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鮫人之戀(十)
空中黑云低垂,悶雷聲時不時地響起,然而卻未見絲毫雨滴落下,但即便如此,人們的美好心情也不曾被影響半分,當(dāng)然,有一個人除外。 妙笙苦悶兮兮的以手托腮,望著這滿天的烏云心里愁悶不已。 距離韓松落和她說明心意已經(jīng)過了七天,或許是因?yàn)槊铙袭?dāng)時沒有明確的給出回應(yīng),這七天,妙笙一次也沒見過韓松落。 哪怕她去縣衙也沒能見著韓松落的半片衣角,為此,妙笙非??鄲?。 縣衙。 韓松落坐在書案后,一手拿著折子,一手撐著額頭,眼神游離,很明顯的思緒已經(jīng)神游天外了。 文觴進(jìn)房,看著韓松落這個模樣眉頭一挑,奇道:“喲!這是怎么了?” 目光一閃,韓松落快速地回過神:“有什么收獲嗎?” “還是一無進(jìn)展。”文觴解下腰間的佩劍放在桌上,倒了杯茶喝,而后打量了一下韓松落,笑道,“你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都已經(jīng)持續(xù)七天了,想什么事情想不通呢?” 韓松落連個眼神都沒賞給他,低下頭仔細(xì)瀏覽折子。 文觴也不在意,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不會是和妙笙說了你的心意她沒有答應(yīng)吧?” 聞言,韓松落“唰”的一下抬起頭,臉上充滿了吃驚之色:“你怎么知道?” 這下,輪到文觴吃驚了:“還真的是???我就是隨便猜猜的而已?!?/br> 想不到一猜就中了! 韓松落沒有說話,但眼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想到這幾天來韓松落的表現(xiàn),文觴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斂去了臉上的嬉笑,嘆息一聲,問道:“妙笙怎么說的?是直接就拒絕了還是其他的?” 搖了搖頭,韓松落道:“她沒有說任何拒絕的話!”同時,也沒有說答應(yīng)的話。 “那,妙笙當(dāng)時的神情你總知道吧?” 韓松落當(dāng)然知道,就是因?yàn)橹?,所以這些日子他才會對妙笙避而不見。 他原以為妙笙的心意是和他一樣的,可是,妙笙當(dāng)時聽了他的話后,只是默默地放開了抱著他腰身的手,其他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妙笙臉上充滿了猶豫和為難。 他不想給她帶來為難的,他以為妙笙會愿意的,可當(dāng)他看見妙笙臉上的表情時才知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與其讓她為難,不如現(xiàn)在不要見面,讓彼此都冷靜下來。 或許,過段日子,他就會放了,那樣,妙笙也不用糾結(jié)他的話了。 文觴簡直都要被他給氣死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那你現(xiàn)在躲在這里算什么?她既然沒有拒絕,那就代表你還有機(jī)會?。∪绻悴幌雽砗蠡诘脑?,最好現(xiàn)在就去找她要個明確的答案。” 說著,他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走動,“可是,也不對??!你的未婚妻李初月怎么辦?你和她已經(jīng)有了婚約,總不能兩個都娶進(jìn)門吧?” 韓松落瞪了他一眼:“胡說什么呢?” “大人……”兩人還在討論韓松落感情上的事,外邊一個捕快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抱手道,“大人,不好了!城外……城外出事了!” “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韓松落突然感覺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yù)感,連忙出聲。 “回稟大人,據(jù)報案的人說,在海邊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尸。死者……死者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敲碎了,死狀極其恐怖!” 韓松落和文觴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前者眉心緊鎖,隨后有條不紊地吩咐:“文觴,帶上十個人和我一同去現(xiàn)場看看,同時讓人將死者的外貌畫下來,在城中挨家挨戶地詢問,看看死者是不是城里的人。派人去韓府請妙笙姑娘去現(xiàn)場,還有,此事先不要聲張?!?/br> “是!”文觴和那名捕快抱拳,恭敬地道。 一行人匆匆地去了海邊,他們前腳一到,后腳妙笙就到了。 兩人略有些尷尬的對視了一眼,而后又同時不自然地別開目光。 文觴現(xiàn)在一心都在命案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人之間的詭異,一把扯了韓松落過去,指著地上的尸體道:“松落,你看這個人的樣子……” 被文觴不由分說地帶到尸體旁,韓松落不禁暗暗地翻了個白眼,不過,當(dāng)他看到尸體和之前的女尸呈一樣的死狀時,也顧不上再去責(zé)怪文觴的不解風(fēng)情。 蹲下身,伸手在尸體的臉上、胸腔、肩膀、以及大腿的地方按了按,臉上一片凝重。 “死者的確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敲碎了,但是……為什么會呈現(xiàn)這副干巴巴的樣子?”說話間,韓松落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些許猜測。 妙笙也蹲了下來,仔細(xì)地看了看尸體的口腔和指甲,眼神一閃。 慢吞吞地起身,妙笙低著頭,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觴湊過去,吊兒郎當(dāng)?shù)牡溃骸懊铙峡闯隽耸裁礇]有?” 瞥了他一眼,隨后神色復(fù)雜地看著韓松落,妙笙有些艱難地道:“似乎是……妖怪所為!” 全身的骨頭被敲碎,這樣的手法的確是殘忍,但是死者全身干癟,很明顯就是被妖物吸干了精血。 讓妙笙不解的是,這次的妖物是來自海中還是陸上,亦或者是……外來的? 看來,有必要回去一趟了。 文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可是,上次的那個妖怪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哪里又來一個妖怪呢?”頓了頓,他話鋒突地一轉(zhuǎn),“說起來,海悅城從未出現(xiàn)過妖怪害人的事呢!” 這是實(shí)話。 海悅城有鮫人一族的守護(hù),海中的妖物不會也不敢上岸作亂,至于其他外來的妖物,自然也知曉海悅城有一些守護(hù)者,他們不會給自己自找麻煩的對海悅城的人出手。 妙笙沒有說話,文觴的話她不知道該怎么接。 她雖是幾百年沒有上過岸了,但不這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尤其是在她還是來歷不明的條件下。 韓松落不悅地看著文觴,妙笙的來歷他也懷疑過,但妙笙住在韓府這么久了,也沒有做出什么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如果妙笙真的是什么心懷不軌的人,那這段時間她也該做了她想做的事了。 然而,他讓盯著妙笙的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甚至連外出都沒有。 文觴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讓仵作來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發(fā)現(xiàn)什么呢?!?/br> 韓松落點(diǎn)點(diǎn)頭。 妙笙想了想,開口道:“那個,韓大哥,我想去趟鮫人村,可以嗎?” 正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打道回府的韓松落和文觴聞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半晌,韓松落抬眸,淡淡地道:“為什么?” “我想去見見陳伯,說不定陳伯會知道些什么?!泵铙喜桓胰タ此难劬Γ_尖不停的在地上劃來劃去,“而且……而且……”你們不是懷疑我嗎? 最后一句話妙笙說不出來,有一些話,大家心里都明白就行了,不用挑明了說。 韓松落顯然也猜到了妙笙的意思,在心底微微地嘆息了一聲,終是退了一步:“去吧,記得早點(diǎn)回來。” 妙笙頷首,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松落,你真的……”文觴看著妙笙若隱若現(xiàn)的背影,忍不住道。 “文觴。”他第一次這么嚴(yán)肅而認(rèn)真地叫他的名字,“以后,不要再懷疑妙笙了。她很聰明,她知道你懷疑她,卻沒有點(diǎn)破,給你、也給我留了余地?!?/br> 終歸是沒撕破臉皮,讓大家都難看。 文觴沉默,好一會兒才出聲:“好。” 妙笙在鮫人村里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陳伯,不由憤憤地踢了腳邊的一顆石頭,嘴里還嘟囔道:“這么個鬼天氣,還出海捕什么魚?。恳膊慌掠龅胶I巷L(fēng)暴葬身魚肚!” “這又是誰把我們的小公主給得罪了?”爽朗而熟悉的聲音讓妙笙眼睛一亮,轉(zhuǎn)身就看見了一個青年靠在鮫人村的村口處,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青凕!”妙笙歡呼一聲,一把撲進(jìn)青年的懷中。 之前因?yàn)楸晃挠x懷疑而感到的委屈在看見疼愛自己的哥哥后猛地發(fā)xiele出來。 感覺到胸前有些濕潤,青凕低頭,伸手抬起妙笙的下巴,恰好就看見了meimei有些紅紅的眼眶,眼睫毛上還帶著些許淚珠,不由得詫異:“怎么了?受欺負(fù)了?告訴我,我去揍一頓那個欺負(fù)你的家伙給你出氣!” 妙笙輕輕地?fù)u頭,抬手擦去眼邊的淚水:“我沒事?!?/br> “真的沒事?”青凕不相信地問道。 妙笙默了默,就在青凕以為她不會再說什么時只聽到她問:“青凕,我們……人類真的很害怕我們嗎?” 知道她為什么不開心的青凕嘆了口氣,看著泛起陣陣?yán)嘶ǖ暮C?,輕聲道:“妙笙,凡人怕我們,是因?yàn)槲覀兲^強(qiáng)大。他們害怕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身上所懷的力量?!?/br> “可是……可是,我們幫了他們不是嗎?我們又不會傷害他們……” “妙笙!”青凕垂眸看著meimei,俊容上第一次帶著不容置疑的神色。 在青凕的注視下,妙笙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是啊,這幾次死去的人不就是海族的人干的嗎? 看著妙笙臉上不甘卻又落寞的神色,青凕眉間似有不忍,背過身不去看她臉上的表情,說起他來凡間的正事:“這次我來,是為了海悅城的命案。” “海族,出事了!” 聞言,妙笙猛地抬頭:“母后和父皇……” “放心,母后沒事,父皇只是受了點(diǎn)小傷,好好休息就行了?!?/br> “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凕看著黑沉的天空,眼神空洞而深遠(yuǎn):“三叉戟……被人盜了!父皇在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第一時間拿回了三叉戟,卻被三叉戟給傷了。至于偷盜者,沒有抓住。父皇猜測,他可能來了人間。他受了傷,勢必會想辦法恢復(fù)傷,因此,他可能會對海悅城的人下手?!?/br> 妙笙死死地捂住額頭:“等等,四方龍王呢?為什么沒有求助他們?” “海族各個部落的首領(lǐng)在得知三叉戟傷了父皇后,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四方龍王忙著鎮(zhèn)壓他們,騰不出手來幫我們了?!鼻鄡氐氐溃澳负笠腋嬖V你,這段時間不要回去,就待在人間。至于逃到人間的海域生物,你不要管,過幾天敖翼會來接管這事?!?/br> “不行,我要回去,父皇……” “聽話!”青凕低聲喝道。 妙笙一愣,眼淚又包在了眼中:“可是,父皇他……” 青凕神色柔和了下來,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拍了拍meimei的頭頂:“妙笙,你要聽話,如今海族大亂,父皇又在療傷,母后要撐起整個海族已是不易。她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人就是你,如果你回去,很可能會被那些懷有異心的人抓住拿來威脅父皇和母后。你已經(jīng)長大了,也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父皇他們放心?!?/br> “所以,聽話!” 妙笙低頭,長長的青絲遮住了她臉上的神色。 只見她抬手從額頭上一抹,一塊藍(lán)色的魚鱗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中。 將鱗片遞給青凕,她聲線低沉:“把這個給母后吧,母后知道這是什么!” 青凕也知道這是什么,郁瀾的護(hù)心鱗片。 她把這鱗片給了妙笙,就是為了防止妙笙因?yàn)殚L時間離開海水而出事。 但毫無疑問,一旦鱗片重新回到郁瀾手中,那么郁瀾的實(shí)力也會恢復(fù)到巔峰,這樣她才能有足夠的實(shí)力鎮(zhèn)壓底下的人。 但是,如果妙笙沒了這鱗片,那么她就要時時刻刻地承擔(dān)著脫水的風(fēng)險。 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自己的meimei,青凕不知道該怎么抉擇。 “這是讓我不回去的條件。”妙笙緩緩地抬頭,臉上平日里的天真懵懂都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堅定以及……威嚴(yán)——屬于鮫人皇室一族的王者威嚴(yán)。 青凕被妙笙震驚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妙笙還是個一百來歲的小丫頭片子時,東海龍王之子敖翼和妙笙起了爭執(zhí),兩人大打出手。 他們聞風(fēng)而來時,見到的就是妙笙一臉平靜地看著敖翼但眼神倔強(qiáng)地不肯服輸?shù)哪樱詈筮€是因?yàn)榉ㄐg(shù)不精暈了過去。 他記得那事過后,東海龍王曾這樣評價過妙笙:“王者之怒,可震四方!” 還說日后若是妙笙長大了,就直接讓她接管海族圣物三叉戟,成為三叉戟的守護(hù)者。 原本以為只是東海龍王開玩笑的,卻沒有料到,過了幾日四方龍王還真的和瑋熙說了這件事。 經(jīng)過商量,瑋熙也同意了,只不過后來又出了其他的事,所以妙笙才會一直待在鮫人族。 穩(wěn)了穩(wěn)心神,青凕接過護(hù)心鱗片,再次看了一眼妙笙,便化為一道流光竄入海中。 妙笙在他離開后卻是身子一軟,跌坐在地,臉上很快布滿了冷汗。 小手緊握住胸口,妙笙緊咬下唇,用盡全身的力氣滑入海中。 得到了海水的沐浴,妙笙松了一口氣,趴在岸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涌上心頭的酸澀全部壓下去。 回到了海中的青凕不敢耽誤,立刻回了鮫人族??焖俚厝チ擞魹懙姆块g,在開門時動作輕了不少。 哪怕是動作再輕,郁瀾也聽到了,沒有回頭,只聽得她嘆息道:“妙笙怎么樣了?” 青凕神色黯了黯,默默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人,將護(hù)心鱗片遞過去:“妙笙讓我?guī)Щ貋淼?。?/br> 看見青凕送過來的東西,郁瀾身子一頓,而后搖了搖頭。 將鱗片收入懷中,郁瀾輕輕地道:“她真的長大了!” “母后,父皇他……”青凕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擔(dān)憂的問題。 其實(shí),瑋熙的情況比青凕告訴妙笙的要嚴(yán)重得多,瑋熙已經(jīng)昏迷了幾天了,為了不讓大家擔(dān)心,郁瀾對外說的是瑋熙已經(jīng)閉關(guān)了,鮫人族的一切事物都交由郁瀾處理。 對郁瀾的這話,眾人并沒有懷疑。 瑋熙平日里也會閉關(guān)幾日或是幾年,所以對于瑋熙再一次閉關(guān)的這種話眾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你父皇沒事!這幾日,你多多注意一下族中的事?!?/br> 青凕點(diǎn)頭。 郁瀾閉眼,將臉上的神情收拾好,再次睜開眼時,無盡的威嚴(yán)從她眸中迸射而出。 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青凕和妙笙的母親,而是鮫人族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