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原還在欲言又止，聽到這話急了，生怕“拉下去”三個字背后還有別的意思，急忙委婉開口道：“許是陛下平日里勞心國事太過辛苦，身體有些虧損……當(dāng)真無妨，只要休養(yǎng)一陣，到了晚間就會好了。”

    太醫(yī)的話已經(jīng)十分官方，可眾人只要不傻，都聽出“虧損”兩個字的言外之意。小皇帝哪里是勞心國事的人，這分明就是在說康絳雪縱欲過度，身體太虛。

    虛到什么程度？

    摔一下就不會走了。

    這話落地，在場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尷尬，太監(jiān)宮女們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個個死盯著地面一動不動，就連錢公公都覺得自己不小心戳中了小皇帝的肺管子。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被說虛，皇帝非炸了不可。

    康絳雪確實炸了。這么好的退場機(jī)會，康絳雪怎么能錯過，雖然他的內(nèi)心毫無波瀾，可面上還是抓住機(jī)會暴跳如雷，開口便吼道：“滾！全都給朕滾！”

    “滾”這個字在此時聽起來宛如天籟，在場的宮女太監(jiān)如獲大赦一般急忙退去，太醫(yī)也松了一口氣，背著藥箱忙不迭撤退。

    盛靈玉和楊惑遲遲未動，康絳雪趁機(jī)吼道：“看什么，你們也給朕滾！”

    為了更真實，康絳雪順便揪起枕頭砸在了地上，“砰”的一聲，軟枕二次彈跳到了盛靈玉的腿上，這時，跪在地上的盛靈玉方在進(jìn)殿之后第一次抬頭看了一眼。

    這位美人還只穿著那件中衣，頭發(fā)尚未全干，新滲出的汗水又打濕了他的鬢發(fā)，使得他看上去稍顯狼狽，可他的美貌程度不減反增，不僅沒有讓人覺得輕浮，還因為周身氣質(zhì)太過剛正而帶一股格外令人難忘的正氣。

    按說他剛剛得罪了小皇帝又間接害得皇帝受傷，小皇帝追究起來會有不少麻煩，現(xiàn)在帝王發(fā)怒對盛靈玉而言正適合趁機(jī)脫罪，可他并不急著走，反而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還是楊惑拉了盛靈玉一把，示意催促盛靈玉就此離開，倒不是為別的，只對楊惑而言，就此息事寧人渾水摸魚掀過去也是上乘，畢竟盛靈玉是由他帶進(jìn)冷泉，真追究不管是求情還是謝罪都要浪費一番口舌。

    想定，楊惑轉(zhuǎn)頭對“正在氣頭上”的康絳雪施禮道：“陛下好生將養(yǎng)，改日待心情好些，臣再來請安?！?/br>
    這話說得莫名有些意味深長，康絳雪沒想那么多，以楊惑和自己的關(guān)系，哪有請安這檔子事，他只當(dāng)是客套話，根本不放在心上。

    直看著兩人都沒了影，康絳雪這才卸了勁，重新趴在床上。

    錢公公還沒走，在榻前很關(guān)切地問道：“陛下，您怎么會獨自一人跑得那么遠(yuǎn)，還會跟楊世子和盛公子遇上？”

    錢公公的問題很直白，圍繞著他應(yīng)該隨時掌握小皇帝行蹤的主旨進(jìn)行，康絳雪懶得再支起精神對付這個老人精，只冷著眼把薄被也扔在了地上。

    于是錢公公臉上的rou一哆嗦，消停了。

    縱使這位小皇帝沒有實權(quán)，說到底還是太后的親子，名正言順的皇帝，在這皇宮之中，面上人人都得供著。

    康絳雪就此獲得了短暫的平靜，因著一番波折，也有些疲憊，索性睡了一陣。

    天氣依然悶熱，幸而皇帝的寢宮之中用冰甚多，沒有空調(diào)也沒那么難挨，康絳雪淺淺睡了一陣，再醒來，已是晚間。

    宮人們早早為他備好膳食，四五個小宮女輪著打扇，陣仗之大，搞得康絳雪來了好幾日還是有些不習(xí)慣。

    正慢騰騰吃著，錢公公又來到跟前，手持托盤呈上了一把長劍。

    錢公公稟告道：“這是今日宮人在冷泉池拾得的，陛下可眼熟？您看該如何處置?！?/br>
    康絳雪自然是眼熟，他驚訝地接過來看了好一陣，萬萬沒想到美人受竟然將霽月劍落下了。

    仔細(xì)回想當(dāng)時盛靈玉雙手都在抱他，確實沒有空閑拿劍，這事竟應(yīng)該怪在他頭上。

    康絳雪越想越同情，看過原文的人都知道美人劍不離身，就因為遇上他，不僅平白被罵還鬧出了這樣的烏龍……

    這和天降橫禍有什么區(qū)別。

    他就是那個活體橫禍啊，康絳雪嘆息道：“把這把劍送去盛……”話音一頓，康絳雪臨時改變了主意。

    今天能輕松放過盛靈玉已經(jīng)很挑戰(zhàn)小皇帝的人設(shè)，要是再把劍送回去怎么看都會奇怪?？到{雪道：“罷了，先放案上吧。”

    至于原物奉還，還是等之后再想方設(shè)法找由頭吧。

    康絳雪吃了一筷子菜，又道：“對了?！?/br>
    錢公公：“陛下有什么吩咐？”

    康絳雪理直氣壯厚顏無恥道：“對外別說朕已經(jīng)好了，就說朕傷著了，傷得很重，身子動不了，沒個五六日休養(yǎng)不行，這幾日實在上不了朝了?！?/br>
    錢公公細(xì)細(xì)的眼睛一轉(zhuǎn)，對小皇帝這個不理朝政的昏庸作風(fēng)一點都不驚訝，習(xí)以為常地回道：“是?！?/br>
    其實來了這幾日，康絳雪本就一次都沒有上過早朝，小皇帝一向如此，并不會引人懷疑，可他要是還想繼續(xù)偷懶，最好還是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假意稱病除了逃避早朝，還可以逃避寵幸宮女，算起來也是一舉兩得。

    至于康絳雪不上早朝會不會對國家產(chǎn)生影響更不用擔(dān)心，即使小皇帝不露面，每日的早朝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

    沒有皇帝的早朝還能進(jìn)行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事實就是早朝由太后和長公主二人同時垂簾聽政，并將這樣一直持續(xù)到楊惑造反。他這個小皇帝無須cao心更cao不上心，當(dāng)真只是個背景板而已。

    安排下去之后，康絳雪暫時過了幾天安穩(wěn)的小日子。

    空閑之中，康絳雪也有些無聊，忍不住重cao舊業(yè)，醞釀了一個古代版的男男絕美愛情故事，很多車的那種。

    康絳雪以前便是個寫文的宅男作家，喜歡坐車也喜歡開車，偏偏禁網(wǎng)厲害，一直是大號意識流，小號偶爾放飛自我，現(xiàn)在穿書了，沒人管他，康絳雪一顆搞黃色的心又開始躁動不安。

    沒了電腦，寫文需要手寫，康絳雪倒也不慌。他早年練過書法，楷書寫得一板一眼很有樣子，落筆好看，雖說有些提筆忘字，時不時會出現(xiàn)卡頓現(xiàn)象，但做皇帝時間充裕，他本身又有耐心，便趁著這幾日熱情造車。

    值得一提的是，康絳雪別的技能沒有，寫文的技能卻很亮。他的文并不低俗粗鄙，雖是多含云雨，但文筆優(yōu)美，香艷動人，令人回味。

    他給文下主角專門設(shè)置了一個狐妖入夢的背景，隨后靈感激昂，瘋狂發(fā)揮，一連寫了好幾日，短短三日就手寫完了長達(dá)一萬字的第一卷 。

    寫完了文，康絳雪的第一感覺就是爽，接著，作者的天性讓他迫不及待想找個人分享。

    奈何他和原身小皇帝筆跡不同，皇宮之中，哪里敢給人看手稿，只得獨自精神亢奮。

    不過要是有機(jī)會，他還真想給自己搞個連載。

    一邊想，康絳雪一邊在手稿的落款處署名：康絳雪。這是他的本名，沒人知道，當(dāng)筆名用也無妨。

    康絳雪細(xì)心地把稿子按照頁碼順序收起來，正揉肩膀，忽聽錢公公拉著長聲樂呵呵稟告道：“陛下，陸小侯爺來了，可要宣進(jìn)來？”

    康絳雪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誰？”

    錢公公以為小皇帝沒聽清，還是笑道：“陸小侯爺。陛下，人就在殿外呢，老奴看小侯爺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帶了不少物件呢?！?/br>
    陸巧，康絳雪迅速對上了這個名字，腦袋里忽然有點暈。

    錢公公說的是陸小侯爺，殊不知聽在康絳雪耳中完全是另一個名號。

    ——炮灰渣攻。

    天啊，他來了。

    炮灰渣攻走來了。

    陸巧此人，年紀(jì)和康絳雪這個皇帝差不太多，但戲份卻比小皇帝多了不少，乃是朝中頂流陸侯爺夫婦的老來子，金尊玉貴，嬌生慣養(yǎng)，從小在皇城橫著走，是紈绔子弟中的頂梁柱。

    回顧原文，這位爺一直在虐待盛靈玉的第一線上發(fā)光發(fā)熱，在幾個渣攻之中，屬于負(fù)責(zé)虐人走腎不走心的那種。

    康絳雪給他加個“炮灰”二字的理由很充分，因為這孩子結(jié)局不咋的，正牌攻楊惑上位之后，陸巧全家被抄，本人也被楊某人為給美人出氣而拉出去挨刀子。

    總結(jié)這位陸小侯爺最大的三個特征：

    紈绔，驕縱，極度厭惡盛靈玉。

    前兩個不提，有關(guān)陸巧厭惡盛靈玉的原因，有必要拎出來重點復(fù)習(xí)一下。

    盛靈玉少年天才，年紀(jì)輕輕時曾考過科舉，結(jié)識了一個寒門子弟，兩人關(guān)系親密，引為知己。

    這位知己名為陳回，是個志向高遠(yuǎn)的英才，和盛靈玉一樣心懷家國，且飽讀詩書，見識淵博，才華足以入仕。

    那年秋日，兩人相約共同科考，不想就在當(dāng)天，前去參加科考的陳回被一輛橫行的馬車撞死，一個本該前途無限的青年當(dāng)場殞命。

    而那輛馬車的主人，正是陸巧。

    高門大戶的子弟撞死人，在當(dāng)時卻沒有任何風(fēng)浪，鬧到最后，無人在乎死去的陳回是個什么樣的人，有過什么樣的理想，官府只判了陸家賠償了事。

    因有陸侯爺夫婦護(hù)著，陸巧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大錯事，陳回出殯當(dāng)日，陸巧照常在酒樓吃吃喝喝。

    酒宴之中，一身風(fēng)霜的盛靈玉提劍而來，一言未發(fā)，從堂上拖下陸巧，一路穿過三條街，拖行至陳回靈前，打斷了陸巧一條腿。

    在場之人，無人敢攔。

    陸巧是陸侯爺?shù)莫氉樱㈧`玉是盛國公的孫子，盛靈玉持劍傷人，兩家沖突鬧得滿城風(fēng)雨，后來，當(dāng)時還在位的先皇做主取消了盛靈玉的科舉成績，禁止他五年內(nèi)再考，才算平息此事。

    康絳雪記得，若是那次的成績沒有作廢，盛靈玉本該是定國最年輕的狀元郎。

    事情是過去了，可對陸巧而言，仇才剛剛結(jié)下。

    被一路拖行圍觀，還被盛靈玉打斷了一條腿，腿后來雖然養(yǎng)好了，卻落下了一點跛疾。自那之后，陸巧對盛靈玉簡直恨之入骨，乃至于盛靈玉家破人亡之后，他第一個跳出來打擊報復(fù)。

    想完了這一通前因后果，康絳雪又快佛了。

    其實真說起陸巧在盛靈玉家道中落之后做的那些事，一條條列出來死得一點都不冤枉。不過現(xiàn)在美人受家里沒出事，這位陸小侯爺?shù)膱髲?fù)行動也還沒開始。

    令人煩心的是康絳雪突然想起來，這位對盛靈玉恨之入骨的陸小侯爺不管人品如何，從政治層面來說，是個名副其實的?；庶h。

    是的，在長公主和太后魔鬼打架的情況下，陸巧他憑借自己的神仙眼光，忠心不二，至死不渝地站在康絳雪這個小皇帝這一頭。

    六極了。

    真難怪好幾個渣攻里屬他結(jié)局最慘。

    第4章

    思索的工夫，錢公公傳完了話，陸小侯爺已然邁著六親不認(rèn)的囂張步伐來到案前。

    初入夜間，康絳雪左右掌了燈，亮起的燈光輝映在陸巧臉上，照出了一張生動鮮活精致美觀的娃娃臉。

    其實只看相貌，陸巧倒是個討喜的笑面，只可惜性子被養(yǎng)得歪了，眉眼間總有幾分盛氣凌人。

    在康絳雪面前，陸巧將蠻橫收斂了極大一部分，他笑容滿面，有幾分親密道：“我就知道這個時辰陛下正閑著，好幾日都沒聽見陛下宣我，一個人做什么呢？”

    康絳雪早將自己的手稿鎖在盒子里，隨口道：“看看話本，打發(fā)時間?！?/br>
    陸巧又笑：“話本有什么看頭，字多的玩意看起來就頭疼，哪有出去打兩圈馬球有意思?！?/br>
    康絳雪不動聲色地對付過去：“跑起來一身汗，你愛跑就跑，別來煩朕?！?/br>
    一如既往的皇帝語氣，陸巧果然沒發(fā)覺今日的小皇帝有何不對，他將手頭抱著的卷軸放下，任身旁的小太監(jiān)給他上茶，醒悟一般道：“外邊都說陛下這兩天受傷了，難道是真的？傷著哪兒了？是不是不能騎馬了？”

    康絳雪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只道：“你管那么多，直說過來什么事?！?/br>
    這么一副態(tài)度，倒是印證了受傷的說法，陸巧瞇眼笑了，對著小皇帝宛若尋常玩伴一般招手道：“不打馬球也挺好，我這好東西可比馬球有意思多了，過來看看?！?/br>
    康絳雪無奈過去：“什么東西，神神秘秘。”

    短暫的接觸，康絳雪已經(jīng)從錢公公的通傳口氣和陸巧的自稱中看出了陸巧和小皇帝的“深厚友情”，小皇帝那種脾氣，陸巧卻在其面前連行禮都省了，足可見陸巧和原身小皇帝玩得多好。

    旁的人玩得好，叫作志趣相投，陸巧和小皇帝湊在一塊，卻是正經(jīng)的蛇鼠一窩，臭味相投。

    康絳雪對于陸巧口中的好東西完全不抱希望。果然，那神秘卷軸一打開，被迫上線的馬賽克就糊了康絳雪一臉。

    康絳雪秉著博學(xué)的精神認(rèn)真地欣賞完這幅“古代版春宮圖”，如實道：“沒意思。”

    若是放在這個時代，這幅圖中的花式內(nèi)容可能真有些博人眼球，可惜康絳雪一個現(xiàn)代靈魂，什么東西都見過，這點內(nèi)容對他來說頗有些不夠意思，遠(yuǎn)不如開車rou文對他的吸引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