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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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皇太后宗政惠,一直含笑看著他,好像沒感覺到他隱隱的怠慢,眼神里滿是歡喜。 她輕輕悄悄地道:“這稱呼就免了,禮也免了。今日我只是奉太后命,來探國公病的一個女官而已?!?/br> “一個女官?!比莩Φ米I誚,“敢于不在我晉國公府前廳等候,隨意走動,倒也奇怪得很?!?/br> “你晉國公府果然好大本事?!弊谡菅鄄鲃?,“從哀家進(jìn)門到現(xiàn)在,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但李公公告訴哀家,這四面都有人在看著哀家舉動,只是他也找不到人在哪里,老李都找不著,可見世人傳言你容家衛(wèi)甲于天下,果然不虛。” 她身邊不遠(yuǎn)處,橘皮老臉的李秋容一動不動,眼睛斜著一邊假山。 “多謝太后謬贊。”容楚輕笑,“李總管是宮中第一高手,他怎么會找不到人藏在哪里?他找不到,那就說明,根本沒有。” 李秋容好像沒聽見,眼睛又斜著水底。 “你說沒有便沒有罷?!弊谡菪ζ饋恚Φ臅r候,喜歡微微擺著身體,輕巧的弧度少女般嬌俏,毫無平日里端莊風(fēng)范,“緊張什么呢,我又不會因此查抄你容府?!?/br> “太后若真的要抄,微臣便敞開大門。”容楚伸手一引,“正好以證微臣清白?!?/br> “哎。不和你說這個了,越說越正經(jīng),好無趣的?!弊谡輸[擺手,轉(zhuǎn)過身去,看著荷塘,“你家的荷花開得好,陪我一起看看吧?!?/br> 容楚閑閑走過去,站在她身側(cè),依舊離著三步,“我想……這荷花還沒開吧?” “沒開才最好?!弊谡莸穆曇衾镫[隱帶了幾絲幽怨,“這才是花最好的時刻,所有人都在期待它下一刻的美;若開了,則不過博幾句贊賞,然后被不懂憐惜的人折下,在金瓶玉盞中迅速枯敗,葉殘花消,作為花的這一生,也便完了。” “可是作為花,她們最期待的一刻,也是被貴人贊賞地采下,以金瓶玉盞隆重相待。”容楚笑容看起來很誠懇,“否則,花兒只怕又要哀怨無人欣賞,無人采摘,無人憐惜,空令她寂寞等待,開敗枝頭,最后葉殘花消,零落成泥了。” 一瞬沉默。 宗政惠沒有回首,手指擎著一朵花苞,指尖無意識在上面劃啊劃,將那她剛剛還在由衷贊賞的嬌嫩花骨朵,劃得七零八落。 容楚不語,轉(zhuǎn)頭看一邊的橋欄。 他在等她發(fā)怒……嗯,最好拂袖而去。 半晌宗政惠回過頭來,并沒有怒色,反而眸底盈盈,含了點(diǎn)點(diǎn)淚水,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顫聲道:“阿楚……你是在怨我……怨我當(dāng)初貪慕虛榮么……” 容楚一怔,低頭看了看衣袖,淺綠生絲隱織暗紋的質(zhì)料輕薄,被宗政惠染了淡紅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皺褶,她抓得過于用力,以至于血涌指節(jié),手指雪白而指節(jié)鮮紅,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點(diǎn)點(diǎn)青色,凄艷如女鬼的爪。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絲淡淡厭惡。 這厭惡,使素來雍容有城府的他終于犯了點(diǎn)公子脾氣。忽然一笑,抬手,手指輕輕一劃。 一截袖口,齊整整地截了下來,宗政惠手抓了個空,攥著那截?cái)嘈浠讼氯?,啪地打在自己腿上?/br> 容楚神情溫柔。 “太后如此喜歡微臣的衣服。”他莞爾道,“微臣應(yīng)當(dāng)脫下來相贈太后的。只是如此未免大不敬,只好送上一截衣袖,聊表心意?!?/br> 宗政惠怔怔地抓著那一截衣袖,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似乎想不到容楚如此大膽。 李秋容橘皮老臉一陣抽動,腿腳挪動,似乎很想做什么,容楚一眼瞥過去,老李身子一僵,不動了。 他定定地站著,維持著一個半轉(zhuǎn)身的姿勢,不敢側(cè)過去,也不敢正過來。 容楚一眼瞥過便轉(zhuǎn)開,笑容里淡淡不屑,道:“太后,時辰不早了。” “太后”兩個字咬得很重,旨在提醒她的身份,宗政惠卻好像沒聽見,良久,慢慢抬起眼。 她濃密的睫毛下沒有淚光的暗影,反多了一層烈火般的光芒,她抬手,手中半截衣袖飛揚(yáng)。 隨即她五指慢慢張開。 一陣風(fēng)過,吹走半截淡綠衣袖,風(fēng)向自她身后來,向容楚去,那一截綠色布料,將要撲到容楚臉上。 容楚沒動,似乎笑了笑,那衣袖將要撲到他臉前時,忽然轉(zhuǎn)了方向,翻翻滾滾飛開去,落在荷塘一瓣荷葉上,顫顫如舞蝶。 兩個人都沒再看那截衣袖,容楚舉起手,將另一邊的衣袖挽了挽,兩邊的袖子都短了,露出一截手臂,看起來卻依舊不突兀,反多了層落拓風(fēng)流,蕭蕭舉舉的清貴瀟灑。 這個男人,怎么打扮,做什么動作,都是精美的,千錘百煉深入骨髓的優(yōu)美。 宗政惠眼神在他如玉琢的精致腕骨上掠過。 烈火般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層別的意味——惱恨、懊喪、無奈、不甘、壓抑…… 隨即她深深吸口氣,抬眼固執(zhí)地看著他,道:“阿楚,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看著我!看著我回答!” 容楚慢慢轉(zhuǎn)過眼光,毫不避讓地對上她眼眸。 這個女子,從來都是這樣的,俏麗溫婉容顏后,是一顆執(zhí)拗偏激近乎瘋狂的心,像獨(dú)處于帷幕后的舞者,一遍遍練習(xí)他人難以企及的動作,期待燈光亮起那一刻的一鳴驚人。 所以她喜歡喬雨潤,喬雨潤也是舞者,是自戀的舞者,沒有觀眾時也牢記著自己的美,每個動作都在跳舞,時時刻刻像面對天下。 一對寂寞的舞者,在各自的舞臺上狂歡。 不過,她瘋狂,代表他一定陪著? 他自如地笑了笑,道:“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br> 宗政惠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潮熱漸漸退去,卻依舊道:“不,你明白我的意思?!?/br> “太后?!彼麥\淺地笑了,“沒有當(dāng)初,自然也沒有日后,您是南齊皇太后,我是南齊晉國公,當(dāng)初是,現(xiàn)在是,將來,自然也是。” 宗政惠不語,雙手緊緊抓著欄桿,偏頭看著他,夭夭桃李,灼灼輝光,月明珠潤,側(cè)帽風(fēng)流,其人如玉,公子無雙……世間一切美好的詞語用在他身上,都似不過分,都似還不足,世間一切的春心到了他面前,都似躍動著,都似在等待……也包括曾經(jīng)少年的她……然而他就是那么笑著,笑得人心潮一**涌上來,卻沒有可供休憩的沙灘,最終在那般長長的盤桓之中,等到頭頂一輪冷冷的月色。 她的心,也像那輪月色一般,散發(fā)著青幽的寒氣,一寸寸銀輝四射。 “知道哀家在想什么?”很久之后再開口,她忽然換了語氣,腰背更直了些,“先前哀家說,不舍得以真正身份來探你病,但如果哪天哀家不歡喜,也許就真的來上一回,你可千萬,不要隨便病了。” “太后愿往哪去便往哪去。”容楚還是那副隨意模樣,似乎根本聽不出話語里的殺氣,“這世上哪有不生病的人,如果太后想微臣生病,微臣總也不生,那也是違旨不是?微臣總不敢讓太后不歡喜的。” “是嗎?”宗政惠格格地笑起來,“都說晉國公一張巧嘴,當(dāng)初平野之戰(zhàn)活活罵死五越大軍師,今兒哀家倒確實(shí)領(lǐng)教了你顛倒黑白的本事——你當(dāng)真不敢讓我不歡喜?為什么哀家覺得,你時時都在試圖讓哀家不歡喜呢?” “哦?”容楚一點(diǎn)也不惶恐地笑道,“微臣惶恐?!?/br> “聽說?!弊谡蓦S手揪下了欄桿上攀附著的一朵紫藤花,“你對我派去侍候你的人很不歡喜,還讓人傳話給哀家,說你不高興?!?/br> “太后日理萬機(jī),還要cao勞微臣近身伺候的人這等小事,微臣雖然感激涕零,可身為國家臣子,萬萬不應(yīng)讓太后分神于此等小事,耽誤朝中那許多大事的批決,微臣不高興,是為天下不高興,為朝政不高興,為太后cao勞過度怕?lián)p傷鳳體不高興,可不是對太后不高興?!?/br> “你這一連串不高興,聽得哀家腦袋都暈了?!弊谡萦米咸倩ǖ种齑剑鄄ㄓ爻蛑?,“你一不高興,連我的人都打了,你要再不高興些,豈不是連我也殺了?再再不高興些,那不連陛下也宰了?” “太后這話微臣可不敢聽?!比莩C然道,“王公公態(tài)度驕狂,無視禮法,沖撞于我,觸犯宮規(guī)。微臣替太后教訓(xùn)一下他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太后怎能將這種微賤之人,與您和陛下比?” “哦?真的是你打的?為什么哀家聽說不是呢?” “太后今兒真是奇怪?!比莩σ饕鞣鲋鴻跅U看她,“剛才不是您說是微臣打的嗎?” 宗政惠不說話了,用紫藤花一點(diǎn)一點(diǎn)蹭著欄桿,花瓣被揉得稀爛,欄桿上也沾染了零落的深色痕跡,像血。 “容楚?!彼坪踅K于不耐煩了,再開口時語氣肅殺,“哀家這么多年,從未見你如此袒護(hù)一個人——她是誰?” 又是一瞬沉默,在宗政惠以為容楚要否認(rèn)的時候,他最終淡淡開了口,“你知道,不是嗎?” “太史闌?!弊谡菽畛鲞@個名字的時候,并無喜怒,漠然得像提起一只螻蟻,“居然敢打傷老王,還敢對她放狠話,當(dāng)真以為有你容楚撐腰,哀家就不敢動她?!?/br> “敢,當(dāng)然敢?!比莩σ饕鞯氐?,“太后娘娘只要下道懿旨,她十萬個腦袋也掉了。” “你是覺得哀家不能下這道旨去對付一個低賤的民女是吧?”宗政惠冷冷道,“哀家真正想做什么,誰也不能阻止,哀家讓她死,她敢不死?” “那當(dāng)然?!比莩c(diǎn)頭,忽然道,“陛下最近好嗎?” 宗政惠側(cè)過臉去,日影從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擦過,帶出眼下一抹微微的青影,“很好。” “可吃得香,睡得好?病可好了?陛下至今未上朝,微臣很是擔(dān)心。聽說上次重新傳召原先的奶娘進(jìn)宮,之后據(jù)說那奶娘又犯錯被驅(qū)逐,如今的新奶娘可好?” “陛下年紀(jì)也不小了,不必再用奶娘夜間陪侍?!弊谡菡Z氣漠然,“而且那奶娘自來了,陛下便開始生病,想來也是不祥之身?!彼鋈灰厕D(zhuǎn)了話題,道,“聽雨潤說,前陣子你在二五營,身邊那女人,也有個孩子,你什么時候?qū)聝汗褘D感興趣了?” “天真幼小的孩子總是惹人憐愛的。”容楚笑道,“就好比陛下。所以微臣雖然不敢說疼憐陛下,但心里依舊是這樣的?!?/br> 他話題又轉(zhuǎn)回了皇帝身上,宗政惠卻似乎不愿意接,頓了頓,冷笑道:“只怕你憐愛的不是那孩子,而是那孩子的娘吧?” “天下所有孤弱的母親,也是惹人憐愛的?!比莩?,“就好比太后,先帝駕崩,您身懷六甲,猶自獨(dú)力撐起南齊江山,微臣心里也是很佩服的?!?/br> 他的語氣,著重在“身懷六甲”“獨(dú)力”上落了落。 宗政惠一直側(cè)著臉不看他,此刻臉微微白了一白,瞬間恢復(fù)正常。 “國公?!彼鋈挥謸Q了一種稱呼,換了楚楚的口氣,“哀家原本以為,你和哀家……該是一心的?!?/br> “微臣從不敢對南齊,對太后有二心。”容楚微笑躬身。 “陛下的病已經(jīng)好了大半,只是還不能見風(fēng),為他身體著想,還是再休養(yǎng)一陣。只是三公等諸大臣多日未見陛下,竟然在背后胡亂猜測,說陛下不在宮中。真是一群胡言亂語的老古董?!弊谡菟菩Ψ切粗莩皣憬詹皇且娺^陛下?下次遇見三公,你可要替哀家澄清這冤枉,陛下不在宮中在哪里,難道哀家有必要把他藏起來嗎?” 容楚盯著她的眸子,她也在笑,貴人們的笑,從來都可以寫滿各種含義。 她是在撇清她自己,還是在暗示他? 她那句“你近日不是見過陛下?”到底是在暗示他出面去向三公澄清謠言為她撐腰,還是明明白白就是在警告他?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如果知道,怎么能容忍?她如果不知,又為何始終不急? 心頭思緒飛轉(zhuǎn),他面上從容如常,“陛下自然好好在宮里,微臣前幾日在宮中見到陛下,已經(jīng)大好,想必不久便可理事。三公也是關(guān)心陛下,多日不見,難免急切,由微臣說個明白便好?!?/br> “國公剔透玲瓏?!弊谡轀\淺笑,“哀家也不是蠢人,自然都明白的?!?/br> 容楚微笑,不語。 “時辰不早了,我走了?!弊谡萦D(zhuǎn)身,李秋容立即招呼兩個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太監(jiān),上來扶住她。 “恭送太后?!比莩谒砗螅辉趺打\地躬躬身。 宗政惠款款走出兩步,忽然回首,伸指虛虛點(diǎn)了點(diǎn)他,“看好你的小娘子,保不準(zhǔn)哀家什么時候便想見見她呢。” 她指上碩大金剛石一閃一閃,像一只殺氣騰騰的眼睛,盯住了容楚。 “既然太后有這句話,”容楚莞爾,“那微臣自然要好好保護(hù)她?!?/br> 宗政惠的手指不動,點(diǎn)在半空,似乎在笑,笑聲卻冷,“聽國公口氣,當(dāng)真對她好生愛惜,真不知此女何等絕世佳人,不知她那無邊美貌,能讓國公為她傾家,傾族,傾了這富貴榮華嗎?” “何止?!比莩⒓唇拥溃斑€可以傾城,傾國,傾天下?!?/br> 一陣沉默。 宗政惠的手指依舊舉著。 卻不是自己不放下,是僵在半空不知道放下來。 半晌她眉毛慢慢挑起,挑出凌厲的弧度,眉梢下一點(diǎn)深紅胭脂,凜凜飛了起來,俏麗溫婉的女子,忽然生了無限的殺機(jī)和煞氣。 李秋容的手,慢慢從袖子里伸出來,青筋畢露。 容楚笑容不變,斜倚欄桿,和這幾人的劍拔弩張相比,他悠閑得像要睡著。 四面沉靜近乎僵窒,不知道哪里有輕微聲響,似呼吸,似風(fēng)過,又似誰的鞋底輕輕摩擦過地面的灰。 李秋容身子忽然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