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范曉竹又來找了蘇蕤,在飯館里吃飯,蘇蕤慢條斯理卻一刻不停地吃著東西,范曉竹看他吃得多,就說,“哎,你在學校里吃,都沒什么油水,受苦了呀。等我們到s城來做工程的時候,我做飯給你吃?!?/br> 蘇蕤問道,“定下來了嗎,工程的事?” 范曉竹點頭,“那小邢,人還不錯。以后是一家人,看我們做得不錯,沒有道理不提攜我們一把。” 蘇蕤“哦”了一聲,也不知道還能繼續(xù)說什么了,只好悶著頭繼續(xù)吃。 范曉竹人瘦,蘇蕤每次和她一起吃飯,她都吃不了什么,總是給蘇蕤夾菜布菜,蘇蕤此時就說道,“阿姨,你也多吃點吧,你太瘦了?!?/br> 范曉竹卻道,“我有吃,我吃得多。” 往自己碗里夾了幾筷子菜,最后還是沒吃。 范曉竹和齊明建回了z城去,之后每隔兩三天,范曉竹就會給蘇蕤來個電話,其實兩人也說不了什么,范曉竹不過是噓寒問暖幾句話罷了,但蘇蕤再不會直接掛斷她的電話,有時候沒有接到,還會回電話來。 范曉竹對此自然是很高興的,不過齊明建卻沒把蘇蕤往心里去。 范曉竹為何會對蘇蕤這么好,原因的確是覺得對不住蘇蕤,另外,也有尋找寄托的意思。 和齊明建老夫老妻的日子,至今來看,不過是搭伙過日子做工程。 齊明建對子女管教得松,孩子們都更喜歡他,范曉竹覺得被他們忽視了,所以心里不爽快。 現(xiàn)在有蘇蕤這個孩子在,蘇蕤又那么優(yōu)秀,又樂意聽她的嘮叨,她當然就很愿意在他身上花費心思了。 時間很快進入四月,蘇蕤已經去辦好了護照,簽證還要再等等才去辦,大約九月底出國。 這一天,他從早上起床就眼皮跳,在實驗室時,手握著移液槍抖了好幾次,甚至打翻了一個板子,將幾天的成果全白費了。 他以為自己是低血糖,晚飯的時候,在食堂多吃了一兩米飯。 晚上八點四十七,蘇蕤在實驗室將培養(yǎng)瓶中的細胞又養(yǎng)了一批到九十六孔板上,將打翻的板子重新來過。 他的手機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響起來時,戴著無菌橡膠手套的他沒有辦法拿手機,只能無視繼續(xù)實驗。 手機響了很久才自己停了,但緊接著,又響了起來,蘇蕤加細胞的手抖了一下,槍頭一下子戳到了外面去,他只好打掉槍頭,重新插一個。 但手機的鈴聲卻叫得他心煩意亂,旁邊超凈臺上做實驗的師弟看向他,因他已經做完了,就起身說,“師姐,要不要幫忙?!?/br> 蘇蕤這一天心神不寧,他額頭上起了一點細汗,對著師弟點頭,“幫我接一下?!?/br> 師弟趕緊過來從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手機,蘇蕤繼續(xù)加細胞,問,“誰的?” 師弟道,“蘇葳。” 蘇蕤說,“幫我接一下?!?/br> 師弟取了口罩,接了電話,聽到的卻是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姐,爸出事了?!?/br> 師弟馬上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說道,“我是蘇師姐的師弟,你和師姐說。” 蘇蕤轉頭看了師弟一眼,師弟將手機放在了他的耳邊,蘇蕤道,“蘇葳,什么事?” 蘇葳哭了起來,“姐,爸出事了?!?/br> 蘇蕤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什么事?” 蘇葳道,“出了車禍,舅舅剛給我打了電話過來,說爸拉私貨出了車禍,現(xiàn)在已經送到了醫(yī)院。” 蘇蕤的腦子一下就亂了,將移液槍放下,脫下手套,接過師弟手里的手機就又把口罩取下來,人已經往實驗室外跑去,“你說具體點。” 蘇葳聲音哽咽,他也不知道太詳細的,就知道蘇爸爸出車禍了,舅舅說讓他和蘇蕤回家去看蘇爸爸。 蘇蕤什么都沒來得及做,試驗臺讓師弟幫忙收一下,他抓上包就跑了出去,身上的白大褂還是邊走邊脫。 等總算跑回家,蘇葳已經在電腦上買了火車票。 因為這不是春運和暑假學生高峰期,故而火車票不難買,蘇葳買了兩張當晚十一點的硬座。本來是要買機票,但最近一班飛機要第二天才有,乘飛機后在省城下了還要再轉車,花費時間更多,所以還不如火車來得快。 兩人收拾了最當緊的東西,關上家門,就奔向了火車站。 在出租車上時,蘇蕤還在安慰蘇葳,“咱們先別亂想,回去了再看,好好照顧爸爸,會沒事的。” 蘇蕤在最開始接到蘇葳的電話時,也慌亂得不知所措,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沒法想。 這比當初蘇mama死的時候,還要糟糕。 畢竟蘇mama當時是病死,雖然死得很快,但從發(fā)現(xiàn)病情到死亡,中間也有兩個月時間。 蘇蕤當時還在高三,每天要去上課,只在中午或者晚自習完了之后到醫(yī)院,這樣日復一日地熬著,到最后蘇mama死的時候,他雖然十分難過,卻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哪里像這次,突然就說蘇爸爸出了車禍。 蘇葳一張臉慘白,眼神則有些直愣愣的,蘇蕤的話他聽了,但一向話多的他,這次卻只是點了點頭,沒出聲音。 火車站,人來人往,永遠都是這么嘈雜。 蘇葳的電話在他的口袋里,響了好一陣,蘇蕤先聽到聲音,從他的口袋里把手機掏了出來。 顯示是舅舅打來的。 兩人正排著隊,正在檢票進站,蘇蕤接了電話,舅舅在那邊說,“姐夫已經走了,剛走的,你現(xiàn)在在哪里?!?/br> 蘇蕤被人推攘著向前,蘇葳在他的旁邊問他,“怎么了,姐,是不是舅舅的電話。” 蘇蕤看著前前后后擁擠的人群,回答電話道,“我是蘇蕤,我們已經在火車站了,明天傍晚才到家。舅舅,麻煩你先安排一下爸爸那邊的事情。” 蘇蕤冷靜,思路清晰,和舅舅說了好一陣,這才掛了電話。 他和蘇葳已經檢票往站臺去了,蘇葳問蘇蕤,“到底怎么了?!?/br> 蘇蕤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伸手摟住了蘇葳的肩膀,“以后只有我和你了?!?/br> 蘇葳馬上就明白了,他瞬間哭了出來,沒有聲音,但眼淚不斷往眼眶外涌。 他是被蘇蕤拉扯著上了火車,等在火車上坐好,蘇蕤看蘇葳還在流眼淚,就拿出紙巾來,給他擦了擦,又遞紙巾在他手里,讓他擤鼻涕。 蘇葳只是哭,蘇蕤則又開始給舅舅打電話,詢問具體事宜。 這樣一個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 據舅舅所說,蘇爸爸拿超市里的車去給人運私貨,因車小,但那戶要運的東西卻重,車在上一個坡的時候,然從上面翻下來了,戶當時正坐在副駕駛上,當場死亡,蘇爸爸被救的時候,還有呼吸在,便很快被送到了醫(yī)院。 而那一個坡坎下面,還有一輛小車停著,那小車是輛奔馳,被蘇爸爸的車壓到,已經完全變形了,車主現(xiàn)在還在追著要賠償。 蘇爸爸已經被送到了醫(yī)院冰柜里,等著蘇葳蘇蕤回去再辦喪事。 蘇葳和蘇蕤在火車上,不知道能說什么好。 蘇蕤靜靜坐著,蘇葳也靜靜坐著,兩人都呆呆的。 蘇葳最開始還哭,此時也哭不出來了,只是發(fā)呆。 蘇蕤則從頭到尾沒哭,只是低著頭,一臉怔忡。 第二天早上吃東西時,蘇蕤買了餐車上的稀飯和雞蛋,兩人都是一夜沒睡,只是發(fā)呆。 蘇蕤將雞蛋剝好,推了推蘇葳,“吃些吧,回去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蘇葳本來還只是精神恍惚著,這時候就又哭了出來,邊吃稀飯,眼淚就掉了進去。 ☆、85第五章 蘇葳蘇蕤兩人在傍晚到了家,在火車上時,蘇葳因為哭累了,靠在蘇蕤身上睡了幾個小時,蘇蕤被他靠著,卻是一點也沒睡。 他的腦子很清醒,在想,他現(xiàn)在是家里最大的了,家里的事情要怎么辦。 根本沒有時間來讓他太過悲痛,沒有誰會再來幫他們一把了,他們都得靠自己。 蘇蕤知道,蘇爸爸會用超市的車拉私貨,不過是為了多掙點錢。 蘇mama當年生病,雖然前后只醫(yī)治了一兩個月,但卻將整個家里的錢都掏空了。 蘇爸爸不是苛待兒女的人,蘇蕤的大學五年,除了第一學期是蘇爸爸給的學費,之后都是他自己打工掙的學費,而蘇爸爸問他學費問題時,他說做兼職掙了錢夠學費了,蘇爸爸便說辛苦他了,卻沒說讓他不要去做兼職好好讀,家里可以給他出學費。 雖然蘇爸爸沒說家里沒錢,但由此可見,蘇蕤想,家里恐怕也是沒有什么積蓄的。 蘇葳讀三年職高的時候,花費不少,之后畢業(yè)了到s城前,也幾乎沒有正經做過工作,一直向蘇爸爸要錢。 蘇蕤本科那幾年,每年過年回家,家里都很拮據,別人家里買很多年貨,他們家里卻很冷清。 還是在蘇蕤讀研究生之后,蘇葳也到了s城被他管教著好好工作了,家里的情況才稍微好點。 但是,恐怕也沒什么積蓄。 蘇蕤出國的保證金,蘇爸爸拿了六萬出來,蘇葳說,舅媽抱怨過其中兩萬是舅舅出的,到時候要蘇蕤記得他家的恩情,別像別的讀人一樣忘恩負義。然后蘇葳那里還存了三萬塊要給蘇蕤,蘇蕤沒要,讓他自己存著了。 蘇蕤計算著家里的每一筆錢,想著回去了要怎么辦。 剛回城里,舅舅親自來接了他們,兩人去了醫(yī)院看蘇爸爸。 蘇蕤這次實在沒忍住,哭了一陣子,但很快就又拼命控制住了。 辦喪事時,蘇葳一直在守靈,別的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有舅舅家里幫襯著,蘇蕤要招待人和為各種事情拿主意…… 之后忙得腳不沾地,坐在椅子上就能睡過去,悲傷已經成了心底的一塊石頭,沉重,卻反而浮不到面上來。 這時候的悲傷,又和蘇mama死的時候的感覺大不一樣了。 蘇mama死的時候,蘇蕤還小,心里執(zhí)拗而別扭,一邊傷心,卻又為自己被蘇mama那邊的一干親戚排斥在外而心中不忿。 但那時候總歸有很多人cao持事情,他只用守靈或者時不時幫忙拿些東西就行了。 這次卻不一樣,什么事都要他拿主意。 他成了這個家里的主事,是這個家里的大家長了。 一切都要看他。 大家都問他,這要怎么做,那要怎么定。 他們這里的習俗,最少也要停靈三天,有些人家是七天,然后才會去火葬場。 蘇葳已經給他老板請了假,蘇蕤也給實驗室請了假。 蘇蕤回來第二天,范曉竹就給他打了電話,他強撐著精神聽了電話,范曉竹聽到這邊有哀樂,就問起來,蘇蕤想了想,便把蘇爸爸出車禍過世的事情說了。 范曉竹說了不少勸蘇蕤的話,還道,“我定機票回去悼念才行?!?/br> 蘇蕤讓她不要來,但范曉竹卻不聽,蘇蕤有很多事要做,已經沒有時間和她糾纏,只好算了。 蘇家辦著喪事,蘇爸爸拉貨那家姓古,看蘇家只剩下姐弟兩人好欺負,便上門來要蘇家賠償,要五十萬才罷休。 前兩天還好,他們只是來了人找蘇蕤,蘇蕤完全不松口,且蘇蕤說是他家是雇主,且給上的貨太多,明顯超重了,這才導致翻車,沒有要他們家賠償已算不錯,他們家還要來鬧,那就法庭上見。 古家的未亡人是個十分刻薄的婦人,在蘇蕤面前哭鬧不休,各種咒罵,但蘇蕤完全不為所動,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由得她怎么著。 她要是上前拉扯,蘇蕤力氣比她大太多了,總能不傷她分毫,又使巧勁把她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