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火車運行了差不都一夜的時間，準時到達了北京站。

    肖莉的確病得很厲害，而且絕對不是只有幾天的時間。

    她整個人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風一刮就能刮跑了，臉上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一點rou又凹下去了，雖然看起來還算有精神，但臉頰上的那種潮紅很明顯是一種病態(tài)的表現(xiàn)。

    田院長一看到女兒這種狀態(tài)就急了，但她不能沖女兒發(fā)火，而是用命令式的語氣說道，“莉莉，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但你應(yīng)該更清楚，沒有好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是零，你現(xiàn)在立馬跟我回去，要么去你們研究所的醫(yī)院，要么跟我回鹿城！”

    肖莉笑了笑，捂嘴輕咳了一聲，說道，“媽！我吃了你給的那個藥方好多了，真的！這今天晚上都不怎么咳嗽了，你放心吧，大老遠的讓你和弟弟meimei們跑過來，都是有工作的人，太抱歉了，我請你們?nèi)コ员本┛绝?，吃完了就回去吧！”說完對旁邊的助手說道，“你去把蘇工叫過來！”

    蘇林沒想到肖家人來的這么快，面對丈母娘，他心里有些羞愧，作為丈夫，他當然也很擔心肖莉的身體，只是他做不了她的主，而且研究所工作特別忙，肖莉是項目的組長，是他的直接領(lǐng)導(dǎo)，因此，他也就沒有堅持讓妻子去醫(yī)院系統(tǒng)治療，就這么一天天的拖著。

    肖莉雖然病了，但日常工作一點沒有減少，和他們一起加班，一起熬夜，晚上兩三點休息是常有的事情。

    前些天，她差點暈在了cao作臺上，幸而吃了丈母娘給的藥方，這幾天好多了。

    田玉芝是明白人，不會怪罪女婿，她笑著說道，“小蘇啊，莉莉是個犟脾氣，你去跟你們領(lǐng)導(dǎo)說一聲，給她請半個月的病假，我要帶她立即去醫(yī)院治??！”

    蘇林忙不迭的點頭，不看妻子一眼，轉(zhuǎn)身就跑了，沒一會兒又跑回來，手里拿著兩張假條，說道，“莉莉，所長批假了，你兩周我一周！”

    肖莉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丈夫。

    考慮到肖莉的身體太差，在北京的醫(yī)院治療了三天之后，才坐火車回到了鹿城。

    在田玉芝的安排下，肖莉再次住進了軍區(qū)醫(yī)院。

    因為年輕，而且治療照顧的都特別精心，肖莉恢復(fù)的特別快，幾乎每天都有變化。

    “媽，我好的差不多了，你讓回北京吧，項目組一下子少了我和蘇林，進度已經(jīng)特別慢了！”

    田玉芝不聽她的，氣呼呼的說道，“你以為你是科學(xué)家了不起啊，告訴你，這地球少了誰都照樣轉(zhuǎn)，但你是媽的女兒，媽得對你負責！”

    肖莉看到母親正生氣了，不敢再提要走的事兒，而是笑著吩咐丈夫，“蘇林，mama忙了一下午肯定渴了，你削個蘋果給媽吃吧！”

    蘇林趕緊答應(yīng)了。

    吃完大女婿的蘋果，田玉芝氣消了，囑咐了大女兒幾句，和小女兒肖姍一起走出了病房。

    回到家軍區(qū)大院，肖姍憂心忡忡的說道，“媽，大姐本身就是一個工作狂，再加上他們研究所那項目的性質(zhì)，對人的腦力和體力都是一種極限的挑戰(zhàn)，我看著姐夫也瘦了不少，要是沒人在他們旁邊看著，即便是jiejie這次修養(yǎng)好了，那以后呢？以后萬一又生了病怎么辦？不可能每次都去北京把她接回來吧？”

    上一世，肖莉沒有跟蘇林結(jié)婚，也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有這么一個人，本來她以為，jiejie身體好了，jiejie結(jié)婚了，應(yīng)該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但當她聽姐夫說jiejie差點暈倒在cao作臺上，一下子就警醒了。

    前世父親之所以早逝，固然有很多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jiejie肖莉在三十三歲那年，完成了一項世界矚目的科技難題，獲得了很多國際榮譽之后，在十月底的一個深夜里，昏倒在實驗室的cao作臺上，再也沒能醒來。

    第75章 沒有覺得特別不舍

    田玉芝嘆了口氣, 什么也沒說。

    她不僅僅是一個母親，還是一個老黨員，還是一個有大校軍銜的軍人, 犧牲個人報效國家在她看來是最正確的選擇, 大女兒肖莉是個天才，國家培養(yǎng)了她, 國家的重大科技項目現(xiàn)在需要她，即便是肖莉身體不好, 她也不能拖國家的后腿, 強行把女兒從北京調(diào)回來, 恐怕肖莉自己也不會答應(yīng)。

    能做的就是這次盡量把肖莉的身體調(diào)理的更好一些。

    現(xiàn)在國家是急需各種人才, 但肖姍覺得，jiejie肖莉現(xiàn)在還算不上頂尖人才, 也就是說，她不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北京機要研究所里個個幾乎都是天才，他們之間的差距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媽, 咱們鹿城的研究所，不是北京的下屬機構(gòu)嗎, 趁著這次jiejie病了, 不如要求把jiejie調(diào)回來！”

    田玉芝又嘆了一口氣, 她雖然只是個軍區(qū)醫(yī)院的院長, 但在鹿城工作生活多年, 無論是在政府還是軍隊, 人脈資源還是有一些的, 只是機要研究所屬于直屬單位，歸國家科技部直接管的，他們地方上根本插不上話, 肖莉當年從北大畢業(yè)，因為有政策學(xué)生畢業(yè)分配原則上要回到原籍，肖瞻園借著這個理由，親自去找了分管人事的副省長，才讓肖莉順利回到了鹿城，沒想到后來先是被借調(diào)到酒泉，在那里工作三年，回來只剩下半條命。

    在鹿城安穩(wěn)工作了一年多，沒成想又被調(diào)到了北京。

    她的身體底子太差，根本承受不了高強度的工作，對普通人來說很尋常的感冒，可能幾天就好了，肖莉卻不行，她這次感冒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不但沒有自愈，反而越來越重了。

    北京的氣候遠不如鹿城，夏天太熱，冬天又太冷，風沙又大，只從這一點上來說，肖莉也不適合在那里工作。

    田玉芝沉默了幾分鐘，才點了點頭，“姍姍你說的對，這次的確是個機會?！?/br>
    她微微皺著眉頭，開始認真思索這件事該如何找到突破口。

    當然了，第一步要得到丈夫的支持。

    這人經(jīng)不住念叨，田玉芝一杯茶沒喝完，丈夫肖瞻園也到家了。

    因為大女兒住院，肖司令只要沒有很重要的急事兒，每天都是按時下班。

    “爸，你回來了！”

    肖司令沖小女兒笑了笑，看著妻子問道，“玉芝，你們?nèi)ミ^醫(yī)院了？莉莉今天怎么樣？”

    田玉芝回答道，“她什么脾氣你不知道，好一分都高興的不得了，精神頭兒好得很，嫌在病房里無聊，讓小蘇拿了幾大本專業(yè)書，我問過護士了，她連輸液的時候都不肯好好休息，都要看書，那些專業(yè)的耗費心神，說了她也不聽，要是這么下去，肯定要出大問題的！”

    肖司令皺了皺眉頭，說道，“玉芝，要不這樣吧，我明天派兩個女兵過去，專門盯著她，不許她看書，必須好好休息好好養(yǎng)?。　?/br>
    這個辦法雖然略顯粗暴，但的確簡單有效，田玉芝一時間有些啼笑生非，無奈的說道，“瞻園，我不反對你這么做，但莉莉回到北京以后呢，你還能派個兵跟著？”

    肖姍給父親倒了一杯熱茶，說道，“爸，我剛才還跟媽說，趁著jiejie病了，干脆讓她回鹿城工作吧！”

    肖瞻園眉頭緊鎖。

    大女兒肖莉這次參與的項目，他是知道的，并且很為之自豪，科技工作雖然不是打仗，但和上戰(zhàn)場打仗也差不多，肖莉現(xiàn)在就好比是突擊團的團長，已經(jīng)完成了一半的任務(wù)，馬上要跟敵軍來一次決定輸贏的生死搏斗了，若是因為受傷了就要下火線，那底下的兄弟們會怎么想？

    在戰(zhàn)場上不能當逃兵，搞科研也是一樣。

    肖莉從小身體就不好，但畢竟現(xiàn)在還年輕，有病好好治，應(yīng)該不至于出太大問題吧，最起碼這次回來，比上次從酒泉回來狀態(tài)要好多了。

    并不是他肖瞻園不心疼女兒，而是任何時候，國家的利益都高于個人的利益，這是一個黨員最基本的準則。

    肖司令不說話，但其實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肖姍沒再試圖說服父親，而是轉(zhuǎn)頭跟母親說道，“媽，我記得咱們大院有個姓黃的團長，他家的小女兒也是從小氣管不好，現(xiàn)在她怎么樣了？”

    田玉芝心里咯噔了一下，黃家的小女兒的確也是從小體弱多病，甚至肖莉比她還要好一點，那孩子也很聰明，大學(xué)畢業(yè)后做了中學(xué)老師，她的肺病也是時好時壞，經(jīng)常去醫(yī)院調(diào)理身體，人瘦得跟個竹竿兒似的。

    前些天又住院了，拍片子檢查發(fā)現(xiàn)肺部有兩個陰影，初步診斷是肺癌。

    黃團長的妻子就在醫(yī)院的藥房工作，診斷一出來就忍不住嚎啕大哭，這事兒很快傳遍了整個醫(yī)院。

    得了肺癌這種病，痛苦的不是沒有確切的治療方法，而是治療的過程特別煎熬。

    田玉芝嘆了口氣，含糊說道，“她的病情惡化了，預(yù)后不是很好?！?/br>
    肖姍沉默了數(shù)秒，說道，“媽，如果是普通的肺病，應(yīng)該不至于走到這一步吧？”

    田玉芝的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她不想再拖了，迅速做了一個決定。

    “瞻園，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反正這次莉莉回來，我是不可能再讓她回北京了，她的思想工作我來做，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參與！”

    她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了。

    肖瞻園眉頭緊鎖，妻子這個人看起來溫和，但只要是她認準的事情，做起來無一不是雷厲風行。

    作為一個父親，他非常支持妻子的想法。

    作為一個黨員和少將，他又不能支持妻子的想法。

    此刻肖司令的心里是非常矛盾的，本來他是一個殺伐果決的人，在部隊里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有絲毫的遲疑，但大女兒的事情，的確讓人為難。

    肖姍看出來父親臉上少有的遲疑，決定再進一步，她又問道，“媽，你的意思是說，黃團長的女兒得了肺癌？那這種情況怎么治療，一般還能活多久??？”

    雖然田玉芝不太愿意回答這種問題，但還是說道，“對，是肺癌，治療方案要根據(jù)具體情況來定，分手術(shù)和化療兩種，如果治療效果理想，五年到十年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本來肖姍還想再問如果治療效果不理想，會是什么情況，但注意到父親肖司令的臉色一下子變黑了，就沒再多問。

    肖家人吃了一頓最為沉悶的晚飯，就連清清都沒敢多說話，低頭吃完就趕緊上樓了。

    北京的工作實在太忙，蘇林只請了一個周的假，肖莉的病還沒治好，他打電話要延長假期，研究所那邊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yīng)，沒辦法，他只能把妻子托付給岳父岳母一家，坐車返回了單位。

    蘇林走了，肖瞻園親自收繳了病房里的所有專業(yè)書，并且真的派了兩個女兵二十四小時盯著，肖莉?qū)Υ耸譄o奈，想不按時休息都難。

    好在因為恢復(fù)的快，她很快就出院了。

    肖莉本來以為解脫了，萬萬沒想到其實才剛剛開始。

    兩周的假期馬上就到了，她心情很好地收拾著行李。

    田玉芝提早下班，直接走進了大女兒的房間。

    已經(jīng)十二月了，屋子里早就供暖了，肖強肖剛兄弟倆回到家都是穿短袖，當然了，一般人沒那么夸張，還是需要穿長袖衣服的，但肖莉不行，她穿著襯衫，外面還加了一件毛背心。

    “媽，怎么今天回來這么早啊？”

    看著剛剛恢復(fù)健康的大女兒，田玉芝卻笑不出來，她明知故問，“莉莉，你這是在干什么？”

    肖莉放下手里的衣物，親昵摟住了mama的肩膀，說道，“媽，我也舍不得你，但請的假馬上就到了，我預(yù)備訂明天晚上的火車票，蘇林說，所里現(xiàn)在特別忙，我再不回去，會拖累整個團隊的！”

    這話，田玉芝相信。

    但她自己就是做領(lǐng)導(dǎo)的，對此有自己的看法，女兒參加的是一個國家級的重大項目，所有參與的人員肯定是個龐大的隊伍，以肖莉的資歷，她帶的團隊，肯定只是其中的一個小組，也許可能很重要，但她這個組長，應(yīng)該不是非她不可，若是缺席半個月，肯定會影響小組的工作，但如果超過一個月或者更長時間，研究所肯定不會干等，畢竟工作不等人，肯定就會安排其他人了。

    若是肖莉的職位被其他人代替了，那后面的一切都好說了。

    因此，田玉芝推開了女兒，說道，“莉莉，你不能走！”

    肖莉愣了愣，問道，“為什么？”

    田玉芝沉著臉說道，“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至少要在家里再調(diào)養(yǎng)一個月，一個月后，你想走媽絕對不攔著你！”

    肖莉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蠻不講理的樣子，她沒當真，而是笑著撒嬌，“媽！我都好了，這次只是感冒了，沒那么嚴重，你放心好了，回到北京我會好好吃飯，不再熬夜！”

    田玉芝根本不信她，“莉莉，媽是認真的啊，你不能走，必須待夠一個月！”

    肖莉再次愣住了，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母親的神色，的確不像是隨便說說，她有些著急，也有些奇怪，“媽，為什么不讓我去上班啊，再說了，一個月的時間也太長了吧，您要是實在舍不得我，我再跟所里請兩天假，好好陪陪你和爸爸？”

    田院長不為所動，說道，“莉莉，你不要跟我講條件了，這是我和你爸已經(jīng)商量好的，你呢，也別收拾東西了，我聽王媽說，你上午看書下午收拾東西，一天都沒閑著，來，跟媽過來，我讓王媽煮了餛飩，應(yīng)該已經(jīng)好了！”

    吃完一大碗餛飩，又陪著mama聊了一會兒，肖莉覺得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田院長微笑著說道，“莉莉，你回屋躺一會兒去吧。”

    肖莉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冷毛巾擦了一把自己的臉，將剩下的衣物收拾好，把行李里所有的物品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然而躺在床上她也睡不著，母親說讓她一個月再去上班，固然是為了養(yǎng)好她的身體，但這個時間真的是太長了，尤其他們現(xiàn)在的項目已經(jīng)到了很關(guān)鍵的時期，缺席一個月，先不說對工作進度的影響，她的位置也不可能保留那么長時間啊，一個團隊，總要有人負責。

    肖莉一心撲在工作上，但她從來也不是書呆子，雖然她總是被借調(diào)，成為北京機要研究所的正式成員的時間還不長，但晉升的速度卻是同年齡里最快的。

    當然，她也為之付出了很多。

    但如果真的聽父母的，在家里休養(yǎng)一個月，那之前的努力就很可惜了。

    肖莉第一次在工作上有了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