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什么舅哥? 他是誰的舅哥? 后者全然沒注意到眾人繽紛多彩的表情變化,十分理所當然地引薦:“哦,這是金臨。” “亭月,你的未婚夫婿?!?/br> 他說“未婚夫婿”幾個字的時候,就像在說“今天要吃飯”一樣輕松簡單,一點不覺得哪里有問題。 觀亭月怔愣過后,本能地往燕山那邊望去,好巧不巧,他居然也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回頭,兩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撞。 那雙眼里分明帶著驚訥和無措,看得久了,她甚至還從其中捕捉到些許茫然。 一時間,觀亭月竟莫名感覺一陣心虛,不太自在地率先將視線挪開。 金家大少爺明顯也對當下的變故頗為意外,但他不過略一晃神,很快的就將臉上的訝異壓了下去,笑得溫暖和煦。 “真是有緣,想不到時隔多年,我們會在這里相遇。” “嗯,有緣……有緣。” 她眼角抽得厲害,口不擇言的敷衍了兩句,瘋狂地朝觀天寒遞眼色。 “二哥你們……是怎么走到一出去的,確實、確實很巧啊?!?/br> 然而對方心里塞滿了妻離子散的頹喪,根本沒接受到她給的眼神,還順嘴回應(yīng)。 “對啊,是很巧?!?/br> “我昔年不是在鳳陽府給你寄去了一封信嗎?過了沒多久便遇到了阿臨,聽他說要去襄陽投奔他伯父,我就想著咱爹不是葬在襄陽么?索性來掃掃墓,順便送他一程。 “當時路上挺亂的,他一個文弱書生,指不定會被什么盜匪流寇盯上。” “哪知后來……就莫名其妙地住下了。” 觀亭月一言難盡地接著他的思路:“還和人家堂姐成了親?” 你可真行,掃墓都能掃出個媳婦來。 提起這個,觀天寒語氣滿是自豪:“是啊,我入贅的?!?/br> 觀亭月:“……” “如若不是阿臨,我還未必能認識詞萱?!庇^天寒畢竟當了別人好幾年的堂姐夫,胳膊肘早就往外拐成了骨折,立刻熱絡(luò)地牽線,“你倆頭一次見面,是不是有許多話要說?不如我們先回避?你們慢慢聊?!?/br> 觀亭月萬萬沒料到這位金大公子居然拖了五六年還沒成親,連忙要推拒,“等一下……” 她才起了個頭,金臨卻十分善解人意,“二舅哥,我和觀姑娘到底是初見,獨處恐怕不妥。此事橫豎也不急,幾位初至山莊,不妨先用晚膳,四處逛一逛?,F(xiàn)下天色漸晚,有什么等明日再商議不遲?!?/br> 觀天寒對此毫無異議,想也不想就贊同:“嗯,行。” “我去命人安排客房,飯食的話……擺在花廳吧?正好順路?!?/br> 觀行云戳在邊上,看著多出來的這個妹夫面面俱到,左右逢源。年輕的公子疏朗溫潤,言談行止均挑不出什么差錯。 可他就是覺得不大舒服,具體什么地方不舒服,倒也說不上來。 一個人世故圓滑并不是什么壞事,可太圓滑周到了,反而會給人一種不適之感。 簡而言之便是不真實,很難親近。 他轉(zhuǎn)而瞧了瞧身側(cè)的燕山。 認為這個妹夫似乎還更順眼一些。 他于是走到后者旁邊,立場堅定地拍拍他的肩。 “別怕,我是站在你這邊的?!?/br> 燕山不為所動地斜眼睇他,隨后目光落到尚在交談的觀亭月和金臨身上,從始至終眉頭一直緊皺著。 第72章 這都能反客為主,他手段果然…… 山莊里面的守衛(wèi)并沒有外面崗哨間那樣多, 西沉的斜陽透過竹籬縫隙,交錯縱橫地灑了半身,燦爛得竟有些像是初升的晨曦, 讓人只覺眩目。 金臨和二哥在青石板的小徑上帶路。 手邊有一池人工開鑿的湖泊, 細碎的冰花結(jié)在水面,隱約有融化的跡象。 觀亭月走了沒一會兒, 燕山便小跑兩步,肩并肩地跟著。他裝作看四周風景的樣子,有意無意地開口道:“……你這個未婚夫,還挺長情的?!?/br> “長情?你哪只眼睛看出他喜歡我了?” 燕山反問, “可他也沒另娶,不是么?” 她聞言語焉不詳?shù)匾恍?,“與其說他長情,倒不如想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貓膩?!?/br> “怎么?” 浮著冰霜的湖水里朦朧的映出岸上的兩個人影。 “他作為家里的嫡子, 衣食無憂, 溫飽不愁,自然是要考慮傳宗接代, 繼承香火?!?/br> 水面上,身量纖細的姑娘若有所思地筆直而行, 旁邊的人就那么微微側(cè)一點臉,看著她說話。 “婚約是前朝的,而我又生死不明, 和他素未謀面, 他哪怕另尋良配也不會落人口實,犯得著非我不可嗎?” 觀亭月不以為然,“誰肯等一個人等那么久?!?/br> 燕山腳下略微凝滯,唇邊的肌rou動了動, 忽然不太服氣地反駁,“你都沒見過,就知道沒有?” “如果真的有。”她眉梢輕輕一挑,“那也是個大傻子?!?/br> 他們在隊伍的末尾,不緊不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前面的金臨借著與觀行云閑談風物的間隙,將眼光往這邊一投,閃過些許捉摸不透的神色。 * 金家雖然舉家搬到山上來當反賊,物資供應(yīng)卻是無所不有,一頓飯擺得分外豐盛。 觀行云甫一坐下,望見滿桌酸甜偏辣的詭異口味,就知道是按照觀亭月的喜好做的,都不必問,八成是二哥泄的密。 他頓時感覺到這另一位妹夫的不好對付,短短一兩個時辰便能留心折騰出替自己博好感的飯菜,還這般不動聲色——必然是個高手! 沿途同行許久,燕山素來是坐在觀亭月左側(cè),已然成了種不成文的約定。正好面前放了一道淡菜蝦子湯,他便端起盛滿米飯的碗,將湯澆了上去,動作自然地遞給她。 “謝謝?!庇^亭月接過來。 燕山:“你自己小心點吃,有些燙?!?/br> “好,我知道了?!?/br> 她正拿勺子攪拌,一旁的金臨卻連著瞥了好幾眼,貌似欲言又止的樣子。 觀亭月自己端詳了自己一下,忍不住問:“怎么了嗎?” 后者眉目真誠地看向她,“觀姑娘,恕在下冒昧……” “茶湯泡飯的飲食對腸胃有損,也不利于消食,容易腹脹,還是分開吃比較好?!?/br> 話音剛落,一桌子湯泡飯的人皆齊刷刷地抬頭把他盯著。 燕山輕輕抿了下唇,語氣還算是禮貌:“我們從前在軍中習慣了這么吃?!?/br> “燕大人此言不錯?!睂Ψ骄尤粊韯帕耍齼喊私?jīng)地解釋道,“諸位早年行軍打仗,如此是圖個果腹便捷,不得已而為之,但現(xiàn)今本不必風餐露宿,奔波勞累,何必再延續(xù)這樣的吃法?倒更應(yīng)該早早調(diào)養(yǎng)身體才是?!?/br> 正在果腹的觀行云注視著自己這碗熱騰騰的湯飯雜糅,無端感到一絲絲胃疼。 不遠處的觀天寒卻很給面子,“阿臨說得也有道理,那我另外盛一份好了?!?/br> 觀亭月捧著自己的這一碗,卻不太想拂了燕山的情,便朝對方禮貌笑了笑,“多謝好心?!?/br> “……我下次會注意,今天……就不浪費了?!?/br> “沒有沒有?!苯鹋R搖搖頭,神情抱歉,“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你也知道自己多事啊。 感覺被個外人壓了一頭,觀行云不怎么愉悅地執(zhí)杯喝了口茶水,在桌下隱晦地朝燕山踢一腳。 他不明所以地顰眉瞥過來,頃刻接受到萬箭齊發(fā)般的擠眉弄眼。 觀行云瘋狂地努嘴:愣著干嘛?你好歹做點什么。 ——看看人家! 燕山無奈地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在這種情況下鬧得爭鋒相對的,那是三歲小孩兒吧? 只有精力無處發(fā)泄的小少年們才會不管不顧地和旁人懟得面紅脖子粗。最后除了讓大家都沒臉之外,半點意義也沒有。 剛把視線一調(diào)轉(zhuǎn),他忽就瞧見金臨夾了個煎餃放到觀亭月盤中。 燕山目光微凝,幾乎脫口而出:“喂。” 他抬了抬下巴:“她不吃韭菜,給我吧?!?/br> 金臨動作一僵,后面的話顯然是說與觀亭月聽的。 她立刻卻之不恭地轉(zhuǎn)贈,“不好意思,我的確不愛吃韭菜?!?/br> 無論燕山是怎么想的,對桌的三哥見狀,心潮十分澎湃,在暗處給他比了個拇指——干得好! 燕山:“……” 金大少爺瞧著非常受挫,連神采也淡去幾分,“原來觀姑娘不喜歡這個。” 他那雙星目變幻莫測,當下便由晴轉(zhuǎn)雨,流露出十二萬分的內(nèi)疚,“……唉,都是我的疏忽,沒能弄清你的口味?!?/br> 觀亭月實在不曾遇到過如此客氣的人,連忙寬慰:“無妨,我其實只是偶爾不吃?!?/br> “今天的菜,金少爺已經(jīng)很費心了,不必事事周全?!?/br> “嗯?!蹦贻p的公子認真點頭,“此番置辦得倉促,下次我一定用心準備……呃,不知姑娘能否再賞臉呢?” “好?!?/br> 觀行云夾著一塊酥rou,半天未下口,看得嘆為觀止。 這都能反客為主,連“下一次”的理由都找好了。 他手段果然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