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衣袂帶風(fēng)聲。 極快,風(fēng)聲虎虎,可以想象帶出風(fēng)聲的人無比迅捷的速度,他在不停地推開門,進入,尋找,每間房間費時很短,快進快出。 然后他在這間房門前停住,試推,推不開。 這等于告訴他里面有人。 太史闌靜靜等著。 過了一會,房間里有響動,似乎一個人的腳步,輕輕落在了地上。 太史闌把書翻過一頁。 腳步聲在室內(nèi)走動,不住翻找,從外間開始到里間,最后停在了隔間之前。 兩人相隔只有一個薄薄的簾子。以司空昱那雙鈦合金眼,十個太史闌也瞧見了。 只需要手指一撩,拉開簾子,然后他就勝了。 太史闌還是沒有動,偏頭看著簾子,月光勾勒出他的影子,伸出手,又縮回,又伸手,又縮回。 她唇角忍不住一抹淡淡笑意。 真是什么辦法對付什么人。君子總是容易被欺負(fù)一點的。 司空昱曉得她在“如廁”,這薄薄一道簾子,就怎么也不好意思掀開。這要換成容楚,嘿嘿嘿嘿,保準(zhǔn)掀得比誰都快。 君子欺之以方,太史闌有淡淡的慚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薄薄的簾子,淺淺的月光,她在這頭看他,他在那頭猶豫,將一場至關(guān)重要的勝負(fù),取決于一個人的心地和道德準(zhǔn)則。 他的手指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掀開簾子邊角,又無數(shù)次落下。 “香盡!”高喝聲再次遠遠傳來。 司空昱“嘿”了一聲,重重跺了跺腳,道:“你狠!”一轉(zhuǎn)身出去了。 太史闌站起身,伸個懶腰,撇撇嘴。聽見外頭司空昱對兩個裁判怒道:“我沒找到!” 極東總督那一聲“??!”充滿喜悅——南齊勝了! 季將軍卻怒道:“世子你不可能找不到!你既然站在這里,那就在這里!是你自己不愿找,我不信邪,我就在這里等著!” 太史闌皺了皺眉。 東堂的人算定司空昱必然能找到他,這是懷疑他放水了。 如今季將軍就在門外等著,她一出去就會被堵著。等于證明了司空昱放水,這要他以后怎么面對東堂? 她想了想,走到門邊,手指一抹,恢復(fù)了鎖,打開門。 極東總督看她果然從這門里出來,眼神驚訝,季將軍卻滿面怒容哼了一聲,斜瞟著司空昱。 司空昱斜身站著,負(fù)手昂起下巴,誰都不理。 “這一場,不算吧?!碧逢@道,“司空世子是能找到我,但我用我的辦法把鎖給破壞了,他進不來。這算是我取巧。所以這場,不算?!?/br> 極東總督急道:“這……” 太史闌擺擺手。 “做人要光明磊落?!彼龤鈮焉胶拥氐馈?/br> 季將軍撇撇嘴,臉上的表情是一個字都不信,他清楚就算太史闌毀了鎖,司空昱想進還是一樣能進,不過太史闌既然主動這么說,終究是對東堂有利,他也犯不著拆穿。 倒是司空昱回過頭來,欲言又止,眼神微帶痛苦。 “那就再比一場?!奔緦④姷?,“最后一局定輸贏。”他臉色陰晴不定,似乎下定決心,忽然道,“世子。借一步說話?!?/br> 司空昱臉色微變,終究還是跟他走到了一邊。 兩人在回廊盡頭說話,明明淡淡的月色下,彼此的影子黑而長,互相交疊,太史闌遠遠瞧著,覺得那濃淡的黑影,像深夜里躡足而來的夢魘獸。 他們談的時間很短,隱約似乎聽見司空昱“啊”的一聲,聲音短促。隨即又歸于寂滅。 過了一會兩人回來,神情都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司空昱微微垂著眼,不看任何人。 太史闌默然站在那里,她知道情勢對自己不利,司空昱的異能,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能使用的方法都已經(jīng)使用過,下次還指望他上當(dāng)或者被道德挾持?他愿意她還不屑再做。 然而她也沒什么擔(dān)憂的表情。凡事盡力,還得不虧心才好。 “我覺得你們比互相找也不是太合適?!奔緦④姾鋈坏溃斑@樣吧,也別你找我我找你了,”他指指回廊正中的一間房間,“那是中間位置,我和總督大人各自去藏一樣?xùn)|西,在那個房間的某處,你們同時去找,太史闌找我放的東西,世子找總督放的東西。誰先找到誰贏?!?/br> 太史闌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點點頭。 “那就開始吧?!睒O東總督道。聲音嗡嗡的,在回廊里幽深地傳開去。 第三柱香點了起來。 兩個裁判退出。司空昱和太史闌各自站在回廊的兩端,遙遙相望。 殿下傳來一聲尖銳的哨聲,通知開始。 太史闌拔腿便沖了過去。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對面的司空昱的動作,只隱約感覺到屬于他的風(fēng)聲一掠,已經(jīng)到了她的近前,看樣子要比她先進門。 太史闌伸手一扳,墻上一盞銅燈就到了她手里,她抬手就把銅燈擲了出去,火苗在燈里一閃,拖出一道長長的*亮弧,然后熄滅。 司空昱身子一閃躲了開去,手指一拂銅燈呼嘯射回,燈里的油淅淅瀝瀝灑了一地。 這時太史闌已經(jīng)又摘下第二個銅燈砸了出去,她那邊回廊的燈光全部暗了。 銅燈自然砸不著司空昱,滿天里卻灑下燈里的油,司空昱*干凈,自然而然要躲避,路線微微繞了彎。 太史闌卻風(fēng)一般直前,滿身的油就好像沒聞見。 “砰?!彼退究贞艃扇嗽陂T口撞上。 此時回廊一半的燈被她砸滅,一半的燈被司空昱掠動時帶起的風(fēng)吹滅,整個后殿,都暗了。房間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身子擠在不寬的門口,一霎間肌膚相貼,各自感覺到對方肌膚的彈性和緊致,司空昱忽然怔了怔。 趁他這一怔間,太史闌先一步擠進了門里。 她身上有火折子,但此刻已經(jīng)不敢點燈點火,兩人都滿身的油,點火就是找死。 黑暗里有微視和遠視能力的司空昱自然更占優(yōu)勢。 太史闌進門,啪一下便將門帶上,手指一抹,再次毀鎖! 她剛剛滑出一步,身后風(fēng)聲一響,司空昱已經(jīng)換了個方向進了房間,門鎖那里根本沒發(fā)出任何動靜。 太史闌深深吸一口氣。 她閉上眼,感覺著這屋子,其實感應(yīng)能力在此刻對于找東西沒什么幫助,因為東西都是死物,誰知道哪樣?xùn)|西是要找的那個? 當(dāng)然留下的東西都會是帶著兩國鮮明標(biāo)記的。 沒有辦法就只好用最笨的辦法,太史闌上竄下跳,開始翻。 這也是個套間,比先前那個稍微小些,陳設(shè)也簡陋些,應(yīng)該是有點地位的宮人休息的地方。 太史闌打開抽屜,翻;拉開柜子,翻;鉆到床下,翻;掀開床褥,翻…… 司空昱和她大刀闊斧如洗劫的找東西方式截然不同,他靜靜站在屋內(nèi),雙眼一遍遍在屋內(nèi)掃視,看過一圈,換個房間。 他沒有透視能力,但太史闌翻東西他看著就行了,一眼掃過,有沒有目標(biāo)物就很清楚,不像太史闌還要摸一摸。 窗戶里射進淺淡的月色,可以朦朧地看見屋內(nèi)的景物。 兩三個房間須臾翻完,這種備用的房間本來就不會放多少東西,幾件宮衣,幾樣用具,都不會是東堂南齊官員藏下的東西。 太史闌終于一無所獲地停手。 一抬頭,看住了最后一個房間。 一個小小的隔間,只有半間,不知道后面是馬桶還是澡盆。 太史闌快步滑了過去,與此同時司空昱也動了,兩人再次在門口砰地撞在一起。 又是稍稍停留,太史闌先擠了進去。 她一進門就聞見濃郁的香氣,再一看,原來是個梳妝間。上頭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下是一個小小的妝臺,妝臺上擺滿了女子梳妝用具,一盒粉散開著。濃郁的香氣似乎就是從那里散發(fā)出來的。 太史闌心里咯噔一聲,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這是行宮,什么地方都擺設(shè)得規(guī)規(guī)矩矩整整齊齊,為什么這里會有香粉散開著? 她忽然心中一動,撲到妝臺前,手掌在妝臺上迅速摸過,隨即冷笑一聲。 她摸到了暗格,也摸到暗格的金屬樞紐。 太史闌手指撫過,咔嗒一聲,整個梳妝臺子的臺面都陷了下去。她低頭一看,暗格里空空如也。 她想了想,將手中的臺面一翻。 一個烏黑的釵子,正粘在臺板的背面! 太史闌把釵子取下來,觸手滑潤,釵頭質(zhì)地非石非玉,閃著暗金的光,十分高貴。釵尖卻是純鋼的,打磨得十分尖利,足可作為利器。釵子造型簡單,就是普通的云釵,雕飾卻很古樸,不是南齊風(fēng)格。釵頭上隱約還有字,只是此時看不見。 釵身上似乎還沾著些東西,微粘,太史闌握著,覺得心里十分不舒服,腦海里忽然有哀絕的女子面容,一閃。 她下意識想捕捉,卻看不清,那面容稍瞬即逝,只是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加明顯,像忽然生出無限憂傷和凄涼。 這種感覺對她十分陌生,她會憤怒會生氣,但是凄涼,真的沒有過。 東西拿在手里,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東堂季將軍留下的,她轉(zhuǎn)身,將釵子舉起,想要看看還有什么標(biāo)記。 這一轉(zhuǎn)身,她忽然一驚。 門口,司空昱竟然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去找東西,他雙手抓緊門框,鼻翼微微翕動,眼睛死死盯著她手中的釵子。 那眼神…… 太史闌從沒看過那樣的眼神。 掠奪、痛恨、苦痛、震驚、渴望……那是被喚醒的猛獸,在叢林中奔跑,想要追過時光,把記憶找回。 而那記憶里滿是血色和遺憾,還有許多未解的謎,是噩夢的源頭,他在下游沉睡。 一線淡白月光下,他美麗深沉如星空的眸子,竟然是血紅的。 “你……”太史闌一怔,下意識把釵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