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jié)
他這聲一出,容家護衛(wèi)若有所悟,腳步都一停。 “胡扯!你才是女人!”容榕漲紅了臉怒罵,一邊還不忘對被隔開的太史闌大叫,“jiejie別過來,這是群登徒子!” “登徒子”臉上抽了抽,眸光兇惡地道:“你說我是登徒子,我便登徒子一把!”一把抓住容榕衣袖將她向巷子里拖。 容榕抬腳就用靴跟狠踩他,“登徒子!你敢動我!你試試看你敢動我?我碾,我碾,我碾死你——” 登徒子的腳被踩得扁扁的…… “噗——”人群里不知誰噴了出來。 太史闌頭痛地搖搖頭——演技太差,速戰(zhàn)速決吧。 容榕終究抵不過登徒子的力氣,被一寸寸拖進小巷,容家的護衛(wèi)們裝模作樣地呼喊大叫,左沖右突,那群流氓兜著袍角,東蹦西竄地攔著,你到東我到東,你到西我到西,倒像玩老鷹捉小雞。 容榕沒出過門,見著這場面哪里分辨得出,一開始還不知畏懼,眼看真的要被拖進黑巷,終于尖聲大叫,“jiejie!jiejie!” 她竟然不是向護衛(wèi)求救,倒沖著太史闌,太史闌鐵一般硬的臉皮,也不禁紅了紅。 無奈之下一兜袍子,正要勉為其難親身上陣去演一演,忽然馬蹄聲響,自小巷中潑風般來。 眾人都回首,被夾在人群中披頭散發(fā)的容榕也傻傻地抬頭。 就見晨曦的光影將小巷一割兩半,而那少年自黑暗中來,一寸寸穿越光陰的灰,在薄紗般的明光里呼嘯而至,帶著迷幻彩虹色的朝霞從他發(fā)間過,映亮他烏黑的發(fā)和眉,飛揚的眉下,眸子清亮如潭。 他著薄甲,執(zhí)長刀,穿小巷,踏落花,狂風般飆至,快到那群“流氓”面前時,忽然一個漂亮的翻身,從馬背上不見,再一轉(zhuǎn)眼他已經(jīng)從馬腹中探身而出,一雙手輕輕巧巧拿住了容榕身側(cè)的“登徒子”,也不見他吐氣開聲,手一揮便將人給扔了出去。 那“登徒子”半空大叫,手舞足蹈,落到墻外,聽起來重重一聲。 容榕的眼睛亮了。 那少年又一個翻身,如法炮制,將容榕身邊另一個“流氓”也扔過墻,其余“流氓”似乎都被驚呆,嘩地一下散開。 馬兒此時才從容榕身邊過。 那少年一個漂亮地挺腰,翻上了馬,不知何時指尖已經(jīng)擎了一朵新綻的梅花,他俯首對容榕一笑,將花插在容榕鬢邊。 少女臉色雪白,襯得梅花盈盈嬌艷。 少年一笑,直起身,并不停留,飛馬而過,只留一個軒昂的背影,和一抹淡淡的梅花香。 他經(jīng)過太史闌身邊時,得意地一笑。 太史闌靠在墻邊,忍了好久才忍住嘔吐的欲望。 最后加的戲,太狗血了! 不過她回頭一瞧,容榕傻傻站在當?shù)兀€沉浸在狗血的情節(jié)里。 晨曦里少女眼眸里閃著碎光,偏首望著少年離去的方向,無意識地抬手輕輕撫上鬢邊的梅花。 她眼神有點怔怔的,大抵一時也不明白內(nèi)心思潮。卻下意識地眸光留戀,為那少年剛才一刻的風華。 他飛馬而來,英雄救美,倏忽而去,只留落花。 真真符合所有少年男女心目中的俠少形象,令人向往。 太史闌瞧她那模樣,估計一時半會還拔不出來,也不用多說什么干擾她,當即便讓護衛(wèi)護送容榕回府。 容榕果然傻傻地和她揮了揮手,乖乖回去了。太史闌等她背影消失,回身瞪了一眼,道:“戲都不會演!” 群眾演員們委屈地扁著嘴——你自己更不會演!剛才那會你不是該焦急萬狀,拼命來救,然后被推倒在地,眼淚汪汪伸著手,和容榕來一場生離死別的苦情戲么? 還一張面癱臉,一點焦急的表情都沒擺出來,虧得那小姑娘從不出門,見識的人和事太少,不然就憑太史闌的爛演技,早穿幫了。 馬蹄聲響,剛才那瀟灑簪花的“俠少”又回來了,這回再沒了剛才的俊逸任俠味道,一邊跑一邊順手就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黑黑的胸毛。 人群里響起哀切的長嘆,為容家小姐的春心。 馬兒跑進了巷子里,順路丟下發(fā)套啊長袍啊發(fā)結(jié)啊藥泥啊之類的東西,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火虎。 太史闌有時不得不佩服火虎的易容之術,真是扮誰像誰。剛才那一霎火虎易容后從巷子里出來時,她還真以為邰世濤來了。 剛才那少年的形象,是邰世濤的,太史闌很喜歡容榕,有心要為弟弟牽線,卻又不想亂點鴛鴦譜,畢竟她不確定世濤心里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別的姑娘。 所以她讓火虎扮成邰世濤的模樣,給容榕心中留一個驚艷的印象,卻不告訴她邰世濤的名字,留下回旋的余地。如果世濤不喜歡她或者將來她見了世濤也談不上喜歡,那這就是一場普通的邂逅。如果將來真的有緣,今日便給容家小姐心中種下一場姻緣的因。 太史闌個性強硬,卻不喜歡對他人生活指手畫腳,她崇尚自然,我心由我,他人由他。 這事兒也算是一場暗示,喚醒容榕女性身份的暗示,至于那孩子到底什么時候才開竅,太史闌也不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只要別來纏她就好。 她看看天色,算著朝會的時辰應該已經(jīng)過了,按照昨晚容彌等人說的,此時景泰藍應該起駕往永慶宮去了。 她算算景泰藍儀仗到達永慶宮的時辰,自己當先上了馬,帶著手下們抄近路,先到了永慶宮。 太史闌已經(jīng)接到三公的信報,說那晚太后自密道出宮,原本先去了康王那里,半路被人攔截,竟然走錯了路,和康王擦身而過,無奈之下便去了永慶宮,隨后康王帶著翊衛(wèi)趕到,要去接太后,和守衛(wèi)的武衛(wèi)發(fā)生爭執(zhí),三公又急急帶著陛下的旨意趕至,命所有人不得驚擾太后休養(yǎng),半強制地擁著太后進了宮,之后宮中守衛(wèi)又發(fā)生了改變,武衛(wèi)守大門,翊衛(wèi)守內(nèi)殿,相互監(jiān)視牽制。 太史闌到了永慶宮,出示三公給的令牌,進大門很容易,但到了三進殿的時候,武衛(wèi)帶她進門的一個校尉便停住腳,道:“大人,后頭我們也進不去了,你看……” “我就在這里逛逛?!碧逢@點點頭。校尉心領神會,裝模作樣關照她幾句不要亂走,順手塞給她一張永慶宮地圖,隨即離開。 太史闌身邊只帶了蘇亞花尋歡,其余人留在永慶宮外接應,蘇亞謹慎,花尋歡膽大,正好互補。 太史闌算算時辰還早,展開地圖,目光一掃西偏殿,道:“咱們?nèi)ツ抢锴魄??!?/br> “不妥。”蘇亞反對,“西局探子基本都在那里。” “錯。”太史闌道,“宗政惠既然來了這里,西局探子自然不會再看守西偏殿,想必都已經(jīng)到正殿侍應,他們被迫看守了一個多月的西偏殿,一定滿腹怒氣恨不得早早離開,哪里還會呆在那里?!?/br> “那我們現(xiàn)在去不也是沒用?” “我只是對喬雨潤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感興趣,想加深點對她的了解而已?!碧逢@當先而行,她手中有永慶宮布防圖,去的又是宮人們居住的西偏殿,自然沒什么困難。不多時便到了那座院子,外觀看著果然有點破舊。 永慶宮為了迎接皇帝入住,進行了修葺,但時日來不及,只整修了正殿,這些宮人住的地方自然殘破,太史闌都不用看圖,直接在這殿里找到了相對最好的一間屋子,果然是喬雨潤曾經(jīng)住過的。 這是一個套間,外頭倒也平常,里頭卻用鎖緊緊鎖著,看那鎖還是非常精巧,帶機關的古代密碼鎖。 喬雨潤都已經(jīng)搬走了,這里還緊緊鎖著,這女人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史闌趕早過來查喬雨潤的東西,就是因為她已經(jīng)聽說,喬雨潤回京后性情大變,還有景泰藍回京那天夜里,她出手殺人十分兇悍。 太史闌記得,喬雨潤不會武功。 那是什么讓她武功速成?想必不是什么好東西。 讓這么一條陰毒的蛇留著,她心中不安。這條蛇留在宗政惠身邊,那更是殺傷力加倍。叫她怎么放心得下景泰藍。 天下所有的鎖在太史闌面前都是空氣,她手指一拂,那精妙的鎖就斷開了。 太史闌并沒有立即推門,而是站在死角用棍子先探了探,果然門一開,門頭上就掉下一包毒蟲。如果她開了鎖就推門,那包蟲子必然先落在她的脖子里。 “這死女人,改不了的害人德行!”花尋歡臉色鐵青,大罵。 地上的蟲子,各種各樣,有硬殼的有軟體的,黑的黃的紅的白的,一堆一堆蠕動著,瞧得人頭皮發(fā)麻。 太史闌瞧著花尋歡,道:“這些蟲子,你認識嗎?” 花尋歡臉色不好看,猶豫了一會才道:“大多認識,有點像我們那邊的萬蟲引,但是又不太像。你知道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們那里的很多秘法異術,要么流失,要么發(fā)生了改變,現(xiàn)在手中還能留著老法的人,已經(jīng)鳳毛麟角了?!?/br> 太史闌點點頭,命花尋歡將這些蟲子弄死,又等了一會兒,才進了門。 里頭也就是一間小房,卻一絲光線也不透,原本的兩個窗戶都已經(jīng)被堵上,只在頂上開了個天窗,天窗也蒙了黑布,一進去人什么都瞧不見。 蘇亞點燃了蠟燭,三人才看清這屋子,空蕩蕩的,只有地上一個坐墊,蘇亞戴了手套將坐墊拿起來,翻來覆去探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太史闌卻覺得這里讓人很不舒服,不光是空氣不流通以及黑暗的緣故,還有種說不出來的陰暗情緒。 她自從乾坤殿去了一趟,現(xiàn)在對這種陰森森的感覺特別敏感。太史闌四面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這屋子很簡陋,好像是后來臨時添加的屋子,四面竟然都是土墻,這在宮中是很少見的。 她在墻根處轉(zhuǎn)了轉(zhuǎn),最終停留在西邊墻根,那里墻上的土似乎有點不平。 蘇亞看見,便掏出隨身的匕首開始挖,挖出了一堆土,似乎被翻動過,卻也沒找到什么東西。 太史闌也不奇怪,喬雨潤行事小心,不會留下什么證據(jù)給別人的。 花尋歡忽然道:“鬼火!” 三人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屋子里出現(xiàn)一點磷光,綠幽幽的,正是俗稱的鬼火。 蘇亞和花尋歡臉色變了,太史闌卻神色如常,她知道鬼火怎么形成的,自然不怕,還因此靈機一動,在那刨出來的土里翻了又翻,終于找到了一點細碎的骨屑。 花尋歡湊過來一看,臉色發(fā)青地道:“好像是嬰兒的骨頭……” 太史闌瞧她一眼——這么一點骨頭,沒有完整形象,她是怎么看出是嬰兒骨頭的? 她也不說破,只道:“哪來的嬰兒骨頭?看樣子是曾經(jīng)埋在這墻里的,喬雨潤不住了,就再刨出來帶走了,然后留下來這點碎骨。喬雨潤要這嬰兒骨頭做什么?紫河車?她在修煉邪功?” 花尋歡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太史闌也不說話,自去左刨右刨,尋找其余碎骨?;▽g一路跟著她刨了一陣,終于忍不住道:“別刨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br> 太史闌停手,抬頭看住她。 她眼神清亮,花尋歡卻轉(zhuǎn)過頭,猶豫了一陣才道:“這還是有點像我們那邊的異術,具體的名字我就不說了,總之是拿嬰兒骨頭練功,最是陰毒的一種功法。雖然速成兇惡,但因為太傷陰德,現(xiàn)在我們那里也幾乎失傳了。” “這種功法很強大?” “應該說很速成,一兩個月便有效果的功法,而且不需要任何武學基礎?!被▽g道,“一般只有那些天賦很差學不了武,或者錯過了學武最佳年齡的人,被逼無奈才會去練,因為練的人自身也是很痛苦?!?/br> “需要多少嬰兒骨頭?” “一開始每十天一副,之后會減少?!被▽g道,“這種功法有個說法,認為使用的嬰兒骨骼身份越高,功法越能大成,也正是因為這點,這功法被族長們勒令不許學,因為這樣會使族長和首領們的孩子也處于危險之中?!?/br> 太史闌點點頭,忽然道:“你們近期有空,去附近查問查問,看誰家丟了孩子。” 兩人都點點頭,隨即聽見遠遠有山呼之聲,景泰藍到了。 太史闌眉毛一挑,命蘇亞花尋歡將墻壁恢復原狀,隨即三人出來,太史闌復原了那鎖,從外觀上,這屋子已經(jīng)看不出有人來過。 三人出了屋子,躲到一處宮墻陰影后,遠遠地看見一大群人迤邐而來,當先是一座寶輦。太史闌瞧著那些護衛(wèi)是長林衛(wèi),人數(shù)眾多,宋山昊也親自陪著,微微放了心。 她今日來,一是找找喬雨潤的弱點,二是不放心景泰藍,想要就近看著,卻沒打算立即上前去,就在西偏殿能望見主殿的一處角落坐了下來,靜靜地等。 嚴格意義上說來,這是她的景泰藍回宮后第一次直面宗政惠,是母子二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她不想插手,卻很期待自己半年多來,對景泰藍調(diào)教的成果。 == 景泰藍在寶輦里打著瞌睡。小臉緊緊皺著,嘴還撅著。 他覺得那些大臣很討厭,為什么要逼他來瞧太后,就連三公也在勸他過來應應景,想著以后也許要經(jīng)常過來應景,他就覺得心情郁悶。 小子嘆口氣,翻開膝上一本本子,本子外面一頁沒有字,里頭一頁卻歪歪扭扭寫著《麻麻語錄》。 他很熟練地翻開一頁,上頭用狗爬字很認真地寫著“活在世上沒有人能真正隨心所欲,如果真的被逼著要去做些不想做的事,那不妨快樂地去做,認真地去做,已經(jīng)輸了選擇,何必再輸了心情?” 景泰藍認認真真將這話讀了三遍,然后將本子小心收起,塞在胸口的袍子里。 《麻麻語錄》是他在回京途中,憑著回憶,一字字親手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