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娘娘，現(xiàn)在不是摔杯子緩解壓力的時候吧？！

    隨著她那一聲，外面的槍擊也接近尾聲，緋鈺一頭紅發(fā)上沾了點雪花，提著一把不知從哪變出來沖鋒槍對風里希說：“娘娘料得不錯，果然是13k那幫崽子。多虧咱們提前防著他們?！?/br>
    風里希點點頭：“讓熊娘子給受傷的弟兄看看。”

    黑幫這種存在，內部文化一般都要比外面的世界慢上半拍，有時候這半拍還能打上半個世紀。先不說四合會還在穿唐裝玩cosplay，就連比較現(xiàn)代化的龍興幫也是沿用了被古人用成篩子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分堂式。

    風里希安排了一番，才復又轉向在一邊排排坐分熱鬧的饕餮，從桌上拿起那枚被遺忘的硬幣：“饕公子特意來這一趟，龍興幫必然不會忘了。不過兄弟們跟了我，就是將命交給龍興幫了。四合會在美國勢力大，卻不一定顧得上加東，到時加東五市千余兄弟的性命可都要栓在繩上晃蕩了?！?/br>
    她說完這些，也不說客氣客氣留對方吃個便飯看個電影啥的，直接送客。

    饕餮身后一字排開四輛一模一樣連牌照都相同的黑車，身后那個大雪天不嫌冷穿旗袍的街機少女，再次默默地將大衣披在他肩頭。

    他深深看了一眼站在裸女車庫門前的風里希，胸有成竹地再次丟出誘惑：“娘娘好好想想，四合會隨時恭候?！?/br>
    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四輛車，風里希身后的六叔管城侯扶了扶眼鏡：“都說狡兔三窟，這四合會的新當家也差不多了?！?/br>
    風里?？粗祜w揚的雪花，呵出一口氣來：“玄女，你那邊查得怎么樣了？”

    從來是打雜的一把好手的玄女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娘娘，青龍?zhí)玫男值軅儾槌鰜砹?。那人果然在多倫多大學，就在咱們邊上的校區(qū)，讀第三年的工程科學?！?/br>
    風里希指尖下意識地敲了敲手腕，腦中浮現(xiàn)出三年前那個被抓住卻寧死不開口的少年來，嘆了口氣，平靜地對玄女吩咐道：“給我辦個學籍，我親自去?！?/br>
    這聲說得很低，內容聽著不過是表達了一個輟學的孩子要上學的愿望，在玄女和龍興幫其他人聽起來，卻幾乎等于“龍興幫現(xiàn)在全體改行做皇家警察去”。

    玄女倒抽了好幾口冷氣，才勉強平復了心情，依舊恭敬低頭道：“是?！?/br>
    于是在背起書包上學堂前一天，常年抹胸皮裙高跟鞋加小皮鞭的龍興幫老大風里希，對著玄女推來的一架子牛仔褲毛衣運動鞋，加上十幾抽屜的各色眼鏡，悔青了一根十二指腸。

    ☆、第三章

    風里希作了一個夢，夢中她又回到了三年前，她那從來只陰別人的老爺子，終于在她十七歲時，被人陰了。

    陰他的甚至不是道上的人，而是一個一臉呆相看起來和這個世界都不掛鉤的科學家。那科學家估計連黑社會是什么都不知道，卻偏偏放倒了叱咤風云的一代黑幫大佬。

    那一日隨后趕來的她，看到一屋子倒地的兄弟，生死不明的人堆盡頭是仍舊埋頭在實驗臺上忙碌的男人。

    她手中握著的一枚限量版硬幣，在她看見倒地的風龍時骨碌碌滾了出去，滾在屋里唯二站著的兩人中的另外一人腳邊。

    面前黑影一閃，有人忽然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撿起那枚硬幣，五官在朦朧的光影中模糊不清。

    風里希醒來時，扶了扶鼻子上快掉下來的黑框眼鏡，看著面前階梯教室里一個個堅持著不倒下的后腦勺，看著底下九十多歲還死活不退休的教授正用馬上就要昏倒的架勢拿著粉筆在黑板上畫電磁場，只覺得生無可戀。

    她轉頭看了看一邊托腮聽得很是認真的玄女，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聽得懂？”

    玄女從一副被邪教洗腦的狀態(tài)中反應過來，誠實地回答說：“回娘娘，玄女完全聽不懂?！?/br>
    風里希對她的態(tài)度表示贊賞。

    這時又聽玄女說：“玄女只是覺得，課這個東西，說不定聽著聽著就聽懂了……”

    風里希深以為然。

    風里希趁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電磁學教授那以10赫茲的頻率抖動的手上，借著厚鏡片的掩護，目光在教室里搜尋起來。

    果然，那個被整個工程系像神一般供奉起來的少年，正坐在整個教室的中心點，他面前那臺疑似從來不用接電源的電腦，正毫不覺得羞恥地刷著黑屏幕上的一行行白色代碼。

    而比代碼刷得還快的，是工程系之神那好像長在鍵盤上的十只手指頭。

    風里希和玄女，自一周前以ubc轉學生的身份“轉入”工程系以來，對兩件事一直不甚理解、

    第一，工程系從大一到大四到研究生幾千人對李唐此人的狂熱追捧；

    第二，工程系加數(shù)學系加計算機系所有教授對他的無限容忍。

    李唐，也就是風里希和玄女要盯的stephen，那陰了風龍的生物教授sai的兒子。

    為了更好地接近目標，并且在男女比例為6:1的工程系成功潛伏，風里希被凡事要求盡善盡美的管家玄女拉著染黑了頭發(fā)，脫下高跟鞋換上灰不拉幾的運動鞋，脫下前短后長霸氣十足的皮裙換上藍得和天空一樣的牛仔褲，脫下裹著事業(yè)線的抹胸換上一直遮上脖子三寸的毛線衣。

    末了玄女約莫覺得這樣還不夠毀滅世界，又在她的高鼻梁上架了副沒度數(shù)但疑似是用酒瓶底做的黑框眼鏡。

    至此，一代妖姬的黑天鵝風里希，成功被改造成連她親爹都認不出來的工程女。

    關于第一條，風里希簡直可以舉出一百來個例子來證明這些所謂的高中平均分都超過90分的學生有多么天真。

    新學期第一天，風里希和玄女拿著和李唐一模一樣的課表，坐在教室里。

    這節(jié)課好像叫real j□jysis(真分析)，風里?？粗莾蓚€單詞，分開看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偏偏放在一起她就一點想法也沒有了。

    因為這節(jié)課不是工程系的必修課，所以是和數(shù)學系的人一起上，玄女數(shù)了數(shù)教室里零星的幾個腦袋，很有干勁地對風里希匯報：“娘娘，這屋里算上教授和咱們才二十三個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盯人了！”

    風里希扶了扶額：“回去叫六叔給你補補中文?！?/br>
    因為是第一堂課，教授年紀又沒到八十，于是很好人地叫班里的同學互相認識一下。

    這個時候風里希和玄女才發(fā)現(xiàn)，她們太天真了。

    班里的除了她們和教授外的二十個人，幾乎全都圍到了李唐身邊，其殷勤程度不下于市長來了。

    不，一想起多倫多歷屆市長那微弱的存在感，市長來了也絕對不會有這種空前盛況。

    其中擠得最前面的是班里除她二人以外僅有的一個女生，雖是金發(fā)碧眼的一個妞，卻著實讓她們看了好幾眼才確定那是個妞。

    鐵塔一樣的數(shù)學系之花撥開人群擠到埋頭編程的工程系之神面前，一口氣問了大概二十幾個問題。

    就在風里希和玄女在一邊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那數(shù)學系之花尖利的一嗓子，然后激動地撐著桌子說：“stephen,我們的生日居然都是7月10號！”

    玄女在一旁“哇”了一聲：“娘娘，他們居然和您的生日是同一天?！?/br>
    風里希還在半睡半醒，見那邊一直盯著電腦屏幕的少年抬了抬眼，目光在教室里掃了一圈，最后在她二人身上停了停，閉目算了一會，不耐煩地對數(shù)學系之花道：“這沒有什么好驚訝的。二十三人中，如果不算上閏年，有至少兩人生日相同的幾率超過50%?！?/br>
    一句話秒殺眾數(shù)學系精英，很多人直接拿出筆來開始算。

    那鐵塔數(shù)學系花還想說什么，工程系之神已經(jīng)又低了頭下去，一邊繼續(xù)編他的程序一邊加了一句：“如果是五十七人，這個幾率就會超過99%?！?/br>
    在數(shù)學系之花捂著心口倒地的時候，風里希有些挫敗地扶著額頭問玄女：“你說他是事先背好的么？”

    玄女也很挫敗，抬頭看見剛倒地的系花又掙扎著爬起來了，滿面崇敬地說：“stephen!你來數(shù)學系，也一定會是no.1！”

    明顯已經(jīng)是工程系no.1的少年對這聲贊美不是很感冒，目光仍舊停在屏幕上說：“數(shù)字‘1’在真實世界中以第一位數(shù)出現(xiàn)的幾率是30%，這是物理學家frank benford在1938年就得出的結論?！?/br>
    這一堂課在數(shù)學系眾人西子捧心和玄女臨陣倒戈的崇拜目光中結束。

    第二堂課名字太長，風里希忘了，只記得英文發(fā)音快將她折磨死的印度教授在黑板上寫了一堆符號，她勉強就認出來一個“sin”和一個“cos”。

    那教授自我陶醉地寫了一黑板以后，指著其中一個其復雜程度直逼北美黑幫之間業(yè)務往來的式子，問底下或奮筆疾書或一臉茫然的學生：“這個式子的圖誰能來畫一下？”

    教室里安靜得和剛被扔過原子彈一樣，只有李唐還在發(fā)出手指敲擊鍵盤的背景音樂。

    過了一會，他好像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安靜，從電腦屏幕前默默抬起那高貴的頭顱，看了一下印度教授不斷點著的式子。

    然后，他默默地對下面的教授比了兩根中指。

    整個教室震驚了，玄女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風里希那件灰不拉幾的毛線衣：“娘娘，他這是小宇宙爆發(fā)了？”

    風里希目光深沉地看了看那兩根細長白凈的中指：“也可能是敲字敲抽筋了?！?/br>
    所謂你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局；就算你猜到了開頭和結局，卻還是猜不到番外。

    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被侮辱了的教授，仔細看了看李唐那兩根手指頭，很認真地說：“我希望你指的，是這個式子的圖?！?/br>
    說完轉身在黑板上畫出垂直的x、y兩軸，之后又在x軸正負兩側各畫了一條豎直向上的豎線，其形容像極了李唐那兩根筆直的中指。

    “這個式子的圖，確實是這樣的?！?/br>
    在滿教室的抽聲中，玄女捂了臉：“娘娘，玄女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對人豎中指豎得這么理直氣壯的?！?/br>
    風里希推過面前一本空白的筆記，冷冷淡淡對她說：“把那個式子抄下來?！?/br>
    兩個星期就這么過去了，原本干勁十足的風里希和玄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這兩個星期里她們除了確定課不是聽著聽著就能聽懂的以外，還確定了接近工程系之神的難度直逼接近總督。

    于是，就在第八十五次次看著呼啦啦一群人和給皇帝開道似的前十八人開路后十八人護駕地圍著李唐出了教室時，玄女從五顏六色的裙子底下抽出一截麻繩來，惡狠狠道：“娘娘，咱們還是把他綁回去算了?！?/br>
    風里希隔著能有地球半徑那么厚的鏡片勉強看清了玄女臉上的神色，心道要是能綁，她還用來受這份罪？

    她伸手揪了揪毛衣上面的幾個球：“三年前，我就派人綁過他?！?/br>
    玄女張著卡通星星眼等著下文，風里希卻噤了聲。

    她想起那個陰暗的地下室里，那被她命人吊起來的少年，滿身的血污，一只眼睛還被打腫了，卻始終不發(fā)一言。

    那時候十七歲的她，看著癱瘓在床的父親和一眾弟兄，只是著急地想要從他身上拿到解毒劑。

    因為那下毒的科學家失蹤，她便派人百般查訪，尋到了他的兒子。

    那一年，她藏在門后，令朱雀堂的兄弟用盡了辦法折磨他，只要能撬開那張嘴。

    可他寧死都一言不發(fā)，她立在門后，低聲對朱雀堂的知樹說：“他倒是一心求死，可我偏不讓他死。他不是喜歡科研么？那就打斷他一只手。“

    那時候她對科研的理解，就是趴在實驗臺上晃試管。

    第二日，卻發(fā)現(xiàn)胳膊粗的鎖鏈已經(jīng)斷了，那個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年不知所蹤。

    是誰救了他？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一定要解開這個謎。

    就在風里希發(fā)呆的時候，兩個亞裔學生朝她走來。

    風里希抬頭打量了一下滿身名牌的的一高一矮兩人，其中高的那個手里還很sao包地拎了一個prada公文包。

    邊上玄女已經(jīng)開始咆哮了：富二代！富二代！拿著爹媽錢禍害的富二代來了！

    矮的那個有些羞澀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風里希和玄女，又狗腿子似的看了眼高的那個，才開口直接用中文問：“同學，以前沒見過你們，你們是新轉來的？”

    風里希面癱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xù)在筆記本上畫土豆，外交負責人玄女壓下心中狂奔的草泥馬，綻放了一個日本高中小女生的笑容：“是啊，我是jenny，這是我cousin sissy,我們才從bc省過來，對多倫多還不熟。同學你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