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緣二十
天機閣矗立在臨湖靠山的綠樹叢中,是座高達(dá)七層的石塔,塔身灰白,由底向上逐漸縮小,頂端蓋著翠色琉璃瓦,尖尖上還鑲嵌著一顆肥貓形狀的白玉。 嗯?所以為什么是貓? 心中的疑問在推門進(jìn)入的一剎那豁然開朗。哦,明白了,閣主多半是位愛貓人士。 只見這里遍地的貍花貓,只只油光水滑,讓阿秀差點下不去腳。呈正六邊形圍攏的石磚墻上鑲滿了供貓攀爬的木板,幾根支撐主體的石柱還纏有結(jié)實耐磨的麻繩,以供貓咪磨爪。 山戎步子大,不小心踹翻了地上的食盆,惹來一陣埋怨的貓叫。 “嘖,你看著點路!”阿秀將他拉到身后,踮著腳尖踩上旋梯。 “此地似乎并不靠譜?!?/br> “哎先上去看看嘛,見著人再說咯。反正我們也莫得退路?!?/br> 登上二層,終于見著個人。那是位懷抱一大摞書,導(dǎo)致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小姑娘,她頭梳雙環(huán)髻,鵝黃裙釵掛鈴鐺,整個人像只落進(jìn)屋中的小黃鸝。阿秀快步走過去幫忙,順勢詢問道:“姑娘,請問你們孟閣主在嗎?我想找他買些消息。” 將書搬到不遠(yuǎn)處的案臺上,小姑娘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燦爛:“謝謝你的幫忙呀,找我有什么事?” “不找你,我找孟”話說到半截,阿秀反應(yīng)過來,聲音登時高了一個度,“你就是孟閣主?” 不會吧不會吧,面前這孩子看起來比我年紀(jì)還小啊!這種情報機關(guān)的頭目,不應(yīng)該是閱盡世間滄桑的老頭老太嗎? 孟閣主:“閱盡世間滄桑嗎,我也算是吧,畢竟都六百多歲了?!?/br> 嘶看不出來啊,明明這么鮮活可愛。 孟閣主:“哈哈哈,謝謝你的稱贊?!?/br> 不客氣所以,你為什么能知道我的心理活動?!我應(yīng)該沒有把話不小心說出來啊。 孟閣主點點自己的下巴,歪著頭猜測:“可能,是因為我閱盡了滄桑?” …… “是小輩見識淺薄了,還請孟閣主見諒?!卑⑿愫笸艘徊?,默默端正了站姿。 孟閣主笑著揭過話茬。這事兒她早已見怪不怪,光臨天機閣的新客人,十個里能有九個將她認(rèn)錯身份。 短暫的自我介紹后,阿秀將自家男人干的缺德事和當(dāng)中的無可奈何以及情非得已盡數(shù)向人說明了一遍。 坐在書案后的小姑娘全程拿著紙筆寫寫畫畫。等人說完,又過了好半晌,她才落筆開腔:“小伙子在這先坐會兒,姑娘跟我上樓來?!?/br> 阿秀點頭答應(yīng),乖乖跟人登上塔樓的第叁層。這層布置得像個茶館,尚算寬敞的地盤擺著六張方木桌,每張桌上還有成套的茶具,更讓人意外的是,這層竟然有不少人,叁叁兩兩圍坐在桌邊拿著紙筆交換情報,再時不時喝口茶,看起來既忙碌又悠閑。 她原想著樓層越高人物應(yīng)該越是厲害,結(jié)果一層是貓,二層就是自食其力充當(dāng)搬運工的閣主了。進(jìn)入第叁層以前,阿秀甚至猜測過天機閣的其他成員可能都外出采集情報去了,又或者壓根就沒有其他成員。 “老年人不適合住太高,所以我選擇了二層。至于一層嘛,一層的話也太沒氣勢啦,所以我將它留給了貓兒們?!痹俅慰创┌⑿愕拿祥w主貼心送上解答。 啊哈,和這樣的老太太交流起來還真是輕松呢,也有點可怕 西北角的空桌圍了一圈竹簾,像個粗陋的單間。二人拉開椅子坐下來,孟閣主洋洋得意地吹噓道:“這是我的專屬茶座,怎么樣,氣派吧!” 阿秀: “咳咳,抱歉。自說自話的老毛病又犯了,言歸正傳吧?!泵祥w主倒了一杯春茶遞過去,語氣轉(zhuǎn)肅,“你把樓下那小伙子交給蘄州白氏,這事情就了了,很簡單?!?/br> 吃屎是個什么滋味? 阿秀想,應(yīng)該和她現(xiàn)在的心情差不多。 她深吸口氣,努力維持住了對待長輩該有的禮貌:“這恐怕不行,我們是一對?!?/br> “和他斷了吧。”孟閣主撐著下巴,語調(diào)輕佻,“一個煞氣纏身的惡種罷了,他濫殺無辜,暴虐成性,如今還做起了白日夢,妄圖殺害蘄州白氏的家主。哧,知道白家主現(xiàn)在什么境界嗎?人家已經(jīng)渡劫后期了,距離飛升只差臨門一腳?!?/br> 用刻薄的語氣擺事實講道理,阿秀對此毫無意見,但是難掩反感。她拉大唇邊的笑意,堪堪扯出譏諷的弧度:“干嘛勸人分開啊……怎么?孟閣主覺得我是個好的?” 幼齒模樣的閣主定定看著她,語氣篤定:“你干凈,不該被他帶臟了?!?/br> 這話讓阿秀噴笑出聲,一時間停都停不下來。等到眼淚都樂了出來,她伸手擦了擦,點頭承認(rèn):“是,他壞得很咧,也確實殺過不少無辜之人。不只如此,整個人還怪里怪氣的,一點都不斯文?!?/br> 腦海里如走馬燈般閃過山戎在廚房燒菜的身影,以及兩人平淡如水又不失安心的朝夕相處,她聳了聳肩,尤帶笑意的眼眸里不見動搖:“但那又如何嘛,你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男人?如今,這世上就只有我愿意無條件站在他身邊咯。你連這都想剝奪,是不是也算一種惡?” “”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連周遭人的談話聲都沉寂了下去。一雙雙避諱的目光透過稀疏的竹簾投射到二人身上,來回巡視。 算嗎? 孟閣主微微愣神,思索片刻過后,啞然失笑。從來都是她教導(dǎo)別人如何做人做事,還真沒想到有一天能被小輩教訓(xùn)了。有趣,從一個尚未開啟過的角度思考,也有些道理。通達(dá)人生真諦,光靠豐富的閱歷果然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呢…… 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抬手招來一名侍從,傾身耳語了幾句。侍從點頭離開,沒過一會兒抱著個古樸的竹簡走回來,身后還跟著一臉冷漠的山戎。 邀人坐下后,孟閣主拿著竹簡敲了敲桌面:“該了解的都了解完了,接下來我們來詳談一下如何避禍吧!” 阿秀: 所以剛剛是什么……扯皮?我們還在被追殺呢,這么耽誤時間真的好嗎! “放心啦,這里很安全。天機閣外有迷陣,只要我不放行就沒人進(jìn)得來?!泵祥w主壓了口茶,繼續(xù)說,“以你二人的實力和人脈,想要對抗蘄州白氏簡直難于登天,不如讓小伙子去玄境待段時間,等事有轉(zhuǎn)機再出來?!?/br> 玄境是古書記載過的無人之境,阿秀對其也算有所了解。相傳,那里是神魔大戰(zhàn)的遺址,溝壑聯(lián)通地脈,所以陰氣極為厚重。從修行方面來講,玄境對尸鬼妖魔倒也算是個風(fēng)水寶地了。 只是這地方僅在文字里出現(xiàn)過,還從沒聽說有人真正發(fā)現(xiàn)過它的存在。 坐在一旁的山戎突然開口:“閣主知道玄境的確切位置?” 孟閣主點點頭,將手中的竹簡攤開擺在了桌子中央,指著上面的圖文說:“這就是玄境的地圖,你們從此處出發(fā),乘著法器飛行四日便能抵達(dá)。只是——” 尾音拖得有些長,仿佛要拉回別人的注意力。 等對面二位的視線從地圖上移開,再次看過來,她接著補充:“玄境容納不了生人,只有小伙子能夠進(jìn)入。這也是我建議他去的原因,畢竟就算追殺者循著追蹤咒找去了那里,他們也沒辦法進(jìn)去搞事?!?/br> “所以……還是要我與他分離?”阿秀握緊拳頭,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孟閣主垂目嘆息:“或許只是暫時,孩子。玄境有遠(yuǎn)古魔神的威壓遺留,對心魔也可以很好地壓制,他在那里很安全?!?/br> 具有說服力的要素扎堆聚集,讓阿秀喉間發(fā)苦,再難開口拒絕。攥著濕汗的掌心被人溫柔攤開,十指相扣,以毫無溫度的肌膚鎮(zhèn)定她躁動的不安,山戎看著地圖,遞出了一個新的疑問:“那群人見過阿秀的容貌。我若進(jìn)入玄境,她該如何逃脫牽連?” “這個簡單?!泵祥w主身子后倚,雙手環(huán)臂,“阿秀姑娘身上并無追蹤咒,只用稍稍改變一些特征即可?!?/br> 聞言,阿秀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能有什么特征?” 平平無奇一蠱俢,庸庸碌碌小透明。 山戎幫忙解答:“沒有夢想,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一向心不在焉,發(fā)火時會性情大變。” 這答案她接受不了,阿秀抽出交握的手,目光逐漸銳利:“哦,你是這樣看我的。那要不要在這給你表演一下性情大變?” 眼見一場戰(zhàn)火即將爆發(fā),孟閣主趕緊出聲打圓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男人除了臨終遺言,其他話都當(dāng)不得真的,別氣別氣。我說的特征只是外貌特征啦,小姑娘你換成漢人裝扮,戴個面紗,再往眼角點顆痣,就沒人能認(rèn)出你的身份了。” 聽上去粗淺簡單,卻又似乎夾雜著深奧而精妙的術(shù)數(shù)哲理,猶如奇門遁甲一般。這個法子讓阿秀自己抓破腦袋想一輩子也想不出來,簡直堪稱蘊含了華夏千百年的智慧結(jié)晶。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轉(zhuǎn)移,忍不住捂口驚嘆:“閣主您所教授的,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shù)?” 孟閣主:“唔嗯,啊哈哈算是吧” po18m.vip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