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一時沒有出聲。三個男人站在他面前,每個人都舉起右手,將手腕部位緩緩浮現(xiàn)出的黑案以精巧的角度展示給他,美國人放松了警惕,依樣舉起右手?！拔乙姷侥愕膱F隊了,出木大叔?！彼蛄恐齻€男人,說道：“看起來很不錯,都有軍方或諜報系統(tǒng)的培訓背景對嗎？”

    “他們是國外別動隊的精銳,我所管理的別動隊一共有三百人以上,幽靈右手的成員超過四十名,但多數(shù)都在國外,一個小時內(nèi),會有六人過去增援,這就是全部的戰(zhàn)力了。……你是總部看重的人物,薩姆·伽馬減·銀礦,不要讓我們失望。”出木池太郎說完這句話掛斷了電話,猛地轉(zhuǎn)動方向盤撞碎了道路中央護欄,豐田凱美瑞轎車碾過路基高高躍起,“撲通”一聲降落在對側(cè)道路,底盤與地面碰撞出一溜火星?；ò最^發(fā)的男人將油門踩到底,電動發(fā)動機轉(zhuǎn)速迅速攀升至10000轉(zhuǎn),豐田轎車迎著滾滾車流高速沖去,交通警察慌忙拿起對講機,指示同事對這個有點發(fā)瘋的情報調(diào)查室高官加以幫助,“見鬼……今天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嗎？”交警放下對講機聽筒,摘下摩托車頭盔,望著晴朗無云的天空喃喃自語。

    “我是薩姆·伽馬減·銀礦,新來的,特長是……沒什么特長,什么都會點?！泵绹俗晕医榻B道。

    最左邊的男人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薩姆知道那是定向聲音屏障,可以保證1.5米半徑的球星空間內(nèi)對話不遭到竊聽。他們站在警視廳大樓前一個日式?jīng)鐾幼拥奈鼰熗ぶ?每人點起一支煙,看起來就像煙癮發(fā)作的普通上班族一樣。

    “我是土屋·伽馬減·銀礦,這位是東木·德爾塔加·銀礦和小早川·德爾塔加·銀礦,我知道日本人的名字不太好記憶,簡單稱呼我們一號、二號、三號就可以了?！笔殖致曇羝琳系哪腥苏f道,“你與我等級相同,但你是聆聽者親自選定的執(zhí)行者,在支部長到達之前,一切聽從你的指揮,薩姆先生?！?/br>
    美國人抽了一口香煙,噴出圓圓的煙圈：“老規(guī)矩,先對表,然后交換情報。說起來,我可是一頭霧水,什么情報都沒有……就告訴我荊棘十字團的家伙們什么時候到達吧。”

    三號點點頭,敲了敲喉嚨,向遠程支援者發(fā)出信號,片刻之后回答道：“離開入境大廳之后就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初步認定其中起碼有一位是神之子,從干擾攝像頭運作這一點來看,其能力與光、電或電磁波有關?！?/br>
    “頭痛。在羅馬尼亞聯(lián)合偵測貝魯塞巴布的時候就被神之子追蹤過,差點死掉。”薩姆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那里有一道橫亙胸膛的傷口,當時如天神般出現(xiàn)在眼前、揮手可以招來粉紅色閃電的敵人差一點收割了他的生命,他一輩子都忘不掉那種無力的恐懼感?！啊敲?我們就在這里等著當靶子？不用打打埋伏、搞兩把狙擊槍什么的？”

    “自由防御權。”二號簡略地說,“我們的身份是內(nèi)閣情報調(diào)查室的職員,只有在受到攻擊的時候才有出手的理由。放心,防御措施是充足的,起碼可以保證我們不會在第一波攻擊中死掉?！?/br>
    美國人有點郁悶地四處瞅瞅,“真不知道你們的自信是從哪來的。神之子啊……那可是非人類的怪物……算了,說說這個被選者的事情吧？他在里面做什么？”

    一號回答道：“準確地說,是在底下做什么。他已經(jīng)突入阿斯蒙蒂斯的核心區(qū)域了,地下十一層?！?/br>
    “瘋子？已經(jīng)暴露了？那他打算怎么出來？”薩姆有點驚訝地望著大樓,警視廳大樓看不出任何異狀,人流穿行不息。美國人皺起眉頭,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個地下建筑通風口,漆涂成綠色藏在花壇中的通風口正排出地下的熱風,薩姆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聞到隱隱約約硝煙的味道。再好的空氣凈化裝置也不能將火藥燃燒產(chǎn)生的微粒完全清除,只要在槍林彈雨中打過滾的人,對這種味道不可能不敏感。

    “基本不可能。我們都沒有進入過那么深的地下,那是阿斯蒙蒂斯的禁地,防御措施極其嚴密,還有一支武裝程度極高的損管部隊?！币惶栠呎f邊搖了搖頭,“如你所說,這是瘋子般的自殺行為,不知這名被選者在想些什么?！?/br>
    “如果像你們說的那么嚴密,他是怎么進去的？”薩姆丟掉煙頭,“這樣一個男人,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我們是銀礦的人,不負責直接保護被選者,薩姆先生?！币惶柼嵝训?。

    “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不過保護者怎么會允許他做這么危險的事情？”美國人說道。

    正在這時,街對面?zhèn)鱽砭薮蟮霓Z鳴聲,一輛紅黑相間的本田廂式貨車忽然加速,橫穿街道向大樓這邊疾沖而來,聽聲音這具發(fā)動機的轉(zhuǎn)速已經(jīng)超過12000轉(zhuǎn),尖銳的轉(zhuǎn)子聲帶著不詳?shù)纳谝舸倘硕?街上的路人紛紛驚叫著躲避,無數(shù)車輛緊急剎車,喇叭聲響成一片。警視廳大樓門口的保衛(wèi)人員立刻大聲喊叫,掏出來瞄準,但貨車根本沒有剎車,“哐當”一聲駛上人行道,撞飛了兩輛自行車后沖向大廳的玻璃門。

    “砰砰！砰！”槍聲響起,貨車的擋風玻璃立時布滿蛛網(wǎng)狀粉碎,接著碎成一地玻璃顆粒,薩姆·威廉斯眼神掃過駕駛座,發(fā)現(xiàn)這輛車根本沒有駕駛員?！澳姆矫娴娜耍俊彼统炼焖俚貑?。

    “總之,不是我們要等的人。這不是兄弟會的行事風格?！币惶柺莻€相當鎮(zhèn)定的男人,站姿動也沒動,“繼續(xù)等待?！绻阃獾脑?薩姆先生?！?/br>
    這時大廳里暗藏的重火力開始發(fā)射,沒人知道警視廳一層大廳天花板中居然有可升降的12.7毫米重機槍,“咚咚咚咚咚……”計算機精確控制的可變裝藥重機槍隨時調(diào)制著每一發(fā)子彈的裝藥量,確保彈頭可以射穿車輛蒙皮,卻不會從對側(cè)穿出傷及路人。十秒鐘時間內(nèi),上百發(fā)子彈將貨車正面打成了馬蜂窩,“撲哧……”地下升起一個圓柱型鋼栓,一團白霧噴灑出來,霎時間固化為堅硬絲網(wǎng)將車子的兩個前輪黏住,“咯吱吱吱……”toro飯店的廂式貨車在地板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沖勢被遏制了,重機槍子彈的洪流掀飛了車頂,將座椅和地板下的電池組打得稀爛。

    “這是佯攻?！彼_姆說。

    大廳上空“啪啪”彈出高分子黏網(wǎng),紅色大網(wǎng)將車子完全包裹住,“噗！”地板一陣動搖,大網(wǎng)膨脹起來又緩緩復原,貨車爆燃的威力被完全吸收了。這是一次干凈利落的阻擊,許多帶槍的警察和調(diào)查室職員開始聚集在大廳。

    這時在大樓背后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淺田雄山望著水泥地面自言自語道：“我來了,中國人,先別死！”

    第94章 打穿幽冥府（下）

    淺田雄山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掀掉toro餐館運送食材用的小推車上的蒙布,一尊流線型的龐然大物顯露出來。將廂式貨車遙控撞入大廳確實只是佯攻,在顧鐵準備光學外骨骼的兩天時間內(nèi),琉球人也一刻沒有閑著,他動用“一億玉碎”的關系網(wǎng),輾轉(zhuǎn)弄來了一件關鍵性武器。整個組織正處于混亂當中,沒人在意“一億玉碎”的敢死隊隊長想用這種大威力武器做什么,唯有當時負責交貨的人語聲沉凝地對淺田說：“它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即使不使用,最多三天后就會有人順著線索追查到這里,而一旦使用,cia、美國國土安全部和軍方會立刻發(fā)現(xiàn),你會陷入麻煩的,淺田前輩?！?/br>
    “我知道后果,不必多說了?！绷鹎蛉藬[擺手?！耙粌|玉碎”的武備官鞠躬行禮,轉(zhuǎn)身出門,開著宅急送的小卡車離開了。

    “這就是你說的東西？”顧鐵好奇地湊近觀察,這是一顆流線型的炸彈,表面蒙皮呈現(xiàn)赭紅色,布滿細微的平滑溝槽。不同于普通炸彈,這個大家伙前端是一個明顯不符合空氣動力學原理的截面,扁平的彈頭處裝有各種透鏡和傳感器。小推車上的電子稱顯示415公斤的重量,中國人轉(zhuǎn)了兩圈,在彈尾處找到了lmt字樣的銘牌,“洛克希德·馬丁公司,”他輕聲念道,“gbu1400mk12。好家伙,這可是美軍的寶貝啊……”

    淺田雄山臉上沒有一絲笑紋：“‘潛水者’主動超空泡鉆地炸彈,小規(guī)模裝備于美國空軍精確打擊部隊,用于在斬首行動中擊穿200米以下地下掩體而設計制造,每枚造價700萬美元?！?/br>
    “我可不信你乖乖付了700萬美元?！鳖欒F撇嘴道,“偷來的吧?！?/br>
    淺田沒有回應這個話題,“如果你的藍圖比較準確的話,這顆炸彈打穿最深層是沒有問題的,即使在原地發(fā)射,‘潛水者’尾部的火箭發(fā)動機也能提供足夠的初始動能,我會把戰(zhàn)斗部的裝藥取出,只要能打出通路就夠了?！?/br>
    “不,我有個更好的主意?！鳖欒F敲敲炸彈外殼,露出邪邪的笑容。

    根據(jù)突入防火墻取得的那份藍圖,地下建筑與地上的警視廳大樓并不完全重疊,l形通道末端、電梯井附近的幾間房間是超出地面建筑范圍的,如今淺田雄山所站的位置,就是地下建筑的1號房間位置,現(xiàn)在顧鐵與阿齊薇所處的3號房間隔壁。

    一路上避過攝像頭,攜帶著超過四十公斤的裝備,推著415公斤的炸彈穿過街道來到預定地點,沒有被別人發(fā)現(xiàn),這種事情也只有琉球人做得來吧。淺田抬頭瞧了瞧墻上的攝像頭,被飛石打歪的攝像頭指著五米開外,由于大廳里的混亂,這種小小偏差短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吱吱……”扳動炸彈底部的液壓支架,流線型彈體逐漸直立起來,指向混凝土地面。淺田在平板電腦上檢查著陀螺儀,調(diào)整炸彈的指向目標,開啟電路自檢。這時一位制服警察從小巷那頭轉(zhuǎn)了出來,一眼看到這驚人的武器,立刻抽出警棍大叫道：“你在做什么！立刻舉起手……”

    “噗噗！”琉球人一語不發(fā)掏出打碎了對方的腦袋?！耙粌|玉碎”中最殘忍嗜殺的男人沒有心情與警察周旋,他按下起爆按鈕,丟掉平板電腦,緩步走到轉(zhuǎn)彎的花壇后面等待倒計時結(jié)束。“潛水者”開始以滴滴聲提示三十秒倒計時開始,不同于飛機投擲,0高度發(fā)射必須經(jīng)過倒計時程序,以防控制者被火箭助推器灼傷。

    隨著滴滴聲越來越密集,四五名警察出現(xiàn)在巷口,紛紛掏出點二二警用左輪向淺田瞄準射擊。他們是被臨時召集的刑警,雖然淺田心中對日本人毫無好感,但此時不得不暗自點頭,承認日本警方的反應速度相當不錯。他連開四槍,消聲器噴出小小的槍口焰,子彈穿透兩名警察的脖頸,撕碎動脈,人群中出現(xiàn)鮮血的噴泉?！芭九九九?！”警用像小砸炮一樣的槍聲響成一片,花壇上草葉亂飛,琉球人靠坐在花壇后面,卸下消聲器,心中默默地倒數(shù)：二十,十九,十八……

    “嘟嘟嘟嘟嘟……”沖鋒槍的聲音響起,武裝警察出現(xiàn)了,在密集火力的壓制下警察們開始逐步前壓,有人用無線電大聲呼喚著拆彈專家,“……羅嗦……”淺田皺起眉頭,身形一伏,如同魔鬼魚一樣貼著地面飄了出去,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躍出花壇,“砰！砰！砰！砰！”每次槍響,就有一名警察栽倒,毫無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警員如何與殺人如麻的敢死隊長相較？

    一名武裝警察瀕死的射擊打出一溜火星,子彈“咣咣”砸在炸彈外殼上,“潛水者”立刻發(fā)出嘟嘟的角度傾斜報警聲,“倒霉！”琉球人暗罵一聲,丟掉電射而出沖進敵群,本部御殿手左右開弓,“啪嚓！”兩名警察的頭顱被輕輕一撥撞在一處,相擁著跌倒,淺田瘦長的臂膀從奇詭的角度出現(xiàn)在敵人面前,毫不費力地捏碎日本人的喉結(jié)、扭斷他們的脖頸,接著摟住一名警銜較高的警察連退十步,來到炸彈附近,“不要開槍,否則你們的長官會立刻死亡?！彼谅曊f道,為了增強威懾力,長達兩米的大刀“鮪包丁”出現(xiàn)在警察咽喉處,云紋燦爛的刀鋒閃著寒光。

    對面的人群立刻停止開火,緩緩后退,留下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借這個時機,淺田輕輕推動“潛水者”,看彈體上的陀螺儀窗口恢復平衡,“你、你代表什么組織？如果提出要求的話……”這名巡察部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

    “五,四,三……”琉球人長刀一揮,割掉了他的頭顱,斷頸朝天噴出血柱,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人群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呼,警察們舉起槍口,淺田飛起一腳將人頭踢向他們,男人們不自覺地想要閃開,頭顱跌落于地,有人眼尖地發(fā)現(xiàn)一起落地的還有一顆圓滾滾如石榴般形狀的東西?！啊掷?！”

    “啵?！笔掷装l(fā)出微小的爆炸聲,二十四條扭曲不定的明黃色粘稠液柱升起于空中,下一瞬間,電子發(fā)火器爆出小小的電火花,稠化燃燒劑化為二十四條火龍,人體被點燃了,慘叫聲剛剛響起就戛然而止,高溫在五秒鐘內(nèi)將人體化為焦炭,熊熊燃燒的烈焰四溢伸展,一道火墻將巷子封閉了。淺田又丟出兩顆手雷,火勢再度加大,這種同樣來自于美方保密項目的防御性爆燃手榴彈采用最新的高能可燃稠化燃燒劑,其燃燒效能是凝固汽油彈的十五倍以上,由于有悖于海牙國際公約,因此未能正式裝備部隊。

    這種火焰是水無法撲滅的,對干粉式滅火器也有相當?shù)目剐?三顆手雷應該能爭取到十分鐘左右時間,淺田慢慢走到花壇后,閉上眼睛。

    “嘶……咚！”光芒將花壇和男人的影子投向?qū)γ鎵Ρ?火箭發(fā)動機耀眼的光芒和熱度一閃而逝,一聲沉悶的爆炸震撼大地,淺田回過頭,看到混凝土碎塊形成的噴泉高高升起于東京警視廳大樓背后,“嘩啦啦啦……”小巷下起一陣泥土的驟雨,碎石冒著蒸騰熱氣,一個闊達3米、邊緣紅熱的洞xue出現(xiàn)于地面。隆隆的雷鳴從深深地下傳來,“潛水者”正勢如破竹地鉆開水泥、土壤和重重樓板,將內(nèi)閣情報調(diào)查室的地下建筑徹底擊穿。

    這種炸彈使用的是超空泡技術,所謂“超空泡”指的是鈍頭流線型物體快速運動中在前端產(chǎn)生的空泡,它可以將介質(zhì)“推開”,大大減少前進阻力。超空泡魚雷已經(jīng)得到實戰(zhàn)檢驗,但將泥土像水一樣推開難度要大得多,超空泡鉆地炸彈不過近幾年才由設想變?yōu)楝F(xiàn)實,比起傳統(tǒng)射流炸彈30米左右的侵徹深度,“潛水者”的侵徹力最高達到300米,可以說是天翻地覆的進步。

    琉球人站在洞xue旁邊靜靜等待。半分鐘后,渾身的汗毛感覺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奇怪靜電,丟在一旁的平板電腦爆出火星,屏幕熄滅了。在炸彈戰(zhàn)斗部裝上emp炸彈,這是顧鐵的主意,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遺址一戰(zhàn)中中國人深刻體會到信息黑暗的重要性,如果潛入失敗,被迫執(zhí)行暴力入侵的計劃,那么大家一起進入黑暗時代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盡管有厚厚的鉛質(zhì)防輻射層,但這次爆炸是從建筑物內(nèi)部發(fā)生的,一瞬間整棟大樓的電子電器全部化為廢鐵,網(wǎng)絡中斷,燈光熄滅。淺田雄山從大衣中掏出繩槍,將錨尖深深射入大樓墻壁,將繩槍固定在右臂,口咬長刀,縱身躍入洞xue之中。耐熱繩索嘩啦啦松開,大地斷層從眼前飛速掠過,琉球人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唯有倒映著火焰的瞳仁蘊藏著毀滅之光。

    第95章 流火千代田（上）

    淺田雄山的支援來得正是時候,顧鐵與阿齊薇已經(jīng)陷入困境,如同即將被碾碎在靴底的小小螻蟻。在以生化艙為依托打退兩撥敵人之后,門外暫時安靜下來,數(shù)十具尸體橫七豎八倒在門旁,鮮血在地面汩汩流淌。自動滅火系統(tǒng)已經(jīng)停止工作,地面積水將血液稀釋成艷麗的粉紅色,空氣中充滿火藥、血與燒灼塑料的味道。

    顧鐵喘著粗氣給電磁軌道換上最后一塊燃料電池,將槍管插入生化艙的富氧溶液中冷卻,這種近似于淬火的做法會損害軌道槍管的精確度度與耐久度,不過打完這個彈夾,得不到彈藥補充的本身就跟廢鐵沒什么兩樣了。

    雨林之花正用處理顧鐵臂上的一處擦傷,醫(yī)療官的藥箱里有豐富的急救用品,用來做一次緊急開胸手術都綽綽有余?！班?！”中國人不由得慘叫一聲?！岸啻竽昙o了,鬼叫什么,丟不丟人?。　卑R薇啐道,依次噴灑傷口消毒劑、液體繃帶(組織黏合液),接著用繃帶用力將傷口扎緊,撕下醫(yī)用膠布將繃帶固定好,最后拿起記號筆在上面畫了個十字。

    “這是什么意思？”顧鐵扭頭看看,奇怪道。

    “靶子。如果一定要被子彈擊中的話,就打這里好了,起碼不會死掉?！卑R薇回答道。

    顧鐵嘆口氣：“看到是個十字架,以為你皈依基督教了呢；后來仔細一看是個逆十字,又想你是不是信撒旦了。現(xiàn)在算松了口氣。”

    女人虛弱地微笑道：“信仰沒有什么錯,可來救我的并不是耶和華或者撒旦本人啊?！?/br>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匯,顧鐵的視線立刻閃避開來,生怕眼中的憐惜與疼愛被對方發(fā)現(xiàn),阿齊薇卻用那淡淡灰藍色、蒙著一層霧氣的眼睛盯著中國人的臉,望著他游移不定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和總帶著歪歪笑容的嘴角,“出去之后,我們?nèi)ツ睦?？”她輕聲問。

    “我們”這個詞在顧鐵心中砰然作響。在他跌宕起伏的生命里,自我指代的名詞向來是“我”。我去哪里。我做什么。我是誰。他是一個孤獨的行者,此刻忽然發(fā)覺“我們”一詞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嵌在腦海,心頭產(chǎn)生了莫名的慌亂,“我們……”他猶豫地開口,覺得吐出這個字眼的感覺非常陌生,“我們回到非洲,好嗎？去找奧科隆科沃玩,他那里正要開始一場戰(zhàn)爭,——或許已經(jīng)開始了吧。不,或者,回到南非,我陪你在約翰內(nèi)斯堡住一段日子,每天去動物園看獅子,做香蕉烤餅吃,對了,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煮咖啡的技術好極了！我做的espresso可是連意大利人都會嚇一跳的水準！……不,我們?nèi)ツβ甯?去阿加迪爾去看香石竹,在卡薩布蘭卡看開往西班牙的帆船起航！”他慌亂地說著,就算剛剛經(jīng)歷一場出生入死的槍戰(zhàn),他的心臟也從未如此刻般悸動不停?！?/br>
    “好啊?！卑R薇答道。

    “……哪個提議好？”顧鐵愣道。

    “都可以。隨便帶我去哪里吧。只要離開日本?！庇炅种ㄝp聲說道,抿起毫無血色的嘴唇。這個堅強自立的女人從未如此刻般顯露出小女人的神態(tài),顧鐵的五臟六腑都揪緊了,他知道她已經(jīng)在無盡的折磨中遍體鱗傷,再也撐不起堅硬的形象,“好,我們馬上就走,只要再堅持一下……”他拉起阿齊薇的手,感覺著女人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電擊傷痕,“馬上就走……”

    一顆手雷從門縫骨碌碌滾了進來,“發(fā)煙手雷！戴上防毒面具！”只瞟了一眼,顧鐵就大聲呼叫道。短暫的交流結(jié)束了,兩個人剛剛戴上面具,手雷就嗤嗤射出濃密的刺激性煙霧,房間一角響起芳山徹劇烈的咳嗽聲,老人的運氣極好,沒有一顆流彈擊中他的身體,做過手術的心臟也禁受住了重重考驗,也不知支撐他活下去的是生存的信念,還是賬戶中傳說中的千萬日元補償金。

    緊接著又是兩枚手雷滾入,“咣咣！”震撼彈爆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和刺眼的亮光,芳山徹校長干脆利落地暈了過去,躲在生化艙后面的兩人隔著防毒面具對視一眼,“要來真的了？”阿齊薇問道。

    “就是他們說的‘損管部隊’吧。阿斯蒙蒂斯控制的情報調(diào)查室力量的精銳。”顧鐵皺起眉頭,舉起手指開始倒數(shù)：“五、四、三……”

    一柄大型液壓鉗插入門縫,用五秒鐘時間就將滑動門強行開啟,從破拆工具到cao作手法都是專業(yè)水準。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以標準戰(zhàn)術步伐相互掩護進入房間,從放在墻角的一塊碎玻璃上,顧鐵透過霧氣看到了這些黑衣的士兵。沒有標示的黑色作戰(zhàn)服,美式陶瓷防彈戰(zhàn)術馬甲,帶有夜視裝置的三防頭盔,北約制式fnfalvi突擊步槍,與當時在波蘭比亞維斯托克郊外森林中見到的士兵裝備相同。

    “二,一……”顧鐵屈起最后一根手指。

    “咔噠?！钡谝幻勘鹊搅诵⌒〉臋C關,那是一片平放在地面上毫不起眼的鋼板。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更多的士兵涌入房間,黑洞洞的槍口四處掃視,雪亮的戰(zhàn)術手電穿透霧氣。一名士兵發(fā)現(xiàn)了墻邊的芳山徹,做了幾個手勢,示意將幸存者移出房間。

    顧鐵伸出受傷的手臂將阿齊薇摟進懷中,用身體將女人保護起來,雨林之花沒有抗拒。盡管服用了藥物,高熱也開始影響她虛弱的身體,讓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端著突擊步槍的士兵們繞過第一具生化艙。紅色防爆燈不停閃爍,讓行走在白霧中黑衣人的身影忽隱忽現(xiàn)。忽然一名戴袖標的士兵舉起右手,所有人立刻停下腳步,以生化艙為依托各自尋找掩護,警惕地觀察著室內(nèi)的一切。

    隊長將視野切換為紅外探測,在幽暗的背景中,地上尚未冷卻的尸體呈現(xiàn)橘紅色,自己的隊員因防紅外輻射作戰(zhàn)服而呈現(xiàn)淡淡的綠色,遠處生化艙里生死不明的cao作員呈現(xiàn)明黃色,體積龐大的金屬物體在干擾他的視線,隊長沒有找到敵人,卻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有人說話,只有外面通道中的警笛凄厲作響,隊長緩緩貼近生化艙,這具艙蓋關閉的生化艙中有微小的涌動聲,仿佛有人在液體中吐出氣泡。隊長立刻調(diào)轉(zhuǎn)槍口瞄準這具鋼鐵棺材,做出警戒手勢,小隊a組成員對外側(cè)警戒,b組從各個方向?qū)⑸摲怄i,技術員用隨身終端機接通生化艙的輸入接口,輸入了開啟指令。

    顧鐵摟緊阿齊薇,屈起身體,等待即將到來的沖擊。

    “滴滴?！敝甘緹粲杉t色變?yōu)榫G色,生化艙蓋開啟了一條縫隙,“轟！”

    隊長的瞳孔放大了。在紅外視野中,一團灰白色的氣團急劇膨脹,將沉重的不銹鋼艙蓋掀了起來,緊接著氣團變?yōu)榧t色,那種艷紅的顏色是如此鮮明,紅外射線儀已經(jīng)沒有辦法顯示其中蘊含的熱量。

    “轟隆隆隆……”

    爆炸發(fā)生了,生化艙化為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附近的十幾名損管士兵如布娃娃般在熱風中扭曲、破碎,化為焦黑的尸塊高高飛起,沖擊波在室內(nèi)激蕩,火焰四處席卷,熱流從屋門咆哮而出,將外面戒備的幾名士兵狠狠摜在對面墻壁上,“噗……”胸膛被擠扁的士兵吐出含著內(nèi)臟碎塊的黑血,緩緩坐倒在地。

    天花板吊頂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密密麻麻的管線,四處燃起火苗,自動消防噴頭嗤嗤發(fā)聲,卻只滴滴答答流下幾滴阻燃液體。屋里布滿變形的金屬碎塊,七八具生化艙被推倒在地,地板上出現(xiàn)一個冒著滾滾濃煙的大洞。顧鐵掀開身上的不知名廢鐵,扶起阿齊薇,“你沒事吧？”

    “……我沒事。”雨林之花抬起頭強笑道,白皙透明的膚色浮現(xiàn)病態(tài)的殷紅。

    “所有花招都用完了。”中國人將她小心地放在墻角,打開的保險,“接下來就看是外面那個老兄何時能來接我們了。老淺,就看你的了……”

    “你相信那個人嗎？”阿齊薇問道。

    “不。”顧鐵答道,視線望向地板,似乎能透過鋼筋混凝土看到靜靜躺在b11層房間中的淺田奈緒美,“但他有必須到來的理由?！?/br>
    爆炸陷阱是顧鐵使用光學外骨骼內(nèi)一個備用氧氣瓶造成的,生化艙的富氧溶液本身是不可燃的,但顧鐵將頁面下降至三分之一高度,開啟了補充混合氣體的閥門,又在氧氣瓶上拴了根鋼絲丟了進去,最后關閉密封艙蓋。含有甲烷類成分的氣體充滿艙體,隨著士兵踩到踏板,杠桿原理拉扯鋼絲,艙內(nèi)氧氣瓶的泄壓閥脫落了,純氧與可燃氣體混合起來,壓力不斷攀升,最終在敵人開啟艙蓋的時候化為一場威力巨大的爆燃。

    如他所說,這下最后的手段都用盡了,顧鐵捏一捏阿齊薇的手,從掩體后面一躍而出,向著門外涌進的士兵扣動扳機。

    第96章 流火千代田（中）

    出木池太郎距離目的地還有3公里的距離,逆行了一段之后終于堵死在紅綠燈失靈的十字路口,“混賬！”他一腳踹開車門跳了出來,在擁擠的大街上拔腿狂奔,雖然年紀已經(jīng)五十出頭,但常年執(zhí)行國外任務的內(nèi)閣情報調(diào)查室別動隊隊長每日堅持鍛煉,體能比小伙子都要強得多。一邊奔跑,他一邊掏出手機接聽電話：“是我！別動隊失去通訊？我知道了,不用驚慌,等我到現(xiàn)場再說……”

    成員超過三百人的別動隊中有四十名是幽靈右手的成員,根據(jù)推測,赤梟兄弟會成員應該有七十人以上?！般y礦”是幽靈右手的執(zhí)行支部,自從掌握了阿斯蒙蒂斯的確切位置以來,一直隱秘地向情報調(diào)查室植入勢力,多年來隱忍不發(fā)的原因在于聆聽者的訓示：銀礦禁止主動出擊,唯有在被選者直接參與其中的時候才能顯露力量。出木池太郎在加入組織之后,已經(jīng)多次申請從內(nèi)部顛覆阿斯蒙蒂斯,以政治和軍事兩方面同時拔除兄弟會植根于情報調(diào)查室的勢力,可申請一次次被駁回,幽靈右手始終不同意這種冒險的舉動。

    幽靈右手的幾大部門包括指揮控制中樞“金礦”、執(zhí)行部門“銀礦”、情報部門“銅礦”、保護部門“鐵礦”、量子網(wǎng)絡部門“錫礦”,照理來說被選者應該由相應國家的鐵礦支部來負責,但根據(jù)情報,這位身份奇怪的被選者將自己的保護者甩在身后,只身深入阿斯蒙蒂斯。而情報來得如此遲緩,直到事情發(fā)生之后聆聽者才給出指示,這怎能不讓出木·貝塔·銀礦惱羞成怒？

    他掛斷電話,再次撥通那個美國人的號碼,“喂？薩姆……”對面?zhèn)鱽硪魂囙须s的響聲,通話突然中斷了?！啊熨~！”出木池太郎大罵一聲,跑過大街,將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狠狠推倒在地,搶過自行車,將工作證一晃：“日本政府征用,回頭到警視廳大樓尋回,哦不……直接申請賠償吧！”

    男人看到證件上明晃晃的徽章,一句話也不敢說,瞧著穿藍色夾克的白發(fā)中年人蹬上自行車飛馳而去。

    薩姆·威廉斯現(xiàn)在可無暇接電話,就在那輛廂式貨車撞進大廳引發(fā)混亂之際,他手指撥開保險,低聲說：“如果荊棘十字團的人再不出現(xiàn),就要錯過一場好戲啦……那些神之子一個個都是自負的混蛋,肯定會大搖大擺走來的,瞧著吧！”

    一號回頭望著喧嘩的大廳,皺眉道：“只有兩名十字團特派員,能夠做些什么呢？就算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也是子彈可以打死的凡人吧？”

    “你看過《超人》嗎？”美國人忽然問道。

    “看過啊。”一號回答。

    “《蝙蝠俠》呢？《蜘蛛俠》？《綠巨人》？《雷神》？《美國上尉》？”薩姆說道。

    “你是說兄弟會十字團的特派員是某種超級英雄？”一號露出冷笑。

    薩姆攤開手聳聳肩：“你覺得呢？”

    這時遠方響起槍聲,幾個男人一齊側(cè)耳傾聽,“從大樓后面?zhèn)鱽淼??！倍栭_口道,“有警察制式左輪的射擊聲?！?/br>
    槍聲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聚集在汽車殘骸周圍的警察開始跑出樓門,快速反應部隊的黑色防彈車剎停在人行道旁,荷槍實彈的特警從薩姆面前跑過,“要是沒猜錯的話,是被選者的伙伴?！泵绹嗽u論道。話音剛落,熊熊火焰照亮了大樓后巷,從他們所站的位置,能看到一條黑沉沉的煙柱升起,剛剛進入巷子的特警紛紛被逼退回來,有人拿出便攜滅火器噴射,但火焰反而愈漲愈高,連鋼筋混凝土的墻壁都開始燃燒。

    這時候千代田霞關二丁目已經(jīng)完全被警察封閉,路人與文職警察匆匆跑出封鎖線,街道肅清了,這讓立在吸煙亭的四個人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一名警察跑過來敬禮,三號掏出工作證：“我們是調(diào)查室的執(zhí)勤人員?！本炝⒖坦ЧЬ淳葱卸Y,轉(zhuǎn)身跑開。

    “要做好準備……”一號的話剛說了半截,天際傳來隱隱雷鳴聲,南側(cè)與北側(cè)的封鎖線同時產(chǎn)生一陣sao動,薩姆的視野微微一陣晃動,他立刻握緊,“是光學屏障！敵人來了！現(xiàn)在街道兩側(cè)已經(jīng)被光學屏障隔絕起來,這個街區(qū)就是他們的戰(zhàn)場！你確定你的防御措施……”

    “放心。撐過第一波攻擊,然后設法反擊。只要敵人率先開火,聆聽者的禁令就取消了?！币惶枌⑹种械男『凶虞p輕放在地面上,薩姆本以為那只是個聲音屏障,現(xiàn)在看來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