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卻轉(zhuǎn)頭伸手，“安樂想讓昭儀娘娘抱?！?/br>
    蘇嫣顯然有些吃驚，在段昭凌慈愛的目光中，她只得將安樂抱起，小人兒摟住她的脖頸，將臉兒湊過去，用最小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母妃說，小心崔姑姑?！?/br>
    蘇嫣一驚，再低頭，安樂復(fù)又一副天真神色，環(huán)顧四下，并無第二人聽到。

    她慢慢抱緊安樂，見林清清微微點頭。

    便在滿堂悲切之時，忽聽崔尚儀在側(cè)提點，“恕奴婢多嘴問一句，昭儀娘娘是何時離開慈寧宮的？又是何時知道太后娘娘病逝？”

    蘇嫣心下一沉，按照長樂王早已囑咐的道，“本宮巳時三刻回到自家宮里，約有半個時辰才聽宮人回報，本宮悲痛之余急忙又往慈寧宮去，掌燈后，是荷露姑姑在近前侍候?！?/br>
    段昭凌仔細聽著，蘇嫣茫然問道，“可是臣妾做錯了甚么？崔姑姑何來此問？”

    段昭凌拂了她的手背，“無事，明珠隨口問問?！?/br>
    崔尚儀急忙賠禮，“還請娘娘恕罪。”

    蘇嫣冷笑不語，自顧自地抱著安樂，不再理她。

    淑妃吩咐下各宮事宜，以及守喪期間守靈安排，段昭凌斷斷續(xù)續(xù)咳了幾陣，蘇嫣一直偎在旁邊替他捶背，從手心里傳來的冰涼的溫度，能感到他的疲憊和不適。

    第82章山雨欲來

    這一日，蘇嫣靜臥在床,內(nèi)室中艾灸的藥味還隱約可聞,霍玉輕手地整理藥箱,隔著帷幔,出神地凝著。

    依稀能瞧見如玉的側(cè)臉，紫菱被的影子微微起伏。

    門外有人輕咳了一聲，桑榆進來福身,“霍大人若沒有吩咐,娘娘便要歇下了,還請移步?！?/br>
    霍玉便道，“微臣敢問一句,原本娘娘的身子已有所好轉(zhuǎn),胎氣漸有穩(wěn)態(tài),為何近來卻又反復(fù)？”

    桑榆蹙眉答，“許是天氣寒涼的緣故罷，有勞霍大人費心，奴婢也有一句話，但凡出了漪瀾宮殿門，霍大人就只是替娘娘把平安脈，其他的一概沒有才是。”

    霍玉點頭，剛要退下卻被蘇嫣叫住，“除了本宮，霍太醫(yī)還去哪些宮里請脈？”

    “原本皇上欽賜微臣專心照顧娘娘身子，可近來太醫(yī)院人手不足，太醫(yī)令告病，微臣還司職菡婕妤和甄才人的體脈?！?/br>
    聽到林清清的名字，蘇嫣不由地一閃念，想起那日她和安樂的示警，明明覺得哪里不妥，卻又理不出頭緒來。

    “那，林jiejie近來身子可好，霍太醫(yī)每日到瑤蓮殿可還見到其他什么人？”蘇嫣掀了幔帳一角，試探地問。

    霍玉抬頭與她對視一眼，被那嬌嬈如水的目光掃過，心中一蕩，脫口道，“并沒見過其他人，安樂公主康健，一切安穩(wěn)如常，”言至此處，他忽然似是想起了甚么，便道，“倒是前些天崔尚儀找過微臣?！?/br>
    一絲疑竇爬上心頭，蘇嫣追問，“她可是向你打探甚么？”

    “那倒沒有，只是她偶染風(fēng)寒，向微臣討了幾副藥材去。”

    正說著，蘭若陣風(fēng)兒似的快步進門，“回小姐，菡婕妤攜了安樂公主來探?！?/br>
    “就說我服藥睡下，不見客，還有教綠芙到后院把香灰仔細處理了，記得手腳要利落些，再將紫檀香籠上?！碧K嫣語氣冷冷地，擺擺手示意霍玉過來。

    但見她伸出錦帕，附在霍玉耳畔，“既然崔姑姑身子不適，那你便時常關(guān)照些，順便將這香粉染到衣襟上，可祛病消災(zāi)的?！?/br>
    霍玉不解，將香粉盒子拿到鼻翼嗅了嗅，反復(fù)思量，才有所頓悟，顯然明白了蘇嫣這順水推舟的妙計。

    桑榆遂引霍玉從后門離去。

    與林清清早已疏遠，姐妹情分不過是表面的功夫罷了，蘇嫣總不至于相信，林清清會有如此閑心提點自己注意崔尚儀？

    蘇嫣下意識地撫著微隆的肚子，幼小的生命已經(jīng)有了最初的胎動，所有的糾結(jié)和顧慮都在那晚胎兒劇烈的跳動中得到了答案，不論如何，她定會全力保住自己的孩子。

    柔婉的聲音忽然響起，將蘇嫣的思緒換回，幔子撩開，竟是林清清的面容。

    蘭若緊跟在后面，面色為難，蘇嫣便知定是她執(zhí)意要來，林清清雖是性子溫和，卻執(zhí)拗的很，若是認定了的事情，絕不更改。

    她只得打起精神應(yīng)付，兩人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兒，蘇嫣瞧著那張和自己前世像極的臉，和乖巧可人的安樂，突然就覺得，心機算計，這一輩子活在欺騙和謊言中，唯有骨rou至親才是最終歸宿，榮寵富貴不過都是過眼煙云罷了。

    想到這里，不免有些愴然感慨。

    安樂才剛會走路，很是頑皮，眼見她往后院跑去，桑榆連忙借口風(fēng)大將她喚回，教蘭若端了果子給她，這才安生。

    臨走前林清清隨口問她殿內(nèi)點了甚么香，氣味有些奇怪，不常聞到，倒像是藥香。

    蘇嫣笑地一脈天真，只說自有孕以來，皇上賞了許多紫檀想，旁的怕太沖，皆不讓用了。

    低頭隔著絲滑的寢衣，撫摸了幾下圓潤的小腹，蘇嫣臻首輕抬，“jiejie說聞見藥味，難不成是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事么？”

    被那道逼人的眸光注視著，林清清連忙解釋，“嫣兒你多心了，我不過隨口問問，孩子定會安康無恙的?！?/br>
    蘇嫣但笑不語。

    林清清走后，桑榆仔細查看了一遍，確認無虞才定下心來。

    京城落了幾場雪，霜花兒就卷上寸寸枝椏，覆了整片繁華煙云。

    秋草臺的古松俊挺，宮里頭小主宮女們都樂得摘去些，把了松枝插瓶，放于室內(nèi)憑添了清雅。

    若品弄花草，只怕各宮娘娘們各有講究，植物除卻裝裱門面，亦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譬如黃金縷就只有坤元殿栽植，而依蘭花、月桂海棠之流次等名貴花朵，除卻御花園以外，按位份來，三品以上小主可在殿內(nèi)植三種，五品以上載兩種，女官則只可養(yǎng)一種。

    是以花中皇后的牡丹，唯漪瀾宮獨有，御衣黃、冠世墨玉等品種繁多，最名貴的當屬被皇上譽為“皇后鳳冠”的昆山夜光，銀白如雪。

    正值深冬，花苞雖已凋零，可這昆山夜光又有一奇，那邊是花落之后的種囊，獨有異香，清冽動人。

    蘇嫣特地教霍玉查看，認定對胎兒無害，才留了下來。

    太后喪期已過四十九日，宮中事宜逐漸恢復(fù)，只是不可大興歌舞宴會。

    家中蘇復(fù)來信，教蘇嫣要分外仔細，盡心侍奉，莫出差錯。

    蘇嫣明白，年前朝廷從西域販運銅鐵充盈兵器庫一事上，蘇復(fù)與段昭凌有些意見不合，最后交由吏部御史主事辦理，蘇復(fù)郁郁不得志，段昭凌便命他在家休養(yǎng)，將兵部職權(quán)暫交新晉右仆射上官道代理。

    上官道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同懷有孕的蘭小儀上官瑜的父親。

    段昭凌這一罰一賞，足見用心，是以蘇復(fù)擔心女兒在后宮地位受到牽連。

    坤元殿門外，蘇嫣理了理鬢發(fā)，錦繡宮裝明艷非凡，在所有人面前，她只能是那個寵冠后宮的蕊昭儀。

    皇上和長樂王正在殿內(nèi)議事，她只得在外稍等片刻。

    百無聊賴之際，忽聽內(nèi)室飄來只言片語。

    “當日母后病逝之時，你最先趕到，可曾見到有人去探視？”

    “皇兄可是有何疑問？”

    “朕聽聞蕊昭儀當日恰好去過慈寧宮?！?/br>
    此時四周寂靜，對白清晰地傳入蘇嫣耳中。

    許久，長樂王沉聲答，“不曾。”

    不曾…

    蘇嫣身子動了動，冷笑，看來段昭凌終究還是介懷的，心存疑慮始終未消。

    她入殿，顯然兩人依然談話完畢，段昭凌溫和地招呼蘇嫣執(zhí)手同坐，表面上寵愛有嘉。

    可手心里的溫暖，終究抵不過他內(nèi)心的冰冷罷。

    如此心思深沉，教蘇嫣一陣子脊背發(fā)涼。

    長樂王從她進門，始終沒正眼相對，直到段昭凌突然問起蘇嫣是否生辰將近時，他才投來目光，這目光也是沉沉。

    蘇嫣難得溫婉地推辭，只說太后喪期不久，不宜設(shè)宴。

    一旁的崔尚儀卻突然接口，“回陛下，奴婢素來知曉，按祖制太后喪期已過月余，若非大肆歌舞作樂，小慶生辰并不逾越?！?/br>
    段昭凌思忖片刻，點頭贊同，“明珠心細，所言甚是，”他又轉(zhuǎn)向蘇嫣，“況且母后生前很是看重你，去年朕出宮巡按，已經(jīng)耽誤了你一次，今年如何也要補上?！?/br>
    “臣妾不愿辜負太后生前垂憐，還望陛下明鑒。”蘇嫣從崔尚儀臉上，看出不尋常的意味來。

    她為人沉穩(wěn)，絕不會無緣無故多嘴，到底是作何盤算？

    段昭凌握緊她的手，鄭重道，“生辰過后，朕便擇吉日，將立你為貴妃的冊封詔書，頒詔天下。”

    此言一出，幾人皆是一愣，蘇嫣心神回轉(zhuǎn)連忙下座福拜，一副驚慌模樣，“臣妾愧受…”

    段昭凌將她扶起，“朕早有此意，只是要你等了這么久，委屈你了?！?/br>
    蘇嫣柔眸如水，滿是濃情，半嗔半答，“段郎的心意，嫣兒一直都明了?！?/br>
    言罷，才連忙掩口，細聲道，“嫣兒不小心將私下的稱呼喚出，實是不得體，陛下恕罪?！?/br>
    段昭凌眉眼笑開，攬住她，“這里并無外人?！?/br>
    長樂王唇角上揚，“如此，臣弟便要恭喜皇兄和未來的貴妃娘娘了。”

    蘇嫣豈會聽不出話外之音？她轉(zhuǎn)頭，崔尚儀亦是神色不定，再沒了方才的淡然。

    “往年生辰宴皆是在落英殿舉辦，今年卻不宜鋪張?！?/br>
    崔尚儀很快接住段昭凌的話，“奴婢倒有一個對策，”在得到段昭凌的額眼神默許后，她十分貼心道，“不如選在蕊昭儀的漪瀾宮舉辦，既顯出與眾不同的情誼，亦能教眾人領(lǐng)略漪瀾宮風(fēng)致?！?/br>
    “今日才知，崔姑姑對蕊昭儀如此上心?！遍L樂王忽而插了一句。

    “奴婢不過是盡本分侍奉陛下和娘娘?！?/br>
    段昭凌重重咳了幾下，崔尚儀連忙取來藥丸，蘇嫣伸手截斷，深深睨了她一眼，“還是讓本宮來侍奉陛下罷?！?/br>
    生辰宴到底還是如期舉辦。

    不過既然段昭凌愿意，她自然樂得享受他這份眷顧，在后宮里，能張揚也是過人的本事。

    歌舞從簡，只是命小廚房做了精致佳肴款待，氣氛很是融洽。

    席間，就見安樂頑淘，四處跑動，林清清顧之不暇，崔尚儀便自告替她照拂。

    小孩子喜動，不一會就往內(nèi)殿跑去，崔尚儀連忙追趕她入內(nèi)。

    蘇嫣正要站起，那邊謝寶林就端了黃酒上前祝賀，恰巧打斷了她的

    第83章禍端

    漪瀾宮鎏金高墻外,一抹藏藍倩影停下,輕輕挽住男子衣袖,“寧哥哥,咱們再不快些就趕不上姊姊的壽宴了！”

    同色藏藍蟒袍的身影遲疑著,反而移步回身，“你去罷，將賀禮帶到就好，我去文淵閣整理書冊?！?/br>
    蘇芷抿唇，這么多年過去，那人在他心中竟還如此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