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一瞧太史闌，搖頭，“不美?！?/br>
    再看看太史闌的臉色，又搖頭，“身體似乎也差?！?/br>
    太史闌喝茶，就好像沒聽見這一連串的貶低。

    她一向不和不在乎的人辯駁的。

    那女子手指一停，身子向前猛地一湊，湊到她臉前，道：“不過還是有一個優(yōu)點(diǎn)?！彼恢柑逢@鼻子，“沉穩(wěn)，大將之風(fēng)?！?/br>
    “傳言可能言過其實，不過還是有幾分可信?！蹦┝?。她下結(jié)論。點(diǎn)點(diǎn)頭加重肯定，覺得這樣就對了。

    太史闌趁她自說自話的時辰，把桌上糕點(diǎn)吃了大半。

    “不過我想，接下來的消息，會不會還能讓你保持沉穩(wěn)？”那女子忽然笑了笑，有點(diǎn)狡黠地看住了她，“皇太后最近下了一道不外傳的懿旨，意思是晉國公家族為國征戰(zhàn)，勞苦功高，朝廷已經(jīng)賞無可賞。想著晉國公早過弱冠之年，至今沒有聘娶正妻，甚至連收房的人都沒有，實在不該。重臣的宗族承續(xù)，也關(guān)系著國家大業(yè)，皇室應(yīng)該多多cao心，早日為晉國公覓得如意妻室。太后的意思，宮中沒有適齡公主，但可以在皇室宗親及在京大員女兒中挑選。”

    “哦。”太史闌喝茶。

    “而我。”女子一指鼻子，“內(nèi)五衛(wèi)長林衛(wèi)將軍之女，靜安皇貴太妃侄女，慕丹佩。恰是人選之一?！?/br>
    “哦。”太史闌喝茶。

    “你肯定很奇怪，像我這樣的人，應(yīng)該很討厭這種指婚之類的事兒，怎么會服從？”慕丹佩雙手扳著石凳，整個身子向后仰著晃啊晃。一點(diǎn)也不在意太史闌的冷淡，“我確實討厭這事，在塞外就去信表示絕不服從，甚至為此回京勸說我爹娘，我爹娘正為難著，正好麗京光武營需要外援，我聽說容楚會來，便答應(yīng)了麗京光武營的邀請，來見識見識天授大比，順便見識見識咱們南齊第一青年名將的風(fēng)采?！?/br>
    “哦?！碧逢@喝茶。

    “風(fēng)采嘛……”慕丹佩想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不錯，算是這些年我見過的男子中第一。不過我可不是阿都古麗和萬微，盡沖著臉和地位去了，我感興趣，還是因為他和你的事情?！?/br>
    “哦？”太史闌終于尾音上挑了一點(diǎn)，這個瀟灑的大家千金，竟然不是被容楚容貌風(fēng)華所動，而是因為她？

    “我?guī)煾甘莻€情種，年輕人情傷出家，終生只念昔日戀人。我跟在師父身邊多年，覺得天下男子，美丑如何，家世如何，都不重要，但必得專情，才值得女人傾心相守，陪伴一生?！?/br>
    太史闌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自打穿越到南齊，遇見這么多南齊女人，還是慕丹佩這話最得她心。

    蘇亞沈梅花她們和她雖然交好，但是由于出身和階層所限，思想終究和她隔了一層，倒是這雖出身大家，卻自幼散養(yǎng)，跟隨師父云游天下，無拘無束的大小姐，還有點(diǎn)意思。

    “我聽說第一天在長街上，容楚出面，公開宣布你是她女人。”慕丹佩表情有點(diǎn)不好看，“還說了句很男人氣的話?！?/br>
    太史闌笑了笑。

    慕丹佩眼睛一亮，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上下將她看了看，才點(diǎn)頭，“難怪，你笑起來不錯?！?/br>
    太史闌覺得，雖然慕丹佩瀟灑隨意，但并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她的言行舉止，雖然恣意，但做起來不失優(yōu)雅好看，她的所有情緒，也控制在一個合適的范圍之內(nèi)，驚訝，贊揚(yáng)，歡喜或不歡喜，都控制在一定幅度內(nèi)，這不是故意，這是教養(yǎng)形成，是貴族所擁有的特質(zhì)。

    所以她們即使不驕矜不綠茶，也是帶點(diǎn)居高臨下的。

    不過太史闌還是不當(dāng)回事，點(diǎn)頭，道：“他那話，我喜歡?！?/br>
    慕丹佩也在打量她，眼前女子病容猶在，除了剛才那一笑，別的時候看起來真的不驚艷。但是言行舉止，風(fēng)神氣質(zhì)，真的難以描繪，充滿精致和野性，狂放和內(nèi)斂齊備的矛盾。冷峻、簡練、少言少表情，真的是個不可愛的人，可也真的，讓人好奇而感覺到壓力。

    是這份特別以及她天生給人的壓力，引動男人的挑戰(zhàn)心嗎？

    慕丹佩玩味地吹著茶葉沫，心里微微涌起不服氣的情緒。

    太史闌感覺她居高臨下，她還感覺太史闌睥睨萬方。

    來自女人的壓力……少見。

    并且太史闌最后那句“我喜歡。”簡單卻擊中人心，讓人感覺到屬于她的真摯和誠懇，連她聽了都覺心動，從未想到簡短的言語，有時候更有一分精煉的魅力。

    她想，如果容楚此刻聽見此句，必也是歡喜的。

    這就是太史闌的魅力？

    她在這出神，太史闌卻不耐煩被圍觀，放下茶杯，道：“你說完了？”

    “??？”

    “我走了。”太史闌起身，“準(zhǔn)備吃晚飯?！?/br>
    “哎你……”慕丹佩傻眼——沒見過這么無動于衷的人。

    “喂，你就不想聽聽我的想法，我好歹是你情敵呀！”

    太史闌回身，豎起三根手指。

    慕丹佩不由自主凝神。

    “第一，你不是我情敵，容楚對你有情，你才能算情敵，但現(xiàn)在，沒有。所以你邊去。”

    “第二，你想說的不外乎是——你覺得這樣的男人，算得上真男人，是你想要的男子。既然你可能被指婚，所以希望他喜歡你。而你看中了他，也要為此努力，你相信總有一日，他那句話會說給你聽。”

    慕丹佩張大嘴瞧著她，太史闌發(fā)現(xiàn)她牙齒有點(diǎn)蛀，果然是個吃貨。

    “第三?！碧逢@居高臨下，用同情的眼神瞧著她。

    “夢想是可以有的，做夢是不必的。你是皇貴太妃的侄女，而容楚和太后平輩。你以為，他會**娶侄女嗎？”

    ……

    殺傷力彪悍的太史大人，一句秒殺新情敵，拍拍衣角，揚(yáng)長而去。

    抱著景泰藍(lán)正過來偷聽的趙十三一頭撞在墻上。

    景泰藍(lán)掙扎拍掌，“麻麻給力！”

    慕丹佩一陣抽搐……

    ==

    太史闌秒殺慕丹佩之后，也無心逛總督家的院子，隨便抓了個仆人，問哪里有暖閣可以烤火，仆人以為她是晚宴提前來的客人，連忙把她殷勤地帶到園子里一處軒敞的獨(dú)廳，道：“晚上宴客就在這里，里頭有供客人休息的小間，姑娘若是累了，盡管隨便找一間休息。這里頭地下都設(shè)了暖道，十分暖和，姑娘放心?！?/br>
    太史闌點(diǎn)頭謝了，一進(jìn)去果然覺得暖和，這么大一間廳堂都設(shè)地下暖道，可見總督府奢靡。再看看四周設(shè)計，極東地區(qū)不似內(nèi)陸，追求精致華美風(fēng)格，器物線條疏朗，建筑風(fēng)格簡單，外面就是一個大廳，都是雙人粗的柱子，也沒什么雕飾，垂著深色帳幔，地上鋪著同色地毯，點(diǎn)著執(zhí)斧戰(zhàn)士銅燈，武風(fēng)濃郁。廳堂分成上下兩層，一席一席都已經(jīng)擺好，上頭七席，大概是給主人及尊貴的客人，還有三個隊的領(lǐng)隊坐，下頭席位兩人一坐，應(yīng)該是給前三甲隊伍的其余學(xué)生坐。

    兩邊帳幔后，隱著一間一間的小屋子，里面陳放著小幾軟榻，連同果子清茶都已經(jīng)齊備，供有酒的客人休息。聽說極東人好酒，從早上睜開眼睛就在喝酒，早飯先灌三兩老烈燒，夜宵再來二兩青天白。所有很多大戶人家都有這種醒酒房設(shè)計，喝醉里往里一躺，多少人也躺得下，主人自去睡覺。

    太史闌對那些小屋子很滿意，想著帶來的二五營學(xué)生此刻也沒地方去，何必在外頭吹風(fēng)，便命跟來的趙十三去把人都喊來，一人一間包廂，睡滿它！

    花尋歡等人很快過來，她們正逛膩了園子，想著找地方練功，看見這些精致的小房間都很歡喜，迅速分配一下，各自休息。

    太史闌帶著景泰藍(lán)睡一間，小子在床頭玩玩具，太史闌瞇著眼，練習(xí)她的“懾魄”。

    這門奇門功夫，她并沒有太在意，只是覺得，眼睛是個重要的器官，能練得犀利點(diǎn)也是好的，技多不壓身嘛。

    所以她斷斷續(xù)續(xù)將這門功夫也練了有陣子了，效果如何卻不知道，因為沒有鏡子。

    她不愛照鏡子，又嫌古代黃銅鏡照得朦朧如鬼，練了功夫也無法驗證，只好對她大頭兒子施展，“景泰藍(lán)，看著我的眼睛?！?/br>
    景泰藍(lán)抬起頭，瞥麻麻一眼，撇撇嘴，“麻麻這樣不好看。”

    “不好看么？”太史闌有點(diǎn)失望地收功，看來這門功夫果然不是她能練的。

    她還想著，這門功夫大成，就可以欺負(fù)容楚，眼睛一瞧，叫他躺倒就躺倒。

    景泰藍(lán)大力點(diǎn)頭，“不好看?！?/br>
    確實不好看嘛，剛才一瞧，麻麻的眼睛，又大，又黑，整張臉忽然都看不見了，只看見那雙眼睛，黑沉沉的，似要讓人掉進(jìn)去。

    景泰藍(lán)按住小心口，小心臟到現(xiàn)在還噗通噗通呢。

    那眼睛真的好奇怪。他想。

    三歲娃娃不懂這是魅惑，太史闌自己自然也不明白，練不成她也無所謂，不管怎樣，最近視力確實相當(dāng)不錯。

    她閉上眼，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忽然聽見外頭有嘈雜人聲。

    似乎有一大群人進(jìn)了外廳，然后一個有點(diǎn)熟悉的女聲道：“離開席還有陣子么？我家小姐逛累了園子，再說你這園子也沒什么好看的。你們還是找個地方，讓我家小姐好好休息一下?！?/br>
    “是，是。這里便有小閣可以休息，請小姐稍等。”一人應(yīng)道，隨即便開始一間一間推門。

    “有人！”正和史小翠下棋的楊成，不耐煩抬頭大吼。

    “啊……對不住對不住。”仆役關(guān)門，下一間。

    “有人！”沈梅花正把袖子里的花插滿頭，對著水盆自我欣賞，回頭怒吼。

    “??！對不?。Σ蛔。　逼鸵郾换ㄑ珖樍艘惶?，砰一聲關(guān)上門。推開下一間。

    “有人！”在床上倒立練功的花尋歡，從褲襠里探出腦袋來大吼。

    “??！”被倒立的銅鈴大眼驚得原地一蹦的仆役，閃電逃開，慌不擇路推開一扇門。

    “有人！”正在滿臉柔情擁抱的蕭大強(qiáng)熊小佳齊齊暴吼。

    “救命啊——”仆役奔出去了……

    一連推開幾間房，都遭受了驚嚇，仆役行到最里面最后一間，對門上望望，干脆不敲門了。

    門上墨汁淋漓寫著：“請勿打擾！”

    “小姐……”仆役只好回頭，為難地向外頭等候的貴客請示，“實在對不住，這些屋子，都有人了……”

    “怎么會這樣！”客人很不滿。那先說話的侍女道：“那么，打個商量，請對方讓一間？”

    她雖說的是打個商量，但語氣卻并無商量之意。

    仆役很為難，來者都是客，都要好好接待，誰知道驅(qū)趕出去的人會是什么身份？這種事主家是不能做的。

    “算了。”忽然一個聲音道，“別人睡過的地方，我也不愿用?！?/br>
    這人說話聲音圓潤，是個女子，只是腔調(diào)有些僵硬，似乎漢話不熟練，因此她也只是短短一句，便不再開口。

    雖只短短一句，但傲氣自生，那先前說話的侍女應(yīng)了一聲，也不再說話，道：“那便在這外廳坐一坐吧，反正也快開席了?！?/br>
    總督府仆人如釋重負(fù)，急忙給她們安排凳子，命人送茶水點(diǎn)心，這些人也不客氣，隨意占據(jù)了席位坐下開座談會，總督府仆人瞧著，都愁著眉毛——安排好的席位就這么給坐亂了，等下還要重新收拾。

    “你們出去吧?！边@些客人也很有反客為主的風(fēng)范，嫌總督府仆人在場說話不方便，不客氣地將人給驅(qū)逐了。

    總督府仆人只好苦著臉出去，把大廳留給客人們。

    客人們座談會開始了。

    七嘴八舌，有男有女，不過說話的基本都是女性，尤其以最先說話，聲音有點(diǎn)熟的女子話最多。

    “小姐，”那侍女道，“今日你的妝真好看?！?/br>
    那小姐沒說話。另一個女子笑道：“咱們小姐什么妝都好看，不過奴婢們還是覺得，咱們密疆的衣服和頭飾，才是最華貴最美，最襯小姐氣質(zhì)的。”

    “今晚那個慕丹佩也來吧？”一個女子掩飾不住聲音的輕蔑，“還麗京大家千金呢，滿身的粗魯味兒，比咱們高原上的漢子，草味兒還濃！”

    “那不就是在草窩子里打滾久了嘛?！迸觽児?，道，“哎，咱們還仰慕南方佳麗如何精致優(yōu)雅呢，原來也不過這回事！”

    “一個人的氣質(zhì)，襯不上她的身份，再高貴的出身，也顯得寒磣。”一個女子道，“有眼光的男人，瞧不上的。”

    她意有所指，眾人靜了靜，隨即紛紛附和。

    “不過聽說還有個女人……”有人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