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對!完完全全地否認?!彼舐曊f,又大笑起來。 走廊里非常明亮,因為這座寫字樓采光非常好,加上每間屋子都是大玻璃窗,那光線透過玻璃門照出來,驅走了陰暗。 “這個人有問題?!惫怕宀幌胱娞?,他也妄想著減肥,只好小心翼翼地下著樓梯,樓梯擦得锃光瓦亮,讓人聯(lián)想到自己摔下去的模樣。 “是嗎?對,我看也是。他有些太猖狂了,不把我們放在眼里,這不正常。如果他是清白的,即使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也不會發(fā)這樣大的火,好像在虛張聲勢?!?/br> “是。他認為何梁死了,把一切都推給死人,他就安全了。” “那么說,他有殺何梁的動機了?” “在我們假設的基礎上,他是有動機的。但貪污不貪污不是光假設就行的?!?/br> “可查賬,不歸我們,而且我們也不懂?!?/br> “嗯。來這里是為了敲山震虎,讓他今晚睡不好覺。不過……”古洛猶豫了一下。 “什么?有什么不對勁兒嗎?”胡亮問道。他跟古洛關系太熟了,即使古洛愛賣關子,但胡亮也能分辨出他那細微的覺察和有把握的推理之間的區(qū)別。 “是啊。先找那個女人去,看她怎么說?”古洛推開了玻璃的樓大門,強烈的陽光在眼前燃燒著。 一個孤獨的女人坐在那里出神,這是很少見的場面,女人一般是耐不住寂寞的,尤其是連著兩天了,她就這么坐著,很少說話,就是最親近的兒子和她說話,她也往往走神??纱蠹叶祭斫馑瑔史蛑春退〉?,這樣的精神和rou體的雙重打擊,又有幾個人能正常呢? 這是多么安靜的夏日下午,東北的夏天是太舒服了,沒有酷暑,白天的溫度再高,也不過三十度左右,而今天才二十八度,時不時在天上踱步的厚厚白云遮蔽了陽光,灼熱的大地就有了降降溫的時間了。但這個女人的腦海中卻不是那么平靜的,不,簡直是在翻江倒海。其實,這思想中的斗爭或者說尖銳的矛盾早在兩天前就開始了,一方是親情,一方是現(xiàn)實主義的生活態(tài)度。這是不好抉擇的,即使在今天,物欲橫流的今天,也依然不是好確定的問題。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于下定了決心,都說女人善變,但同時女人也有頑固的一面,一旦她認準的事,恐怕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比男人還多兩頭牛。 “叮咚”一聲響,嚇了她一跳。她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胸口上,好像能摁著怦怦跳動的心臟似的。 和平常不一樣,她沒有問是誰,也沒有從詭秘的貓眼往外瞄準,就打開了門。 一個警察,年輕人,長得濃眉大眼,很精神,后面還有個老頭兒,穿著白襯衣,袖子向上挽著,黑黑的皮膚,眼角略微向下耷拉著,目光炯炯有神。 “你們是……嗯,我咋這么傻,你們是警察?!泵诽m英將他們讓進了客廳。 客廳挺大的,藍色的布藝沙發(fā),鋼架的玻璃長茶幾,一臺巨大的電視穩(wěn)穩(wěn)地坐落在黑色的電視柜上。還有酒柜,里面放了不少名貴的外國酒和中國酒。百寶格里放滿了各種工藝品,價錢不便宜,但沒有雅致或個性。 “這家的日子過得不錯?!惫怕灏迪搿K执蛄苛艘粫好诽m英。這是個很有些風致的女人,三十多歲的光景,但看外表肯定要比實際年齡小,清秀的臉,單眼皮,眼梢上挑,細嫩的黃白色皮膚,這是個不用仔細梳洗,就給人以干凈印象的女人。 她看著古洛和胡亮,面無表情,這讓古洛很是奇怪。還是由胡亮發(fā)問:“你的告狀信,紀檢委收到了,很重視,轉到我們這里,我們今天就是來調(diào)查這個情況的。你說說吧?!焙链蜷_小皮包——古洛好幾次不讓他帶著這種包,說一看就是個土里土氣的警察——取出一個黑皮小本子,準備記錄。 過了一會兒,屋子里靜了下來,只有墻上的鐘不理會警察的光臨,自管自地走著。 “嗯?你怎么不說話呀?”胡亮詫異了。 “我在想呢?!泵诽m英還是面無表情。 “信都寫了,還寫得很細……好吧,你想吧?!焙翛]有逼迫她。 “吭……”她清了一下嗓子,說,“情況是這樣的。這幾天,我反復思考,覺得我的信寫得有些……那個……什么……”她一時想不出適當?shù)脑~來。 “唐突?”古洛問道。 “對,就是這個話,或者說我有點兒太冒失了。首先,我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譬如,馬清水貪污,這是我猜的,何梁沒也和我說過。還有,就是何梁是被毒死的,我也沒證據(jù),所以……” “你的意思是要撤回你的信?”胡亮的反應永遠是快的。 “嗯……也可以這么說吧。” “你太令我吃驚了,簡直是大吃一驚。其實,你要是掌握了證據(jù),那要我們干什么?再說,何梁的死也許是你猜的,因為親人過世,很多人是不甘心的。但馬清水貪污,你又是從哪知道的呢?”胡亮問道。 “我是估計的,你想現(xiàn)在當領導的,有多少人貪污呀!我就想,馬清水能清白了?我見過他幾次,也聽何梁說過,吃的穿的都是最高級的,就是掙得多,一般人也不得省著花嘛。他咋就那么奢侈呢?就這么的……” “都是你猜的,你就敢寫信,鬧不好,說你是誣告?!焙劣X得哭笑不得了。 “什么?誣告?‘無風不起浪’,誰讓馬清水生活那么講究呢。” “好了,明白了。你是不告了,對不對?說個痛快話!”胡亮真的有些生氣了。 “我也是直腸子,喜歡你這么問,我撤銷我的狀子了?!泵诽m英“呼”地一下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嚇了古洛一跳。 三 再現(xiàn)波瀾 “還跟昨天一樣,又一個人了。”古洛看看家,妻子一早出門了,大概是買東西去了,屋子里很安靜,安靜得讓古洛覺得寂寞。在沒有案子的時候,他老是這種情緒,尤其是退休后,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無聊和孤獨。 從何梁的案子結束后回家已經(jīng)好幾天了,每天都是這樣度過,但是,今天的寂寞或者孤獨卻同以往不同,他總覺得心里有點兒什么事。他是不相信直覺的,所以,他便仔細地分析起自己的心理:“任何不安都是來自于外界的刺激,或者是記憶中的,或者是現(xiàn)在的,只不過是沒有明確地上升到意識的表層而已。人們說,意識下面還有潛在的意識,對,正是這種意識,既沒有被理性所分析,也沒有完全地鮮明地存在于感性或知性的圈子里,就是這樣的一種模糊的感覺,或者意識。那么是什么呢?” 他又回想起何梁的案子,因為梅蘭英不告了,這個案子等于撤銷了??晒怕暹€是仔細地回憶著每個細節(jié)。“嗯,這里面有問題……問題在哪里呢?”他抓不住了,按他的說法就是分析不下去?!斑€需要有別的情節(jié),讓那幅圖畫零碎的畫面多出來些才行……目前……”他忽然恍然大悟,“是梅蘭英。這個女人為什么推翻了她寫的信的內(nèi)容?一個人,別說是女人,要告這樣的狀,沒有相當?shù)陌盐帐遣桓业?。誰不怕權力的恐怖,在有些時候,光是那種壓迫力就能招來死神。而這個女人卻是那么輕描淡寫地否定了她曾經(jīng)挑戰(zhàn)的權力,那種無所畏懼,沒有一點兒根據(jù)是讓人不能理解的?!?/br> 想到這兒,一種可怕的猜想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有些像好多人在長白山天池或尼斯湖看到的怪物一樣,不清晰,不過像個陰影,可怕但卻令人興奮。 “要出事兒……”古洛剛想到這兒,電話鈴響了。別以為古洛有什么心靈感應,沒有,他一點兒也沒有,即使有,他也不費神尋找。他只是簡單地拿起電話筒,根本沒有想到對方是語調(diào)帶著彈性的胡亮。 “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 “是他殺?”古洛問道。 “是,要不叫你干什么?” “一件殺人案,似乎沒有必要叫我吧?!?/br> “人手不夠,李國雄還是想讓你出山?!焙练畔铝穗娫?,他現(xiàn)在對古洛越來越隨便了。 “嘿!最近這是怎么啦?案子一件接一件的,每次都找我……人手不夠,聽起來不好聽,好像我是湊數(shù)打零工似的……不過,這也挺好,能搞案子就行?!?/br> 古洛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兒,是俄羅斯民歌,年輕時的經(jīng)歷是任什么樣的歲月也抹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