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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傾天闌在線閱讀 - 第388節(jié)

第388節(jié)

    “超時者,殺!”

    “反抗者,殺!”

    “擾亂隊伍者,殺!”

    “陽奉陰違者,殺!”

    又是一堆殺氣騰騰的殺字,半夜里聽得人汗毛直豎。

    好容易東西都搶了出來,實在大件的東西沒法帶只好忍痛拋棄,士兵們頭頂鍋蓋,身披麻袋,腰纏錢袋,手提被窩卷……一個個狗熊似地挪出來。

    還有些聰明的,把四季衣甲都鼓鼓囊囊穿在身上,腰上系了幾條腰帶,掛了好幾雙鞋子,丁零當啷一步三喘地出來,站那兒搖搖欲墜,別說打仗,一個指頭都能壓得晃三晃。

    蘇亞等人拼了老命才忍住了笑,拼命繃著臉維持嚴肅——國公實在太缺德了!他怎么想得出來的?

    迅雷不及掩耳殺主將,隨即燒營逼亂天紀軍,又來個一刻鐘搶裝備,等到裝備背齊,這些人身上負重幾十公斤,還有什么能力再出幺蛾子?

    這下還省了建新營要出的大額裝備銀子,直接從天紀那里搶了出去,搶出去也罷了,還是逼人家自己搶自己,自己搶自己也罷了,回頭還順手把人家舊營給燒了。

    缺德到姥姥家了。紀連城回來,少說也得吐血三升。

    容楚和太史闌一樣,閃電般快,先聲奪人搶盡先機,卻比太史闌還狡猾,殺最少的人,得最好的效果!

    蘇亞等人想笑,更多的是佩服。今日容楚帶來的人其實不多,他們還狠狠擔心了一陣,見國公微笑從容,又怕他久不經(jīng)戰(zhàn)陣,掉以輕心,如今才知道,世間智慧驚才絕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果真如是。

    天下名將,今見顏色!

    此刻火勢漸大,四面紅光騰躍,人影紛亂。黑色馬車如城堡般巋然不動,海風(fēng)從海岸奔來,微微掀起黑絲車簾,滿車被爛漫火光照亮,映見斜倚車壁的人影,寬衣廣袖,玉帶金冠,玉白的手指輕執(zhí)書卷,含笑翻過一頁。

    也翻過靜海風(fēng)云史上,奇詭厲殺,令人震撼的一夜。

    蘇亞等人隔簾望著那從容人影,想著他輕攏慢捻如撥弦,便平了這亂地紛擾爭霸曲;想著他含笑遠奔棄尊嚴,不惜假扮女子為她作嫁,功成交付,一笑遠行。

    世間奇男子多矣,可除了他,誰能笑看尊嚴性命,只為她一瞬妥帖?

    蘇亞只覺得心潮激涌,不知是為自己感傷,還是為太史闌歡喜。

    她微微躬下身去。

    其余諸屬下都肅然,躬身施禮。

    千萬感激,付于一禮,容楚不過含笑抬了抬手。對于他來說,做這些,不圖感激,不求回報,甚至不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因為這是分內(nèi)事。

    老婆的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

    遠遠地也有人瞧見這一幕,眼神里掠過疑問——瞧著太史闌的那些護衛(wèi),今兒有些奇怪啊,還有那簾子翻飛間出現(xiàn)的人影,那姿態(tài)美則美矣,卻和傳說中永遠筆直的總督不太相似……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們忙著打包去了。

    營地里,如一座座移動巨山般的士兵們惶然著,下意識要按原有隊形集結(jié),驀然那邊又下了命令。

    “以我等劃線為界!按東南西北四方向營房位置集結(jié)!”

    這一來又打亂了將官和士兵的舊日安排,人的意識存在斷續(xù)性,想好的東西一旦接連被打斷,就會出現(xiàn)混亂和盲從。容楚正是把握住這點,將天紀軍攪了個昏頭昏腦。

    等到這一波排隊的亂象過去,天紀軍已經(jīng)服服帖帖,不知道反抗了。

    這時候軍械和糧草庫的主要裝備,也已經(jīng)被整理出來,裝上了容楚帶來的大車,容楚讓二五營的人,帶領(lǐng)本地府丁,押送天紀東大營隊伍。

    三萬士兵,背著扛著拖著拽著,浩浩蕩蕩出了大營,一個個體型如狗熊,挪動似蝸牛,此時天色將亮,有些人掙扎著悄悄回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隊伍長到不見尾,押送他們的卻只有寥寥一批士兵,每個士兵照管足足有里長的隊伍。

    天紀士兵還好,不過瞠目結(jié)舌而已,那些將官險些一口血吐在塵?!缰谰瓦@點人,昨晚何必被攆得雞飛狗跳,乖乖聽話?

    現(xiàn)在后悔想反抗也晚了,每個士兵都拎著提著吊著拖著一大堆,要怎么反身作戰(zhàn)?

    將官們默默吐血——三萬大軍,就這么被人空手套白狼給套走了!

    少帥回來,該怎么交代?!

    ==

    紀連城此刻正在大海之上,肖想著青春處女,絲毫也沒想到,他的生平大敵悄沒聲息地來到了靜海,再一次公開挖了他的墻角。

    他此刻滿心陶陶,都是天真靈巧,渾身都噴薄著少女氣息的容榕。

    “世濤?!彼H自給邰世濤斟酒,親親蜜蜜地對他道,“你跟隨我這么久了,我的事向來也沒有瞞著你的,你也知道這兩年,我有那么一點事兒。這事兒一直煩擾著我,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眼瞧著就熬瘦了……”說完摸摸臉,嘆氣。

    邰世濤心砰砰直跳,勉強壓著嗓子道:“少帥富有一軍,深受老帥喜*也深受屬下*戴,卑下覺得少帥大可不必憂思過甚……”

    “哎,你就別說這些套話了。”紀連城晦暗著臉色,打斷他的話,“什么事兒,我想你也知道一點?,F(xiàn)今我那毛病兒,如果總治不好,將來如何承繼天紀軍權(quán)?我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又如何肯放過我?”

    邰世濤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又想著這事兒和他要容榕有什么關(guān)系?平白無故紀連城可絕不會提起他這要命心病。

    “海鯊老爺子剛才告訴我,”紀連城笑瞇瞇地把膀子架在他肩膀上,“我這其實也不算什么,不能諱疾忌醫(yī),當真便躲著了。他說他有個偏方,以前治好了個重病的,就是要十五六歲豆蔻少女,干凈的,用他的法子,好好的樂上一樂也便好了?!?/br>
    邰世濤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心火直冒,喉嚨干澀,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笑著的人,然而他最終也只是低聲道:“少帥,這位也不是我親meimei,說起來是恩人……”

    紀連城挪開胳膊,斜眼瞅著他,笑容有點陰惻惻的,“哦,你不愿意?”

    “少帥?!臂⑹罎嘈?,“這……這似乎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吧?”

    “海鯊老爺子說了,他那辦法,得女子自愿配合,強求不來,否則我何必來找你,直接要了她便是?!奔o連城笑得狂妄,“我瞧著這姑娘,對你似乎有幾分意思,要么你去勸勸她?”

    “不要冒險硬勸……”紀連城把嘴湊到他耳邊,悄悄道,“如果風(fēng)頭不對,你就別提,直接吹燈,然后……咱們換人……”

    邰世濤嗅著他嘴里魚腥味兒,恨不得將他一把抓起來,塞到黑背鯊的嘴里去。

    他咬緊了牙才阻止了自己沒呸紀連城一臉,偏臉深呼吸一次后,再轉(zhuǎn)回來已經(jīng)是一張微帶猶豫的臉,“少帥……”他低聲地,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真的會給我提副將么……”

    “當然!”紀連城神態(tài)慨然,“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便沒這事,你也該升一升了,上次你及時發(fā)現(xiàn)罪囚營不良動向,免了一場風(fēng)波,我還沒賞你呢。”

    他心下對邰世濤表現(xiàn)滿意。如果邰世濤二話不說應(yīng)了,他倒要疑一疑他做人心性,以及是不是有假。如今邰世濤有幾分猶豫為難,卻又老實承認為職位所動的模樣,倒讓他覺得真實。

    “那么……”邰世濤低低道,“咱們以艙房燈光為號,燈光滅了,少帥便來,如何?”

    “好!”

    ……

    奪奪敲門聲響起,第二聲容榕便開了門,看見門口是邰世濤,早已笑瞇了眼。

    邰世濤閃身進門,砰一聲用背抵上了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容榕嚇了一跳,臉唰地紅了,剛羞澀地低下頭去,邰世濤已經(jīng)急促地道:“蓉蓉姑娘,我有件事要說給你,你……你先答應(yīng)我,千萬別生氣!”

    容榕已經(jīng)給他通過名,他卻沒聽仔細,以為她只是報了小名蓉蓉,也無心問她家世出身。

    容榕心砰砰跳著,忍不住便掠過一個念頭——他……他是要向我表白情意么……或者直接求娶?所以才希望我答應(yīng)?所以才怕我生氣……可是這樣貿(mào)然求婚真的好嗎……我連他身份都不清楚……可是我不答應(yīng),他會不會從此就不敢再開口了……怎么辦……怎么辦……

    她左思右想,心緒復(fù)雜,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感覺到邰世濤焦灼的眼神,也不敢抬頭,盯著邰世濤的靴尖,忽然便失了剛才的伶牙俐齒,吶吶地道:“你……你先說……”

    邰世濤心急如焚,哪里注意到她的小兒女心思,只有點奇怪為什么她的耳朵那么紅,透明蘿卜似的。

    他停了停,想想該如何措辭,容榕卻以為他在緊張,咬緊嘴唇低低道:“放心……我不會生氣的……”

    “那就好?!臂⑹罎豢跉?,道,“紀連城想……想占有你,我想和你做場戲……”

    他實在覺得這事情難以啟齒,更覺得身為紀連城的屬下十分丟人,說起紀連城的名字時聲音很低,幾被海濤聲淹沒,容榕沒聽清楚,霍然抬頭愕然看他,手猛地抽了出去。

    邰世濤這才驚覺自己因為尷尬,剛才一直握著她的手,頓時更加難堪。容榕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眼睛里的光亮慢慢暗了。

    邰世濤眼看她眼神漸轉(zhuǎn)陌生和失望,不知怎的心頭也發(fā)堵,暗罵自己怎么能想出這主意,又怎么有臉來和她說?紀連城如此無恥,自己自當拼了一身性命和他你死我活,何必再牽扯上這不會武功的善良姑娘?

    “對不住,我剛才……一時發(fā)昏?!彼喍痰氐?,“我走了,之后……你想辦法下到艙尾,一般那邊都有小船,劃了趕緊逃生吧?!?/br>
    他思量著就算自己和紀連城同歸于盡,海鯊也不會放過她,只得讓她先逃生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容榕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來說這句話,必然是逼不得已,而他此去,也必然是孤注一擲。

    邰世濤面容平靜,他知道紀連城就在不遠處看著這艙房的動靜,知道自己只要走出這門,就等于計劃失敗,等于告訴紀連城他沒有去誘惑容榕,那么等著他的,就是暴怒的紀連城,和他從不憐憫的報復(fù)。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jiejie已經(jīng)沒了,他留在紀連城身邊的意義也不存在了,他早已受夠了和這小人在一起的日子,要忍受他的喜怒無常,刻薄寡恩,睚眥必報,陰鷙狠毒……

    現(xiàn)在好了,一切都可以結(jié)束了。

    他微微笑起來。

    只剩最后一個希望,將來他去的地方,一定要有jiejie。

    那么他還是幸福的,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日子里,只有他和jiejie在一起。

    ……

    容榕怔怔地看著他背影,只覺這一刻的少年背影,剛強里隱然決絕凄傷,每一步都似在離別。

    她忽然隱隱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伸手,在邰世濤邁出門前最后一刻,狠狠將他拉了回來。

    她心急之下拉得過猛,滿腹心思的邰世濤竟然被她這一拉,拉得后跌,砰一聲,他撞在容榕身上,容榕站立不住向后倒,好在艙房窄小,身后就是床鋪,下一瞬嘎吱一聲,兩人重重地壓在床上。

    容榕“哎呀”一聲,覺得自己的腰都要被壓斷了,邰世濤怔了一怔,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急忙掙扎要起,又要急著賠罪,容榕忽然拉住了他。

    邰世濤身子也停住——他聽見了腳步聲,門外有人。

    門外人自然是紀連城。

    他就站在一邊角落,觀察著艙房的動靜,他信任邰世濤,卻還沒到信任到諸事交辦就不管的地步。他眼看邰世濤進艙房沒多久就跨出門,心中不由一沉,手慢慢摸上腰間劍柄。

    然而隨即他便看見邰世濤猛地撞了回去,看那架勢竟像是被狠狠拉回去的,他怔了怔,隨即笑開——原來是小兒女情趣!看不出來那個小丫頭,還是個會玩鬧的,耍得一手欲擒故縱!

    如此這般,等會他李代桃僵,是不是也會分外有趣?

    紀連城心情變好,對接下來的發(fā)展更加期待,忍不住輕手輕腳走到艙房邊,想要聽墻腳。

    海鯊給他看過那毛病,便說他其實傷得沒那么重,這么久的調(diào)養(yǎng)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只怕至今欲振乏力,還是心理上的原因。所以他給他開了個“方子”,說要治這個就要劍走偏鋒,如果有機會,聽聽壁角也是好的。

    紀連城一聽他這話,便知遇上行家,他確實沒有什么太重的外傷,但當初挨太史闌那一腳,正當起興的時候,太史闌那一腳又太突然太奇詭太狠,他與其說傷到還不如說被嚇到,那一驚非同小可,之后他傷痊愈了,心情卻沒痊愈,逢到那要緊時刻,腦海里就掠過那飛龍般橫掃而過的鐵腿,頓時一瀉千里,雄風(fēng)全無。

    他站在門邊,耳朵湊在門上,期待著。

    床上容榕緊緊抱住了邰世濤,不讓他起身,悄悄道:“外邊是不是有人偷聽?”

    邰世濤此時腦子里一片昏亂。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健康英朗,難免有春夢之思,蓬勃的身體對于異性的任何接觸都非常敏感,此刻便感覺到身下的少女,溫軟細膩,觸及了,渾身的血rou都似被熨貼揉捏,血液沸騰著,沖向大腦,沖得他無法思考,只覺得尷尬而又畏懼,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窘相來。

    而四周又有沁骨的幽香,難以辨明是什么香氣,只覺得清爽而又馥郁,似有若無向鼻子里鉆。他知道容榕這幾日并沒有機會洗澡,更不要說涂脂抹粉,那就是所謂的處子之香。

    這么一想他的臉又紅了,再次掙扎要起,容榕卻抱住他不肯放,瞪他一眼道:“外頭有人聽著,只有這樣才好說話?!?/br>
    容榕自幼當男兒養(yǎng)大,女性意識剛剛開發(fā)沒多久,很多時候還會習(xí)慣性以為自己是男人,所謂男女之防禮教之重也不太有意識,此刻臉紅著,倒還沒有綺思,又覺得他身上味道好聞,抱住了就舍不得放手。

    邰世濤心知她說的是對的,想著事急從權(quán),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自己也不必忸怩,吸一口氣沉淀下心神,便把紀連城的心思,詳細和她說了。一邊說一邊擔心地看她,怕她發(fā)作,容榕只是認真地聽著,眼睛亮亮的,并沒有憤怒之色,完了才冷哼一聲,道:“嫂子說得一點不錯,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br>
    邰世濤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