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四苦
云策盯著斜插在窄橋前一行石板字,過了許久,才收回視線,繼而大步走向窄橋。 就在她站在窄橋上的一瞬間,無數(shù)靈氣憑空出現(xiàn),化作熒光纏繞在她的身遭,轉(zhuǎn)眼就將整個人淹沒。 一陣啼哭響起。 云策愣神地看著面前的一張陌生的人臉。 又是在幻境么。 “是個女孩,女孩!” 男人興奮的聲音響起,轉(zhuǎn)瞬云策就覺一陣晃暈,再映入眼前的,又是一雙慈祥的眉目。忽地云策又覺臉上感到一陣溫暖。 女人撫了撫嬰兒的臉頰,慈愛地笑道:“女孩好,你看著眉目,像極了夫君你。” “先就叫她阿云吧?!?/br> 云策只覺身上盯著兩道視線讓她渾身不自在,她想呵斥他們,卻沒想開口又是一陣啼哭。 “乖,不哭,不哭?!?/br> 女人溫柔的將云策抱在懷里,屬于婦人的乳香飄至了鼻息,讓云策忽然覺得有些安寧。她心底清楚,這不過是往生殿的四劫,但自己依舊忍不住的動容。 在這份久違的安詳之中,嬰兒依偎在母親懷里,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現(xiàn)在她只不過人界之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個村子,成了一個凡人。 她就像所有初生的嬰兒一樣,在父母的陪伴下,學會了爬行,走路,咿呀咿呀的開始說話。 “叫娘親..娘,親。”溫柔的女人坐在院子內(nèi)的搖椅上,堅持不懈的教著懷中七八月大的孩子。 “娘...” 嬰兒歪著腦袋,似是極為艱難的吐出了這個字。 “阿云會說話了!”女人驚訝的合不攏嘴,眼眸轉(zhuǎn)瞬就生出了無限欣喜。 只聽砰地一聲,旁邊正才劈柴的男人也驚得將斧子扔到了地上,匆忙的跑過來伸出手,卻又將手收回去在衣衫上猛地擦了兩把,最后蹲在女人身邊,憨笑道:“阿云像極了你,才七八月大就學會了講話,以后一定要將她送到鎮(zhèn)子上的學堂里去。” “亂說什么呢?!迸隧計舌恋氐闪四腥艘谎?,復而又嘆道,“學堂說要的花銷不小,哪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不怕?!蹦腥诵⌒囊硪淼厣斐鍪帜罅四髬雰旱哪橆a,隨而堅定的說道,“我苦點沒關(guān)系,只要你們母女好,我就好!” 說完這句話男人又傻呵呵的笑了起來,旁邊的女人也浮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云策恍惚地看著這普通凡人的一男一女,下午的斜陽打在他們臉上,讓她看的有些模糊,卻倍感親切。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些都是她從沒有體會過的。 她鼻子一酸,緊接著又是一陣啼哭響起,女人和男人頓時一驚,慌忙地拍了拍嬰兒的背,輕言細語的哄著。 哪想到他們越哄,啼哭聲反而越來越大。 但父母仍未察覺,始終耐著性子小心翼翼的哄著,直至很久,嬰兒許是哭累了,才在她們懷中睡去。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zhuǎn)。 男人和女人手上的老繭日益可見的變厚,為了讓自己的相公輕松點,女人也不顧阻止,開始織起了布。 一日一日下來,終于在云策七歲之時,男人從柜子里拿出沉綿綿的一個錢袋,仔細的懷揣在兜里,去了鎮(zhèn)上。 女人拉著云策擔憂又急切的在屋中來回踱步,云策扯了徹嘴角,她其實很想告訴對方,不上私塾也沒關(guān)系,自己會認字。 但女人絲毫沒有這么想,見云策苦著一張小臉,只道是她緊張,復而松懈下表情,安慰起她來。 過了半日,男人終于再次出現(xiàn),瞧他臉上一臉欣喜的樣子,女人就知道成功了,隨即也露出笑容。 男人興沖沖的走進了房門,將小女孩抱起來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個月,隨而對女人笑呵呵的說道,“今天把雞殺了慶祝慶祝。” 一向勤儉持家的女人,今日也反常的沒有拒絕,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這一切都讓云策心中生出一抹別樣的情緒,腦海里忽然蹦出“幸?!眱蓚€字眼。 是的,此刻她莫名覺得幸福和溫暖。 即便她現(xiàn)在只是一介凡人,即便這是普通不過再普通的村莊。 云策去了鎮(zhèn)上的私塾,如男人和女人的祈愿,她的學識和悟性讓私塾里的老先生贊嘆不已,成了私塾里最優(yōu)秀的學生。 但這份欣慰和快樂,沒有挨過幾年,就迎來了轉(zhuǎn)變。 男人要死了。 為了攢錢,男人相比以往更加的賣力做活,早起貪黑,日經(jīng)月累,終于患上了風寒,而此時他們已經(jīng)沒有錢去請大夫醫(yī)治。 只不過風寒而已,為什么會死? 云策站在床前,看著奄奄一息的男人,一股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若在現(xiàn)實,她只需要一個仙術(shù)就可以讓男人好起來,但現(xiàn)在,她只是凡人,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步入死亡。 她從不怕死亡,但現(xiàn)在對死亡卻是恐懼的,她害怕死亡將這個人帶走。 這是她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生命的脆弱。 凡人就是六界中的浮萍,不堪一擊,一沉即逝。 男人在云策的注視下笑了笑,最終還是閉上了雙眼,走的安詳。 失去了他,整個小屋好似都沒了溫度,女人看著云策仍是溫柔,只是眉目間有著揮不散的哀傷。 沒了頂梁柱,光靠女人織布的錢不足以維持他們的生活。 這也是云策頭一次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在私塾先生痛心的目光中,她放棄了繼續(xù)念書,拿著剩下的一筆錢做起了生意。她的記憶一直都在,白手起家這件事難不倒云策,這三十年來她便一直在經(jīng)營。 時光荏苒,鎮(zhèn)上的一家小鋪開起了分店,最后又開到了大城,母女兩已從村莊搬到了城中的富家宅邸。 但女人仍是憂愁,終于在云策三十歲的時候,沒有挨過去。 女人走的前夜,曾拉著云策的手,忍住眼淚,唉聲道:“是我們拖累了你,阿云本該有更好的前程?!?/br> 云策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卻還是笑著安慰女人。 等到第二天,她如往常一樣推開房門,發(fā)現(xiàn)女人安詳?shù)暮现p目,沒了呼吸,一頓不頓,登時愣了愣。 她知道女人已經(jīng)死了,卻沒急著叫人,而是反身走到銅鏡面前,不由地撫了撫眼角的細紋。