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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怪獸家譜在線閱讀 - 第353章 永別了,朋友(3400)

第353章 永別了,朋友(3400)

    和往常的沉默不同,對方在他來的第一時間就開了口。聲音那么平靜那么清麗,如白鶯的歌謠被風(fēng)吹來。

    江樺迅速向后錯身,對危險的本能反應(yīng)讓他在第一時間就將狼牙架在了胸口前,擺出進(jìn)可攻退可守的姿勢。做著這些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盯著面前那纖細(xì)的白影,為注意她不知何時就會發(fā)動的攻擊,也為那足以奪去人視線的美麗。

    夜鶯扶著墻壁慵懶地靠著窗框,白裙的衣擺在風(fēng)中舞動。今天她沒有帶面紗,妝容精致的俏臉一覽無余,就連那雙血瞳點綴在她臉上都仿佛璀璨的寶石。一頭長發(fā)被用心地盤起,插著銀色的發(fā)釵,映著背后火光連綿的天。

    “絕美”這個詞其實總是不準(zhǔn)確的,美有千姿百態(tài),真正讓世間一切黯然失色的美只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中。但這一刻女人的美被釋放到了極致,不帶半點戰(zhàn)前的殺氣,甚至更像是盛裝出席的新娘。

    江樺直直盯視著那道倩影。他在看到那雙紅瞳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明白了站在這里的是誰,轉(zhuǎn)眼就開始尋找著可能拉近距離的空隙。與他的警惕相反,夜鶯在說完話的一刻就跳下了窗框,芭蕾舞者一般輕盈落地,邁著看似毫無防備的腳步朝他而來。

    “在這之前母上大人擔(dān)心過你會避開這一切,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币国L走到他面前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下,眼簾笑成彎彎的月牙。

    這個位置對于他們兩人的血統(tǒng)而言是極度危險的距離。表面看起來他們碰不到對方,然而一旦需要的話,致命的攻勢一定會在瞬間直指敵人的要害。

    夜鶯卻像是沒有發(fā)覺到這個事實一般,紅瞳之中滿是小女孩般的歡喜:“用母上大人這個稱呼你可能不太理解,其實她就是謝教授啦…看你的樣子好像還在懷疑?放心吧,她今天沒有來的,這里只有你和我,絕對不是陷阱哦?!?/br>
    江樺依舊沉默著。從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開始他就想過了很多種見面的方式,也想過很多可能會說的話,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

    謝春兒沒有來,這其中指的不是這座塔而是整個戰(zhàn)場。她為這場復(fù)仇之戰(zhàn)準(zhǔn)備了長久的時光,久到少年已為人父。而真正的決戰(zhàn)到來的時候,本尊卻并未親自到場?

    這所謂的決戰(zhàn),到底是時光的終結(jié),還是某些東西的開始?

    “啊呀,那么緊張做什么?!币国L帶笑的聲音把他從一刻的出神中拉出來,“其實你們想的太復(fù)雜啦。一直以來我和謝教授所做的事情,說到底也都是為了追求頂峰而已——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不是么?只不過我們找到了更便捷、更為超前的方式罷了?!?/br>
    她展開雙臂,踩著貓步優(yōu)雅地轉(zhuǎn)了個小圈:“看呀,曾經(jīng)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離開我,但如今我一個人就能主導(dǎo)一場戰(zhàn)爭。以前那些讓人生氣的東西、得不到的東西,現(xiàn)在全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切遵從于我的規(guī)則,我對于他們而言就是正義。這樣的話,就不會有我不想看到的事情了,無論我是想救什么人,還是留下什么人,都易如反掌?!?/br>
    “這些事情上,你的感受難道不是應(yīng)該比我更要透徹么?!币国L歪著頭看著他,“我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到了,你站在白狼背后時的那種眼神…那么不甘心,好像全世界都是敵人一樣。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明明已經(jīng)連命都拼上了,卻連最微末的一點希望都無法得到。從一開始,你就比其他人更清楚沒有力量是多可怕的事情,這樣才更是要拼命守住現(xiàn)在的一切啊。”

    江樺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句都沒有反駁。多年來無數(shù)的光環(huán)掛滿他的代號,他也正是用那些光輝去避開曾經(jīng)的不堪——那些卑賤到塵土的無力,多少個無眠的夜,越是掙扎越是沉入更深泥沼。沒有人在意弱者的感受,表露只會招來更多的苦痛,所以他最后選擇了沉默,不把心情展示給任何人。

    “因為你成為了現(xiàn)在的你,所以才能站在這里,無數(shù)人仰視你,把你當(dāng)做他們的希望。力量的甘美之處你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了?!币国L歪著頭,“但那還不夠呀,多年前的白狼也是如此,他最終的下場你不是也看到了么?既然經(jīng)歷過痛苦和黑暗,就更要珍惜得來不易的光明,為此不斷追求突破才是永遠(yuǎn)不會失去的方法?!?/br>
    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像是在請求雙人舞的舞伴:“來吧,你也加到夜鶯這一邊,這是最好的選擇。不僅是你我,所有的攜帶者都面臨著同樣的局面。我們本來就是怪物,自然不用去收斂爪牙。他們不認(rèn)同我們所堅守的東西,那就由我們自己去制定規(guī)則,這本來就是力量的真諦?!?/br>
    江樺看著那白皙的手,恍惚間只覺面前的女人與記憶中白衣飄飄的謝春兒重合為了一體,連那語調(diào)都如此相似。但接下來他就后退了半步,狼牙的鋒銳微挑,在自己和夜鶯之間劃下無形的斷痕。

    他沒法否認(rèn)他曾經(jīng)對這個世界絕望過,如果換了十幾年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邁出那一步。但長久的時光過去,飛蛾只要見過光明便不會再舍身撲火。

    夜鶯看著那道冷冽的弧度落下,愣了一愣,隨即輕輕嘆了口氣:“拒絕了么…看來是我太自大了,還以為這種程度就能動搖你。雖然這么說,但我還是沒辦法讓你這么走掉啊。謝教授已經(jīng)交代了這次要把你們一網(wǎng)打盡,何況你還看到了這里的秘密,只能用最不好的那一種解決方式嘍?!?/br>
    她這么說著,語氣沒有一點異常,即使陳述著殘酷的未來也依舊平靜。說著這些的時候她撥開了衣擺,白紗之下綁在腰際的槍囊顯露無疑,里面的沙漠之鶯槍柄閃光,膛中早已上滿達(dá)格鑄就的子彈。

    “你是安年么?”江樺有些艱澀地問。

    “安年?安年已經(jīng)死了哦。只要我在,她就不可能會出現(xiàn)?!币国L忽然聽到他開口,于是抬起頭看他,像小孩子那樣拍了拍胸口,“人最重要的就是承諾不是么?放棄過去、違背了諾言的人,走到那種一無所有的結(jié)局也是肯定的啦?!?/br>
    聲音就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江樺無聲地聽著,也在那無聲中明白了什么。

    沒有東西可以無中生有,哪怕是人格也一樣。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夜鶯就是安年,是在那場讓莫比烏斯死亡的災(zāi)難發(fā)生之前,未曾知曉黑暗的、一切服從于謝春兒的、那個小女孩的安年。女人和女孩平分這具身體所經(jīng)歷的時光,前者背棄過去而后者失去未來,夜鶯的思想因此而始終停留在孩提時期。

    可沒有誰能永遠(yuǎn)不去長大,永遠(yuǎn)定格住煙花般的快樂時光。人世間那么多紛紛擾擾,失卻未來的女孩只是被扭曲的人偶。

    最后一點微末的希望也黯滅了。就像提前說的一樣,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帶著血腥味的重逢。

    “不過說到這個,她最后讓我給你帶了一句話呢。”夜鶯點著腦門,“‘謝謝你幫我看到的一切’——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安年說,那時候你救了她,她一直欠你一句道謝,所以在死之前要把這筆債還清。”

    她看著面前有些呆愣的面龐,咯咯地笑了出來:“很莫名其妙對吧?我也覺得莫名其妙。自從那次任務(wù)過后…或者說自從你在她眼前‘死’掉之后,她可是一直在追尋著你的影子,為了補償那份罪孽而活著。壞掉的人生里只有一個已經(jīng)在臆想中死去的人,和什么都不懂的女兒作為一線光明,也真虧的她能接受那樣的結(jié)局?!?/br>
    江樺什么都沒說,他也說不出什么了。

    真可笑啊…到頭來他們竟然是沉浸在同樣的心情中。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什么人的救贖,結(jié)果卻始終被另一個人守望著。匆匆的人生中他們在陰陽間擦身而過,無數(shù)次仰望同一片天空,只是相隔著白晝與黑夜的距離。

    “喜歡就是喜歡,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币国L似乎并沒有留意江樺神色的變化,依然自顧自地說著,“剛才不是說了嘛,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見你的眼神了,從那時候我就想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啊,一邊排斥著其他人,一邊又厭惡著自己。所以我就想一直看著,看這個糾結(jié)的人會變成什么樣。”

    “從那個時候我就想,以后你如果有了力量一定會是站在頂端的那個人。無論是夜鶯還是安年,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我都是一直這么相信的。現(xiàn)在看來,我的直覺還是蠻準(zhǔn)的嘛…啊呀,又是我不小心就說了這么多啊。沒什么,你忘掉就好。”

    她伸手撓頭,嘿嘿的笑聲中甚至真有幾分抱歉的意味,那一舉一動的每個細(xì)節(jié)落在眼中都與記憶重疊無二。毫無疑問那就是曾經(jīng)的女孩,時光在她身上停留,將她永遠(yuǎn)定格在過去。

    而人只有兩次會面對自己的過去,一次是相遇,另一次是告別。

    夜鶯同樣不再多言,只是歪過頭,一縷長發(fā)淘氣地在肩膀邊搖著。她看似無意地回看一眼背后海洋般奔涌而上的炮火洪流,用無異于曾經(jīng)少女的歡快聲音輕輕一笑。

    “啊呀,漲潮了,是時候去撿貝殼了呀?!?/br>
    熒光偏轉(zhuǎn),停滯的風(fēng)重又開始吹拂,白色的裙擺在風(fēng)中翩翩招搖。剎那間江樺眼見的是跨越時光的圖景,在四面圍城的鮮血與鋼鐵中,在無數(shù)的淚水與歡笑里,在那白色月光之下的海邊。

    他微微低下頭去,以極輕的、像極了當(dāng)初少年的語氣回應(yīng)著。

    “是么?!?/br>
    話音落下的同一刻,鋼鐵摩挲的微響已經(jīng)清晰地傳入耳中。刀刃掠過地面緩慢地抬起,青蔥玉指溫柔地?fù)嵘涎g的短槍,江樺錯步微俯身形,夜鶯展開全身昂起頭顱。二人的動作在同一刻驟然停滯,那一瞬間無聲無息,但他們都聽見了震鳴般的話語——

    永別了,我所追尋的你。

    叮的輕響如同敲響銀鈴,鈴聲中卷起幾乎沖破墻壁的颶風(fēng)。四雙血瞳似火燃燒,狼牙與沙漠之鶯同時暴起,在空中交迭出暴雨般哭泣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