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她慢慢垂低視線,腳下,被吵醒一臉不爽的景泰藍,正瞪著她。 “你……” 后心一痛,她勉力轉(zhuǎn)身,看見一柄形狀古怪的刺,正被太史闌從她后心里抽出,刺尖無血,閃耀奇異的藍光。 “誰派你來的?”太史闌語速很快,她看見有人在迅速接近。 “想逼供,哈哈怎么可能……”玉芽兒要笑她所在的組織,就從來沒有被擒后招供的。 然而笑到一半她便笑不出來了,對面女子平靜看著她,眼神就像豹子看著自己腳下的雞。 再怎么掙扎,也逃不出掌心。 這個不能學(xué)武功的女子,怎么會有這么淡定強大的眼神…… 迷迷糊糊的想法掠過,隨即她便覺得思緒變得緩慢而空白,精神疲倦,想要好好睡一覺。 “誰派你來的?”冷而沒有起伏的聲音再次響在耳側(cè)。 “五越……”她喃喃道。 太史闌半俯身,附在她耳側(cè),聽了幾句,玉芽兒是南齊北境異族五越的間諜,是五越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派遣在南齊國都麗京各達官貴人身邊的數(shù)百名密探之一,在晉國公府潛伏已經(jīng)超過五年,從未有過任何動作,這次接受上峰命令,前來擄掠景泰藍,為了確保行動成功,五越方面不惜暴露了在附近的所有力量,來配合她完成任務(wù),沒想到依舊功虧一簣,甚至是栽在了不會武功的太史闌功的太史闌身上。 玉芽兒皺著眉,似乎在思索其中原因,比如,為了不驚動容楚,他們選擇了極其精妙輕巧的毒囊,可以迅速迷昏太史闌和景泰藍,可為什么沒起作用?太史闌又是怎么知道她有問題,及時在床下把景泰藍給換了的? “你們自以為潛伏得精密,其實早已落入了他人眼中?!碧逢@道,“容楚未必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只不過一直在等你們上鉤罷了,他每天讓你用那水清洗墻壁地面,那就是解毒的藥?!?/br> “至于我怎么發(fā)現(xiàn)你有問題,簡單,窗紙被動過了,而最后一個離開我房間的,是你?!碧逢@抬起玉芽兒下巴,盯著她的眼睛,“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在二五營內(nèi)必有內(nèi)應(yīng),是誰?” 玉芽兒張嘴,正要回答,驀然兩道人影電射而來,半空中衣袂飄飄,人還未到,手一抬,寒芒爆射,射入了玉芽兒的脊梁,玉芽兒“啊”地一聲低呼,身子已經(jīng)軟軟滑了下去。 出手的人停也不停,當先一人冷冷嬌喝,“大膽刺客,還不受死!” 另一人則淡淡道:“姑娘受驚了。” 兩人說完這句話,半空中左右一分,雙雙落地,是兩個梳著高髻的女子。相貌尚可,神情可憎。兩人并沒有看死去的玉芽兒,也沒有理睬太史闌,而是對著門的位置,深深躬身,嬌聲道:“恭迎小姐?!?/br> 太史闌面無表情小姐,哪來的小姐?天上人間來的?容楚和李扶舟呢?平時竄來竄去沒個停息,輪上正事就縮頭? 兩個女子對著門口畢恭畢敬的躬身,臉幾乎觸及地面,太史闌看看,沒人,倒是不遠處看見容楚似乎被攔了下來,而李扶舟已經(jīng)不見了。 忽然她嗅到一陣香氣,如蘭似麝,華美濃郁,聞得出來是質(zhì)料高貴的香料,她一抬頭,什么東西紛紛揚揚灑下來,臉上落了一片,香,而微涼。 太史闌伸手一把摸下來,仔細看是白色的花瓣,香氣清雅,似是蘭花。 此時滿天蘭花花瓣遍灑,紛紛揚揚便如碎雪,一片碎雪中,忽見一轎,馭空而來。 轎身淡青,綴滿鮮花,四面鏤空,飾透明絲綃,垂掛著無數(shù)精致銀鈴流蘇,由四個雪衣小婢抬著,凌空步虛,飄然而降。 此時漫天蘭花如雪,花轎美婢,飛云蹈風而來,四面雪白絲紗飄揚若舞,隱約可見轎中人端然而坐,氣韻尊嚴,恍若九天仙子光降。 此時這邊喧囂已經(jīng)驚動二五營,多少學(xué)生涌出院門,看見半空這一幕,都張大嘴巴,驚為天人。 太史闌雙手抱胸,面無表情不錯,還以為只能在于麻麻武俠電視劇里看見這么裝逼的人物和場景,如今可算見著活的了。 “恭迎小姐!”倆門迎喊得更恭敬了,其中一人轉(zhuǎn)臉,冷冷對太史闌道,“山村野女,果真太不曉事!我們救你于危難之中,幫你出手殺敵,你不謝也罷了,我們小姐光降,你居然也不跪接?” == 太史闌雙手抱胸,瞥一眼那門迎,再瞥一眼地上死去的玉芽兒。 不是這倆門迎冒冒失失殺人,她還能聽到關(guān)鍵詞,她沒索賠,她們還敢和她得瑟? “多事。”她道。 “你說什么?”那女子不可置信地揚眉,聲音尖得變了調(diào)。 “傻缺?!?/br> “真是山村野女!放肆!” “好吵?!?/br> “……無知村女,還不立即來拜見我家小姐!” “你誰?” “我們是……”那女子還沒來得及說完,聲音已經(jīng)被截斷。 “竹情。”一個柔美的聲音,輕輕道,“不可失禮。” “是,小姐。”那個叫竹情的侍女,立即恭敬地躬身。 太史闌轉(zhuǎn)身,看見轎子已經(jīng)落在她的門口,她這屋子前頭地方窄小,轎子落下來時,前方抬轎的小婢絆著門檻,微微向前一踉蹌,轎子頓時向前一傾,轎中仙氣飄飄端坐著的女子,往前一栽。 她立即伸手去扶轎欄,試圖盡量維持端莊地定住身形,太史闌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伸出的手,用力一拉。 “恭迎,恭迎?!彼?。 那女子不防她這一拉,頓時踉蹌著被拉了出來,太史闌手臂一掄,把她往屋里一甩,“請進!” 立足未穩(wěn)的女子,頓時被甩進屋內(nèi),只聽得“砰”一聲,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東西,隱約一聲忍痛的“嘶”聲。 瞬間,端莊、優(yōu)雅、仙女、白富美……都馬賽克了…… “你干什么!”那個叫竹情的侍女臉都氣紅了,“你敢這樣對我們小姐!你敢用你的臟手去拉她的手!” 太史闌看她一眼,慢條斯理抽出汗巾,擦了擦手。 “是臟。”她道。 隨即她將汗巾一扔,一步跨進了屋內(nèi),果然,那白富美已經(jīng)自己摸索著,端坐下了。 看見太史闌進來,她微微頷首,道:“坐?!?/br> 聲音柔美,語氣也不算居高臨下,可問題是,她坐在人家屋子里,坐著主位,讓主人“坐”。 太史闌不坐,抱胸站在她對面,將這從天而降的仙女mm看了個遍。 隨即發(fā)現(xiàn)果然幻覺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以為對方一定很仙的,比如長發(fā)飄飄,白衣飄飄的,結(jié)果人家衣裳質(zhì)料是高貴了,飄也飄了,但卻是藍顏色,還不是粉嫩清透顯白的天藍色,是一種比較沉一種比較沉斂的藍,雖然也好,但對她這個年紀,對于女性來說,顯得老氣了些,太史闌覺得這種藍很眼熟,仔細一想恍然大悟,可不就和李扶舟常穿的那種藍色一樣? 以為對方定然很美的,那么鮮花著錦,漫天花灑噴頭似的,不長得傾國傾城也實在對不起瓊瑤劇般的出場背景,誰知道妝容是精致了,妝容底下那鼻子眼睛,似乎也平平得很,充其量也就是個中上之姿,蘇亞都比她美上三分。再看看那群白衣小婢,剛才唯美背景里覺得個個花枝招展,如今光降細看之下才發(fā)覺個個平庸,眼睛鼻子就挑不出個好的,站在那藍衣女子身邊,就似綠草伴著朵喇叭花,于是再看看藍喇叭花,忽然又覺得她美了。 太史闌有點佩服了,這位可真是搞平衡的高手,既能遮掩了自己的不美,還能營造出美的感覺,還能不讓別人的美蓋過了自己的美,同時也讓別人適當?shù)拿酪幻纴硪r托自己的美實在是一種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高深境界。 幾個侍女上前來,一個拿出整套細瓷茶壺杯子,一個從錦盒里取出香氣撲鼻的茶葉,一個尋找爐子準備燒水,一個給她挽袖子,另一個擦干凈桌上不存在的灰塵,取了一個青玉手靠,給她靠著,以免桌面粗礪的木質(zhì),損傷了小姐嬌嫩的肌膚。 那藍衣女子似乎也并不關(guān)心太史闌坐不坐,也不看身邊人一通忙碌,她端端地坐著,一直等到太史闌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才微笑緩緩道:“我是喬雨潤?!?/br> 說完她便不說話了,似乎篤定太史闌必然知道這名字一般。 太史闌抱胸,靠著門邊,面無表情,看她。 喬雨潤并不覺得尷尬,或者她從來都端著,沒注意過別人臉色,也想不到要看誰的臉色,靜了一靜,自顧自道:“我從麗京過來,給國公帶信,順便看望扶舟,聽說姑娘住在國公這里,特來拜望?!?/br> 太史闌抱胸,靠著門邊,面無表情,看她這是昭告所有權(quán)?標的物是誰?容楚?李扶舟? “這里簡陋了些?!眴逃隄櫽炙拿嫱?,帶一種心疼的口氣道,“他們兩個,不知道怎么住得慣這樣的屋子。” 太史闌看看精雅的黃楊木家具,水磨石的平整地面,四壁的琴劍古玩,華貴的重錦幔帳嗯,是很簡陋。 這姑娘語氣如此心疼而熟絡(luò),難道想一擲千金,金屋藏那兩只嬌? “不過想來姑娘你不覺得?!眴逃隄櫤吞@地對她頷首,“沒關(guān)系,我理解你這樣出身的人的想法。” 她寬容慈憫,和善大度地微笑,幾個侍女神情感動,齊齊點頭微笑。 氣氛如此美妙,如此和諧,處處充滿愛與美與感動,無處不令人感覺順眼除了太史闌。 太史闌抱胸,面無表情,看她廢話甚多,重點在哪? “我剛來,還沒對你過多了解,只是隱約聽人說,你帶著孩子,你是寡婦?”喬雨潤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樣問法有何不對,微笑而端莊地看著太史闌,“我理解你這樣出身的人的想法,你想必出身貧苦,受盡磨難,難得國公肯照顧你,你沒有理由也不舍得拒絕。以你的見識,想必也想不到你們母子住在這里,會對國公和扶舟名聲不利,國公和扶舟是磊落男子,也不會提醒你,不過既然我來了,我少不得要和你提一提,我們做女人的,可以不美貌,但不可以不賢惠知禮,和未婚男子同住一園,傷人清譽這事,終究有些不妥……你看呢?” 她抬頭,征詢地看著太史闌,太史闌抱胸,靠門,面無表情,看她。 遇上這種面癱,幾次三番沒回應(yīng),涵養(yǎng)高貴、自覺溫和悲憫的喬小姐,終于忍不住皺了皺眉,隨即急忙舒展開眉頭,款款道:“我理解你這樣出身的人的想法……” “我理解你這種出身的女人。”太史闌忽然開口,“你們清湯掛面,長直發(fā),聲音輕細,愛喝綠茶。”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綠……” “看似素面朝天,其實妝化得天人合一神鬼莫測,三兩粉一兩胭脂,遮住縱欲過度的青眼圈,歲月靜好,眼神無辜?!?/br> “你……” “溫柔委婉,人畜無害,復(fù)古文藝,多病多災(zāi)?!?/br> “我……” “喝酒不多,醉得很快。若有男人,醉得更快。” “這……” “喜歡裝叉,貌似清新?!碧逢@居高臨下看著喬雨潤失措張開的嘴,“隱忍善良,眼淚汪汪?!?/br> 喬雨潤即將滴下的眼淚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流還是不該流。 太史闌走過來,越過她,走入內(nèi)室。 “現(xiàn)在,半夜。我的屋子,我的桌椅。”她道,“所以你屁股坐錯了地方,裝叉裝錯了人。出門,左轉(zhuǎn)隔墻找容楚,右轉(zhuǎn)隔墻找李扶舟,想去就去,別磨嘰,看著替你急?!?/br> “砰”一聲,她關(guān)上了里間的門,將賢淑的美人扔在了門外。 “放肆!放肆!”竹情臉色漲紅,沖過去要踹門,喬雨潤忽然一聲厲喝,“竹情!” 竹情嚇了一跳,立即停腳,喬雨潤臉上厲色卻已經(jīng)收了,紅著眼睛默然坐了半晌,才委屈地一笑,“她說得對……是我失禮了,我是好心想勸勸她,卻忘記時辰不對,既然這樣,我們走吧。” 她款款站起,扶著桌邊,神情楚楚堪憐。 竹情的眼睛也紅了,憤然道:“小姐,您何等身份?來見這個鄉(xiāng)野女子本來就是紆尊降貴,要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見她,有她說話的份?就算不論身份,論起關(guān)系親疏,這里留不留她,也是您說了算。她不識禮數(shù)便該受教訓(xùn),怎么反而是我們被趕走!” 喬雨潤偏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忽然有點羞怯地笑了笑,道:“這樣不好,太僭越了,這里畢竟是國公的地方,要趕人也不能我們來趕?!?/br> “是了!”竹情眼睛一亮,興奮地一拍手,“我們是沒必要降格和這女人置氣,告訴國公不就行了,國公必然要給小姐好好出氣的?!?/br> 旁邊那個冷淡的侍女忽然笑了笑,道:“小姐受了委屈,李公子必然也要安撫的。這位太史姑娘,到時候自然會明白她的位置,倒不必我們多事?!?/br> “梨魄,別亂說?!眴逃隄櫮橆a微紅,眼神卻晶亮,“別打擾人家休息了,我們先回吧。” 她款款伸出手,兩個侍女微笑著,遞過胳膊,喬雨潤依著她們的肩,默不作聲出了門,跨出門檻時,忽然回身,對緊閉的房門,森然看了一眼。 ===== 題外話:肥吧~~爽吧~~嘿嘿~~~望大家多多支持桂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