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瘋了嗎？！”母上在如此情境下終于維持不住她慣有的那份優(yōu)雅，散亂著頭發(fā)跌坐在地，臉色青白交替，如同厲鬼臨世。

    “確實沒有什么意義，”夜鶯沒有去回她，只是接著剛才的話，宛如自言自語，“因為這種事…我不會再讓它發(fā)生了?！?/br>
    “你想救外面那些人？！你以為這樣他們會放過你？！”她嘶啞的嗓音多說一句話都像是用盡了全力，“這里的原獸成千上萬，憑你的本事和彈匣量根本就不夠用！沒了我，你也…”

    “遺言就這些了？”夜鶯淡淡地問。

    母上在頃刻間失聲，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在她手中掙扎了無數(shù)次的女人。她俏美的面龐上一片近乎無情的平靜，說著話的同時，那只獵殺槍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她的心臟。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第一下避開要害，還以為你能說出什么有價值的發(fā)言呢，看來是我想多了?！币国L說，“不過說的倒沒錯，我的彈匣量確實不多，那就便宜你一下，這一發(fā)就送你上路好了?！?/br>
    “為什么…”母上似乎是想站起身來，但早已經(jīng)沒有力氣，“我已經(jīng)承諾了給你自由…”

    “自由？”夜鶯挑起了嘴角，“這么多年的賬，真以為一句話就能還清了。你的思維還真是沒一點長進(jìn)，當(dāng)我還是那個小孩么？”

    母上的痙攣已經(jīng)減弱，無力地靠在墻邊，用渙散的瞳仁看著面前的夜鶯。她正微微笑著，如同地獄中綻放的曼珠沙華，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與…冰冷。

    她還想說些什么，但夜鶯在她之前開口了。

    “我的自由，從來都不是你來承諾的?！彼f，“真抱歉啊，謝春兒。”

    槍聲響起，修長的身形癱倒在地，胸前炸出觸目驚心的焦洞，那幾指粗的大口子彈幾乎將她的身體活生生打成兩截。那雙迷媚的美眸還睜著，但卻再也沒有眨動了。

    夜鶯靜靜地站在那里，還保持著開槍的動作，只覺得自己墜入了一片虛幻之中。她揚(yáng)起頭想要大笑，但怎么都笑不出來，情緒平靜得起不了一點波瀾。

    她在無數(shù)次的睡夢幻想過這個場景，可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血管中沸騰的興奮卻像是盡皆冷卻，連那烙印在骨髓之中的殺戮沖動都無影無蹤。

    “媽…媽…”身邊傳來了孩子震驚之下的呢喃，她順著聲音轉(zhuǎn)過頭去，江一弦站在那里，像是已經(jīng)嚇傻了。小小的孩子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場景，只是被這突然的變故生出了真切的恐懼，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步一步地向夜鶯走來，像是夜半夢魘，要向mama乞求安撫。

    可她還沒走出幾步就停下了：夜鶯被她的腳步驚動，刷地調(diào)轉(zhuǎn)手臂，大威力的槍口瞬時就已經(jīng)指向了孩子的額頭！

    江一弦看著夜鶯眼中搖曳的血光不知所措，不明白mama為什么就突然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道那把大口徑手槍意味著什么，只覺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fā)生了。她愣愣地站了許久，然后害怕地吸起了鼻子，眼睛紅了一圈，幾乎要哭出聲來。

    “mama，我知道錯了…不要這樣，你的話我都聽…”

    夜鶯舉著槍的手僵住了，她怔怔地看著面前滿臉委屈的江一弦，那雙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根本不知該怎么做，只會向mama認(rèn)錯，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明明事實就在眼前，就在十幾分鐘前這個孩子還是那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可現(xiàn)在她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擊，稍稍動一動手指就能讓她命喪當(dāng)場。

    她咬緊了嘴唇，想要強(qiáng)迫自己狠下心來，但手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就是扣下扳機(jī)這么小的動作都做不出來。江一弦依然在盯著她看，臉上盡是懵懂無知的恐懼。

    許久許久之后，她到底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渾身的力量不知怎的都被抽干，只能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槍。她俯下身，將驚恐萬狀的孩子抱在懷里，輕輕安撫道：“沒事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

    江一弦看來是真的嚇壞了，緊緊地?fù)е难凰墒郑骸癿ama，你把阿姨…”

    “那是鬧著玩的?！币国L向旁邊那漸漸冰冷的身體投以一瞥，輕輕地向江一弦笑道，“阿姨只是愿賭服輸啦。”

    “服輸？”江一弦驚訝地抬起那雙淚眼來。

    “對呀，”夜鶯點著她的額頭，“因為她玩游戲輸了，所以這一輪就只好睡覺了。等到下一輪就會醒的。”

    江一弦看著她，還是認(rèn)真地應(yīng)了一聲。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她依然全心相信著mama的話：“現(xiàn)在是在玩游戲…那什么時候開始玩下一輪？”

    “就現(xiàn)在。”夜鶯把她的兩只小手提上來，戲耍似的拎著，“這次我們玩捉迷藏，好不好？”

    “捉迷藏…”江一弦呆了一會，隨后破涕為笑，“好??！”

    “那小弦來躲，我來抓?！币国L說著果真站了起來，擋上自己的眼睛，“我數(shù)一百下，你可要藏好了，除了我以外，被任何東西找到都要算輸哦，所以你要注意，誰來了都不準(zhǔn)被發(fā)現(xiàn)。輸了的話，阿姨能不能回來就不知道了呢?！?/br>
    “那mama不準(zhǔn)偷看！”

    江一弦大概是被她身上的那股強(qiáng)勢給打動了，掃了一眼旁邊一動不動的母上尸體，并沒有想太多地立時轉(zhuǎn)過身去，邁開腳步，飛一樣地跑過平坦的草地，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去了。

    她全心撲在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游戲”上，完全沒有去懷疑這一番漏洞百出的謊話，也同樣沒有看見——在她跑過叢林的時候，夜鶯就已經(jīng)放下手來，默默地注視著她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深深的叢林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巨獸低鳴。

    還要回來接她么？

    這里全都是原獸，就算是以這個孩子的活性度血統(tǒng)，一旦卷入戰(zhàn)斗也終會戰(zhàn)至力竭的吧。

    可要是找人來把她帶走的話，她真的還能回到那平常的社會中去么？

    果然…自己還是個失敗的mama吧。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但在這時機(jī)械的吼聲從空中傳來，把她從一團(tuán)亂麻的思緒中叫醒了。她抬頭看去，銀色的戰(zhàn)斗機(jī)掠過蒼穹，機(jī)槍已然架在翼旁蓄勢待發(fā)。

    沒猜錯的話…這就是那架“狼耳”了吧？來的比想象的還要快啊。

    她的心情突然舒暢起來，所有的紛雜都被拋在腦后，雀躍地跳起身來，往反方向跑去了。

    剛才麻木的情緒在這一刻重新活躍起來，女人迎風(fēng)露出稚子般燦爛無憂的笑容。她忽地伸出手拆下了綁頭發(fā)的發(fā)帶，烏黑長發(fā)如同瀑布般潑散，在空中飛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