹的,待以后嫁人,就聽丈夫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嘛。” 宋榮聽宋嘉言說的頭頭是道,眼中卻露出不以為然的意思,說她道,“以后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廟里燒燒香,不準再跟你哥出去騎馬瘋跑了,哪里還有個千金小姐樣?!?/br> 宋嘉言立刻腦袋倚在宋榮肩上撒嬌,“好爹爹,女兒在家能有幾年呢,在自己家還不受用受用,過得開心些。日后到了婆家,更沒人疼女兒了。” 宋榮笑著點她的額角,“真沒個羞,現(xiàn)在就說婆家了,可見女生外向?!?/br> “是爹爹先說的相夫教子什么的?!彼渭窝苑f帳,親熱的抱著宋榮的胳膊,道,“若我是個兒子,不知過的多瀟灑痛快。如今錯生女兒身,還好我運氣佳,給爹爹做女兒。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這樣灑脫俊逸人物,何苦要學(xué)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兒緊緊的關(guān)在家里,似不能見人似的。再說了,我又不是不識禮數(sh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會失禮叫爹爹沒面子的?!?/br> 宋榮聽著女兒唧唧咕咕的一通說,把宋榮哄的喜笑顏開,便都允了她。宋嘉言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meimei,我聽丫頭們說,meimei要強的很,每日苦習(xí)功課,身子都不顧了。即使真好這個,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個人呢。上回我們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里作客,meimei聽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彈了一曲《清平調(diào)》,覺著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來就苦練琴技。要我說,何必爭那個強,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強,還能真去勝她不成?不過大家玩兒罷了,何必當真呢。我說她,她還不聽呢。爹爹你多去瞧瞧她,她比小郡主還小一歲呢,便是輸了,也正常?!?/br> 宋榮喜歡宋嘉言,不是沒理由,盡管宋嘉言生的不如宋嘉語漂亮,性子亦不比宋嘉語乖巧聽話。但,宋嘉言生來便有一種世事通透的悟性,宋榮點頭應(yīng)了,問,“言兒,為何即便強于小郡主,也不能勝過小郡主呢?” 宋嘉言歪著腦袋望向宋榮,“爹爹又在考我呢。這還不簡單,我聽說陛下善羿,常找臣子下棋。爹爹肯定也曾被相召御前對羿,不知,陛下是真善于此,還是……”宋嘉言嘿嘿一笑,不說笑了。 宋榮揉揉她腦袋,笑道,“行了,你明白道理就成。爹爹得了一匣子紅寶石,給你做首飾可好?” “我跟meimei一人一半?!彼渭窝缘溃拔蚁肽チ酥樽幼鍪执?,不知夠不夠。”隨著宋榮步步高升,宋家的生活水準一路上升,首飾衣料之類,宋嘉言從來不缺。 “這可是上好的鴿子血,做手串未免可惜?!彼螛s道,“行了,我想好了,給你和語兒做兩套頭面,正好?!?/br> 宋嘉言倒無所謂,宋榮眼光很不錯,送她的東西都很合她心意。宋嘉言問,“爹爹,我覺著,你這里的墨似比我的好用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