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小皇帝為難道:“這是不是有點……” 盛靈玉打斷道:“接下來這段時間,朝堂上不會太平,陛下的身體需要休養(yǎng),不該憂心,公主也小,身邊離不開人,有陛下陪著才是最好的?!?/br> 盛靈玉這樣一說,康絳雪如何還有回絕的余地,他想了想,最終應道:“好……那便聽你的。” 于是翌日起,小皇帝便住在正陽宮內(nèi)閉門不出,坐起了真正意義上的月子。周遭的守衛(wèi)亦如盛靈玉所言,左左右右加了不少的人,將小皇帝和小公主守得密不透風,不留一點余地。 這種舉措,確實減輕了小皇帝一部分擔心之感,縱是苻紅浪,也沒有接觸到小皇帝和孩子的可能,但與此同時,住所被圍得鐵桶一般,康絳雪時不時也會產(chǎn)生一種在蹲監(jiān)獄的錯覺…… 不過有長樂在,這種受拘束的感覺并沒有很深,康絳雪是個新上任的男mama,既要養(yǎng)自己又要養(yǎng)孩子,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他每天哄孩子喂孩子花去了大部分時間,逗孩子開心之余,方有精力去探聽些朝堂上的事。 聽聞除了盛靈玉班師回朝,楊惑也從南疆回來了,論功行賞之后,楊惑不知真假地舊傷復發(fā),暫且在府中養(yǎng)病。 不久又聽聞刑獄司大門口有人喊冤,怒斥苻紅浪之前處理的案件有誤,隨后一頭撞死在刑獄司門口,引起民間一番爭議。 又過幾日,云國推出新帝登基,而受俘虜?shù)呐f帝在牢獄中上吊自盡。 受俘虜?shù)呐f帝就是姬臨秀,早就注定了下線結(jié)局,但康絳雪聽說以后,還是覺得姬臨秀那樣的人應該不會自盡,多半是被殺后為了名聲好聽些才如此言說。 死了便死了,塵埃落定而已,小皇帝沒有太過在意,可姬臨秀死了以后,另外一件事倒是真叫康絳雪起了八卦之心—— 在小皇帝生產(chǎn)之后,遠在皇宮外的苻紅藥也生了! 小皇帝十分在意這孩子的長相,專門暗示人偷偷去描個畫像過來,若這孩子有姬臨秀云國的血統(tǒng),樣子上是根本藏不住的。 康絳雪頗為期待地等了好幾日,畫像方被遞上來,小皇帝盯著畫像看了半晌,頓時忍不住開始阿巴阿巴阿巴。 咋說呢…… 這孩子和姬臨秀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干! 沒有一點點相像,非要說倒是更像苻紅藥、苻紅浪和小皇帝,一個含苻量超高的苻氏崽! 這……康絳雪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虧他曾經(jīng)真情實感地腹誹了那么久,認為苻紅藥對姬臨秀是真愛。 他真是太小瞧小皇帝的親娘了。 真愛怎么了?真愛妨礙她生別人的孩子嗎?膚淺! 小皇帝默默給下線的姬臨秀開了個嘲諷,再看自己家的長樂,滿眼滿心都是滿意。 正如他所期待的,隨著長樂的模樣從皺巴巴到一點點長開,越發(fā)能看出盛靈玉的影子,鼻子的形狀、眼睛的輪廓和盛靈玉都像得厲害,臉蛋又嫩又白,雖然還小卻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實在玉雪可愛。 真不是自賣自夸,反正他覺得比苻紅藥的孩子好看多了! 康絳雪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夠,每日都想和旁人夸夸他的女兒,可惜人在深宮,根本見不到旁的人,只有每天晚上盛靈玉忙完事情回來,才有機會和盛靈玉一起短暫地分享這份可愛。 這夜小皇帝哄睡了孩子,問盛靈玉道:“過幾日孩子滿月,我們在宮里辦個小宴席吧,不叫外人,只有平平海棠還有皇后,好不好?” 盛靈玉在燈光下,靜靜看著孩子,應道:“好?!?/br> 長樂穿了件桃粉色的小衣裳,衣領(lǐng)上綴著兩個白色的小毛球,是她揮舞手臂時自己從小玉那傻兔子屁股上薅來的。小皇帝戳戳她的臉頰,笑瞇瞇道:“我最近還有些嘴饞,想吃點酸的。” 盛靈玉道:“微臣記著。” 就這樣?小皇帝抬頭看他,追問:“然后呢?你沒什么想說的?” 盛靈玉頓了頓,搖頭。 康絳雪本來心情還不錯,聞言一下便不開心起來。他以前喜歡盛靈玉這種進退有度的態(tài)度,可如今兩個人都說破了還是如此,難免會讓人覺得不夠親近。 明明不差什么,卻非像是隔著一層什么,偏偏若是為此發(fā)起脾氣來,只顯得小皇帝故意無理取鬧。 康絳雪有點郁悶地推了盛靈玉一把,抱著孩子躺下。 盛靈玉不明白小皇帝為何不悅,又十分在意小皇帝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他靠近過來,喚道:“阿雪?” 康絳雪微頓,親親長樂,后者睜著圓圓的眼睛,咯咯咯笑起來,可小皇帝卻不能如女兒一般開心,沉默一陣,淡淡道:“你今天晚上也要等我和長樂睡了,整夜地盯著我們瞧?盛靈玉,你想什么為什么不說出來?你只是這樣……我真的不明白你?!?/br> 盛靈玉霎時沒了聲音,不等盛靈玉嘗試再度溝通,小皇帝已經(jīng)捂著耳朵道:“把燈熄了,朕要睡了?!?/br> 盛靈玉如言將燭火吹滅。 深深的夜色里,康絳雪感覺盛靈玉望著他盯了很久,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第145章 憋著一口氣睡覺,醒來還是覺得堵心,待到新的一日下午時分,天氣涼爽,康絳雪抱著小公主去御花園里整理心情。 御花園風光正好,無人打攪,很適合散心和欣賞美景,康絳雪和郎衛(wèi)們冷酷無情六親不認地掰扯了好一陣才得以成行,不然按照郎衛(wèi)的意思,小皇帝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一直到出月子之前都窩在正陽宮才好。 就有點離譜。 到了御花園,嗜睡的長樂在搖籃里沒晃多久便睡著了,康絳雪和海棠平平閑坐著吃水果,莫名有種和人世隔絕的幽靜之感。 身為皇帝,小皇帝本來有不少政務(wù)該cao很多心,可因為被保護得太過嚴密,反倒讓他這個最該忙的人有些脫離現(xiàn)實。 閑坐中,康絳雪聽到一些喧鬧之聲,因為太過清閑,小皇帝升起了很強的八卦之心,他使眼色問平無奇:“是不是有人在外面喊,你聽見沒有?” 平無奇也聽到含糊不清的叫喊聲,回問小皇帝:“可要奴才出去看看?” 小皇帝剛要應答,郎衛(wèi)里馬上有人對小皇帝歉意道:“不知是什么人這般沒有規(guī)矩,擾了陛下清凈,屬下派人去處理?!闭f著便直接指了人出去。 小皇帝還沒說話,郎衛(wèi)倒是挺急的,康絳雪皺起眉頭,起了不悅之感。 就在此時,外面的喧鬧聲忽然增大,像是吵了起來,有個人影劈頭蓋臉地往里沖,很快被郎衛(wèi)攔腰給抱了出去。 小皇帝本就想知道是什么情況,一直在盯著那邊,這會兒匆匆一眼,正好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是個穿著官服的少年郎,生得一副好容貌,可惜似是和外面的禁軍和郎衛(wèi)相繼起了沖突動起手來,不只發(fā)絲散落下來,更是滿臉怒容,有幾分狼狽。 這不是鄭嵐玉嗎?! 康絳雪立刻喚道:“別和他動手!他是不是有事?有事就把他叫進來?!?/br> 郎衛(wèi)神色有些遲疑,面對小皇帝的命令竟停了一會兒沒動:“陛下……盛大人之前交代,除了大人之外,陛下最好不要見外人?!?/br> 小皇帝不見外人是想躲避風險保護長樂,但鄭嵐玉算什么風險?康絳雪加重了語氣,命令道:“朕叫你把人叫進來你叫進來就是了!盛靈玉在這兒也得聽朕的!” 這番呵斥起了些作用,加之小皇帝還在養(yǎng)身體,郎衛(wèi)不敢讓小皇帝更加動怒,無奈之下還是揮揮手,叫人把鄭嵐玉給請了進來。 可就這么兩句話的工夫,鄭嵐玉似是又和人撕扯了一頓,官服前胸起了一大片的褶皺。 得了允許進來,少年先是有幾分不可思議,隨后快走幾步,徑直來到小皇帝眼前。 鄭嵐玉的視線比小皇帝的更加直白坦蕩,快速轉(zhuǎn)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你沒事?” 康絳雪被問得有幾分奇怪,又聽鄭嵐玉的語氣從疑惑轉(zhuǎn)為氣惱,嘲諷道:“陛下看著氣色倒是不錯?!?/br> 小皇帝莫名其妙:“朕氣色不錯有什么問題?你盼著朕有毛病是怎的?” 不過知道鄭嵐玉的狗脾氣如何,康絳雪也沒心思和鄭嵐玉計較,很快露出些笑容,客套道:“好久沒見到你,你怎么來了?來得正好,過來看看朕的公主,好不好看?” 小皇帝推女兒推得熱情似火,饒是鄭嵐玉滿頭怒氣也不由得順勢低頭看了一眼,確實是個極為漂亮的小丫頭。 鄭嵐玉心思一晃,第一反應是這孩子長得和盛靈玉甚是相像,但轉(zhuǎn)念一想,長公主的生母是盛靈玉的親妹,一母同胞的雙生子,相像似乎也正常。 于是并不在意,重回正題:“小臣真是佩服陛下,不知陛下可還清楚自己已經(jīng)多少天沒在朝上露面了?” 康絳雪沒算過多少天,但應該尚未到一月。余光瞥到周圍的郎衛(wèi)都在看著這里,他揮手叫郎衛(wèi)撤遠些,這才故意裝糊涂道:“有什么打緊?朕以前也這樣?!?/br> 鄭嵐玉怒氣沖沖:“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陛下已經(jīng)親政了,和以前太后和長公主當政的時候豈能相比?” 小皇帝噓了一聲:“小聲點,不要把長樂吵醒了?!?/br> 鄭嵐玉愣了下,這才收斂一些,瞧著多少冷靜了下來。 小皇帝道:“朕雖不去,朝堂之上不是還有盛靈玉……” 話還沒說完,鄭嵐玉剛剛平息下去的情緒再次翻涌起來,他像是被“盛靈玉”三個字戳了肺管子,當場就炸了。 “盛靈玉?陛下還敢說盛靈玉?陛下可知就是這位盛大人,如今權(quán)勢滔天,此次回京之后翻出了十多件案子,如今正和苻國師打擂臺呢!現(xiàn)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被抓的就是自己,要么忙著站隊,要么忙著裝死,全無官員之態(tài)!” 康絳雪知道翻舊案這件事,盛靈玉曾和他透露過一些。 自上次苻紅浪擄走小皇帝,這次回來又直接撕破臉,他們和苻紅浪已經(jīng)進入了針鋒相對的正面拼殺,盛靈玉如今騰出手來,時機又好,之前從姬臨秀那里交換來的苻氏一黨核心名單就派上了用場,正好用來做文章。 只是這其中的具體細節(jié),小皇帝沒參與,盛靈玉也不和他說,現(xiàn)在從鄭嵐玉的口中,康絳雪才算知道雙方打到了什么地步。 鄭嵐玉說完這個,又再次發(fā)聲:“內(nèi)斗只是其一,盛大人還成立了中樞臺,將最近被耽擱的政務(wù)盡數(shù)攬了過去,就連其他政部走過的文書也要經(jīng)過中樞臺的批準才能下放。這么集權(quán)的機構(gòu),之前幾代皇帝都沒有設(shè)置過,盛大人倒是敢一人全權(quán)代理,虧得陛下也能同意?!?/br> 康絳雪聽得愣怔:“中樞臺?” 鄭嵐玉也微怔:“你不知道?” “……”小皇帝下意識沉默,可機敏如鄭嵐玉,已經(jīng)從那疑問的語氣里得知了答案。 由是轉(zhuǎn)瞬之間,他更加生氣,惱怒于盛大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最近這幾個月先是小皇帝在朝堂上閉口不言,隨后又徹底不露面,鄭嵐玉便已經(jīng)對小皇帝扶持起來的盛靈玉心生疑惑逐漸改觀。 如今盛靈玉大肆攬權(quán)并在朝堂上一改常態(tài)對苻紅浪主動攻擊,越發(fā)促使他對盛靈玉一直以來的認知發(fā)生改變。 虧他曾經(jīng)對盛靈玉印象頗佳,覺得這人出身忠烈家族,是個百折不撓的君子,如今看來,這挾天子謀私權(quán)的做派,竟是比以往的太后長公主更顯狼子野心。 鄭嵐玉深吸一口,對小皇帝分析道:“小臣知曉陛下信任盛大人,但他這般行事,和過去的兩位有什么區(qū)別?陛下許是想借他的手收回皇權(quán),可再這么下去,只怕獨獨做大了盛大人?!?/br> “陛下好好想想,這不過是換個人被要挾,最后依然受制于人?!?/br> 康絳雪聽得懂話中含義,也知曉鄭嵐玉在提醒他什么,短暫地沉默之后,他開口道:“所以呢?” 鄭嵐玉一時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小皇帝問道:“這有什么不好?” 這話分明便是說,小皇帝早就預料過會出現(xiàn)這種事,可哪怕知道,仍然不加管制,有意地放縱盛靈玉的作為。 鄭嵐玉無法理解:“你瘋了不成?你就不怕等除去了苻紅浪,盛靈玉一人獨大,屆時他想要如何就如何,你會變成真正的擺設(shè),包括推翻你自己做皇帝!” 康絳雪應道:“他不會?!?/br> 鄭嵐玉急死了:“他怎么不會?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會?若他會,你還能反抗他不成?他是個外戚,他要是真一心為你著想,以你為主,你現(xiàn)在就不會在這里坐著!” 長樂被鄭嵐玉的聲音吵得睜開了眼睛,皺起臉哭了起來,康絳雪把小公主抱起來,溫聲細語地誘哄,待到長樂抽抽噎噎不再大哭,才重復道:“他不會?!?/br>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會,權(quán)力放在朕手里不如放在他的手里,他比朕會用,這對所有人都好?!?/br> 鄭嵐玉完全沒了聲音,這少年平時見慣了小皇帝沒有正行的樣子或是對他溫柔包容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小皇帝如此平靜,也是如此冷漠。 鄭嵐玉道:“……可你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