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父手里活兒一頓，忽地站起身，聲音沉悶：你今年多大？不等回答，他氣息喘動，怒氣說著便沖上了天，食指指戴巧珊，喉嚨炸響，過去，你這種孩子！叫不守婦道??！往家里帶男人要浸豬籠的知道嘛?。?！

    他瞪視著瞬時收聲不敢動的戴巧珊，把手里的豆子往簸箕里一砸，砸得青豆四濺。接著，他怒氣沖沖出畫，哐！地砸上門。

    章瀚海：好！

    他抬頭掃一圈，一如既往，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看得屏住了呼吸，臉上忿忿，忘了這是一場戲。

    章瀚海招呼現(xiàn)場剪輯調(diào)素材，剛才后半段的主要注意力都被老演員帶走了，這時候重看戴巧珊的片段。發(fā)現(xiàn)從向父起身起，負責察言觀色和反應(yīng)的她，眼里相繼流露出忐忑、畏懼、防御、試圖申辯、憤怒、受傷，向父砸門時她嚇得一顫，隨后眼中是淺而清晰的失望和無奈。

    不多。不欠。好極了。

    向來坊間人們在觀看影視的同時，大贊演技好的演員，都是表演非常精湛的；但只有一種演員，能拿到影后影帝，那就是除了動人之外，還全方位嵌入場景的演員。

    嵌入場景的意思是，他們完全在劇情的當下，觀眾在看的時候，不會意識到他們的特別存在。直到全劇終時回顧，反應(yīng)快的人們才會一拍大腿，覺得哎呀，都忘記他們是演員、他們在演了！還以為自己剛才參與、或是親眼圍觀了別人的人生用現(xiàn)在的流行語來說，叫就是那個人。

    這時候，拖著粗剪材料進度的章瀚海，盯著屏幕上戴巧珊的表演，心想，完全嵌入場景。對，就是那個人！

    怪不得段導不肯放開她，怎么可能讓這種演員停工、甚至轉(zhuǎn)行呢？章瀚海這部戲在拍，但他手里已積了好幾個本子，他很想立馬跟她約，下一部，再下一部，就這么一部一部地拍下去！

    但當然，他明白戴巧珊不能符合這種期待，她的調(diào)整已經(jīng)開始了。

    宋星文給他打過預防針如果他搞不定她，她就該去醫(yī)院復檢。

    精神領(lǐng)域向來少為普通人所知，乃至國內(nèi)多少人提到心理障礙，就以為它等同于神經(jīng)病，并因此異化、物化甚至妖魔化心理上遭遇到困境的人。

    前兩年有一檔相親節(jié)目上，素人父母就理直氣壯發(fā)起一條明文的偏見之風，單親家庭的孩子不行。真是可笑。如今國內(nèi)離婚率多高啊，單親孩子多正常的現(xiàn)象！這都能被污名化，更別提一個人明確的心理障礙。

    對鏡頭前的人來說，這絕對是有毀滅效果的標簽。

    難以想象戴巧珊被貼上這個標簽。如果真有那一站，至少別在這個組，畢竟，她還沒有一部代表作呢

    章瀚海抬起guntang的手掌，把自己從下巴往上搓到后腦勺，再狠命揉了揉臉，回頭跟副導演低聲說了句：過。放飯吧！

    場邊傳來歡呼，又有人忍不住上前對戴巧珊比大拇指，表達自己發(fā)自肺腑的贊賞。章瀚海掃了掃客氣得體回應(yīng)他們的戴巧珊，心下一松，臉上揚起微笑，起身走開。

    不想，剛回導演休息室不到5分鐘，他正打算吹著空調(diào)也嗑個盒飯的當口，出了事。

    戴巧珊在眾目睽睽下，抄起一桿魔術(shù)腿，劈向了場邊對她毫無戒備的副導演。

    第35章 越獄動機

    魔術(shù)腿是不銹鋼的，鋼條擊中rou身時，在場的人，無論有沒有看到這一幕，事后都說聽到了嘭的悶響。

    也有人說咣的，更有甚者說聽到了咵嚓聲，像是骨頭斷了。副導演疼得聲兒都沒發(fā)出來，據(jù)說是因為這一襲擊突如其來，痛感又過于劇烈，除非一個人能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叫聲，否則無法傳達這一瞬間的真實感受，干脆牙一咬，悶下來了。

    副導演悶了，別人緩過了神。現(xiàn)場寂靜1秒后，嘩地爆發(fā)。

    有人大喊小褀哥！小褀哥！，有人回沒在！今兒沒來！，有不怕死的直率喊了兩聲江哥呢？，有人回休假！再說關(guān)他什么事兒！，于是一團小亂后，人們紛沓往導演休息室來，喊著：老板！導演！誒唷喂！

    他們圍著開了盒飯，舉著筷子，卡幀似的定住的章瀚海，七嘴八舌說起眼下發(fā)生的事兒。章瀚海丟下手里的家什，往案發(fā)現(xiàn)場沖的過程里，他們還跟著，不住嘴地說。

    向薇父親家所在的居民小樓旁，緊鄰一座三進四合院，也被劇組租了下來，用作劇務(wù)大本營。

    院子里種著幾棵古棗樹。除了用作拍攝布景的西廂房外，用作公共休息室的正房，以及其他用作器材室、化妝間或辦公室等的偏房，大都繞著中間百來平方大的內(nèi)院。上回戴巧珊澆花就在這個院兒里，這回的事故也發(fā)生在這兒。

    案發(fā)現(xiàn)場亂哄哄地，人們圍了一個圈，見章瀚海，立馬給他閃開一個口子。

    進去一看，副導演正散亂跪坐在地上，像是先站不住才蹲下，完了蹲不住才跌坐下去的。

    他左手抓著自己的左膝蓋，咬著牙忍痛，腦門上青筋暴起，一張臉赤紅驚怒，掛滿委屈和熱汗冷汗。他短袖外的右胳膊中段腫得老高，咖啡色皮膚隆起，像一個混了青白黑紫色素的饅頭。跟組護師小唐正蹲在旁邊，給他檢查并處理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