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趕緊在手機上打字：我需要去醫(yī)院，需要等廖安，所以，不能讓你送我回家。不過，謝謝你。

    我把手機給他看，他也沒有看。

    他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看著銀色的電梯轎廂的門，充滿了金屬質(zhì)感，好像一個倒影在鏡子中看著自己另外一個倒影。

    最后，他說，“我送你?！?/br>
    沒有情緒的聲音，并沒有賦予listener拒絕的權(quán)力。

    這是一個異常詭異的場面。

    廖安踩著10公分沒有任何防水臺的高跟鞋從et酒店大堂搖曳生姿（其實就是喝多了腳步不穩(wěn)）的走出來，我在外面等她，她一一見我趕緊把手中的htc蝴蝶拿給我看，屏幕上顯示的是gps地圖，標(biāo)示著醫(yī)院的終極位置。

    廖安說，“親愛的，你看一下地圖，咱們從三環(huán)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堵車了。要是再堵，我tmd的就自殺！”

    我搖了搖頭，比劃了一下，說不是我開車，有人送我們。

    說著，比了比我身后。

    因為要橫穿市區(qū)，所以勛世奉今天的座駕換成了一水黑色的梅賽德斯，不能太招搖，只留下三輛車子。

    廖安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徐公子進(jìn)化成擁有國際共產(chǎn)主義精神的五講四美好青年了嗎？……吱……”

    車門打開，勛世奉走了下來。

    廖安好像陡然安靜，好像一只優(yōu)雅的水禽被一下子卡住了脖子，因為聲音被消滅的太突然，還留下了一絲尾音——吱！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

    然后，又看了一圈。

    勛侍奉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對廖安說，“廖小姐，你好。”

    廖安的意識進(jìn)入潛意識區(qū)域，她反射性把手伸了出去，與勛世奉的手指交握，然后反射性的抽回，然后她另外一只手指點了點天空，表明頂樓正在盛開的康斯坦丁的酒會，隨后，似乎感覺不對，又點了點我，最后，她哦~~~~了一聲長調(diào)。

    她說，“勛先生也在北京！我以為只有加百列·里德先生過來參加酒會了呢！您去醫(yī)院，是不是也得到那個消息了？”

    勛世奉沒有說話。

    廖安說，“喬深出事的時候，他開的車子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不過消息被封鎖了?！悄牡艿埽瑒啄荷鷦紫壬??！?/br>
    我吃驚！

    但是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抬起手，捂住了嘴巴，就像所有的動物在受驚過度的時候，下意識的動作。

    路上，車子中的氣氛異常沉悶。

    勛世奉不說話，我不能說話，廖安喝多了不想說話，她喝了一瓶子chateldon礦泉水，對勛世奉表示了一下感謝，也就沉默了。

    我抓著手機的手指不斷抽緊，纖薄的手機被抓著翻來覆去的。

    忽然，勛世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用力抽了出來，動作之大，讓坐在副駕位子上的廖安驚詫！她回頭看了看我，然后什么話也不說，迅速轉(zhuǎn)頭看著玻璃窗外，那一道一道迅速滑過，不可捉摸的夜燈留下的光的痕跡。

    這是那家極其重視患者隱私的國際醫(yī)院。車子一停穩(wěn)，廖安不等有人過來為她打開車門，自己一推開前門，趕緊下車。

    她一邊走一邊打電話，“simon啊，對，對，我們到了。喬天王怎么樣？你們et的公關(guān)部有沒有到場啊，有媒體嗎，危機公關(guān)的對策想好了沒？alice？哦，她也到了，對，我們馬上進(jìn)去，……對了，勛先生呢……哦，是這樣……”

    車子中，只剩我與勛世奉。

    氣氛猶如已經(jīng)凝固。

    我要推開門，他攔了我一下，“等一下?！?/br>
    隨后，他的保鏢為他打開了車門，他下車。單手扣住西裝，圍繞車子走了半圈，來到我這邊，為我拉開了車門。

    他說，“下車吧?！?/br>
    走進(jìn)醫(yī)院。

    simon張和廖安都在，喬深還在手術(shù)臺上，可是，令人極致的意外的是，勛暮生也在！他就坐在等候區(qū)的椅子上，外套隨意扔在一旁，他身上的白襯衣已經(jīng)皺了，扣子解開，露出大半個胸膛。只是……左臂上的布料被剪開，包扎起來，纏著一層白色的醫(yī)用紗布。

    他坐著，在與廖安說話，口氣極其不順，“simon給你打電話，讓你過來也就算了，你叫她做什么？她現(xiàn)在身體很糟糕，嗓子又倒了，就算過來也不能幫忙，只能添亂?！?/br>
    廖安拿著一瓶子農(nóng)夫山泉，灌了灌了，再說話，“勛七少，您是alice男朋友，出了事不告訴她，你覺得她回家看不見你，不著急啊？什么事別都想著自己，想想別人！”

    勛暮生冷笑，“她為我著急？……哼……”

    他似乎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鼻子中冷哼出的聲音，然后抬頭，隨意轉(zhuǎn)了一下頭，卻看到了我，眼瞳中是相當(dāng)意外的神情，隨即，逐漸變了，顯得很柔和。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趕緊走過去，先是看了看他的手臂，從包扎手法上來看，傷口已經(jīng)被處理的相當(dāng)專業(yè)了，我張了張嘴巴，想問是怎么回事，可是又無法發(fā)聲，于是，趕緊把手機舉起來，要打字問他，勛暮生卻攔住了我。

    他說，“今晚有飯局，關(guān)于et下一個涉及到5億資金的一個商業(yè)化的電影，喬深是主角，我喝了酒，所以他開車。我們開上在高架橋的時候，對面行駛的大貨車沖過來，本來應(yīng)該撞我，只是喬深反轉(zhuǎn)了方向盤，所以……”

    我張了張嘴巴，用口型說，喬深會死嗎？

    “不會?！眲啄荷f，“不是那么嚴(yán)重的車禍，只是……我怕他身上受傷，他畢竟是藝人。而且，他救我一命，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記得勛世奉說過，姓勛的人，是有仇必報，有恩必償！

    我點了點頭。

    只是想著，以后再彌補也不圓滿，喬深千萬不要出大事才好。

    周圍一片寂靜。

    所以，那個人走進(jìn)來的時候，腳步聲就格外明顯——叩，叩，叩，皮鞋扣在地板上的聲音，清晰而精準(zhǔn)的節(jié)奏感，顯得剛強果毅，絕對不拖泥帶水。

    勛暮生原本柔和的眼神霎時凍結(jié)。

    他微微側(cè)臉，看著我身后走過來的勛世奉。

    他用英文問他，“arthur,why……youarehere?”

    聽說，人在具有強烈情緒波動的時候，會使用他的母語，就是那個，刻在他大腦中，最接近潛意識的語言。

    勛世奉則平淡的說中文，“你受傷了，先回家?！?/br>
    勛暮生看著他，將我微微推開，他說，“我的員工受傷了，我需要等待消息?！?/br>
    勛世奉，“我留人在這里?！?/br>
    勛暮生，“……”

    勛世奉，“有什么事，回去再說?！?/br>
    兄弟兩個之間，彌漫著濃烈的powerstruggle氣息。

    良久，勛暮生忽然一笑，說，“好，有些話，還是當(dāng)面說比較好。”

    113

    北京從凌晨3點開始下雨,黎明前越下越大。整個城市都在沉睡，而夜幕把豐沛的雨水像賞賜一般饋贈給人間。勛氏城堡的落地玻璃窗外一片煙水氤氳，強烈的水滴擊打著外面的幾乎是一望無際的草坪還藩籬外的白色薔薇。

    我坐在沙發(fā)上,面前的大理石臺面上有一個黑色絲絨盒子。

    里面是一顆珍珠戒指——我聽譚酒桶和公爵小姐說起過這顆珍珠，地地道道的清廷珍品，皇家至寶，在成為勛世奉的所有物之前,她最后一位主人是蔣宋美齡。

    如此美麗的禮物，放在這里，卻似乎有些猙獰。

    它的存在,把沉默的空氣拉扯到了戰(zhàn)爭的邊緣。

    在醫(yī)院的時候，勛暮生曾經(jīng)說過，‘有些話，當(dāng)面說說比較好’。

    可其實到了這里，他們兄弟兩個都異常沉默，什么都沒有說。

    只是，這樣的沉默過爭奪與撕扯，我從他們的沉默中，感覺到那種似乎尚未散去的硝煙。

    max大叔端來英式紅茶。

    今天的紅茶里面沒有添加牛奶，而是放了幾片新鮮的檸檬，那種酸酸澀澀的味道隨著紅茶飄散了出來，卻似乎稍微可以化解這份冷凍的尷尬。

    極細(xì)微的一點聲音，是茶杯擦碰在瓷碟的聲音，很細(xì)，像昆蟲在花叢之間震動翅膀——勛世奉放下手中的紅茶。

    他看著勛暮生說，“l(fā)ance，回紐約去?！?/br>
    勛暮生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勛世奉說，“你在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今天的車禍我已經(jīng)派人調(diào)查，雖然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可是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場意外?！?/br>
    “你總是這樣?！眲啄荷迤饋淼拿婵讟O其冷淡，“除了把我丟回紐約，你不會再有別的表示嗎？”

    他猛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再說話的時候就換上了英語，“arthur,iwasyourbrother,itrustedyou!you’vegotmysupport,butyoubetrayme!youjustthroithoutthinkinganything!”

    我注意到勛暮生使用時態(tài)是過去式，也就是說，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勛世奉沒有任何姿勢的改變。

    他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雙腿交叉架起，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種異常倨傲眼神看著勛暮生。

    “enough！enough！勛暮生，在我面前，怎么有你說話的地方？”

    勛世奉的聲音不高，帶著他特有的口音，仿若白色霧氣彌漫的湖水上，隱約飄蕩而來的歌聲。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似乎，連玻璃窗外瘋狂的雨水都避開了這里。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空氣的聲音，城堡內(nèi)的一切光線都安靜了下來，甚至于，連人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努力過，我用力的努力過，我想要說話！

    可是心口上好像壓著一塊石頭，讓我無法發(fā)出聲音，哪怕是一點點，都不可以！

    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因為想要說話卻無法發(fā)出聲音而開始劇烈的咳嗽。

    勛暮生過來，拍著我的后背說，“別著急，想要說什么告訴我，別逼自己?！?/br>
    我想要拿我的手機打字，可是勛暮生攔住我的動作，他看著我，一字一句，異常認(rèn)真的說，“沒有關(guān)系，想說什么慢慢說，告訴我，我聽得懂?！?/br>
    我張了張嘴，看著勛暮生，慢慢比了一下口型：別吵。

    勛暮生問我，“是讓我們不要再吵了嗎？”

    我點頭。

    他溫和的說，“別擔(dān)心，我們沒有吵架?！?/br>
    此時，彼端的勛世奉忽然說，“l(fā)ance，我們都姓勛，既然到了這一步，就攤牌吧。讓她選，輸?shù)哪莻€愿賭服輸?！?/br>
    勛暮生看著他，“你就這么有自信？”

    勛世奉，“沒有。只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需要一個結(jié)果?！?/br>
    勛暮生，“別忘了，在家族長輩的認(rèn)知中，她是我的女朋友?！?/br>
    勛世奉只是清淡的問了一句，“是嗎？可是，我并沒有承認(rè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