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jié)
時至今日,看見這畫,她才認真地想,當日自己是不是以為錯了,其實容楚并不知道什么,所以他依舊對她有情,所以這副畫才悄然掛在這里。如果不是她機緣巧合冒險前來,她竟永遠不知道他的心。 此刻知道也不算晚,她翻涌的心思,忽然便定了。 只要他還*她,只要他還*她…… 她有的是辦法奪回那失去的一切! “當初……”她深吸一口氣,對他綻開最坦然的笑容,“琉璃洞里,謝謝你救了我,我和你一樣……永遠記得那一日……” 最初笑意坦然,說到后來卻似被往事感動,她淚盈于睫,楚楚可憐地瞧著他。 容楚沉默了很久。 “我縱記得那朵丁香,縱記得那日雪中琉璃,您現(xiàn)在*的卻是牡丹,住的是龍?zhí)螟P闕?!绷季盟诺氐?,“珍重堂前紫,暗謝舊時花。終究是過去了?!?/br> 宗政惠咬牙不語,過去不過去她不管,她只知道,但凡男人說著過去了,其實往往心里并沒有過去。 說不得,只是要個交代罷了。 “所以你恨我,報復我?所以你選了那個太史闌,助她和我作對?”她不勝疼痛般吸著氣,“她待你又如何?靠你平步青云,再離開你遠走靜?!?/br> 容楚忽然將指尖從她手中一抽,姿態(tài)決絕。 她愣了一愣,眼底涌出怒色,白齒咬在薄薄的紅唇,深深一個印記。 “我為何要報復太后?”容楚仍是半側(cè)身,不看她,“太后有何對不起我處?” “我……”宗政惠沉默半晌,忽然幽幽道,“我便有一千一萬個對不住你,你助太史闌殺掉了我的孩子,也夠償還你了?!?/br> “太后這話微臣當不起?!比莩⒓吹溃跋鹊鄣倪z腹子不是死胎么?” 這話讓宗政惠難堪得臉色陣紅陣白,心中卻更加認定容楚是知道了什么,失*之后心中憤恨,所以才要和她打擂臺。 “你不知我的難處……”她款款開口,心中想著措辭,怎樣才能緩和舊怨。 這一段日子的偏宮幽禁生活,也讓她認識到一些現(xiàn)實,終于明白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明白之前對容家的打壓有點cao之過急,明白了康王這人其實不可依靠。 現(xiàn)在皇帝極為依賴容楚,托之以軍國重任,如果她能以舊情將他爭取過來…… “你可知皇宮是天下最黑暗最寂寥的去處……”她緩緩拭著眼,讓一滴淚將流不流盈在眼眶,看起來越發(fā)楚楚堪憐,“我進宮不久便得罪了德妃,遭了她的陷害給攆去冷宮,她侮辱我,專把那些女人月事期間的衣裳拿給我洗,洗不干凈還得挨餓,寒冬臘月我一雙手整天插在冷水里,險些落下了病根……那時候我便想著,只要有人肯照顧我……我……我……” 容楚的肩膀似乎微微顫了下,宗政惠心中微喜——他終究還是心疼的。 好在容楚此刻背對她,也瞧不見她此刻皺著眉,搜索枯腸地回想當日的“苦楚”。其實寒冬臘月冷水洗衣是有的,卻不是她親自洗的,她進冷宮時也還有隨身的忠心耿耿的丫鬟,自然都是她們代勞,她也想不起來當初那些丫鬟的手指到底怎樣了,只記得后來有一個確實手指從此不能彎曲,她嫌累贅打發(fā)出宮了,今日想起來,正好套在自己身上。 容楚背對她躺著,不斷擦手指,用玉搔子搔肩頭,看起來就像是肩頭微動一般。眼睛卻看著矮榻斜對面掛著的一塊玉版,玉版玉質(zhì)極好,光滑清晰,正映出宗政惠此刻神情。 容楚垂下長長睫毛,掩住眼神里一絲譏誚。嘴上卻及時發(fā)出一聲唏噓。 聽見這聲似有若無的唏噓,宗政惠便似得到了鼓勵,捧住了臉,抽泣著道:“……我知我是做錯了事……但……孤身一人在深宮無所依仗……你可知那樣的苦……” 她自指縫里偷偷地瞧容楚,見他肩頭又動了動,終于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宗政惠心中大喜。 她就知道他對她還是有情的! “過去的事,終究是過去了?!比莩聊肷?,道,“您在宮中艱難,微臣也明白。好在您如今依舊是母儀天下的皇太后,陛下畢竟是您的親生子,雖然暫時在永慶宮休養(yǎng),但只要您愿意,陛下一定很樂意接您回宮頤養(yǎng)天年。”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聲,明白他的意思是勸告自己放手,不再爭權,他自然會勸說皇帝,送她回宮。想著那“頤養(yǎng)天年”四字,心中只覺憤怒又諷刺——她才二十多歲,難道就真如老婦一般被供起,從此萬事不問,在深宮深處等待紅顏慢慢枯槁? 她自然不甘,卻從容楚語氣中聽見了希望,無論如何,容楚已經(jīng)不似先前冷漠,已經(jīng)開始替她打算,這是不是預示著一個好的開始? “你說的是?!彼敛翜I,柔聲笑道,“皇帝終究是我親生的兒子,親母子能有什么隔夜仇?我瞧著他是誤會我了,我對他卻還是一心憐惜,那晚的事,原也不怪他,他一個孩子,懂得什么?你若有閑面見皇帝,便將我這話說了給他聽,開解開解吧?!?/br> “太后能這般想,那是最好不過?!比莩诡伓Α?/br> 他一笑神光離合,瑰姿艷逸,天地間的光華都似聚于他眸底。宗政惠不知有多久未曾見過他笑容,不禁怔怔瞧著,緊緊抓著床邊的手心,忽然便滲了一層細細的汗。 “太后當日為求生存,不得已……托付他人?!比莩Z氣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不快之色,宗政惠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心里知道他指的是誰。 “如今有些話不當我講,但微臣總覺得,如果太后真的想和陛下母子和好,回宮共理朝政,還是要注意和那位保持距離比較好?!?/br> 宗政惠心中一跳,警惕地盯了他一眼,笑道:“外間都是訛傳,其實我早已和那邊沒什么聯(lián)系。我一介深宮婦人,哪那么容易見外人?!?/br> 她不承認,容楚不過淡淡一笑,“我和太后推心置腹,太后卻終究還是不肯信我。也是,換成是我,我也不信,八成還以為是那狡猾jian詐的容楚,又使出了什么離間之計?!?/br> 這話正擊中宗政惠心思,她臉皮紅了紅,急忙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如此最好?!比莩肓讼耄诖差^一按,從一個彈出的密匣里抽出一封信,遞了給她,“您可以瞧瞧。至于是非真假,單看您信不信了。” 宗政惠看看那不同于南齊形制的信封,心中一緊,趕緊取出里頭的紙張,目光一掃,臉色已經(jīng)大變。等到看完,手指已經(jīng)微微顫抖。末了卻將信紙一扔,低喝:“不可能!” ------題外話------ 最近忙得魂飛魄散,很想就更新六七千字,臨到上傳更新時,還是在內(nèi)容框里繼續(xù)寫了兩千字,反正多或者少,大家明白我一直盡力就好。 今兒章節(jié)也算解了之前的某個懸案,某些擔心公公純潔度的潔癖*好者,是不是可以眉開眼笑地放心了哈哈。還有說看到公公和太后互動就給票的,嘿嘿我爪子已經(jīng)攤開了——拿來吧,親? ☆、第四十章 尋妻 容楚微笑,笑容淡淡諷刺,卻不說什么。 宗政惠又忍不住將信拿起來看,這是幾封相互來往的信,最初是一位南齊官員寫給某將軍的信,稱已經(jīng)按照上頭吩咐,拿出了城外圍城防圖,又說近期有機會出城去上府大營一次,正好可以完成任務云云。信中還提到了賞金,又請代問耶律大帥安。 回信更簡單,只說稍后會有安排,也請代問對方主上安,己方大帥對此已有安排,待到破城后,揮師南下,自會遵守相關約定。 之后又有來往,話說得更含糊,那南齊官員詢問一旦城破如何保證他的安全,那邊答復說可以將他接走。 看到這里,傻子也能明白這是指哪次事件。 北嚴破城! 近年來曾經(jīng)和南齊作戰(zhàn)的耶律將軍只有一位,就是西番大帥耶律靖南。 南齊這邊,能和耶律靖南有約定的,會是誰?約定的內(nèi)容又是什么? 宗政惠的臉白了。 一個名字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在那段時間,康王掌著京中軍權,受命總管西凌戰(zhàn)事,甚至節(jié)制著外三家軍…… 而北嚴的突然破城,一直是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繞過兩大軍營,直穿本地人都不太清楚的山腹道,如果說沒有內(nèi)jian,誰也不信。 但懷疑這事和捅出這事是兩回事,朝中一直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都知道這事必然牽涉很深,所涉及的罪名讓人不寒而栗——叛國! “你這個……”事情太重大,重大到她不敢相信,捧信的手指都在發(fā)抖,忽然厲聲道,“這樣的信怎么會到你手里?那這個和西番勾結(jié)的官員,人在何處!” 涉及到她的江山,她瞬間也脫去了剛才的楚楚之色,現(xiàn)出凌厲和張牙舞爪。 “我一直在查這事?!比莩届o地道,“這是我的屬下從西番耶律元帥府中盜來的。這些東西之所以還留著,我想是因為,有人希望憑借這東西,將來挾持我朝權貴,繼續(xù)未完的大業(yè)。至于那個官員……”容楚一笑,“北嚴推官吳大偉,這一年多一直托庇于西番,被我派人使計逼出西番,回到南齊。目前正在麗京?!?/br> 宗政惠臉色發(fā)白,手指無意識地絞扭著,“……他就算回來,也不該回麗京……” “不回麗京難道回北嚴?”容楚有點好笑地看著她。 宗政惠忽然激動起來,尖聲道:“那這推官在哪里!” “現(xiàn)在就是太后您驗證真相的時刻了。”容楚瞇著眼睛,昏昏欲睡模樣,“您現(xiàn)在趕回去,或者可以打聽一下,康王殿下今天到哪里去了,都干了些什么。如果來得及,說不定您還能瞧點好戲?!?/br> 宗政惠將信將疑盯著他,容楚只是闔眼微笑,輕輕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br> 宗政惠終于決然起身,再不猶豫快步出門,在邁出門檻那一刻,她聽見容楚聲音輕淡若無般道:“小惠,別再騙自己?!?/br> 宗政惠背影震了震。 小惠…… 多么久遠的稱呼。 久遠到她自己也不記得,在當年,容楚到底有沒有這般喚過她。然而此刻聽來,滿腹心潮忽然都濤聲拍岸,濺了一片碎玉亂瓊。 她急切又近乎茫然地走出門去。 容楚等她背影消失,才吁出一口長氣,眼底露出疲憊之色,拍了拍手。 周八從回廊頂上跳下來。 容楚閉著眼睛,臉色微白,神情是落定塵埃后的平靜,“收拾行裝,今晚出發(fā)。” 康王拐進巷子,眼見周七那一群人押著一個影子,飛快地閃進了巷子盡頭一道門,中間那身影仿佛有點熟悉,他一眼瞥過,臉色便變了。 好像是那個北嚴推官…… 這是他的心病,梗在心里不敢發(fā)作,此刻瞧見這條人影,便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 這人他原本不認識,一個邊遠小城的推官,尊貴的王爺當然不應該認識。 他當初命人秘密安排和西番聯(lián)系,西番方面要求拿到北嚴的城防和周圍路線圖。他對此的命令也是層層下去的,最后執(zhí)行的人,他只隱約知道是北嚴的一個推官,卻不知道是誰。西番事敗后他下令封口所有人,但這個推官卻在城破當日失蹤,他以為這人死在戰(zhàn)爭中,也就沒有再問。這事隨著當初耶律靖南敗走,也便算過去了,似乎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連當初太史闌狀告他貪腐,也沒能扯出這真正要命的事,他為此還很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行事縝密。 這事一開始是西番聯(lián)系他,力勸他奪取南齊大位。說他身為先帝剩下的唯一親弟,應該是這皇位名正言順的主人。只要他有心,西番愿意全力配合,先打開北嚴的缺口,兵鋒南下,助他得兵權反戈麗京。事成之后,西番只要西凌一個行省便夠了。 他原本不同意,覺得冒險,再說他心底還有個秘密,覺得這皇位其實也沒什么要緊,他拿不到,將來也等于拿到了。但經(jīng)不住西番攛掇,漸漸也覺得,日后畢竟是日后的事,宗政惠這女人又野心勃勃,不好拿捏,命運掌握在別人手里,終究還是不如在自己手里來得舒爽。也便應了。 之后便試探著和西番交涉,先命人獻上了北嚴的密道圖。后來又鉆了修筑沂河壩的空子,搜羅了大批銀兩,購買些精巧稀奇玩意哄宗政惠歡心,拿到了麗京的部分兵權。就等著西番破北嚴,一路南下,他就可以請纓率兵出戰(zhàn),然后里應外合,反撲麗京,奪取大位。 看起來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在第一步折戟沉沙,西番大軍,竟然北嚴內(nèi)城城門都沒能跨進一步!西番大帥,竟然在七日圍城之后,敗于城下,重傷狼狽而回! 第一步走不通,后面多少雄心壯志都成泡影。而這一切,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女人! 康王想到這事就恨得牙癢癢,可以說他對太史闌的恨絕不下于宗政惠對她的恨。但正因為如此,他不敢對太史闌太快下手,怕被太史闌身邊那個精似狐貍的容楚察覺,順藤摸瓜就找到線索來懷疑他,容楚那個人,腦子不知道怎么長的,千里外一只狼翹翹尾巴,他就能知道那狼看中的是哪只兔子。 到得后來,太史闌羽翼漸豐,他再想下手也遲了。太史闌身邊被容楚的龍魂衛(wèi)護衛(wèi)得滴水不漏,派去的人根本連她一里周圍都無法接近。他相信宗政惠一定也有想出手,但一定也是這個結(jié)果。 這天下,容楚想保護一個人,就沒有人能啃她一口。更何況太史闌本身就精細敏銳。 這絕大計劃擱淺后,他越想心越慌,干脆斷絕了和西番的所有聯(lián)系渠道。沒想到就在半個月前,這個男人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個吳推官是以西番皮草商的面目出現(xiàn)的,在他出外的時候攔住了他的車轎,說要獻上一件無比珍貴的大氅。他來了興趣召見,結(jié)果這人送上包袱里沒有大氅,只有一團西番出產(chǎn)的荊藤,里面還有一張紙條。他看完紙條,冷汗就下來了。 當即密室召談,那吳推官竟然說他當初在北嚴城破之后,立即出城,順著那條山中密道,一路出境,到了西番。隱姓埋名過了一陣日子,誰知道身上銀兩帶得不足,日子漸漸便過不下去,本來還不想回來,又接連遇上倒霉事,無論如何都呆不下去,只好回國。 回來后依舊倒霉事不斷,逼不得已只好找上王爺,只求王爺看在當初他拼死以報的情分上,給他一點活路。又說他既然敢來,自然早已有了安排,如果他今日失蹤,明日怕便有一些對王爺不好的流言要傳出來。 說白了就是敲詐勒索來了??低跣闹杏峙中Α媸莻€找死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