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喝點兒酒吧?！逼拮由眢w越來越好。歲月似乎進不到菜市場和清晨的樹林。

    “嗯?！惫怕遄罱卟缓茫ㄕ嫦袷且钟舭Y），正吃著一種叫做三辰的安眠藥，那藥絕對禁止喝酒。這兩天他好多了，沒吃藥，所以，妻子看他怪可憐的，就買了一些啤酒。

    吃著紅腸，喝著啤酒，多么好的生活。要是平常古洛會閉著眼睛仔細(xì)品嘗那紅腸濃郁的香味和啤酒清冽的甘甜，還有這些炸花生米、涼拌黃瓜、醬rou，都是他最喜歡吃的。

    “沒買著小肚。”妻子帶著笑意看了古洛一眼。

    古洛不說話，喝著悶酒。

    “你這是怎么啦？你看人家，不，就看看我吧。退休多好，沒有壓力了，不累了，我現(xiàn)在都很少看表。你還要咋的？想干一輩子警察呀？”

    古洛連頭都沒抬一下。

    過了一會兒，妻子說：“你倒是說話呀。怎么這么無精打采的，像霜打的茄子似的?！?/br>
    古洛看看滿桌的飯菜，都是他愛吃的。他很了解妻子的苦心，也挺受感動的，再說，他現(xiàn)在真是有些老了，心軟了，尤其是對妻子。

    “我……那個……”他想了一會兒，終于想出個理由，“寫我的那個作家費克申，你知道吧？”

    “我咋不知道。寫了好多本關(guān)于你破案的書。”

    “最近……”古洛忽然放大了聲音說，“他沒再寫我了！你知道嗎？這對我刺激有多大！”古洛像是真受了委屈一樣，臉上的表情很是悲涼，妻子真的就相信了。“不是說還沒找到出版社呢嗎？”

    “你聽他說了？”

    “我是聽你說的。”

    “我沒說。我也不認(rèn)識他?！?/br>
    “上個案子，他不是還寫了嗎？叫啥？挺嚇人的名字?！?/br>
    “沒了。那以后就沒了。那本書還沒出呢。你說，我能高興嗎？”

    “這有啥不高興呢？人家不愿意寫你了唄?！?/br>
    “所以說，我傷心吶?！惫怕灏l(fā)現(xiàn)有塊純瘦rou的醬rou，趕緊夾起來放進口中。

    “那可咋整呢？”妻子真的發(fā)愁了，“要不，我去找找他？”

    “上哪兒找去？你上哪兒找去？他在北京，我都不知道住在哪兒。”

    “咱們做公安的，還怕找不著他？”妻子很有信心。

    “算了，認(rèn)命吧。”古洛故意有氣無力地說。這讓妻子更著急了。

    古洛和妻子過了大半輩子，他從來不知道妻子似乎有種特異功能，一旦她有了難事或者不高興，就準(zhǔn)會有人或好事降臨。

    門外的走廊里似乎有人的腳步聲，古洛雖然裝作一副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樣子，但耳朵卻豎得很高。他對聲音是很敏感的，對熟悉的人的腳步聲基本都能判斷出來。這個聲音是熟悉的，但他連猜都不敢猜，生怕萬一錯了，那種頹喪和絕望會讓他心情不好到摔些東西的。

    門鈴響了，古洛的心就像俗話說的，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他閉上眼睛，都要暈過去了?！叭f一是收什么電費水費的，我豈不是‘狗咬尿泡——空歡喜’了?！逼拮雍退械呐艘粯?，很實際，再說她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就站起身來，走到門前，古洛緊張地扭過了頭。

    “哎呀！是小胡呀！”

    古洛內(nèi)心不僅是一塊石頭落了地，而且還長上了翅膀飛了起來?？伤槪粍勇暽?。

    “吃飯呢。我趕得真巧呀！”胡亮大大咧咧地說。

    古洛依舊沉著臉，沒有說話。

    “你這是咋的啦？小胡，胡亮來了，你們也不喝點兒？”妻子笑著說。

    “喝啥呀！咱老了，老到?jīng)]人搭理了。”

    “怎么？怨我這段時間沒來看你？”胡亮笑了。

    “我知道你的借口，太忙?！?/br>
    “要不說你是神探呢。我的借口你都能替我想出來?！焙伶移ばδ樀卣f。

    古洛也笑了：“坐！我這兒有啤酒，白的也有，玉泉大曲，好酒！”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焙列χ讼聛?。

    “我給你拿副碗筷，再給你做倆菜，你們爺倆好好喝一頓?！逼拮酉矚g胡亮，老說：“這孩子有禮貌！有禮貌比啥都強。你說呢？”“赫爾岑說，禮貌比學(xué)問更重要?！惫怕羼R上就賣弄起他的文學(xué)修養(yǎng)了。

    “來干一杯！”古洛舉起玻璃杯。胡亮一飲而盡，吃了一塊醬rou。“好吃。這味道真正。讓我好好品品?！焙连F(xiàn)在吃飯也不狼吞虎咽了?！班??！彼]上眼睛說，“醇厚，香，沒一點兒油膩味兒。瓤和外邊一個味兒。做得好！”

    “嗯。自個兒家做的，我還幫了手了?！惫怕遄院赖卣f。

    “是嘗味道吧。”胡亮笑著說。

    “品嘗是最大的本事，是最重要的工序?！惫怕逡残χf。

    喝了幾杯酒后，古洛說：“你這些日子沒來，你知道嗎？現(xiàn)在時髦詞管這叫‘人間蒸發(fā)’，這詞肯定是酒鬼想出來的，只有酒精才能蒸發(fā)嘛。還有就是農(nóng)民說的，土遁了。農(nóng)民以為有些動物可以從土里逃跑?！惫怕逡贿呝u弄著，一邊看著胡亮的表情。

    胡亮笑著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又有事干了?！?/br>
    “有啥事兒？”古洛裝出冷冷的樣子，“那些抓個小偷的事我可不干?！?/br>
    “不是?？赡阏f大呢，現(xiàn)在也看不出來……”胡亮皺起了眉頭。這是古洛最愛看的表情了，當(dāng)然不光對胡亮。平常胡亮愛裝出這個樣子，可這回不是的。

    “說說看?！惫怕鍔A了一筷子黃瓜放進了嘴里。

    胡亮就把馬清水的事情說了一遍。

    古洛沉吟了一會兒，說：“要是何梁是正常死亡，那連個案子都算不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